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回事,林如岳不由笑了,侯门和侯门可不一样。 (3)
    咐道。
    小二诺诺去了。
    那几个人自是高兴,这太后是十分省事儿的主儿,对下面的人也十分体谅,一路指点江山,又给他们讲了许多典故,若是此行顺利,还可以加官进爵,因此大家都十分尽心且乐意。
    晚间璇波一行找了白帝城最好的客栈住宿,张宜竹指挥着晚云铺床叠被,打扫卧房,其他几个侍卫则在附近逡巡,未敢擅离左右。璇波休息了一会儿,只是这微雨晚风,实在让人舍不得就此入睡。璇波饮了一杯茶,换了身舒适便装,便出了卧房在客栈走廊内悠游散步。这庭虽不大,却相当小巧精致,绿竹荧荧,栀子如霜,回环曲折,璇波不由悄然而笑,猛一抬头,却看到游廊尽头的石凳上坐着一人独自品茗。那人显然也听到脚步,便回头,两人皆是一惊。原来那人正是今日在小酒馆遇见的公子,目光相遇,便点头微笑起来。
    真是巧啊!那位公子依旧微笑着,显然心情已好了许多,却并未站起来,也没有要邀她一起品茗的意思。
    不错!璇波心内对他颇有好感,便主动同他寒暄起来,相逢既是有缘,在下也是初次来此,能见到这些平日见不到的景致,心情一下子很好。
    呵呵,那公子笑道,有心赏景也是难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其实风月景物万古同,就看你有没有心情去赏玩。若是境遇不佳,再美的景物也不过是奈何天罢了!有心赏玩便值得恭喜。
    璇波微微一笑算是赞同,心道,他到底有什么不悦的心事呢?遇见哀家算你运气好,这天下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呢?便主动上前同他攀谈起来。
    那公子本无意与人同聊,无奈人已至眼前,况且他的余光迅速看到不远处跟随的两位侍从,再看此人气度打扮,判定这位公子也是大有来头,只得顺水推舟的客气邀他坐下。
    今儿怎么点了一桌子菜没吃就走了呢?
    嗯,吃不下。这公子淡淡答道,继而又问,我那桌菜可合列位口味?
    嗯,不错!璇波拍掌笑道,尤其是那个玫瑰味儿的,哀,我很喜欢!
    嗯,玫瑰江鲤唇。他笑着回答,也是这家小店的名菜,其实这道菜很多女孩儿都会喜欢,说到这儿眼神一暗,又若无其事地接着道,那道莲叶糯米酥也很合你口味吧?说到这里不由又仔细打量她一眼,似想起什么。
    不错!璇波今天吃的高兴,便顺嘴说,即便贵为天子也未必能吃到吧?
    呵呵,那公子也笑,皇上的御厨自然是最好的啦!
    未必!总吃一种味道儿也会烦的,璇波接口道。
    两人就这样在微雨花香中聊了起来,话题自然也不断延展开来。古今多少事,两人竟然越说越远,不觉到了深夜。
    张宜竹他们一行都不敢入睡,也不敢催,屋内的灯一直亮着,其他几人也都在暗处陪侍。
    天色已这么晚,一路劳顿,是不是也该休息了?这公子看到周围的情形,便知道他们不睡,其他几人也无法休息。
    好!璇波打个哈欠道,明日再聊也罢!只是不知贤弟明儿去哪?
    明儿歇一歇就要赶路了,这公子道,这日子正好,明儿我已订好了船,不过李太白是早发白帝城,我却是要晚一些。
    好!明儿我们正好也要出发,不如一起走更好?璇波用探寻的语气问道。
    也好!那公子虽神色淡然,却并未推拒,在下只带了两个家仆,船也大,正好一起体味一下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趣!
    尊姓大名?璇波站起来拱手道。
    免贵姓林,小字如岳,敢问兄台?
    嗯,璇波顿了一下,道,黄隐。说罢哈哈笑了两声拱手而去。
    黄隐?林如岳念到,心内似乎有所悟,却也未敢妄自推断。
    隔日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纱窗,轻软柔绵。
    张宜竹和晚云都未敢多睡,一早儿便起来轻手轻脚打点行装。
    璇波已醒,却不想起来。她眯眼看那温润阳光,心内却感伤起来。或许是被昨日那个叫做林如岳的贵公子所感染吧!她背过身,依旧闭上眼,想到自个儿今日富贵已极,只是韶华已逝,徒叹奈何!纵使得到了天下,却怎一个贵字了得!?林如岳那年轻俊朗的面容,潇洒的谈吐,无边的落寞却实实触动了她。
    她懒懒地展了展身躯,待睡意清醒,便吩咐张宜竹道,去找林公子,今儿我们和他一道走。
    是!璇波昨晚已交待过张宜竹此事,张宜竹心内自觉不妥,却哪里敢说什么,只诺诺去找罢了。
    请!林如岳摆出一个“请”的姿态让璇波上船。璇波也就大刺刺地带着张宜竹先上了船。林如岳和几位侍从并仆从自后面跟着一溜儿上了船。林如岳对这位黄公子虽觉疑惑,也未多加细想。只觉得这位公子定然来头不小。既然上次能途遇水鉴,这回也说不准是何方神圣。不管怎么说,还是客气周到为宜。况且这贵气逼人的黄隐,也说不准与贾府或林家有些瓜葛。兄长林如海说得不错,人不走的路儿还要走上三趟呢!能不得罪人,多结交一个,也是好的。因此对这位黄隐礼遇有加。只是依林如岳这性格儿,也照旧是谈笑风生,只是忽而却会沉默哀伤,不管不顾的。也就是这副模样,反倒对了璇波的脾气,让璇波刮目相看起来。
    船箭般穿流而去。
    怪道李太白说,千里江陵一日还呢!璇波望着两岸青山赞道,峻岭峭壁,使她大为感叹起来。张宜竹立在她身傍,不忘为她披上件薄衫。这青山夹着急流,绿林葱葱,猿声哀哀,张宜竹也暗叹李太白用词之精准,直对着这迎头百尺的峻岭暗赞暗赏起来。璇波的思绪却飘得更远,连神女峰望夫石都一股脑联想起来。巫山之阳,高丘阻隔,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相会。想到这里,也不禁哀伤。即便至尊天下,也不过是小姑居处,独处无郎。一连串的的思绪使她不由叹了口气。林如岳也对着这碧波滔滔暗自哀伤,两人均有一段心事,因此并不去追问,此刻皆感对方感伤,却只是暗叹一口气,只顾出神想自个儿的心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此情此景,万古相同,变化的不过是人心罢了。这瞿塘峡山势雄峻,两岸峭壁林立,怎奈带给林如岳的只有酸涩的情殇,而璇波此时更是思绪纷乱,只那些伤情之词在脑中纷至沓来,顿感人生无常,如滚滚逝水般不可挽回。不是么?然而坐得了天下至尊,难道还不能挽留些什么么?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青山绿水中,两人的神色皆是一片黯然。旁边一干人察言观色,也不去多言。
    船行至那青山紧夹的窄道里,连山上的山花绿草也看得极为真切。看!张宜竹突然指着山上那迅速爬过的一只猴儿笑道,公子看!璇波林如岳及那仆从侍卫皆顺着她手所指望去,不由都笑了。只见那两只小猴儿追追停停,玩得甚欢。只有那白发船家一心行船,恐怕是惯看秋月春风,见多不怪了。
    林如岳这会儿才回神问璇波,公子到了乌阳镇打算去哪里呢?
