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千诺一大早就起来下楼买早餐了,准确地说是她一夜未眠。回来的时候子规已经走了,千诺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无力感,她一定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可是子规,别忘了吃早餐——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渐渐凉了,千诺顺手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回到房间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整个暑假子规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制定计划并且保质保量完成,除了做暑假作业她还提前完成了第一轮复习。她想,高考一定考好,考好了就可以走了,走得远远的——渐渐地,思念老了,眷恋也长满皱纹。心脏开始结冰,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可是,也是凉的。
开学前一天的深夜子规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可子规就是知道,是她:
“新阳!”
“你怎么知道是我?”新阳笑了。
“心灵感应呗,你不是也知道我没睡吗?”听到新阳的声音,子规渐渐安心。
“马上高三了,还扛得住吗?”
“嗯!”
“子规?你有什么事?”
“新阳,我好想你!”子规的眼眶红了,声音开始哽咽。
“发生了很坏的事,是吗?”
“嗯,很坏……新阳,靳川老师出车祸去世了……还有林天然……他失踪了,谁也找不到他……”因为抽噎,子规的声音断断续续。
沉默——沉默——
“子规对不起,在你这么伤心的时候,我却没办法陪在你身边,可你能自己好的,对吗?”新阳在担心,她的担心让子规安心。
“新阳,你别这样说,我还不是一样。虽然你从没有说过,可你一个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一定经历了很多难熬的日子,你也是一个人挺过来的,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子规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子规,没什么的,都会过去的。”这话像对子规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你好好读书,以后得了诺奖就好了!”新阳笑。
“那你还和我去领诺奖吗?”对话毫无逻辑地岔开了。
“当然去啊,不是还要用奖金去韩国整容吗?”
“就是!”子规笑了,你还记得,那就好了。
挂了电话新阳觉得累极了,又觉得很伤心,已经有那么多人在过不幸的生活,就别再多子规一个了吧!她看着外面的黑夜,在心里这样说,像是在祈祷!
杀千刀的高三还是来了!
千诺去了以艺体见长的九班,而且搬回了家里住。她和子规现在已然形同陌路,偶尔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两人都当没看见对方。不是因为冷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下个月会去北京,开始为期三个月的集训,但愿回来会好一点吧。
开学第一次检测,秦苇逸又一次毫无悬念地位列榜首。经过一个暑假的奋斗,子规也得到了很善良的回报,这次居然逆天地考了年级第三,算是这三年最辉煌的成绩了。
布置作业的小黑板每天密密麻麻的,同学们都见怪不怪懒得叫苦了。试卷一发便开始埋头做起来,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然后一气呵成写出答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各科老师宽严相济,一会儿恐吓威胁,言辞犀利地道出高考的残酷和严峻;一会儿安慰鼓励,温言细语地陈述高考是纸老虎……红脸白脸自由切换,且恰到好处,忙得不亦乐乎!
傍晚吃过饭晚自习前子规还是喜欢去广播站旁边的小阳台,从那里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笼罩在夕阳的样子,很壮观,也很阔远,可是并不绮丽。子规在那里还像以前一样写作业或者听英语,不过现在她喜欢拿个世界地图翻来翻去,感觉倒是很舒心。所谓“遗世独立”,大抵就是如此吧——
或许,在这样的黄昏里,还是能和过去的洛子规,和这个有时候不太漂亮的世界——握手言和。
“我可以在这里看书吗?”秦苇逸站在风中,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衬得他整个人很清爽,天知道他说这句话堵上了多大的勇气,天知道他等了多久。所以,天不会让他赌输。果然,子规说:
“嗯,这也不是我的地盘。您请便!”同学两年,加之之前手受伤了苇逸对他诸多照顾,他们已然算得上朋友,子规也觉得这时候有个人在身边,好像也挺好的。
“谢啦!”苇逸笑笑!
风把夕阳吹到他们头顶,夕阳是蜡烛,它知道夜晚要来了,提前把自己点燃,照亮这两个年轻人的来路和前途。
子规双膝并拢,坐到栏杆上,拿了一张很大的世界地图在看,苇逸ABCD飞快地写着今天的英语卷子。看似聚精会神,可每次子规动一下或者抖一下地图,他都不禁心惊。
“那个,”他还是开口了,“你要不要下来,我怕你掉下去啦!同学,这是三楼!”
