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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愿上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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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堂上,一位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披头散发,无论是头发还是衣服都在滴水,浑身湿淋淋,水液在她脚下聚集成一个小水滩。她伸出一只光滑苍白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拽住金箔纸的一角,另一角在林大伯手里。金箔纸湿透,纸角也在滴水,林大伯将它拿到蜡烛上试图点燃,自然怎么点也烧不着。

    女孩没有实体,无法使力和林大伯争抢,她又很固执,不肯放手,只能随着林大伯的动作而移动,像个提线的木偶,相当诡异。

    柯师成不出声,站一旁注视女孩举止。孤魂野鬼争抢冥纸很正常,有趣的是这只小鬼直接闯人民宅,跟活人争抢尚未焚化的冥纸,即使她抢得,她也无法拥有。

    给亡魂的冥纸,必须经由火烧途径,有时还得特意写明获得“人”的名姓,才不会被其它鬼冒领。

    林大伯和林大婶在交谈为什么点不着金箔纸,林大伯放下一沓箔纸,女孩立即开心地将它往身边拽,女孩费上好大劲,金箔纸移动得很慢很慢。

    就在小鬼专心致志做无用功时,林思颖朝柯师成走来,柯师成怕她说话引起小鬼主意。一般的良民鬼,看到柯师成在,都会作鸟兽散,还是那种双手举起,惊恐地啊啊叫着逃窜的情景。

    要是在这关头,把小鬼吓跑了,那可就很难再看到她踪迹。

    柯师成将食指放在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不想林思颖看他目光注视灵堂,神色严肃,她不知道柯师成的眸子里看到了什么,心里却莫名的恐惧。何清安静待柯师成身旁,他也看到女孩,觉得这女孩可能是躲在龙眼树后的那个小孩。

    女孩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湿又滑,何清想,大概不好抓住,手感恐怕类似泥鳅。

    胡乱想着事,何清没觉得多恐怖,一个小女孩而已,他可是有柯道长站街的人。

    柯师成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像似一个小巧的圆形之物,他抬手一抛,动作很快,将东西抛在女孩的衣帽上。女孩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大衣,还有一条毛裤,一身老土的冬装打扮。

    在林思颖看来,她只看到柯师成一个抛掷的动作,她看不见小女孩。在何清眼里,他看到的就要丰富得多了,他看到有些像灰尘似的红色粉末,从女孩帽子上浮起。女孩似乎有所觉察,她转过身来,她的眸子灰白,没有瞳孔,脸庞泡得苍白,模样依稀能看出生前长得端正。

    女孩没有抱头鼠窜,或者举着双手啊啊逃窜,她愣愣看着柯师成,像是被吓傻了,她站起身,往后倒退两步,才意识到要跑。于是转身拼命奔跑,穿墙而出。

    “她跑了。”

    何清想追上去,被柯师成拉了一下手,柯师成吐出两字:“墙壁。”

    人家那是鬼能穿墙,你这么上去要撞头。

    何清不好意思挠下头,望向侧门。就在他迟疑这会,柯师成动作迅速,人已经走出侧门,何清快步跟上。

    林思颖一脸懵,不过以她当年的经验,她知道跟上去就对了,哪怕看不明白柯师成在干什么。

    林宅后院,空中悬浮着红色粉末,微微发光,毫不费劲沿着粉末行走,柯师成来到龙眼树下的水池。

    已经被填平的水池,在他眼前仍是一个池子,池水泛着幽绿色的光芒。柯师成抬脚朝“水池”走去,踏“水”而入,脚板踩踏的感觉,则是踩在平实的土地上。何清吸口气,努力无视水域,紧紧跟随在柯师成身后。

    终于粉末终止,他们已经站在“水池”的正中,柯师成用脚跺了下地面,冷声喝道:“还不现身!”

    一个女孩从“水池”里缓缓浮上来,蹲在地上呜呜哭着。

    “你死了多久,记得死前的事情吗?”

    柯师成质问女孩,话语明显温和许多。

    女孩摇摇头,她就记得在水池边和伙伴们玩耍,拿矿泉水瓶抓蝌蚪,突然不省人事,醒来就已经是一只鬼了。

    “那你记得生前什么事吗?”