    璇波微微一笑,依旧望着江水,似无限倦怠,随心而至吧!沉思一晌,眼神依旧在山水之间,又歪头一笑道,不如停船去巫山。
    巫山二字让林如岳也心中一动,他望着璇波那清秀的面庞,笑道,既然到了此地,还要看看那巫山云雨才好。既是胜景,总有它的特别之处。
    璇波嘴角微扬,算是默许。巫山云雨这四个字却划过每个人的心间,只是彼此都在暗想自己的心事罢了。张宜竹更是心底升起一股幽怨,却又不便露诸形外。心里却勾画着元春和水鉴的恩爱场景,暗叹命薄不迭。
    ☆、又见江南
    待船靠了岸边,小厮忙在前面引路搭桥,林如岳同璇波一同踱下船来,后面跟着一干人都下得船来。
    老人家,这山里可有什么歇脚的地方?可有什么好吃的么?林如岳临行前问那船家。
    有啊,半山就有一家,客舍还算干净,饭菜也有些你们城里人吃不到的野味儿。你们且往上走走就能看到,“如来客栈”。
    林如岳点头称谢。却转头悄悄对璇波道,如来?这名头也忒大了点!璇波唇角漾出一个微笑,算是作答。一行人上得岸来,只看着岸边飞鸟鸣鸣,杂花遍地,雾蒙蒙的山色,与平日皇宫大宅自是一番不同风景。
    一行人一路行来,皆不多言,只有璇波和林如岳二人无所顾忌,一路闲谈。
    我小时候也跟随父亲一同去过吴越山,璇波缓缓地道,那时候很小,虽然有一干人跟着,但父亲还是要亲自抱着我,我就这样一直攀着他的脖子,晃晃悠悠的,比坐轿还舒服。父亲也说,你怎么把我当轿子了?这轿子还能坐着观景,还能一路解说,璇波声音越来越缓,目光也越来越柔和,似乎面对这满山的莺飞草长,突然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时候树上的花儿开得正艳,父亲就摘下一朵戴在我头上,说到这里,她也自知失言,却微笑起来,并不纠正,我和父亲都一起笑啊笑。
    林如岳何等聪明之人,这会儿已明白眼前的这位黄隐也是位男扮女装来头不小的大家闺秀,但既已同行,何须点破?他假装没听出来,只接着问,你父亲一定很疼你哦?心里却又念着元春那男扮女装的清丽模样,也笑了起来。这一笑却又牵起了心中的痛,随即不再说话。
    这一干人就在这巫山云雨中赏玩了两日。璇波与如岳更是连闲聊带国政无所不谈。璇波是无所顾忌,如岳却是拣词择句,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这巫山上的小阁楼完全是农家模样,斜斜的烟雨竟能携带窗外花草的芳香入室。璇波选住二楼,她更喜欢清晨不梳妆便推开竹窗遐思,别人也看不到自己这晨妆懒的模样。只是窗外的林如岳却同这云雨山花凝为了一色,让璇波不由得出神。落花人独立,微雨燕□□。晏小山词转瞬闪现,如今花值盛春,只是这燕却不过是孤燕。纵使能驭万人,百年之后,又待如何?
    林如岳却浑然不知,多年来的习惯,每日早起还要在山后施展拳脚,动动筋骨才罢,这情景几个侍从早就报知璇波,璇波却笑着道,甚好甚好!搞得几位摸不着头脑,只得暗自商量更加小心看护。林如岳看到那几位对自己时刻戒备,心内觉得好笑,却更明白这黄隐大有来头。猛然顿悟定与皇室有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揣度是皇太后微服。
    唯有晚上山间的野猫叫声喧天,甚为不雅。刚一入夜便被几位随侍赶走。这野猫来了又去,苦了这几个只好轮流值夜。八十万禁军教头却要半夜赶猫,也只是腹内嘀咕罢了。
    璇波晚间睡不着时也不好衣衫不整出门,便只是推开竹窗向外痴望。满天星斗似乎斜斜垂落窗外,月色如歌,有风吹过树木,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清风亦拂过她的脸庞,即使不去临镜,璇波也觉得自己今夜比月色更美。只是这美却亦要凋落。为什么拥有了天下,才突然发觉竟有如此多的遗憾无法填补?念及此处,璇波不由长长一叹。
    突听得窗下亦有一声叹息!接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步出竹篱。却不是林如岳又是哪个?
    璇波这才回过神来,心想原来这位林公子心底也有无可奈何之事?只是他的奈何只需我一句话便唾手可得,可是我的奈何却真真是无可奈何了!她却哪里能想到,这天下的无可奈何竟是千千万万,无计挽回。
    夜色之中,林如岳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山风滑落,吹得他衣衫自肩至踵微微荡漾。他走过一位随侍的身边,微笑点点头便一直对着漫天星光,再未回头。夜色在他身后合拢,宛若一梦。璇波瞧着他的背影,渐渐地困意席卷而来,只是这梦里,却不经意沾染了月色星光。
    春风十里扬州路。
    到了扬州,一派繁华景象。又入江南,林如岳心下自然是十分高兴,只想快些回去见了林如海也好报个平安,再找金霖好好下几局。那璇波却是东拉西扯,一点没有要分手的意思。林如岳暗暗提示了要赶快家去,璇波却推说人生地不熟,无论如何也要陪她去繁华处走一遭。
    那好吧!林如岳心想总之闲来无事,这黄隐也是大有来头,不如陪她走一遭也好。
    林府在哪里?璇波问。
    就在静台巷内。林如岳随口答道。
    那不远。我在这里也有亲戚,璇波微笑着回答,说着使个眼色,程刚便点点头,退了出去。
    两人一起来到扬州最繁华处的“明霞阁”吃饭。林如岳知她是个女人,也就没有要酒,只点了一桌这家的名菜两人慢慢品尝。璇波吩咐张宜竹和其他几位坐在另一桌,林如岳却知道那几位随侍平时必然喝酒,因此叫了小二低头吩咐他们给另一桌上两壶“桃花落”来。
    好唻!小儿大声应承着去了。璇波回头看着窗外的艳阳,知他已猜到自己是个女人,这会儿自然不能点破,她看着对面酒楼的黄木窗子,看着酒楼内喝酒的隐隐绰绰的客人,由不得微笑起来。待这个温柔的笑容消失,她才转过头了继续看着林如岳,说,贤弟觉得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对于男人来说,应该是建功立业吧!林如岳轻声道,不过千人千样,正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是哦,璇波笑着道,比如李后主,本也是一代才子,最后却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见这建功立业也不是每个人的目标。若论你自己,做什么能够得偿所愿呢?你哥哥林如海现为巡盐御史,也是个不错的职位哦!
