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Story Afterword A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搞个一万字，凑到三十万挂完结，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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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从年龄来说, 宣棉和钟越的年纪，其实没有差很多。

    但是钟越周身气势非比寻常, 一眼看去就不是普通人, 就算不认得他的身份, 只从他的外表判断，也没人会小觑他。

    而宣棉截然相反，他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

    原因大概有几种。一是因为在这个年代，普及的基因治疗使人类的衰老变得缓慢, 二是因为宣棉天生性格使然，三是因为他确实被保护的好，没经历过人心险恶。

    可是有时候, 长大就是那么一个瞬间。

    宣棉从母亲哪里, 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更多细节, 他还来不及追问这段被尘封多年的历史, 接连的事故接踵而至, 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在原地停留的时间。

    他目睹了荒星风波, 猜出了澜的身世。

    然后他被迫保守这个秘密，眼睁睁的看着澜带领着他的伙伴，进入折叠空间, 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人类的安危。

    他没想到，这样的牺牲，只是在一个月后, 就不再有多少人关注了。

    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件曾经轰轰烈烈过的事情, 也逐渐被人淡忘。

    宣棉开始觉得，自己就像一件遗落在角落的古董，在坚持一件不被任何人看好、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承诺。

    他每晚躺在床上，都会将“告诉钟越和柯未，澜是他们亲生儿子”这个选项拿出来考虑几番，犹豫许久后按下。

    然后他再考虑一遭，如果完全罔顾老板的军令，直接私下发射导弹，去炸开一个宇宙裂缝，控制等级规避黑洞，为澜创造回来的条件……这个假设的实际操作可行性。

    如此辗转几番，在大半个夜晚过去之后，再挣扎着艰难入睡。

    宣棉到底还是不敢说出真相，因为他答应了澜。

    他怕自己这边失约，澜一生气，就真的不回来了。

    他想，澜脾气很好，很少生气。见到谁都一副服笑眯眯的模样，英俊可爱，讨人喜欢。

    未语先笑这点，澜也不知道像了谁。

    钟越当了统率三军的总元帅，变得非常忙碌。

    柯未在为竞选教皇做准备，拿霍萨伦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他回到教廷后，身周开始充满了虚伪的政治家气息。

    宣棉倒是没觉得，在其位谋其职，他倒是没觉得柯未做得过分。宣棉眼里的柯未是个真诚的人，这一点上，澜的性格很像他。

    大家都很忙，宣棉也有非常多要去做的事。

    他知道自己手里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花全部的精力来研究如何延缓虫族基因的复制，去等一个基本不会回来的钟澜，绝对是一个非常不理性的决定。

    他的老板已经足够通情达理了，虽然钟越现在还没有说什么，但是宣棉这样任性的固执己见，又能被容忍多久？

    他父亲的死与钥匙碎片有密切的关系，他的实验室里静静的躺着好几片碎片呢。其中一片，还是被他父亲手中握过的。

    他想，或许再过几天，该分一部分精力，去研究这个项目了。

    他萌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心里小刀一样，一点一点割着钝钝的疼。

    如果他都走了，还有谁会记着澜呢？

    就是这个时候，仿佛有神听到了他的祈求一样。

    折叠空间的入口自行重新开启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留下来驻守荒星的部队都震惊了。

    理论上，闭合的通道是不会再次打开的。

    宣棉怀疑了几秒，才确定这个入口不是在自己梦游时，将日思夜想的假设给付诸实际搞出来的。

    宣棉赶到指挥室，看到仪器上持续显示异常的数据，心神不宁的从早上等到了夜间。

    异常活动愈发剧烈，终于半夜的时候，折叠空间的入口彻底打开了一次，飘出了第一艘残破不堪的飞船。

    驻留的军队齐声欢呼，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救援部队。

    宣棉亲自登上了救援队伍，心脏几乎跳出胸口。

    那么短的距离，他却催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终于靠近了那艘飞船，却在破损的飞船中发现了一只虫族。

    那只虫子的一部分被困在驾驶员的安全装置中，而飞船中的人却不见踪影。

    救援队伍扫描确定没有人类后，立刻掉头离开，同时呼叫军队增援。军舰开过来，消灭了这只虫子。

    宣棉的心里的那一点希望，一下字被吹走了，只留下一片空荡荡。

    驻守的军队一片沉默，沉默的失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宣棉将结果上报给钟越，但是教廷那边出了事，钟越没有第一时间批复指示。