“嗯,不怕,我不会掉下去的,我这么年轻,掉下去摔坏了多可惜啊!”她骨子里真有一种天然的幽默。
“话说你拿个地图在看什么,已经高三了,不应该多写卷子多背书吗?”
子规突然凑过身去,定定地看着他:“秦苇逸同学,你好像有点……”女孩故意欲言又止。
“什么?”男孩疑惑了。
“多管闲事!”女孩抑扬顿挫的说出四个字!然后等待男孩脸上精彩的表情!
苇逸表情十分尴尬,本想关心一下她,却被顶了回来,当真羞恼。还真是多管闲事呢!他在心里不甘心地嘲笑自己。
“没有啦,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子规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不好意思啊,刚讲话忘了过脑子,你别介意!”她脸上的表情认真得夸张!苇逸简直要被他逗笑了,他知道,她对亲密的人才会这样无遮无拦地开玩笑。想到此,心里是忍不住的开心。
说着子规又抖了抖地图:“我觉得吧,除了试卷,我们偶尔还是应该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们一己之身能为它做点什么!是吧!”子规一脸孩子气的认真,真不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怎么还会有这种干净的孩子气的认真。
苇逸无言以对,或许只有子规还会这样想吧,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这个吝啬的世界,它也未必善待了子规,可子规还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那你看过了,子规一己之身能为她做点什么呢?”他问她。
“嗯,我以前想在俄罗斯挖一条大运河,把北冰洋的水引下来,解决我大西北用水的问题,还想过要成为中国第一个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振兴中国文坛。可是现在我长大了,知道这些都是天马行空,有点泄气啊!”子规的眼神泛着光。
苇逸被她逗笑了:“你还真是志存高远啊!可惜壮志难酬!”
“是啊”,子规很认真地说,“所以我现在想,我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让她少一个不快乐的人,少一个讨厌它,怨怪她的人。” 苇逸有点吃惊,子规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怎么了?”
苇逸摇摇头,也认真起来:“没什么,就觉得子规还挺棒的!”
“谬赞了……”她假装谦虚。
他们渐渐聊起来,苇逸很快习惯了子规毫无逻辑的讲话节奏和那种笨拙的幽默。
“你觉得我剪个短头发怎么样?”子规问道,“觉得长头发会妨碍我智慧的发挥!剪个短发或许会变得聪明点吧!你说呢?”
“随你啊,你喜欢就好!”
“那我去啦!这个麻烦你帮我带回去!”子规把地图丢给苇逸,转身跑了。
“喂喂!”苇逸也叫不应她,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呢!
苇逸抖了抖子规的地图,看着这个子规看了很多次,并且想为她做点什么的世界。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所以你看着世界的时候,世界也在看着你。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苇逸对着黄昏笑了,他看到要去剪头发的子规一路跑跑跑的身影,在心里温柔地笑了一下——
起码,现在,真心守着一个想要为你做点什么的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剪了头发让子规整个人豁然开朗,她路过超市买了一小盒巧克力,一路蹦蹦跳跳,那种纯粹的开心,真是久违了。她去九班把千诺叫了出来。自从那晚过后,千诺一直都活在自责和胆怯里,看到短头发满脸朝气的子规,千诺放下心来,她隐约觉得会发生一点好的事。果然,子规说
“喏,给你的!你喜欢这个味道,”子规把巧克力递过去,“我现在没有太多钱,只能买一小盒给你,以后我得诺奖就可以拿奖金给你买一箱啦!”子规满脸干净的认真。
千诺一脸惊奇,半天说不上话来,嘴里只是模模糊糊的“你……你……”声音也就慢慢低下去了。
“我应该给你道歉,千诺!那天晚上我太凶了,对不起。还有就是,很多我们不明白的事可以先不必太在意,过去就算了。而且高三了,我们都要好好加油!”子规一脸斗志昂扬。
人们说,说真心话的人很幼稚,前人的经验往往是对的。
千诺过去拥抱了子规,谢谢!她哭了,那是被原谅后如释重负的幸福的眼泪。
既然要和解,索性就一起吧!千诺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爱上了你而已!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给她不要的!现在的子规做不到更厉害的事,真心的感激和原谅还是可以做到的。
晚自习下课子规送了一束栀子花给宁远。
“诺,这个送给您的!”那花束尽管被插在饮料瓶里,不过子规经过简单打理,倒也有几分雅致,“鲜花配美人!”子规笑了。
“谢谢子规,这个花是——”宁远犹豫了,子规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吧,宁老师,这是我刚剪头发回来在一个老婆婆那里买的,好让她早点卖完回去吃晚饭嘛。你放心,我是不会摘学校的花送给你的,这样不是显得你和我都很没有格调嘛……”
宁远心里一阵温暖,开心地说:“短发很好看,很精神!”