    我和他不同,林如岳微微一笑答道,我更喜欢从事武职。眼下边关不稳,其实远离这些尘世纷扰,去南疆北疆倒是更合我的心意。说道这里,心里一动,他觉得这黄隐必能帮自己达成所愿。越是猜不透想不到的,越是关键处。比如这元春,竟真的应了那大富大贵的预言,就这么去了。那水鉴自己是见过的,也算是风姿卓然,人中之龙,只是念及这里,心下又是一酸,上好的菜品也徒然间没了滋味儿。
    恩,北疆现有裴相的二公子裴度把守,但上半年却打了败仗,只是这皇上刚刚即位,再急的事儿也要一件一件办才好。璇波不由说道,却不由泄露了自己对朝廷事物的了如指掌。而且这几处边关,也总要调拨人才,更要时常换换才好。
    可是常换也会造成将领对边关形势的不熟悉,虽说这样皇上能兵权在握,但也要看边关的情形。若是朝廷兵强马壮,对边境的操控一向稳固的话,常换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若是边关形势不稳,那恐怕还不能随时更换的。林如岳道。
    给主将换一个副手也不错!璇波笑道。
    ☆、夏日痴魂
    这几日正值盛暑,除了蝉声,宫院里也是静悄悄的。璇波不在,各宫也用不着日日请安。那裴思纹正做着胎,每日里都困困的,晴翠她们每日里都是想着法儿的给她弄些可口的东西吃。裴思纹闻到那甜腻腻的荷叶藕宝都想吐,只歪在那里绣绣青山图,也懒得应酬,便吩咐各妃嫔每日里不必来看望请安,自个儿在宫里避暑就好。大家自然是乐得清闲,便都呆在宫里看花养鱼,念词读经的,有空了琏妃她们也会互相走动说笑,只是元春却总是看起来淡淡的,恹恹的,倒叫其他几个不敢轻易来访,总觉得有些生硬。
    姑娘怎么总给人家摆个冰脸子看?虽说进了宫,可抱琴却还是老习惯姑娘前姑娘后的。当然,那是没什么其他人的时候。
    元春手里拿着一卷李义山词集,在空中甩了甩,慢慢道,现在还搞不清她们的脾气性格儿,也不好亲谁热谁的,也不知道会说错了什么话儿,还是远离着点好些。等慢慢大家都显山露水了,那时候才能知道交谁远谁,说话也有个分寸,也好留个退步。
    嗯。抱琴点点头,一面拿起剪刀,掀开帘子准备去修剪廊下的语嫣花。
    再给小凤儿喂一点儿食哦!元春在她身后叮嘱道。这小凤儿是廊前挂着的一只鹦鹉,“小凤儿”是元春给起的名字。
    知道啦!抱琴拉长声音答道,又吩咐廊外站着的小宫女月枫,没听见主子说话?快给小凤儿喂食!
    几人正说话间,却见一宫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月枫道,快传你们主子!
    抱琴一眼就瞧见,不正是于之照身边的郑悠吗?心知定是皇上的口谕,因忙回道,让我去禀报一声哦!说着忙忙进来告诉元春,郑悠来传口信了!
    元春听了也忙忙从榻上下来,掀了帘子叫道,这大日头底下,有劳公公跑一趟!
    郑悠忙进院子说道,皇上口谕,今晚阅完了奏章就来主子这里歇!
    元春听了只觉得心里“嗵”地一跳!心里一喜,又是一惊,这该来的总是要来!面上却霎时红了起来。虽说屋里不热,却麻麻地出了一身薄汗。
    抱琴赶忙从雕大团花的柜子里抓了一把铜子儿,递到郑悠手里,说道,天这么热,烦劳公公啦!
    郑悠忙接到手里,口里称谢,说于公公找自己还有事呢!又急急地去了。
    这下轮到抱琴先沉不住气,皇上今晚要来,这屋里是不是要再收拾一下?晚上皇上是一起用饭还是吃完再来,是喝茶呢还是和冰沁的百花汁?哎呀姑娘,是不是这会儿就沐浴啊?
    元春这才笑起来,脸颊红红的,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被透过窗子的阳光映的微微闪光。道,忙什么?等皇上批完奏折,那太阳都落山了。
    那也得早早准备才好!抱琴笑着说,转身叫着月枫月映二人,快去准备沐浴的东西!再把这屋里拿栀子香熏熏!
    有点怪!待月枫她们出去,抱琴才说,皇上怎么这么早定下来咱们宫里啊?未待元春开口,抱琴自己先笑着说,是啦!那姑娘这可是头一遭,可不是要早点准备?
    混说什么!元春低喝一声,不再说话,心里也琢磨着皇上怎么今儿中午就着人来告知呢?可不是让定定心神,早点准备么?
    正值暑天,日头落得十分晚。元春晚间只问小厨房要了些荷叶粥并一些爽口的小菜便呆坐在榻上,背后靠着一个绣五彩凤凰的大枕。手里这会儿却拿了一卷佛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书还停留在原有的一页上。佛说,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宿因所构,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元春心里却只重复着那一句,缘尽还无,目光却一直盯着院里的那棵石榴树。八月里,树上结满了无数小灯笼似地未熟的石榴儿。元春眼瞅着那日光穿过石榴树,透出一溜溜明晃晃的白光,飞尘在白光里舞动。
    这一生所有的缘分都是与水鉴结下的吧?从出生开始。虽然,虽然,如岳曾经那么惊艳的出现,也不过如昙花一绽。就算世间万般都终归尘土,这一生却总要在这宫里漫长地消磨。就算自己可以看淡荣辱,不惜一切,可是还有祖母,父母,姑姑,宝玉,甚至,林如岳…….原来人世间的牵绊竟是如此之多,并不是随意可以撒手。
    这是却见月映跑进来,直喊抱琴,琴姑娘,皇上来了!
    啊!抱琴忙放下手边正做的活计,元春也放下手中经文,从塌上下来。衣饰妆容都是特意修饰的,只是这身子,却忽然觉得轻飘起来。屋里并不热,元春却觉得四周一下子热得浮了起来。不到一刻,便见于之照已经走了进来。院里的人齐齐跪了下去。于之照掀了帘子,元春低着头,只见到纱帘掀起,一只脚跨了进来,明黄色饰龙纹金线下摆一闪几乎一步跨到元春眼前,元春忙跪下,轻声道,元春见过皇上!
    唔!水鉴轻轻道,起来吧!
    元春还慢腾腾跪在地上,一直没敢抬头,一只手已伸到她眼前,倒是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她这才不得不抬眼看着水鉴,只见他眼眸似一泓深潭,只是那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于之照和抱琴他们都一眨眼便退得干干净净,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这几日都在看什么书?水鉴说着,拉着她走到榻前坐下,看到抱琴刚收拾得齐齐整整的书籍,随手抽出来一本,却是李贺的词集,于是念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水鉴淡淡道,谁听过凤凰如何叫?我倒是喜欢那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顿了顿又问,你平日都喜欢谁的词啊?
    商隐。元春轻声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念完却觉得续之不详,就此打住,抬眼看着水鉴。
    罢罢罢!水鉴摇头,握紧了她的手,何当共剪西窗烛?今天,眹来和你夜话,如何?
    说话儿的功夫,天色已暗了下来,黄昏的淡淡金光移树影入纱窗。水鉴叫道,于之照,掌灯!
    你家里兄弟几个?水鉴斜坐在榻上,靠着凉枕,一边喝着早春新供的望海茶,一边和元春说着闲话。
    大弟贾珠,弱弟宝玉,我母亲只有我们三个。
    哟!原来你还是长女啊?眹怎么给忘了?水鉴笑着道,只是你这么娇弱,在眹眼里,总是叫人心疼!
    元春低下头,脸直红到了耳根,半晌也没抬起头来。心内却想着,莫非这次得宠的便是自己?时机到来,决不可退让。默了一刻才轻声道,祖母也总是这么说我!总是说我像小孩子,这么愚笨的,怎么能来侍奉皇上!我走的时候,祖母很舍不得我!
    谁说你愚笨?水鉴握住她的手笑道,以后可不许这么讲!太后还夸你聪明呢!要么这次能让你留下?
    元春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知自己的手腕纤细,手指柔长,便任由他握着,娇声道,那,那是太后的意思?