    当宣棉回到军舰上重新检测的时候，几项关键数据已经恢复稳定。

    宣棉没有掉以轻心，他下了命令：“这里留人，24小时密切监视。”

    后来证明，他的这个判断很明智。

    因为半个月后的某一日凌晨，军舰里再一次响起警报，入口第二次打开了。

    不稳定的指数闪烁片刻后，入口再次飘出了两只逃生舱。

    军队戒备着，救援队迅速赶了过去。

    这一次终于有了好消息！

    一只逃生舱破损，里面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而另一只逃生舱勉强完好，里面的人，在被救起时还有生命迹象。

    只是——不是澜。

    那个人被送进手术室急救，却在三个小时后，所有的医护人员退出，一队军人持枪进入。

    在抢救过程中，因为他的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激发了他体内虫族基因的快速苏醒，致使他当场虫族化了。

    宣棉甚至没有机会，问问他剩下的人和钟澜的下落。

    他将信息回报给钟越，继续等待。

    他等了半年。

    那半年里，宣棉几乎夜夜失眠。

    他总是听到报警声，半夜奔入指挥室。然而实际上，监测空间异常的警报，一共才响过六次。

    他却无数次奔入指挥室，准备第一时间随队伍前往救援。

    宣棉在入口处截到过飞船残片，破损的逃生舱，两只异化的虫族，却再没有见到过一次活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屡次出现异常的空间，似乎终于回归了稳定。

    已经有整整四个半月，空间没有任何异常了，那个莫测的入口，似乎永远不再打开了。

    钟越再一次提出让宣棉回到艾比诺的建议，宣棉这次沉默了很久。

    他对钟越说：“老板，再让我待一个月。”

    钟越看着他没说话。

    宣棉说：“求求你了，最后一个月。”

    钟越挂断通讯，默许了他的恳求。

    那一个月很快过去的飞快，最后三天，宣棉又在一个半夜里听到了警报。

    他还没有确定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现实，就已经狂奔进指挥室。

    宣棉登上救援队的时候，看到入口第七次打开，一只逃生舱飘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这只是无数个梦境中会出现的画面。

    所以当逃生舱被打捞回来的时候，宣棉过去确认身份的时候，竟然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逃生舱里的钟澜闭着眼，就像他无数次在梦境里见到的样子，安然宛若沉眠。

    直到周围的欢呼声，将他的认识重新拉回人间：“宣博士，怎么处理！？我们怎么办！？”

    宣棉听到自己声音说：“立刻抢救，把我提前录好的视频给老板和柯未发送——叫他们立刻过来。”

    前来请示的军士见到宣棉在这种时候依然沉着冷静，不由得暗自赞叹。

    他不知，宣棉现在整个人有一半的魂飘在天上，还有一半的魂在煎锅上烤得不得安宁，没人知道他沸腾着的痛苦。

    钟澜虽然还活着，但是他的伤势很严重了，一根舱体的合金导管插入了他的心脏，一刻都不得耽误。

    宣棉不是医疗人员，但是他也换上了无菌服，一头钻入手术室，全程跟随抢救。

    钟澜的四肢多处粉碎性骨折，左腿膝盖下几乎不能看了。除了他胸口触目惊心的合金导管，还有几块碎裂合金片插|入了他的腹腔，伤势十分危险。

    当打开他的逃生舱时，他会立刻从暂停一切生理机能的静止状态，进入病危状态。

    宣棉脸色苍白的看着医生解封了逃生舱。钟澜被从逃生舱里放出来后，几乎同步进行开腔手术时，钟澜的生命体征立刻急剧下降，多项指数已经亮起红灯。

    钟澜仍然在昏迷，眉毛却拧在了一起，似乎是极为痛苦。

    而他除去他胸口汹涌而出的血液，他一头乌黑的短发，在短短几息间，就已经有了静心触目的灰白颜色。

    宣棉只愣了一秒，就猜测出来发生什么。他冲出手术室，将自己的新发明抱了进来。

    宣棉将自己的仪器发明与钟澜身体相连，片刻后，测出了他的基因崩溃数值。

    他的人类基因，只有75%了。

    “……怎么会这样？”

