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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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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一片阒寂。

    子规走在雪地,那是苍茫阔远的一片完整的白,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可是好安静,大家都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声音。每个人走在雪地上,却没有半点足迹。只是寂寥的白和沉重的静。子规也混迹在人群里,成为人流的一部分,她想问问这是要到哪里去?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跟着人流走,她没有认出这里。

    记忆力有很多故事都是在下雪天发生的 。

    新阳在雪地里生了火,跟她说:“你在这里烤烤火吧,我先走了。”然后新阳就走了。

    天然在下雪天告别了她,她说:“子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那晚子规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好久。

    司马在雪地里点燃了新阳的信,柴禾燃了起来 。司马说:“子规,要么我们一辈子在一起,要么我们一生不再见。”他们就再没见过。

    ……

    子规认出了这里!

    这里是靳川说的,那个只有死了的人才知道的秘密,这里就是生死的界限。靳川老师,我已经知道这里了,所以,我也会死吗?

    “子规——”

    是他的声音,他在叫她回去,世界阒寂一片,只有你叫我回去的声音。

    那便如你所愿吧。

    子规睁开眼睛,医院的灯光混合着外面昏暗的光线,形成一种催人泪下的颜色。子规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苇逸的声音,她刚才在梦里听到过,时他叫她回来的。

    子规一时无言。

    “怎么哭了呢?”苇逸伸手抹掉她的眼泪,“不怕子规,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回国了,你很安全,不怕的。”他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子规仍旧无言。

    “要喝点水吗?”苇逸把她扶起来,把水递给她,子规一口气喝了半杯,呛了一下,苇逸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不急,没事的,慢慢喝。”苇逸一边安慰她,一边放好杯子,拿了纸巾轻轻地擦她的脸。然后拿出一颗糖,剥开了喂到子规嘴里。

    “是恩恩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迷路的会很难过的,不过吃了糖就好了。”苇逸笑。

    子规只是看她,无言,嘴角却带着一点弧度,眼里却噙着泪光。

    苇逸也看她,无言,眼里全是就要溢出来的柔软和温和。

    然后他们抱在一起,子规觉得身心一片柔软,像是要化成水那样的柔软。

    “子规,别走了,再也别离我那么远了,你差点死掉,只差一点点……”苇逸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惊喜。

    子规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拥抱他的力度。

    之后的时间子规也很少说话,每天看书,或是坐在窗口发呆,这些年东奔西跑,她也是真的累了。苇逸在医院照顾她,病房是个套间,子规睡里间,他睡外面的沙发。有时候子规坐在地板上看书或者发呆的时候,苇逸会坐下来,陪她。有时候拿个笔记本在敲,有时候也看书,或者听听音乐。偶尔交谈几句,可大多数时候是安静无声的,可这种安静让他们俩都觉得舒服。

    “我去买饭。”苇逸拿了外套出门。

    “好。”子规应他。

    每次苇逸出门的时候,子规会盯着他的背影看上好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希望他早点回来,两个人的安静,很好。

    晚上他们也去散步,就在医院附近,医院后门就是护城河,晚上河边的风吹起子规的头发和宽大的病号服,苇逸便脱下外套给她。有时候子规心情好,会哼上几句苇逸没有听过的异国他乡的旋律,子规记不得词儿,就自顾自哼哼哈哈,苇逸觉得这样也很好听。她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唱儿歌的洛子规了,她去看过了世界,然后回来,这些旋律便是世界给她的烙印,成为了她DNA的一部分。

    日子平静,安稳,简单,舒服,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

    新阳,那是我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他从非洲带我回来,在医院照顾我,无微不至,我却没有感到一点压力。新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生活这样艰难,可是绝大多数的人汲汲营营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而且过得还不赖。原来生活本身的惯性里,安稳简单的幸福远比我以为的强大,幸福地吃苦,到底件也是件不赖的事儿。

    这天子规起得很早,天还灰蒙蒙的,她穿了鞋推门出来,苇逸还没醒,毯子掉下来,子规捡起来帮他重新盖好。他睡得很香,眉头舒展,嘴角甚至带着一点笑,像是很安心。许多年过去,他再不是子规嘴里那个少年大叔了,而是一个事业有成,做事稳妥,温和成熟的男人。子规笑笑,起身走了。关门的时候发出一点声响,苇逸蹙了蹙眉,没有被惊醒。

    子规来到医院的天台,整个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但也窸窸窣窣有了点声音。按喇叭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还有风穿过城市的喘息声,子规在这些若有若无声音里觉得安心。这些声音真好听,城市是个失眠重度患者,它从未真正睡着过。子规想。她坐在栏杆上,等日出,太阳出来,这个城市将焕然一新。