    你说呢!水鉴伸手一拉,元春便扑进了他的怀里。水鉴在她耳边柔声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还装糊涂么?
    元春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水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入宫前都见过眹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着,两人一起跌倒在榻上。那细纱贡缎靠枕,却被踢到了塌下。元春情急之下伸头去看,却被水鉴一口吻住,别管他!
    我,我有点害怕!元春娇柔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唔,水鉴说话已有些模糊起来,多少人盼着呢!你倒会撒娇!
    今晚的月亮竟是十分的圆。元春望着纱窗外夹在树梢中间的月亮,倒有些痴了。
    这会儿想什么呢?水鉴柔声道,我这些天没来你这儿,是怕其他人盯着。你不会怪眹吧?
    元春不由往水鉴身上靠了靠,声音细小道几乎听不到,元春不敢!
    唉,水鉴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恨声道,问你有没有?没问你敢不敢!以后说话别这么着小心,弄得我们夫妻间倒生分了!
    遵旨!元春拉长了声撒娇。她自然知道水鉴说的其他人是谁,想到他能这么着替自己考虑,心内真真生出几分感动。再及听他称夫妻二字,心内竟也生出几分情愫。
    她紧紧贴住水鉴,心想自己的依靠也就这么多了。两人说着说着,竟这么睡去了。
    ☆、茜纱窗下
    元春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也难怪,水鉴是一个月二十天都要五更起床,进行朝议。春夏秋冬,从来如此。有了棘手或紧急的事件,还要乾仪殿召见王爷大臣续议。午间有时候休息,也去皇太后的圣安宫陪璇波聊天议事一起吃饭,去太皇太后的慈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晚间批阅奏折,有时候也会让于之照请来某位皇兄皇弟或官员来咸亨阁议聊政务或闲话。临近傍晚郑悠才会捧着一溜儿花名签定下这晚去哪位妃嫔处留宿,当然,他有时也会独自住在鹤仙殿。通常都是遇到棘手的事件,或者心情不悦,烦躁的时候。每逢此时,于之照郑悠他们也都屏声敛气,噤若寒蝉。
    水鉴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微微的鼾声。况且这天也热,元春不敢太近地贴着他,只得在锦纱薄被里轻轻握住他的手,水鉴已然熟睡,元春手心里却热乎乎地沁出了汗。直到过了三更,元春才朦胧睡去。却梦见祖母鬓发如银,身着团寿字薄纱衣,手里摇着一把荷花大圆扇,依旧坐在碧纱窗下,搂着宝玉,同探春几个说笑。突见到元春来了,扇子落在地上,一把搂过元春心肝肉儿的叫起来。元春更是哭道,祖母,祖母!宝玉纵是年龄小,也知道人事,也拉着元春掉下泪来,更别提王夫人探春一干人立在旁边,无不落泪。
    祖母!祖母!元春叫着,一下子醒了过来,觉察一滴温热的泪自眼角滑落。还未待惊觉过来,就感到一只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角,眼泪也被这手轻柔的拂去。她猛地心跳了一下,颤声道,皇上!我……却被水鉴一把搂到怀里,低声道,没事,一面用手抚着她那乌油油的头发,问道,是不是梦到家里了?
    打扰皇上!元春低语道,我……我…….我梦到祖母了!
    嗯。想家了?水鉴柔声道,找一个好时候准你归家去看看如何?
    谢……字刚到了唇边,便被水鉴的轻吻堵了回去,一面说,最近边疆事儿多,还顾不上安排这事儿。况且这些内务,本属于皇后份内。但是眹答应你,一定许你回去一次!
    一阵儿微风透过纱窗,梨花裹着草香味儿微微荡了进来。天刚淡淡亮起,廊外的鹦鹉便急急叫嚷,隐约听到月枫低声斥道,别吵啦!这会儿倒热切地,也没见平日里把主子的佛经诗词学上几句念叨着!元春刚想笑,就闻于之照立在窗外叫道,黎明即起!万机待理!
    水鉴这才朝窗外出声道,醒了!
    元春也忙着要起,却被水鉴一把按住,你再睡会儿!这会子正是最爽快的时候。也不热,还不趁这功夫歇着!继而起身往外走,回头又说道,眹今儿就不过来了,后儿再来瞧你!
    春风桃李花开日,屋内的栀子香熏得元春似微醉。她目送着水鉴走到正厅,于之照和贵二人忙进来伺候着水鉴洗漱穿戴。元春微微闭眼一笑。似卸下了一副重担,淡淡的微光耀在密密的睫毛上,一头如瀑黑发铺展在颈下枕上,这会儿觉得又有了微微睡意。
    水鉴走出院外,几个年轻精壮的小太监抬起御辇,于之照跟在旁边,和贵等一干人走在后面,静静穿过艳阳似的红色宫墙。水鉴打了个哈欠,紧接着却浮起一个微笑。于之照看到了,心下暗自揣摩,也许这元春真是个贵人命呢!太阳逐渐地跳起来,在云顶投下层层光晕,黄色,粉色,紫色……宫墙外御花园内的鸟儿天光微露就鸣个不停,鸟声和着绿意晕染了晴空。碧空流云,叫人如何不喜欢这一段时光。
    待水鉴走远,抱琴才穿着小衫蹦向了元春的床边,小声叫道,姑娘……却不料元春已睡意朦胧。隐约问道,做什么?再睡一会儿。抱琴吐了吐舌头,赶忙跳蹦着也睡去了。这一晚其实大伙儿都没怎么睡呢!
    元春这一次是沉沉地睡去,连一个梦也没做。待她醒来,却见抱琴正在那整理书橱。靠枕整整齐齐的放在坐塌上,她不由得脸色又有点微红起来。生于大年初一的自己,真得是应了那命运的咒语么?
    抱琴听到响动,便笑着往元春这边走过来,道,姑娘好睡!大喜!大喜!我说皇上迟早是最喜欢你了!
    瞎说什么啊!元春轻声道,这后宫妃嫔多了,你说话还是这么着不小心!神色却无一点责备之意。
    我知道!抱琴也小声应道,我是看皇上今早走得时候一脸喜色才这么说的!这会儿又没别人!继而又自顾自地说,怪道人家说姑娘是大富大贵之人呢!果不如此!林大爷是没那福气消受吧!这会儿也不知他做什么呢!
    元春躺在那里,并未掩饰,只是神色瞬间寥落下来,眼睛里空荡荡的,眼神似飘在很远的地方。一股酸楚之意直冲到心里,半晌没有说话。抱琴自悔失言,忙安慰道,姑娘本就是大贵之人啊!天意难违!这样不是也很好么?我给姑娘打水洗脸去!姑娘等会起来吃点薄荷豆沙糕!说着转身到门外去叫月枫端了洗脸水进来。
    元春却怔怔瞧着碧纱窗外的一树火红,低语了一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
    这一日闷得异常。连屋外的蝉似乎都不怎么叫了。瞧瞧窗外,这整整一天竟连树叶子都没动。锦妃凌霄潇只觉得心绪不佳,但到底堵在哪里自个儿也理不清楚。她走到外屋,摸摸 ,怎觉得连这 都热腻腻的,心内倒盼着来一场雨倒舒服。
    甜绣正歪在外间长椅上做针线。忽听到纱窗外一阵轻轻的敲窗声,忙走出去在暗影里招手。安远会意,赶忙走几步凑过去低语道,皇上这几日好像因为北疆的战事不太高兴,除了前些日子去了贾元春那里,后又去了一趟琏妃那儿,这几日竟都独自在鹤仙殿歇着。今儿又点了贾元春的签儿。我最近一直被于公公留在外面,到底何种情形,再一丝儿也不能知道。
    那也有劳你了!甜绣忙从怀里拿出一串儿铜钱塞给他,低声道,别叫别人看到,不论有什么信儿也记着告诉我们一声儿!安远也不推辞答应着去了,于公公等会儿还找我呢!我这就去了!
