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episode.45
西西莉应该不算是被关进了监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莱斯利打过了招呼, 西西莉就在审讯房里被单独关押, 饮食也还不算差(比她想象中牢饭要好很多), 睡的床虽然是随便支的小床,但是还算贴心地多加了一层褥子。
第二天早上, 洗过脸吃过早餐之后,才开始有人过来审讯。
“希尔维斯特医生, ”那位格兰特探长坐在桌子对面, 边上还坐了个记笔记的小探员,“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西西莉很冷静,背挺得直直地:“被指控谋杀。”
格兰特探长的眉头跳了跳:“请说一下受害人亨特先生死亡当天的具体情况。”
“当时在餐桌上,我们无意中聊起了关于村庄的诅咒的话题,”西西莉的手放在桌上, 十分冷静, 完全没有任何小动作, “当时我只是提了一句,发现村上有些人失明了, 他十分敏感, 直接提出了我在指控他祖上不道德而受到诅咒,突然站了起来很生气地谴责我, 我正准备道歉。”
西西莉停了一下,看了一下格兰特探长的表情,他一直盯着她,没有松懈。
“然后他突然倒下了。”
西西莉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水有点冷牙齿,西西莉开始不自在地想到算算这个月底该来事儿了,希望一周之内能解决完,自己能到床上抱着枕头好好休息会儿。
“我和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立刻反应过来,”西西莉别开了视线,看向墙壁,开始回忆,“我先摸了摸他的脉搏,发现还有些快,之后我解开了他的领带和第一颗扣子,想助于他的呼吸,此时我发现他的皮肤上有瘀斑,很有可能是体内血液状况异常,我接着发现他有牙龈出血的症状,捞起裤腿发现他的小腿也有水肿,之后我立刻抬起他的下巴为了便于他通气,此时他的心跳停了。”
“没有叫管家?没有叫任何人?”格兰特打断。
“叫了,是福尔摩斯先生叫的,他倒下的时候就叫了,”西西莉想起来了,“但是管家一直没反应。”
“请继续,”格兰特探长有点儿不耐烦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现他心跳停止之后你还做了什么举措?”
心肺复苏。
西西莉早对这个问题做好了准备,所以此时也不慌不忙。
“注意到亨特先生已经没有呼吸了,也没有脉搏,我先给他的心脏做了按压,”西西莉平静道,“我们现有的对心跳骤停患者采用的手段是滚桶法以及赶马法,原理是对于病人胸部不断地挤压和放松,我在医院期间同一位老医生交流过一种方法,就是在病人胸骨下半部、胸部正中央垂直下压,我自己在笔记上记录过这个方法,当时情急,管家半天都没到,不管是找酒桶还是去找马都来不及,我就用了这个方法。”
“可是他现在死了。”格兰特探长用着比西西莉能够形容的更加冷静的声音和西西莉说话。
“我已经伤心过了,但是以后要成为一名医生,这种救不过来的病人可能还会有很多,我早就学会了调整自己的心态。”西西莉本来是有些苦涩地说,然后她发觉格兰特探长好久没说话,甚至用那种冷漠中甚至带着谴责的眼神看着她,她忍不住激起了一丝怒火。
“病人生病了,我用了我所能用的方法抢救,他没活过来还是去世,难道这是我的责任?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全部了!”
格兰特伸手,手掌向下按了一按,表示让她冷静,但这样的动作配上轻蔑的眼神让西西里更为光火——好在西西莉本来就足够理智,她并不想要在这里跟探长起冲突。
就像是探长如果在医院,肯定不会想要与自己的主治医生起冲突一样。
“作为医生,你觉得亨特先生的死因是?”