    “我记得一首歌。”

    女孩怯怯说着,随即跑调严重唱了句:“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任性,她还有一些嚣张。”

    何清想哪是有一些嚣张,这都跑到别人家的灵堂捣蛋啦。

    柯师成默然,道观里长大的他,打小就不爱看电视剧,他没听过这是什么歌,柯师成继续问:

    “ 为什么抢别人的箔纸?”

    女孩本来不想回答,不过她很畏惧柯师成,她虽然是只小鬼,也看得见柯师成身上有十分厉害的法器,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我……没有人给我烧纸钱,我没上路钱,鬼差不带我走。”

    女孩呜咽,十分委屈。

    “……”

    何清不知道阴间有没有投诉的机构,这实在太过分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烧纸钱,烧很多很多纸钱。”

    何清上前一步,他挎包上的风狮爷跟充了电一样闪闪发光。

    女孩抬头看着何清,似乎是想将何清的样貌记下。

    “那我告诉你,你真得会烧纸钱给我吗?”

    “会的,放心,大哥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女孩凑到何清耳边,耳语说了什么。

    女孩报出名字后,她身上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她的发丝像被风鼓动那样张开,而后缓缓放下。女孩的身影逐渐淡薄,直到不见,不过何清还是听到她传来幽幽的声音,像山谷里的回声那样:“不要忘记了,你不要忘记了。”

    何清用力点点头,说:“不会忘记。”

    “她走了吗?”

    林思颖揪柯师成衣袖,这个小动作,自然收入了何清眸中。

    三人离开后院,避开众人,登上三楼交谈。

    柯师成告诉林思颖,金箔纸时常烧不了,是因为一只溺死的小女鬼捣蛋,至于林思颖的祖父,柯师成没看到他的遗体有任何异常,并且他的鬼魂平和宁静。

    “何清,林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柯师成突然询问起何清来,何清目瞪口呆,吃吃说:“你看到了?”“嗯。”柯师成没否认,他不只看到何清跟林思颖的祖父交谈,还看到何清在院子里打圈,遭遇鬼打墙。

    柯师成没出手相助,因为林爷爷的鬼魂和善,而且他亲近何清。

    何清看似毫无灵力,却不是普通人。柯师成第一次遇到能让鬼魂心甘情愿说出自己名字的人。哪怕是刚死的新鬼也知道,名字是最忌讳的东西,如果不是非常信任的人,绝对不能告知。

    “林爷爷说,他在等一个人,如果还不来,他就不等了。”

    何清喃语。

    听到何清的话,林思颖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我是他孙女啊。”

    不免有些难过,她和祖父关系很好,却不如一个外人。其实,是因为她的体质看不到鬼魂,即使祖父站她面前也徒劳。

    “原来是等人,那他要等的人,很可能是早年一位朋友,名字里谐音:竹笠。思颖,你问问长辈,看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并且他没来参加丧事。”

    柯师成能推测的也只是这样,亡魂受限制,往往不能对亲人直言他的需求,都是通过托梦。

    “竹笠?”

    林思颖摇摇头,她没印象有谁叫这个名字。

    “也可能是它的单字谐音。”

    “谢谢师成,我这就去问长辈!”

    林思颖欣慰的点头,她起身准备下楼,这时柯师成又跟她说:“十多年前,你家后院池子里,溺死一位八九岁的女孩,你顺便也问问长辈,看还记不记得。”

    柯师成是从女孩的装束上辨认她死亡的时间,她穿的衣服,样式很老旧。

    “好,不过师成,女孩还会来捣乱吗?”

    “不会了。”

    柯师成似乎笑了,并意味深长看着何清,何清被看得不解。

    林思颖下楼去,阳台上只剩柯师成和何清。何清跟柯师成说:“柯道长,那个小女孩名字叫…唔…”柯师成的手,快速捂住何清嘴唇,不让他发话,“你记住,鬼也好,灵怪也罢,只要它们告诉你名字,你就不能转述给别人。”何清点头如捣蒜,唔唔叫着。柯师成这才放开手,他的手心被何清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微微发热。

    “同样,你不能告诉非人世的生灵,你的名字。”

    “要是说了会怎样?”