    宣棉清楚记得当时他和克里斯汀聊过，克里斯汀确切的告诉过他，澜是他们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人类基因还保持90%以上的人。

    医生拔出心脏处的金属导管，旁边的医生立刻进行抢救。

    宣棉看见那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几乎站不住。

    他告诉自己，澜去了折叠空间里最远的边界，完成了最难的任务，他才是最有可能回不来的那个。

    但是他回来了，这场手术，他也一定会挺下来的。

    三分钟后，一位医生的声音响起：“他心脏停了，准备……”

    后面说什么，宣棉其实没有听到。

    他的眼睛，停在基因监测器。74%，73%。

    那数值火箭一样飞速下降，一分钟后，跌破60%。

    医生第一次心脏复苏还没来得及做，钟澜停跳的心脏已经重新跳了起来。

    同时，他的人类基因迅速崩溃，他头发、眉毛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

    就像当年虫族化已到末期的默白，头发几乎没有任何颜色。

    医生们已经开始慌乱，他们清楚记得，几个月前唯一那位抢救回来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宣棉听到一位医生颤抖的声音：“他的伤口在自己愈合！”

    另一名医生跑去抓起通讯器，恐惧道：“病人虫族化了，请求武力支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奔过来的宣棉狠狠抓住了领子。

    “病人没有问题，如果有异常情况，我会亲自发布指令！”

    宣棉摔回通讯器，那张娃娃脸上，露出不怒自威的神色：“现在，给我滚回去，继续抢救！”

    在宣棉的威压下，医生们进行开腔手术，取出碎片。

    61%，60%，59%。

    钟澜身体的生命体征已经飞速回来了，以此为代价的，是他崩溃如山倒的人类基因。

    医生们划开他的腹腔，取出碎片后，连重新缝合的过程都不用，那道伤口就已经自行合拢长好。

    宣棉再看基因探测表器时，他的人类基因已经快要跌破50%了。

    根据克里斯汀的统计数据来看，当人类基因跌到40%这一档时，就会开始完全虫族化。

    他的伤口自行愈合，医生们纷纷恐惧的逃出手术室。

    只有宣棉守在他的手术床边，对他说：“钟澜！你给我坚持住！”

    50%，49%，48%。

    钟澜仍在昏迷，神志不清的呢喃：“哥哥。”

    宣棉握住他的手：“你哥钟函好好的，你醒过来啊！”

    “……默白。”

    宣棉感觉手心诡异的触感，他移开手，看到钟澜手背上迅速浮现的虫鳞，深吸一口气：“默白给你留了一大笔钱，你成富翁了！坚持住啊！你得活下来花光它们！”

    “爸……”

    “他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不！别再掉了。”

    46%，45%，44%。

    当宣棉看到全副武装，冲进手术室的军士，他立刻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钟澜的前面。

    宣棉极愤怒道：“你们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

    “宣博士！你冷静下，不要意气用事！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他已经虫族化了！”

    还不等宣棉回话，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抓住了宣棉的胳膊。

    “快救宣博士！”

    宣棉怒喊：“不许开枪！！！”

    “别杀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钟澜抓着宣棉的胳膊，虚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好疼啊……宣博士，能不能多给我点麻药？”

    12小时后，钟澜终于被推出抢救室。

    宣棉跟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站不住了，他强撑着在钟澜的床边又守了几个小时，确认钟澜的状况没有恶化后，终于两眼一闭的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宣棉发现自己被人背着。

    他眼前是华丽厚重的教廷礼服，鼻间嗅到药草清香。

    于是宣棉说：“柯未。”

    柯未嗯了一声，仍然稳稳的背着他，继续向前走。

    “澜……他怎么样了？”

    柯未低声说：“他一切都好。宣棉，现在不好的是你，你好好休息。”

    宣棉傻乎乎的反应了许久，才笑了起来：“老板呢？”

    “钟越还要一会，我在北边教区视察，距离比他近，到得快。”

    宣棉挣扎了一下：“教皇大人，你别背我了。我已经好多了，能自己走。”

    柯未停住脚步，却没有放下他。

    柯未再开口，却已哽咽：“……宣棉，谢谢。”

    “谢谢你没有放弃他……谢谢你等他到最后一刻，澜……宣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