第25章 小言

    李言第一个睁开了眼。

    第一感觉就是头痛不已，本来昨晚因为庆功宴喝了不少酒，今天闹了一出，峰回路转，大家都很开心，又喝了不少。白的，红的，交换着喝。作为报应，她的头和她的胃疼痛不已，叫嚣着李言之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掀下身上的被子，打量四周。可怜的张烨头趴在沙发，身体在地板上。冉清在自己右边，圭五缩在自己左边，她们三人都是坐着睡着的。反观陈墨，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侧着身睡着，背对着自己。李言咬了咬牙，恨不能把陈墨一脚踹醒。

    这个魔女总是能挑战所有人的耐心。

    陈墨，暖阳！

    李言猛地站起，右边的圭五失去了依靠倒向冉清的怀中，她把薄被重新盖到她们身上，心里一阵感慨。

    陈墨是绝对没有这么好心的，做出这种事的不是暖阳就是宋辞。

    她走到宋辞房前，敲门。

    “请进。”

    李言推门而入。

    宋辞戴着金边的眼镜转身，纤纤玉手停留在键盘上。

    房内只有她一个人。

    “暖阳呢？”李言问。

    “在书房吧。”

    “我们身上的被子......”

    宋辞露出笑容，“是暖阳。”

    李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面部柔和。“在审稿？”

    “是啊，样刊已经出来了。”

    “这样。”李言打算离去。

    “对了，现在的暖阳不能继续写了，她和百又文风不一样。”宋辞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那就先停掉连载吧。”李言决断。

    宋辞等的就是这句话，之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李言无意多逗留，走之前关上了门。

    说是书房，其实那里并没有多少书。李言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抱着将来暖阳好转的想法，安排好了各个房间的用途。有一间靠近室外，有着和式的推拉门和榻榻米，门外是生机勃勃的花园。李言想着暖阳在这里看书写作的样子，就把这间房定为书房。

    转动手柄，用力推开。

    室外的阳光盈满了整个屋子，暖阳席地而坐，靠在墙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她的眉眼自然的舒展，神情淡然。

    这是李言最熟悉的样子，初中，高中的时候，她是暖阳的同桌，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人并排而坐，并肩行走的时候，李言经常会偷看暖阳的侧脸，阳光下那自然的线条，如清潭般澄澈的眼睛。

    除了未长开的五官，当年的记忆和现在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久失复得，她难过的想哭泣。

    暖阳的注意从书上移开，她看了过来，欣喜的笑，“小言，过来。”

    这种带有命令的，不容拒绝的语气是那么的温和，李言走了过去，蹲在暖阳身前。

    “怎么哭了？”夏暖阳的手拭去李言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感叹的说：“小言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鼻子却什么都不说。”

    可不是么。被欺负了，躲在角落里哭，怕麻烦夏暖阳，不想她为了自己和别人争吵，所以选择自己默默承担。要不是秦汉看见了，夏暖阳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明明那么喜欢暖阳，看见她和秋寒夜要好吃醋，气的哭成泪人，还是什么都不说，把感情深深的藏在心底。

    多年来的辛苦照顾暖阳，还要在刀光剑影的商场中打拼。偶尔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却流着泪往前走，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李言回想往事，泪流满面。

    暖阳的双手轻柔的抚上她的脸，一次又一次的抹去流下的泪，没有丝毫的不耐。

    看李言实在哭的伤心，她也很难过。她自小就和李言一起，爱她护着她，不想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却做成今天这个样子。

    叹着气，夏暖阳把李言纳入怀中，撩起她额前的发丝，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像是一片羽毛轻柔而下。

    李言脸埋进夏暖阳的胸口，双手死死的捏住领口处的衣服，不住的颤抖。

    她终于实质的感受到暖阳回来了，那个她记忆中温顺和煦，带着一点骄傲的夏暖阳，终于回来了。

    泪水很快打湿了夏暖阳的衬衫，她来回抚摸着李言的头，感受那柔滑的发丝，手指插入那海藻般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滤过。

    “暖阳。”李言哑着嗓子喊。

    “我在。”

    “暖阳。”

    “我在。”

    李言停止了哭泣，抬起头，那张秀丽端庄的脸现在楚楚动人。

    “我家小言真是好看。”暖阳擦掉眼角的残留的泪水，捏了捏她的脸。

    李言清瘦，捏起来的手感并不是很好。不像以前，肉嘟嘟的。

    李言久违的被当做小孩子对待，难为情的咬着唇，嗔怪的看着夏暖阳。

    哪怕她在外面披荆斩棘，攻城略地，冷酷无情，见血封喉。在夏暖阳面前，她就变回了十年前的少女，柔柔弱弱，腼腆的笑。

    “小言在哪里工作？”夏暖阳见李言稳定住情绪，松开手问。

    李言觉得有些好笑，“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

    夏暖阳点头，“具体做什么的？”