    “看日出也不叫我?”苇逸的声音传过来,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自从子规回来后,他总是这样笑。

    “看你睡得正香,不忍心。”

    “早上这么凉,外套也不拿一件。”苇逸把外套给子规披上,那是一件米白色刺绣针织衫,很好看。

    “忘了。”子规笑笑。

    “喏……暖暖手吧。”子规苇逸递给她一杯热豆浆,自己也坐上栏杆,和子规并肩而坐。喝豆浆,等日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子规问。

    “在非洲我都能找到你,何况是这里。”苇逸一脸得意。

    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太阳快出来了吧。

    “为什么去非洲?为什么找我?”子规看他的眼睛。

    “因为,你想回来了……因为,你该回来了……因为,我答应过,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想回来,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接你。”苇逸也看她,随即喝了一口豆浆。

    太阳渐渐探出头来,周围的云像是海绵,吸收太阳多余的光和热,它们也渐渐绚丽起来。因为太阳,它们变成了朝霞。

    “我走的时候,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现在想听,可以吗?”子规的声音带着早上的清寒,却很温柔。

    “为什么现在想听?”苇逸看她。

    “因为,我预感那是很好听的话,那是个幸福的秘密。”子规说。

    “好,我告诉你。”

    太阳已经冒出大半个头,世界渐趋苏醒。

    苇逸跳下栏杆,走到子规面前,捧起子规的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他们离得这样近,子规常常的睫毛几乎碰到了苇逸的脸。

    苇逸轻轻地说:“我现在就告诉你。”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她。她的嘴唇像是两片沾了露珠的花瓣,饱满的温柔。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可是很快就驾轻就熟起来。苇逸的动作很笨拙,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他捧住子规的手也加大了力度,又没有弄疼她,只让子规感受到了那种明明白白的珍惜。子规睁大了眼睛,却没有推开他。她看到苇逸的眼泪流下来,像是植物的液体,干净澄澈地流淌在他脸上,随即子规也闭上了眼睛,并伸手抱住了他。

    停下来后,他还是轻轻地抵着子规的额头,他们彼此温热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脸上的眼泪被这呼吸吹散了,不能一览无余地流下来。

    “这就是那个秘密。”苇逸抱住了子规,“这就是那个秘密,我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秘密。子规,我爱你。”

    “确实是幸福的秘密。”子规也回抱了他。

    太阳出来,整个世界焕然一新。阳光修饰着他们面庞的轮廓,让他们看起来熠熠生辉。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了这个秘密?”子规捧起他的脸。

    “高一开学的302大巴车上,第一次遇见你。”苇逸笑了。

    “天呐,为什么呀苇逸?你为什么呀?”子规心疼地叫起来。

    “《追风筝的人》,你为哈桑哭了,我在最难过的时候遇见一个为哈桑哭的女孩儿,没办法不爱上她。”

    “苇逸,这些年,我一定让你受了许多苦。”

    “没有,子规。”苇逸伸手抚摸子规的脸,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爱着你的这些年,我很幸福,无与伦比的幸福。受了很多苦的人是子规,他们都走了,他们都离开了子规。”

    “可是你一直都在。”子规又哭了。

    他们拥抱在一起,“还好你一直都在,谢谢你一直都在。”

    那个早晨,他们说了很多话,苇逸说,他的妹妹恩恩很可爱,也很调皮,经常逗得二婶哭笑不得。可是二婶的眉角眼梢,都溢满了幸福,他希望子规也可以得到那种幸福;他说,他准备了一个房子,子规住进去的话,那就是他们的家了;他说,如果子规还是喜欢浪迹天涯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这次要带上他。

    那是积攒的十年的爱恋,他当然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说出来。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不紧张、不害怕、也不着急,用真心说出来就好了。未来还有很多个漫长的十年。

    新阳,他对我说了那个秘密,他说他爱我。他说第一次见我他就爱我,过了这么多年,他还和第一次见我时一样爱着我。新阳,爱有很多种,爱到不知道爱也是其中一种。我一直以为我是知道自己爱谁的,原来我不知道啊。新阳,你问我爱不爱秦苇逸,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爱。你问我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他的,就在他吻上我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心里铺天盖地的树叶簌簌飘落的声音,它们每一片飘落的速度都不一样,姿态也不一样,有的打着旋儿落下来,有的摇摇晃晃飘下来,还有的甚至就是笔直地坠落。它们节奏不一,旋律各异,掉落的原因却是一样的。新阳,风起叶落,发出我爱他的声音。

    “刚才,是初吻吗?”子规眼里埋笑。

    “嗯!”苇逸涨红了脸,羞涩姗姗来迟,随即硬着头皮问:

    “你呢?”