    “说了,就没有怎样了,你大概也不存在了。”

    “可是小黄知道我名字。”

    “那不一样,小黄是你的守护神。”

    柯师成想,以何清的体质,很容易招惹鬼怪,然而何老什么也没教过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安然活着渡过这么些年,只能说是福大命大?

    “柯道长,你可以帮小女孩超度吗?我给你做法事的酬劳。”

    何清觉得十多年来,孤零零一人当孤魂野鬼太可怜了,正好柯道长是个有能耐的道长,柯道长出手,肯定能帮她超度。

    “嗯,你要给多少?”

    柯师成挑挑眉头,他挺好奇自己在何清心中的价位。

    “柯道长,两百可以吗?”

    何清没做过法事,他不知道得给多少钱。

    柯师成板着一张面瘫脸,点了点头。他一场法事,至少是两百后面再加两个零。

    说来,仙茶古观不是顾客少,而是绝大部分人请不起他们师徒俩做法事,当然,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相助;有时乐意相助,不只不要钱,还倒贴。

    “明日,你去买金箔、香烛,还有供品。”

    “好,可是到哪里买呢?”

    “我载你去买。”

    柯师成觉得,自己一定是吃人东西嘴软。

    林宅的房间不少,客人也不少,林思颖将柯师成和何清安排在三楼的一间房。

    一张床,两个人,床还是一米五的床。

    这就有点尴尬了。

    柯道长没有脱衣,没有上床,打算偎依在椅子上入睡。何清略显尴尬的躺在床上,他不好出口喊柯道长到床上一起睡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此时已经是大半夜,就连办丧事的林家人,差不多都睡去了。柯师成挨着椅子悄无声息入眠,他一丝不苟,就连睡觉的姿势也端正好看。何清拿条薄被子,下床帮柯师成披上。房间里开空调,不盖一下东西,怕他着凉。把被子的边角往柯师成身边塞好,看着不那么容易滑落,何清心满意足爬回床上。挨着枕头,望着窗外的月,昏沉沉睡去。

    黑漆中,何清自然不知道,柯师成在他披上被子时,已经醒来,柯师成夜晚总是很警觉。何清爬回床上,柯师成睁开眼睛,看眼身上的被子,又闭目睡去。

    天亮,何清醒来,发现柯师成没在房间里,原本披在他身上的被子搭在椅子上。

    何清下楼,四处寻找柯师成。他发现柯师成在一楼的偏厅里,厅中坐了不少人,大多是老人,林思颖也在里边。老人们激动讨论着什么,柯师成倒是一贯的沉默。何清虽然想参与,不过偏厅实在没地方下脚,他来到走廊,站在偏厅窗下听他们交谈。

    听得不大明白,不过似乎已经找到那位叫“笠”的人了。

    这样老爷爷也可以安心上路了,挺好的,何清想。

    自从知道林爷爷是在等待一个人,何清会想当初爷爷去世时,应该也想着他吧。可惜,那时候有蛇妖的威胁在,爷爷到死,都没和他相认。

    要是还能见爷爷一面,和爷爷聊聊天该多好,不知道阴间是怎样的地方。

    “走吧。”

    柯师成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何清的思绪。

    “好。”

    何清开心跟上,柯道长好歹还记得他,没将他晾在一旁。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来到停车的地方。

    随后,汽车开走,消失于林思颖的视线。

    林思颖和柯师成有点关系,这份关系,不只是初中同学,林思颖和柯师成的师父林金开是远亲。算辈分,林金开是林思颖的三叔公。

    在成为同学前,林思颖就认识柯师成了,她对柯师成的印象是冷漠,独来独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居然有位搭档了。

    这位搭档看起来还有些孩子气,长得挺可爱。林思颖看着汽车远去,想着,看到他身边还有个人相伴,就放心了。

    咦,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林思颖转身离开,她还有许多事要忙。

    今天在外地的亲戚都赶来了,需要去接亲戚,明日便是出殡日。幸好有柯师成和他的搭档帮忙,了结祖父一个心愿。

    金烛店里,何清买下厚厚一沓金箔纸,心疼的掏钱付款。终于体会了烧金得紫烟的痛,为什么明明就是一张张粗糙的纸,贴上一块块所谓的“金箔”,小小一沓就要五十一百。

    大头付完后,蜡烛供品之类也没多少钱。

    “柯道长,这样就办好了是吗?”