    今儿又去贾元春那里么?凌霄潇对甜绣道,看起来这个不大言语的贾元春很快便要得宠哦!甜绣,改日我们还是去她那里叙叙吧!往后迟早得在一处,不如早点去认个姐妹哦!
    水鉴进得门来,未待元春行礼便挥手叫免了,连声道,今儿闷的!该不是要下雨了!
    元春忙抬头望着水鉴,看他的头发也被风吹得几分凌乱。这傍晚忽然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簌簌乱飞,虽是坐着纱轿过来的,起坐间也被风吹得衣服上落了花瓣。
    于之照立在后面且看皇上如何吩咐。元春却笑着上来拂拭。水鉴看到自己衣服上各色花瓣,也不由笑出了声,挥手让于之照他们都退到外间。自己却和元春相视而笑。
    晚上突然起这么大风,又闷了一下午,得赶紧下场雨才好!水鉴笑着拉过元春的手,今儿闷得连午觉也没歇,奏章只拣紧要的看了,就忙着过来了!
    元春低头并不答言,唇边却溢出了笑。这时才听到于之照在外间小声问道,现在就叫晚膳么?
    好!水鉴笑着应道,这就摆上吧!
    吃毕饭,抱琴于之照都退到外间安排上夜的宫女太监各人,屋内只留水鉴元春二人。这时候风声大作起来,落叶扫地的声音呼啦啦盘旋在纱窗外。不一时电闪雷鸣,竟打起了几个响雷。元春依在水鉴怀里,两人正说着入宫前在家里小儿女的事情,听到响雷,元春紧紧握住水鉴的手,脸也贴到了水鉴胸前,说,好大的雷声!
    水鉴抚着她的乌油油的头发,不由心内一阵荡漾。看到他头上那个莹灿灿的碧玉簪,不由伸手替她拔下。元春只偎在他怀中不动。水鉴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的唇。
    两人这会儿都恨不能化进彼此身体里,水鉴低语道,你这个会撒娇的东西!元春却伸手环住他的腰,只是轻哼着尽显小女儿情态,惹得水鉴心中涌起爱怜无数。
    ☆、柳塘双燕
    窗外这时哗啦啦下起了大雨,月映轻手轻脚地进来拉上了纱帘,便低头垂首退了出去。
    水鉴侧过身去,身体如山峦般恒垣。元春哪里睡得着,伸手去抚水鉴的背。却不料水鉴一转身便紧紧把她抱在胸前,悄声问,怎么?还是睡不着?
    元春闭上眼,说,睡着了!
    两人就又都笑了。
    水鉴捏捏她的鼻子,笑道,过几日准你祖母母亲进宫来见见!你这会儿做梦可别掉眼泪!只想着见了她们好说什么!
    元春不由一阵惊喜,睁开眼问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我几时说过匡你的话?水鉴说着又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和脖颈。元春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身子也不由往他身上挤去。水鉴看到这样,心里更是欢喜。
    外面雨正下的紧,雨点子啪啦啪啦敲着窗棂,把闷热之气尽数扫去。爽冽的空气让他二人一时也睡不着,便又痴缠起来。水鉴从初见元春朦胧的好感,到进宫后隐隐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爱怜,及近日有了云雨之欢,更加另眼相看。
    元春却是曲意承欢,心中也会浮起些许爱念,可毕竟是君权惶惶,哪来的那么恣意!前朝的那些刀剑往事,又怎能被水鉴的柔情尽数拔去!
    水鉴却在她耳鬓悄笑道,那你可怎么谢我?
    元春吹气如兰,娇哼道,元春哪有什么自己的东西?还不是都是皇上的?
    有!水鉴却正经起来,就是你的心啊!说着手放在她胸口,神色间却十分地温柔期盼。
    元春不由心里一惊,同时也生出几分感动,不由落下泪来,只管抱紧他不放。
    水鉴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滴,却哪里知道这泪并不单单是为自己而流。凭他是再坚强的君主,可偶而还是会想抱住她,软弱一回。而这个女人,他偏偏选中了元春。
    雨下了两日,宫里各处也凉爽了几天。元春倒是难得心情好了几日,抱琴他们看到皇上钟情的神色,也跟着高兴起来。次日的雨没那么大,却淅淅沥沥得没停。元春歪在榻上,静静地做着一个绣金香囊,抱琴看到那明灿灿的黄色,也知道是给皇上做的,盘龙扭花,静静地在元春手中腾绽。抱琴只盼着她能逐渐忘了林如岳,毕竟,入宫是没有回头路的。这一点,元春又何尝不知?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哎呀,怎么把手给扎了?抱琴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又喊着月枫拿块干净的布来擦拭。没事!元春微微一笑,什么事!大惊小怪的!但那香囊上,却终是沾染了一丝血迹。
    哎呀!妹妹这几日可得闲?说话间,凌霄潇已经走进来笑着对元春道,好些日子没见妹妹了!今儿来走走,有空了也我那里坐啊!
    元春正咬着手指,看到她来了,忙站起来让座。姐姐尽管来坐,我一个人也怪闷的!抱琴,上茶来!
    抱琴也乖巧,忙过来拿过元春正用的针指,凌霄潇一低头,已看见元春做了一半的香囊。一见那明黄盘龙,便知道是给皇上做的,心内不由一动,面上却笑道,好巧的活计!妹妹改明儿也教教我!
    不过是闲来无事,还要向姐姐讨教才是!元春笑言,让她坐了,问她平日喝什么茶?
    以前在家里,总是喝老君眉,进了宫,今年只喝皇后赐的乌云茶。凌霄潇答道,继而又说,皇后现下有喜,说不必常常问安了。不过,隔几日还是要去去才好,也是我们姐妹的心意!
    多谢姐姐指教!元春微微一笑,却道,皇后有喜,皇上也惦记得很呢!
    这几日下雨,贾琏也一直闷在家里。待凤姐安排家里诸事,婆子丫头们一齐问事时,他便一个人呆在屋里拈着吃葡萄。正巧平儿进来,见到了扑哧一笑道,这会子无聊成这么个样子!不如去找甄大爷玩去!贾琏见到平儿巧笑嫣然,心里不由发起痒来。一下子跳起来,捉住平儿手臂,便往自己怀里拉。平儿见状忙躲着,却还是被他抱住亲了一口。吓得平儿忙指指外间,示意凤姐儿还在。
    贾琏撇一撇嘴,小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答应我?
    平儿一撇嘴,捏了捏他的胳膊,人却已从他怀里滑了出去。走到门边,才回头一笑道,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便差不多了!
    贾琏气恼得拿一颗葡萄砸了过去,却被平儿一笑躲开,转身去了。
    贾琏一时无事,便真往贾珍处去了。贾珍正巧也无事在家,便笑道,柳祝今日正巧要来找我。闻说南郊古凤有个冬心院,从江南来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名舒稚菊,不如今日凉快,我们也一块儿瞧瞧去!
