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
新阳,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过生日,那是我最难堪的一次生日,因为全世界都遗忘了。新阳你呢?你也忘了吗?我请自己在肯德基胡吃海喝了一通。开始还觉得很开心,甚至没来由地觉得沾沾自喜。可当我离开肯德基去到外面,混迹在人流里,我才□□裸地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失落,还有比蛋壳还脆弱的自尊。
以前我对生日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觉得都是形式,时间不会因为你过生日而多出一个小时。现在我知道了,新阳,我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日,可我在乎别人在不在乎。我只是害怕失落才假装没有期待的,可一旦期望落空,失落便摧枯拉朽而来,挡都挡不住。可我该怪没有满足我期待的人,还是怪自己原本错误的期待呢?我不明白!
后来我在大街上晃悠了半天,周围人来人往,他们都不知道,子规今天过生日。然后我对自己笑了,这样也挺好,不然我的自尊要往哪里藏!在该被祝福的时候没有被祝福,也是一件伤自尊的事!新阳,我那时触摸到了一种有棱有角的孤独,实实在在的。不是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也不是那种“念天地之悠悠”的孤独,我的孤独没那么漂亮,它是猥琐的,畸形的,难堪的!面对它的时候,你的怯懦、自卑、丑陋通通无处遁形,你就是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是这副样子。更糟糕的是,它不能被分享,和谁都不行!你只能自己受着。
新阳,才十七岁的你,就已经认识到这种滋味了吧!当时的你,得多难过啊!
“新阳,快跟我走,家里出事了!”
推门而入的女人是新阳的姨妈,而她所说的家里出事了的“事”,一言以蔽之就是——新阳一夕之间成了孤儿。
先是新阳在工地上工作的爸爸,因为意外从十六楼摔下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新阳爸爸成了植物人。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妈妈知道消息后,长年的腰肌劳损加上过度的精神刺激,一头栽倒河里,人们没来得及救她。
就这样,新阳的人生改变了。
新阳和姨妈离开学校的时候,子规在窗口看到了匆匆离去的新阳的背影。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可她隐隐觉得,发生了很坏的事。下课后靳川把子规叫到办公室,和她说了事情的原委。子规听着,觉得整个人渐渐凉了下去,越来越凉,然后她就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靳川老师……新阳……她以后该……怎么办?”子规抽噎着。
“会好起来的,子规,可能一开始会很难熬,可都会好起来的。”靳川扯了纸给她擦眼泪,又把她的脸上被眼泪打湿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仔细想想,他从没对一个学生如此亲昵过。
子规拿了试卷从办公室出来,听到到处都在议论新阳的事。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应该让工地赔钱的,有说新阳妈妈有精神病的,还有说新阳以后不会再来上学的……子规突然很讨厌他们,讨厌他们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痛苦当口香糖嚼,嚼到没味儿了就吐掉。她不是别人,她是新阳啊!是新阳活生生的,朝气蓬勃的痛苦!所以子规讨厌他们,讨厌执任何说词的人,讨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讨厌看热闹的人,也讨厌咀嚼别人的不幸来提醒自己的幸运的人,更讨厌通过同情别人的痛苦来表现自己的高尚的人……但子规搞错了一件事——对别人来说,新阳——也是别人!
讨厌别人,洛子规,你又做了些什么呢!她突然觉得,可能,以后,新阳谁也不会爱了。包括自己!
她到教室门口正好撞上秦苇逸,眼里和脸上还挂着泪。秦苇逸一时不知所措。
“还好吗?”秦苇逸的声音很轻。
子规点点头,顺手把试卷给他,疲倦地说“帮我发一下吧!”便转身回座位了。
“新阳的事,我听说了一点,是真的吗?”林天然过来问她。
“嗯”子规爬在桌子上,不再答话。
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夜色悄然而至。晚自习的时候靳川又把子规叫出来,除此外还有天然和苇逸等几个同学。靳川说打算带几个同学去新阳家里看看,几个老师捐了些钱,学校也从财务部拿出了两千块,一块儿拿给新阳。
第二天他们就出发了,靳川和另一个老师加上几个同学,一行六七个人挤在一辆面包车上。车是苇逸向他二叔借的,二叔听说了新阳的事,也觉得可怜了孩子。不仅借了车,还拿出两千块钱,算是一点心意。
车上总有人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算无聊。只是子规一直看着窗外无比熟悉的风景,一路无言。可等车快到东篱村的时候,子规开始隐隐有些紧张。马上就要见到新阳了,子规想快点见到她,但又觉得害怕见到她。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靳川老师,那里就是我和新阳的小学,我和新阳小时候就在那里读书的!”车子开过东篱小学的时候,子规对靳川说。
“嗯,名字很好听,东篱把酒黄昏后?”靳川说。
东篱把酒黄昏后,她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苇逸想,是你孕育了子规这样干净的灵魂还有新阳那样宽厚的心,你并不绮丽,也不伟岸,但你值得拥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名字,东篱!像个女孩子!
新阳在村口接他们,她一脸惨白,整个人好像凝结了一层霜。只一夜之间,她竟瘦了许多。子规看见她的时候,觉得很想哭,但又充满了感激,又见到你了——新阳——谢谢!子规过去抱住了她,新阳的眼里有一种干涩的光。她拍拍子规的肩膀,说:“没事。”她的声音也结了霜,后来子规知道,那是因为,新阳的整个人生,已经凉了!
靳川一行人把钱给了新阳的外公外婆,说了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宽慰人的话。新阳一直坐在旁边静默无声,子规陪着她。要道别的时候子规跟靳川说想陪陪新阳,明天再回去。靳川同意了。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累了,车里便安静了很多。林天然看着窗外延绵不断的山,并不巍峨,却很柔情。心想,我就是在这条路上认识她们的。与此同时,这样想的还有苇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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