    李言忍笑，装出正经的模样，“卖小说杂志的。”

    “哦？是我连载的那家么。”夏暖阳反应过来。

    李言抿着唇笑，“是啊。”

    “那你和阿辞是同事咯。”

    李言注意到暖阳亲切的称呼，心里一顿，暂且按下不适感，回答道：“恩，她是我下属。”

    “这样。”夏暖阳的目光充满赞赏，她摸了摸李言的头，“小言真是厉害。”

    李言觉得多年的辛苦都被这一句抵消了。

    夏暖阳神情一变，有些落寞，有些伤感。

    她醒来后有种被时代遗忘的感觉。宋辞屋内的电脑已经不再是笨重的台式，而是轻薄的笔记本；她手中的手机，不是当年风靡全球的诺基亚和摩托罗拉，而是新兴的智能触屏手机，苹果。科技尚且变化如此之快，更别说人了。李言已经是一家公司的高层，她相信张烨冉清等人也肯定有所小成。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

    “小言，我是不是很没用？”夏暖阳低叹，眼里有一丝无奈。

    “怎么会，为什么这么想？”李言当即反驳了她，她不允许暖阳如此消极。

    暖阳只是看着她，不说话。那双被低落蒙尘的眸子逐渐清明，她笑了，伸出手，故意扰乱了李言的发丝。

    李言白了她一眼，连忙整理发型。

    “可惜我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暖阳开口说，语气里很是遗憾，“不然就可以出去和你们一起工作了。”

    “记忆恢复？”李言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暖阳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失忆了么？”

    李言蹙眉，凤眼微眯：“陈墨说你是失忆？”

    暖阳也皱起了剑眉，“不是么？”

    李言不能回答，也不能问下去了。暖阳灵敏，再问下去她就会察觉到不对劲，虽然现在这个微妙的平衡是个假象，但总比继续失控要好。

    暖阳的眼神越来越犀利，李言知道必须岔开话题。

    “你知道冉清这几年在干嘛么？”

    暖阳摇摇头。

    “她把你当年的小说翻译成英文，在国外出版。”

    暖阳肯定的点头，“阿冉有心。”

    “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在一起三年了。”

    “那差不多会结婚呢。”

    “不就是等着你么。”李言捂嘴笑。

    “等我的份子钱？”暖阳也笑。

    “估计。”李言顺着暖阳的话说了下去。

    “张烨那个家伙继承了家里的公司，整天忙得很。”

    “阿烨有责任心。”

    “他哪有责任心，花花公子一个，到现在还没有稳定的女友。”李言想起中午的事，生气的说某人的坏话。

    暖阳没有想到张烨是这个样子，有些惊讶，“看不出来。”

    “藏得太深了。”李言继续说，“秦汉当兵去了，现在是连长。”

    暖阳满意的点点头，“他应得的。”

    夏暖阳对秦汉评价颇高，也很高兴他能出人头地。

    “不过还是单身啦。”李言笑着调侃，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秦汉的单身，是因为他深爱着夏暖阳。而当时和他一起的，还有李言自己。

    暖阳探寻的目光传来，直至心底，她的声音平淡，仿佛问的是再也平常不过的小事。

    “那么你呢？”

    你又如何？我的小言。

    “我......”李言脸色苍白，喃喃不语。

    “你好么？”暖阳问。

    我好么，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又是不好呢。

    李言咬的唇快出血，摇了摇头。

    “那个小五......”暖阳轻声道。她仔细观察着李言的神色，之前刚起来的时候，因为这个人，李言和张烨就大吵了一架，她对李言应该很重要。

    果不其然，李言神色紧张，不敢看她。

    暖阳心中酸涩，怜爱的牵住李言的手。她不怪她的变心，这么多年，她的小言独自一人，苦苦支撑，她也不忍心。夏暖阳和李言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她们曾互相爱慕，又经历了生死离别，现在对这两个人来说，彼此的羁绊比亲人之间更要浓厚。她们可以不是恋人，不是朋友，但她们还是会互相依偎，度过余生。

    “你开心就好。”暖阳想了许久，终是说出了这句话。

    李言本来心就忐忑，她怕暖阳斥责自己的心意摇摆不定，没想到暖阳看出来了，却什么都没说。

    “暖阳，我......”李言眼睛酸涩，只要和暖阳有关，她不再是公司里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李总，而是那个爱哭的懦弱的小女孩。

    “没关系的，小言。”暖阳再一次拭去她的泪，露出令人安心的笑，“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我们是亲人啊，小言，不要怕，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