    贾琏一听自然同意,小厮也跑进来报柳祝柳公子到了。
    舒稚菊的却是一位才貌双全的美女!柳祝笑道,年初刚回京时我和武寅伟也去拜望过,不过她不是一般青楼女子,并非人人皆愿意见!即便见到了有时也只是一杯淡茶而已。二位如果有兴趣,我自然乐意再次前往!
    贾琏一听更是嚷着要去,一杯淡茶也行!贾珍听说风雅,反倒没什么兴趣。但既然贾琏和柳祝都说要去,他也乐得散心。于是三人弃马乘车,一路说笑,来到京城南郊外的古凤,这会儿倒是细雨蒙蒙,田里一片片绿莹莹的玉米苗,转过山脚,院前还有一片池塘,水积得满满的,几只鸭子在池塘里游弋。贾琏她们步行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约莫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她打着一把油纸伞开了门,见到这几人便笑说姑娘出门去了,今儿不在家。你们是进来喝杯茶还是改日再来?
    贾琏一听很沮丧,便说不喝茶了,我们三个别处逛逛去!
    小丫头听了嫣然一笑,唇边露出一个小酒窝,那就各位爷自便吧!说着便关了门。
    这会儿雨也停了。贾琏奇道,这下雨天她能去了哪里?
    贾珍却道,我们都已经来了,不如到小周围酒馆吃饭乐一会子再说!要么白来了的。
    这会儿雨停了,古凤的村边一溜儿的柳叶桃花,柳祝长长吸一口气才笑道,这会儿不下了,倒是大好的风光景色。那咱们就走走找一处馆子再说。
    几人正说笑着走到一个小村的山脚前,只见一只燕子倏地自眼前飞过,惊了贾琏一跳。贾琏顺着那燕子望去,只见一处湖旁的小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坐在亭中指着湖上的蜻蜓说笑。贾琏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那个男的不是贾珠却是哪个?贾珠自然是丰神俊美,那女子柳眉凤目,穿着一件柔和丁香色细纱衫子,柔丽雅媚,对着贾珠恬然地笑着。那一抹微甜的笑,似乎与大观园内任何一位女子都不同。纵使风流任性了这么久,贾琏也从没有看到哪个女子对着自己这样笑过。后来即使过去了很多很多年,那一抹甜静满足的笑贾琏也一直未能忘怀。
    贾珍正和柳祝说笑,这会儿也不留神便瞥见了贾珠。两人皆看到贾珠,又不好上前去问的,心内却皆猜到那个女子正是舒稚菊,心内说不出酸溜溜的味道。再看贾珠,只见他和那秀雅的女子微笑对视,眼内皆是温存欣赏之色。
    柳祝却对着湖边两个玩石头的小孩笑道,你们那不准,看我的!说着掷出一颗石子,准准砸中了鹅的屁股。那鹅吃了痛,惊得扇开翅膀飞跑不见了。两个小孩哈哈大笑,贾琏贾珍对视一眼,赶忙拉着柳祝往前飞奔,口内嚷着饿了,先吃点东西再说。
    几人找了家乡下小酒馆,要了几个不常吃的野菜并卤鸡烧鹅一同喝起酒来。柳祝笑说二位运气不好,怎么今儿下雨这稚菊姑娘反倒不在家了?看来二位和这位小姐缘分不足!贾琏贾珍心里却想着自今儿看见了,恐怕以后也再没缘分了!口内却不好说的。贾珍倒是很快就忘了,一面与柳祝商量着改日再去小镇上的“翠薇阁”取乐,回去后也未再挂怀此事。贾琏回去却把这事儿说与凤姐儿知道,他自然不说自己专程和贾珍二人跑去拜访这位苏杭名妓,只说陪柳祝办事却巧遇贾珠。凤姐儿寻思着怪道好些日子也没怎么见到贾珠,因自己事儿多,也未肯留意。这老太太成日里只盯着宝玉,王夫人最近身子不大好,请医问药,折腾了一整。况贾珠识书达理,是个最不让人操心的,料想也闹不出什么事来。玩过了自会回头读书才是正经。因此决定不去告诉王夫人并老太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想办法多弄点体己是真。
    ☆、知君不归
    说巧也罢,这日晚间贾母说要一起吃饭。恰王夫人身上也好多了,惦记宝玉,也都来了。刚摆上饭,便见贾政进了门,贾母忙命鸳鸯再摆一付碗筷,让贾政也一起坐下。王夫人注意到贾政脸色晦暗,虽在贾母面前掩饰,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问也不好问的,且等吃晚饭打发贾母休息了再说。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珠儿啊?贾母问道,他这些日子刻苦,可别累坏了身子!
    王夫人忙起身道,谢谢母亲惦记!我这些天身子不大好,今儿也说叫崔鱼来问问他这几日如何呢!
    凤姐儿忙转过头去假装没有听到,贾琏一看凤姐儿不吭声,更是低头吃饭,连连夹菜。
    贾政听到这里便黑了脸,却终究一言未发。
    吃毕饭,王夫人和凤姐儿陪贾母说笑了一会儿,便急急赶到贾政房中想问是何事?
    却不料贾政见了王夫人便怒气冲冲说道,咱们养出的好儿子!
    王夫人不明所以,因问,何事?
    都是你和老太太惯的!贾政颤声说,贾珠现在成日家跟歌姬混在一起!经常夜不归宿!咱们难道都瞎了?竟没有发现!
    老爷如何知道?王夫人听了又惊又气,也颤声问道。
    今儿早上吴祖信告诉我的!因这女子的师傅在江南十分有名,也是个名妓;现带着她归隐来了京城,那些不死心的公子王孙还有追到京城的!最可忧的是祝家的大公子对这女子十分钟情,这个舒稚菊却偏偏看上了贾珠!真真是气死我了!这样不等于得罪了祝镇军?况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能容许这样的事!
    那珠儿现在在哪里?王夫人问道。
    我已经叫崔鱼把这个孽障给叫回来了!现还没顾得上问呢!贾政气哼哼地说,明儿再说吧!
    王夫人总算放了点心,老爷息怒!回来教训一顿也就罢了!何苦气坏了身子!心里却盘算着马上去贾珠那里,问问到底什么情状?也劝劝老爷,别吓坏了儿子才好。
    王夫人沉着一张脸进了贾珠的院子,小厮们见了全都悄悄躲起来了。
    珠儿,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王夫人进门就恨声问道。
    贾珠料不能瞒,也就低了头不说话,只一味沉默。
    王夫人命传舒心,问问他是怎么跟着贾珠的?出了这样的事,还不打折他的腿?
    贾珠看到要叫舒心,这才开口道,母亲!这不怪他!都是我自己要去的!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们!实在是与他无关!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就算是你自己,他也逃不了干系!少不得挨一顿板子!
    贾珠这才上来跪下道,母亲息怒!儿子实实是有错!
    王夫人看到平日里温文淡雅,不大言语的贾珠如此,方叹了口气说,你知错就好!听你父亲说这祝家大公子也看上了这个什么菊,咱们何苦淌这趟浑水?改了也罢!不要再去了!仔细明儿老爷问你!