    “我也是。”两人注视对方片刻,却忍不住笑起来。

    “我想去看看新阳。”子规说。

    “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苇逸说。

    世界重归热闹,上班族挤地铁急促的脚步,卖早点的摊贩生意络绎不绝,送孩子上学的大人牵着睡意朦胧的孩子赶公交,还有挤在马路上按喇叭的声音……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这是人类认真生活的声音。来自人间的绝唱!

    “许新阳!”子规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洛子规!”新阳看到长大后的子规,一身红色的风衣,微卷的头发披散下来,脚上踩着多年前自己送给她的高跟鞋。整个人成熟大气,那是子规该有的样子。眼泪一下涌进新阳的眼眶,可她很快憋回去。她说:

    “肯定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

    “好!”子规泪光盈盈,可她在笑。

    “店里生意好吗?”子规问。

    “挺好,等下学生放学了你就知道我的手艺有多受欢迎了。”

    她们开始寒暄,像当年上课后吐槽各自的老师和作业一样,甚至错觉这些年她们一直是在一起的,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生疏,没有尴尬,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聊什么聊什么。

    “好吃诶!”子规惊呼。

    “那当然,我可是挣这份钱的。”新阳笑。

    “我干女儿呢?”子规问。

    “上幼儿园了,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她爷爷去接她。”

    “叫什么名字?”

    “子归。”新阳说。

    “什么?”子规问。

    “你干女儿的名字,子归,归来的归。”新阳笑,眼里闪着光。

    “好名字!”子规埋头喝汤,眼泪大颗大颗滴到汤里。

    她们一起呆了七天,和每个七天一样,平淡普通。白天子规帮新阳择菜,端盘子和结账,然后收拾厨房拖地板。晚上忙完回去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看电视剧,店里没卖完的菜会打包回去吃,在饭桌上大家说说白天好笑的事,也抱怨菜价越来越贵,小子归说幼儿园里的饭菜不如妈妈店里的好吃。睡觉前子规给子归讲故事,讲她随口编的,也讲她在外面的经历,差点死在雪山上,是她妈妈的信救了所有人等等。她们好像真的就一直是这样生活的,连子归都觉得子规这些年一直是和他们一起生活的。

    第七天的晚上,子规和新阳躺在床上,这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明天九点的火车?”新阳问。

    “嗯。”子规声音闷闷的。

    “我去送你。”

    “不用,店里那么多事,你忙你的。”子规说。

    “没关系,有李姐她们,要送的。”

    “好。”

    然后是沉默,寂静的沉默。打破这沉默的是子规的抽噎,然后是新阳的啜泣,她们都哭了。她们不懂自己为什么哭,却知道对方掉眼泪的原因。这些年的眼泪,一夜流尽。

    哭过之后,明天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人生!

    “再见!”子规说。

    “再见,回去后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新阳拥抱了她。

    此去经年,她又一次从走了子规。

    子规上了车,面对一碧万顷的天空,面对风吹浪动的甘蔗林,心中一片阔远。她拿出那个准备了多年的信封,开始给新阳写信。

    新阳,我们又一次分开,只是这一次,我不再胆怯,不再害怕没有你的生活了。我已经确定过你的幸福,你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小子归,真是个很好的孩子。她会幸福地长大,起码不像我们,有过那么多遗憾和苦痛,我们经历过的,但愿她都不必再经历。她一生都会安稳和乐的。还有新阳的丈夫,他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因为他有新阳这样的妻子,还有子归,子归把她的爸爸当英雄。新阳,确定了你的幸福,我就可以安心去把握我的幸福了,那个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有人在等我,我已经让他等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也会有安稳和乐的生活,拥有一个最平凡的最简单的家,如果可能的话,也会有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叫新阳。到时候你和子归得来看看她,她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朋友。新阳,这样平凡简单的琐碎,是我以前最害怕的日子,而现在知道自己余生都会这样过,我没有恐惧了,有了他,反而希望这样的余生早点开始。

    想到动情的地方,子规竟忍不住哭起来。同车厢的外国夫妻是对好心人,白头发的外国老太太心疼地问:

    “Oh,lovely,what it is wrong with you!”

    “Fine,Thank you.I just miss my sister!”子规擦干了眼泪。

    “Gad bless you ,lovely!”

    “Thank you!”子规笑了。

    又一次,子规幸运地撞上了世间的温情的角落。

    车站人流涌动,子规一下车就看到了他,苇逸也看到了地方。他们就像两个漩涡,定定地站在人潮里,对彼此笑。然后,他们朝对方走去,步子越来越快,以至最后都跑了起来……

    走出车站的时候,子规把写好的信投入邮筒。上面写着:

    诶,新阳,你发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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