    何清提着一大袋物品,钻进车内,柯师成发动汽车,淡然说:“是的。”汽车穿过热闹而拥挤的乡镇街道,驶往林宅。

    林家人忙他们的丧事,柯师成带着何清到后院忙他们的法事。林思颖早跟大伯等亲戚打过招呼,同意柯师成,不对,是非常赞同柯师成把那小女鬼给超度了。

    两位林家亲戚搬来木桌,还有不少纸钱及丰富的供品。

    何清摆上供品,林思颖也摆上供品,柯师成换身道士的巾服,上前做法事。何清和林思颖自觉退到后方,安静旁观。

    在林思颖看来,柯师成和其他师公做法事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何清知道那是有很大的不同。

    随着柯师成的诵经声和铃声,“水池”逐渐消失,直到彻底不见。青天大白日下,没有小女鬼的身影,大概是躲哪里去了。

    “写上她名字,烧纸钱。”

    柯师成递给何清一柄毛笔,何清接过,躲在一旁,歪歪斜斜在一纸钱上写上两字:“张静”。他将纸钱拿到原本水池的位置焚烧,烧得很细致,最后一张烧完,何清拍拍发酸的小腿,想站起身,这时耳边传来女孩细细的声音:“谢谢你……”何清笑说:“不客气,找个好人家投胎吧。”

    回白水镇的路上,仍是柯师成开车,何清坐在一旁。汽车驱离西石镇破烂的街道,一路宽敞平坦,清风相伴。

    何清问柯师成:“柯道长,林爷爷要等的人,到底叫什么呢?”

    “叫林利,他住在X市,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西石镇。”

    柯师成望着窗外的农田,青葱一片,夹着公路两侧,外面蜿蜒的公路干净、平顺。

    “是林小姐的家人忘记跟他报丧吗?”

    “不是,两家因为石材的开采有纠纷,关系恶劣,没去报丧。”

    “关系不好,林爷爷为什么到死后还念念不忘,要他来送葬?”

    何清想不明白,不过农村里,村民的关系总是很微妙。

    “大概是想修好关系吧。”

    趁着出殡这样的大事,念着旧情去报丧,如果对方肯来,就也修好了两家的关系。

    “唔。”原来是这样啊。

    “柯道长,那林小姐他们知道水池女孩的来历吗?”

    “这事你要问思颖。”

    柯师成打一圈方向盘,将车驶进条弯道,通过这条弯道,就到白水镇了。

    何清想林小姐正在忙丧事,等明天晚上,丧事办完,再问她。

    后来,何清从林思颖那边,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即关于张静,也关于林爷爷。

    十多年前,石后村的石材开采热火朝天。村民分得石窟后,各自开采,获取巨额财富同时,也会因为采石起纠纷,譬如说越界开采。林利的长子和林大伯就因为这事大动干戈,两家自此成为仇家。

    也是在这时,张静的父母做为外来务工人员,来到采石场工作,生活劳累,没时间看管张静,导致张静溺死在林家后院的水池里。林爷爷怕再有小孩贪玩遭遇不测,就把水池填平了。

    贪婪的村民,在利益的驱逐下,把石窟越挖越深,不时出人命事故,而且采石和石材加工的石粉污染了农田,后石村自此再没人种庄稼。环境的污染越来越严重,石头开采的事故越来越多,由此遭到明文禁止,当地ZF下令封石窟。

    林爷爷年轻时的后石村,以务农为生,田地和林利家相邻。林爷爷十四五岁时,父亲去世,林爷爷只得离开学校,回家务农。母亲出嫁前生活优渥,没干过农活,母子都不懂得种田,挨饿度日。曾经,林爷爷插番薯苗,因为方法不对,番薯苗都死了。是和他同龄的林利,手把手教他种植庄稼,可以说有救命之恩,两人也有着深厚的友情。

    两家人最后成为仇家,无疑是林爷爷一生的憾事,由此死后托梦给家人,受亡魂与亲人沟通不得直言的无奈,只得试图用隐晦的方式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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