    王夫人又说了些大道理。看天色已晚,便嘱咐贾珠明儿早早去老太太那里,先让老太太放心,然后给老爷认个错,有老太太庇护,也就罢了。
    贾珠只得唯唯答应,心里却惦记着稚菊见不到自己该当如何?不会疑心自己变了心,真抛下了她?晚间一面自伤,一面盘算着日后该如何隐瞒才好。
    把这个没出息的孽障给我看紧了!家政一面看着管家和平日里跟着的小厮,眼睛却停留在舒心身上,道,你平日是怎么跟着贾珠的?舒心忙跪下只管磕头,却没有可解释的话语。
    把这两个都给我拖出去打!贾政恨恨骂道,却见左右都磨磨蹭蹭的,正当众家丁为难之时,王夫人急急赶来。众家丁都松了口气,且看王夫人忙忙进来说,老爷先息怒!昨晚我已经都跟珠儿说过了,改了不就行了么?若是打了他事小,弄得老太太身上不好了,岂不是大事!
    贾政本来也不是想真打,听到这里也就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贾珠出去。王夫人忙使眼色,贾珠便诺诺退了出去。舒心!贾政只最后冷冷叫住舒心,只说了一句,你且仔细着!舒心忙又磕了个头飞也似的去了。
    贾母听到这事却不觉得什么。小孩子们,谁没有个五迷三道的时候?只改了就成!便当做不知道,反怕贾政吓住他,让鸳鸯叫了贾珠一起吃中饭。
    好孩子!贾母摸着贾珠的手,怎么这些日子竟瘦了!指着桌上的一只熏鸡,说,这个味道还不错,你多吃点!宝玉看到了,便爬到贾母怀里,指指那只鸡道,还要!
    好!好!贾母笑着说,你们都多点吃!我看着才欢喜!
    一灯如豆。只听窗外扑倏一声,似是一只野猫越墙而去。
    舒稚菊回头望着窗外。贾珠一把揽过她道,野猫!没事的!
    舒稚菊这才回身搂住贾珠,只是紧紧的靠住他。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心中怔忡,心中觉察能在一起的日子已是无多,却总是不愿去触及。
    阿珠,你到我这里,迟早是瞒不住的。舒稚菊长叹一声道,你父母迟早会给你娶一门好亲事。只是我…….
    贾珠自然知道她所言不虚,无言以答。只轻抚她的肩头,心中一片茫然,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安慰。舒稚菊见到此景,别过头去,眼泪已止不住簌簌落下。贾珠只觉一腔酸楚蕴在心头,硬撑着没有落泪。只伸手轻轻转过她的脸,帮她拂去泪珠。哪知她的眼泪却越落越多,似止不住一般迅速滑落到脸颊,脖颈,衣衫上。贾珠再也控制不住,突然伸手一揽,紧紧抱她在怀中,她那娇小的身子绵软地贴在他胸前,却似灼烧了他的胸口一般。
    小菊,我……
    舒稚菊伸手捂住他的嘴,眼圈红红的,一汪泪映的双眸晶莹哀怨,半晌才略带沙哑地道,能蒙你真心相待,我知足了!我不过是一介烟花,本也不敢奢望…….
    这话说得贾珠反过来捂住她的嘴不忍再听,道,你不是……
    我就是!舒稚菊的声音立时清冷,我就是要缠着你,让你忘不了我!说罢拉贾珠到床前,轻轻解开他的衣衫,长叹一声,若梦幻般低语,须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贾珠一时痴了,任她甜腻地吻住自己,如一场细雨,湿润了整晚的夜色。
    哪知过了些天贾政正跟几个门客清谈,却听其中一人说,大人竟别怪我多嘴!我前儿回古凤瞧我奶奶,怎么隐约瞧见大人家的大公子在那里?贾政一听顿时又惊又气!便猜着贾珠并没有真与那舒稚菊断了往来,遂问道,你有话尽管讲来!我这些日子竟是少了精神!没发现这孽障竟还偷偷溜出去!
    大人息怒!那门客笑道,少年不更事也是有的!只不过这舒稚菊和她师傅在苏杭很有些名气。如今隐居来了京城,那浙江都督的公子都追过来了!且听说裕安王府的王爷见过了她很是喜欢!只是那舒姑娘是个有脾气的,待理不理的。有了这个缘故,我才问问老爷!
    你提醒的很是!贾政压住心头的怒气,对他点了点头,道,这类事情务必要告诉我才好!否则我诸事繁忙,竟把他给忽略了!
    回府之后,贾政第一件事就是先让人找到舒心,绑起来听候发落。然后再找到贾珠,见了面先让家丁扇了两记耳光,才怒声喝道,孽障!你这不是害死我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放着功业学问不做!却偏偏要成日家找个粉头取乐!竟把说过的话全当耳边风!都是老太太和你母亲惯的!
    周围的人一看如此,全都跪下,一时间鸦雀无声。贾珠垂头站在那里,半晌只说了一句,她不是粉头。
    贾政一听,气得差点没当场昏过去,颤声道,你说什么?你莫非是昏了头了?!你今儿倒说说,你还有什么不足的?竟然做出这种蠢事!败家的东西!说着自己随手操了一轴画卷便向贾珠砸去。却不料贾珠没有解释推辞半分,只是神色间一股绝望之色。
    贾珠并不躲闪,只听一声闷响,贾珠的身子颤了一下,却依旧低头站在那里没动。
    贾政看到这里气得更甚。情急之下举起画轴乱打。这时却听到王夫人急匆匆进门的声音。王夫人得了信报,想着不好,忙打发人去回了贾母,自己先急忙忙赶来了。贾珠只是低头不动,贾政指着王夫人道,你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王夫人不知所以,看到贾珠无事先放下心来,才问,怎么又惹老爷生气了?到底什么事?说着却不由去摸贾珠的背。贾政看了更气,恨声道,都是你们惯的!说着扔掉画轴,只顾喘气。正僵持着,只听外面人道,老太太来了!鸳鸯并一干人拥着贾母进得门来。贾政王夫人忙上前掺住。贾母一手拉着宝玉,另一只手甩开贾政,只探头去看贾珠。看到贾珠寥落无助的神色,长叹一声,泪已将滚下来。
    贾珠脸上心中皆是一派黯然。想着与稚菊迟早也是个有因无果,心中难过,又及见了贾母王夫人,便哭了出来。贾母和王夫人见他哭了也就都哭了。
    贾母已知此事,便拉住贾珠的手道,珠儿,咱们可是大户人家!玩心小孩子们都有,祖母不怪你!可万万不能动了真!咱们这样的人家,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成!看了一眼贾政,又握紧了贾珠的手说,你就把这个心收了吧!
    贾珠听到这里,不由得泪如雨下,这才说,祖母!我,我忘不了!贾政听到这里,气得瞪了他一眼,当着贾母,却未敢再说什么。
    贾母并王夫人都哭了起来。贾母拍拍贾珠的背,搂住了,点头道,实心眼的孩子!过一会儿收了泪,才冷声道,那你就慢慢地忘了她!忘得一点不剩!忘了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贾珠这时也收住了,一脸的神伤,也未敢再言。只是念及舒稚菊的笑貌容色,心中又是一阵酸痛。
    她笑得那么美,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落泪。自此贾珠成日恹恹而伤,似秋日萎叶一般。
    贾母王夫人看到如此,便商量着早日给他寻一门好亲事,让他先收了这个心,再攻读不迟。贾政恨得牙痒,却碍于贾母袒护,只说贾珠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要再为难他才好。
    ☆、晚霞正浓
    这日天放了晴,下了朝,水鉴便乘着纱轿直往皇后的鸾霄宫来。裴思纹正歪在榻上听晴翠她们说笑话,咽下一阵阵地犯恶心,只觉得胸闷气短,心慌难受。闻到皇上来望,这才高兴起来,忙起身迎驾。倒是水鉴进门忙扶了起来,问她近日身子可好?可想吃什么?