子规也笑了,如果是靳川老师,一定会和她默契地斗几句嘴。靳川老师,我遇见了很优秀的人,我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优秀的人,会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们,崇拜他们!你在我的心里,或许会有点拥挤,你能体谅的,对吗?即便有人代替你,你也能原谅的,对吗?靳川老师,一颗心是不能长久地寂寞的,心有它自己的饥渴,你同意的吧?
最容易脏的颜色便是最干净的白色,最平静的湖面才最容易引起涟漪,子规这样柔软的心锻造出的坚强才更经得起摔打。她是真正的坚强了,可是她不知道,坚强这件东西本身,就是脏的。可是,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干净地活着,子规也不能。不过她比很多人都强,因为她可以带着这份脏乱不堪的坚强宽容善良甚至是快乐的活着。
高三生活水深火热地进行着,子规自从上次人品爆发考了年级第三后便再不复往日辉煌,不过成绩还算稳定,能一直维持在年级前十,也算是不容易了。现在秦苇逸经常给她讲题,因为她们已经是固定同桌了。为了避免每个星期轮座位来回折腾,宁远便根据上次的月考成绩让座位固定了下来。子规和苇逸的关系也越来越熟络,后来竟渐渐有了默契。晚自习上课前两人还是喜欢去小阳台写作业,有时苇逸给她讲题,有时两人也聊天说笑。苇逸讲题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很仔细也很温和,和天然咋咋呼呼“老子天下第一”的画风完全不同,天然让子规开心,苇逸则使她安心。有时候子规恍惚觉得,苇逸就像是天然和新阳的结合,他们以这样的方式陪在自己身边。
“当一条蛇开始贪恋光和热的时候,它就老了!”一天在小阳台的时候苇逸这样开场。那一整天子规都很沉默,是那种温和无力一触即碎的沉默,因为文学社的师妹拿给她一张照片。就是高一她们画黑板报的那张,照片上子规很开心地给她的桔梗上色,苇逸踩着凳子在子规旁边抄那首《少年少年》。新阳在给戈薇的裙子勾边,天然和靳川老师在旁边帮千诺撑着凳子。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子规身边,每个人都爱她!
“什么?”子规回过头。
“很多年后,当我摘去王者的冠冕,蜕变成一个纯粹的仰慕者,我又遇见了星空。我终于愿意坦诚,与其甘愿或者假装甘愿地等待报应,我更应该主动赎罪。所谓坦然,不过是因为在万劫不复的过程中深知无力回天的逃避方式罢了,而我依然渴望被宽恕。只是那时,我太倔强……我叫孑,一条蛇,一条会流泪的蛇。泪因爱而生,所以,我爱了……”苇逸看着子规,眼睛里是真诚的浅笑,“忘记了吗?你写的,《孑然一生》啊,社长大人!”
“你……”子规又是惊异又是幸福,又是羞怯又是骄傲,“你居然还记得?”
“嗯,记得,我会背整篇文章,一共是6901个字,含标点。”苇逸骄傲的说。
“好厉害啊,我都不好意思了!”子规脸上是开心的表情。
“子规的小说很棒,很多人都喜欢,以后会得诺奖的!”苇逸笑了。
“谢谢!”子规觉得很感动。
“不客气!”苇逸笑笑,随即问道:“周末去新华书店吗?可以再买点复习资料!”
“好啊,跟着学霸混是不会错的!”子规终于笑了。
周末在书店,她们遇见了靳川老师的妻子——
不对,是遗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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