    就是害喜。裴思纹这会儿脸红红的,低声道,怎么都是不舒服。还老是想拈酸。
    水鉴有些爱怜地瞧着她立在那珐琅插屏前,她那微挺的肚子,疲倦的神色让水鉴不由伸手拉她坐下。
    皇后辛苦了!他们可都做了可口的?
    都是她们变着法弄的!裴思纹坐下后笑着说,还有太医嘱咐吃的补品,都没断过!谢皇上记挂!
    那就好!水鉴瞧着她,有些怜惜地道,想要什么尽管让他们弄去!这些日子太后不在,准你母亲常常来和你说说话儿,也好打发这暑天闷热的!
    谢皇上体恤!皇后忙道,继而笑问,皇上这会儿可在这儿用膳?
    不了!水鉴忙答道,今儿事还有,只是想着皇后身子不适,过来瞧瞧,过会子就走了!
    哦!裴思纹端庄如仪,掩饰住内心的失望,只得道,皇上也不要太操劳,保重身子才好!
    水鉴晚间忙完,便直往元春处来望。进得门来,一把掺起元春笑道,这几天又热起来了,你白天都在做什么呢?
    元春笑而不答,水鉴一低头,便瞧见那盘龙绣金香囊。看到那御用的明黄色,知道是给自己做的,心中不由欢喜。抱琴他们行过礼早就悄悄退去,水鉴一把拉过元春,便抱在怀里不知怎么爱怜才好。不由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今儿到皇后那去了,让她母亲多进来瞧瞧她,这些个月你也与她同例,让你祖母母亲进宫来也同你说说话,可好?
    元春听了惊喜不已,慌地拜了下去。水鉴忙拉住柔声道,这会子没人,可行得什么大礼?
    元春笑着低头钻进水鉴怀里,撒起娇来。直嚷天热,要吃冰糖湃的樱桃。
    那有何难?水鉴摸着她的脸,笑道,让他们赶紧送来!又低声笑道,我陪你吃可好?
    贾母闻得进宫,自然是喜上眉梢,忙和王夫人按品大妆赶着来了。
    贾母见得元春便把给贾珠寻亲的事告诉了元春。元春有些讶异,为何阿珠这么早就要订下亲事?贾母这才把因果简单描述了一下,元春听完一时黯然,半晌叹道,原来珠儿也是个情种!只是这朱门大户,自然不能任他一味沉溺下去。便对贾母道,老太太莫要责怪他!他心里必也是苦的!也不要去追究那舒家姑娘,那女孩子也是个薄命的。且定下了谁家的好姑娘我请皇上指婚可好?
    贾母一听自是高兴。知道元春这会儿圣眷正隆,这两件喜事焉能不乐?于是回去和贾政商量,贾政便道,这次定要给他找个温良贤淑,容德兼备的才好!正是!贾母点头道,那就多打听打听,尽快定下来也好告诉娘娘让皇上指婚。那珠儿也定能欢喜又有了颜面!
    于是王夫人凤姐儿多方托人打听,闻得李守中的女儿小字宫裁,温柔敦厚,贤淑沉静。可不是一门好亲!王夫人笑着对贾母道,这样的女孩儿,老太太必然中意!
    消息走得飞快。贾珠很快便得知贾母和王夫人为自己订下了亲事。知道此事是势在必行,心中觉得凄苦不已。从床上坐起,命舒心打开窗户。这会儿正是日暮时分,飞霞落日画满了天。
    贾珠如今出不得门,只能托舒心给稚菊捎信而已。哪知那舒稚菊却一字未回。他问舒心,可见到了?舒心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见了!
    如何?
    舒姑娘拿了信,只说放下,就搁下了。我问他还有什么话给爷没?她只摇头。
    那帕子你给了她没?贾珠轻声问道。
    给了。舒心说,她抓住帕子,好像是哭了,低着头,也没看我一眼。我着急赶路回来,也没看得真。这会子不是才赶回来?
    窗外这会儿晚霞烧得正浓。贾珠哀哀望着那晚霞满天,日落,泪落。
    ☆、王府贵客
    果真是太后微服?南安王爷惊问程刚。
    千真万确!程刚笑道,不过这乃宫中秘事,所以还请王爷缄口。
    这个自然!南安王道,那太后现在在哪里?
    在“明霞阁”吃饭呢!程刚答道,小的赶来只是请王爷代为安排接驾及其他事宜。务必使太后高兴才好。还千万莫要张扬!
    万请放心!南安王压住心头的讶异,忙对旁边的管家张顺道,快去禀报王妃!说有要事请她马上到这里来!
    这样啊!南安王妃吃惊不已,那现下还是赶紧准备接驾吧!吩咐跟着的瑞华道,快去请大奶奶过来!
    于是举家忙乱起来,把最大的那一座“姜心别墅”收拾停当,南室,东室,东次室右室都齐齐用香熏过。檀木书案和花梨木香几都擦得光可鉴人,阁内的匾额也换成了御笔亲书的“玉澈风清”。
    丫头婆子们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来的是何方贵客,只知道这客人是极贵的,却累得她们暑天里若汗蒸一般。大奶奶亲自指挥着他们摆这放那,连王爷自己都来了数趟。
    哪里的客人能这么贵?快把我这老婆子腰都累断了!老妈妈低声抱怨着。
    妈妈快别说这些!另一个伶俐的媳妇儿忙过来打断她,你没看连大奶奶都心急上火,青筋都暴上来了!肯定是个有来头的!我们还是小心伺候着,别惹出乱子才好
    那璇波却带着张宜竹一干人与林如岳去了映真寺。
    午后的映真寺碧树莹莹,杂花灿灿。
    你可有什么愿望?也许神佛真能够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璇波玩笑道。
    我想要的?林如岳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摇摇头,心内暗道,我想要的怕是这辈子都只徒叹奈何罢了!
    璇波看到他摇头,追问道,事在人为,这天下还真有什么遥不可及的事么?
    世间种种终必成空。林如岳却叹口气,把话儿岔了开去,可及不可及又有什么紧要?
    怎么突然悟了?璇波笑道,现正是太平天下,还是这盛世红尘更让人留恋!世间种种,贤弟可还有什么可望不可及的?
    林如岳却笑而不答。璇波也就不再追问,心道,我一定让你功成名就,留恋红尘!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璇波与林如岳一路闲聊来到映真寺内院,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老和尚坐在厢房内用手拭泪。
    这可有点奇怪?璇波不由伸头往里看去。只见一个小沙弥扶着那老和尚也在跟着垂泪。
    两人本想在后院喝茶论道,看到此景也不好进去问,只得转身往另一个院子走去。
    这寺庙的回廊皆雕佛像沙弥,一路皆种花草,佛殿前的香炉内风烟袅袅,璇波叹道,这佛祖能看透人间富贵生死,也实属难得。
    林如岳也点头道,有心去拥有一些东西已是难上加难,更遑论放弃!懂得放弃是更难的境界。而要达到彻悟,那恐怕不是我等凡人能够做到。
    彻悟?璇波不由轻轻重复了一声,突觉人生便如浮云一般,需得抓住什么才好。
    正思索间,瞧见拭泪的老和尚,便不由问道,敢问这是为何啊?
    那小沙弥和老和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未答言。
    倒是旁边的随侍木舟着急说道,我家少主问你话呢!那老和尚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林如岳二人。他自是不认识璇波,却认得林如岳,便低声道,见过林公子。
    林如岳微微点头,也还礼道,这是为何?不如告诉这位大爷,或许能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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