“梗死,至于是心梗还是脑梗我当时没有来得及细看,没有准确的判断。”西西莉硬邦邦地说。
“亨特先生年轻力壮,理论上是不应该得这样的病的吧?”格兰特探长像是没察觉西西莉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继续提问。
“是,我也觉得很奇怪。”西西莉本来想把怀疑下毒的事情说出去,但是担心,如果现在告诉了苏格兰场的人,那么之后的追捕行动一定很麻烦,福尔摩斯先生一个人单独办案,苏格兰场的人插一脚之后未必还会有那么顺利。
“你没有别的线索?”格兰特探长眉头跳了一下。
西西莉眼都不眨:“没有。”
“那么我们来谈一谈,用餐之前你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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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勃是在下午的时候赶着牛回到亨特庄园的,他走到自己的木屋门前,才意识到屋子里有别的人。
一个陌生男人。
“抱歉,您为什么在我的屋子里。”老鲍勃皱着眉头,暗暗戒备着。
那男人才转过身来,面容瘦削,鹰隼般的眸子要将他看穿。
“抱歉,我本来想在外面等着你,只是你的门没锁,我只好先进来了,外头的阴风吹着实在是冷,”福尔摩斯把手杖放到一边,帽子也摘了下来,“我来这里是想同你谈谈我的朋友希尔维斯特医生。”
鲍勃狐疑地看着他。
“我是希尔维斯特医生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他谦恭地主动伸出了手,“我的朋友在昨日锒铛入狱,我不得不找到一切的线索去解救他,此前若是冒犯了,还请您谅解。”
鲍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福尔摩斯握了手。
“抱歉我不太明白,希尔维斯特医生为什么会入狱?”鲍勃的声音透出震惊,“我完全不知道——昨天早上他还告诉我我这副老胳膊老腿该怎么养——”
“是的我也不敢相信,”福尔摩斯的眉头一压,露出一副沉痛的模样,“他被人以谋杀了亨特先生的罪名指控,昨天下午,苏格兰场的人就把他带走了。”
“天哪!这怎么可能!我绝对不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鲍勃突然觉得自己怀里的信件有些发烫,他才告诉克林姆夫人希尔维斯特医生怀疑着她,希尔维斯特就被指控谋杀了?
就算是他只是个普通的养牛人,他也能一下子察觉出不对的!
福尔摩斯看到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被动摇了。
福尔摩斯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但是我不得不说我现在怀疑的人……我知道她一定有问题,我知道的。或许就是她指控的希尔维斯特……”
“你说的是……”养牛人觉得口袋里揣着的那封信烫手的很,他几乎不敢伸手进口袋,害怕自己的行为在眼前的绅士面前无所遁形,又害怕自己过早暴露,对夫人造成影响。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就只能去找克林姆先生了,我希望他不是个恶棍……亨特夫人一定是完全被他迷惑了……”福尔摩斯像是喃喃自语,一脸挣扎又痛苦的模样,抓起帽子和手杖就要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想,如果鲍勃再不喊停,他就不得不自己停下来了,这出戏的效果就得大打折扣——
“亨特夫人就是克林姆夫人,我告诉过希尔维斯特医生,他还没告诉您吗?”鲍勃低低地喝住了福尔摩斯,看着那位年轻绅士脸上露出的显而易见的困窘表情,终于交代了出来。
……
将克林姆夫妇的来往交代完毕之后,鲍勃难以启齿道自己时常为两人送信,而自己此前从未怀疑过。
“我的手里,还有克林姆先生的一封信件。”他终于将手伸进了口袋,他的口袋大而空荡荡,信件居然没有多少折损。
这种时候就应该果断了——如果是几年后的福尔摩斯,在鲍勃拿出信的同时或许会直接拿过去,毕竟他知道就算直接拿去了也不会怎样,事后也可以用一句比较着急解释——但是现在他还足够朴实(如果这个词算是合适的话),他仍旧是比了个手势:“我可以看吗?”
“只是如果没有关系,拆开了这封信的我……”鲍勃又开始迟疑了。
福尔摩斯心里压了一口气:“我不拆开。”
鲍勃把信给了他。
他仔细地检查了整个信封,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反正他们彼此心知这是写给谁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信纸的密封,这个封的未免也太严实了一些。福尔摩尼心里有了数,长指微微翻转,把信件拿到了耳边轻轻晃。
果然有沙沙的声音。
鲍勃一脸困惑地看着福尔摩斯不懂福尔摩斯此刻的举措是为何,直到福尔摩斯把信件拿到他耳边晃动,他听见了声音之后也没明白。
“或许这就是要了亨特先生的命的药,鲍勃,你还没明白吗?”福尔摩斯紧接着问,“他的每次信件都封的很严实吗?”
他看见鲍勃迟疑着点了点头,马上接着说:“这就对了,是一些粉末,如果不封严实的话很容易漏出来,也容易被你发现。亨特先生不是被一剂□□杀害,而是长期地食用小剂量的药物……”
鲍勃终于狠了心:“那我们便把这封信拆了吧!”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工具刀,坐到了鲍勃屋内唯一的桌边便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封信。
一张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
[我亲爱的,
据闻苏格兰场开始怀疑谋杀可能,请务必小心,我将减少通信以免怀疑。关于小亨特,等这阵子结束之后再另做打算。
我在等你回来,爱你。
爱勒克斯·G]
46.
福尔摩斯仔细地看这张信纸,鲍勃虽不甚明白,也跟着一起看。
纸张看起来很普通,上面有个小小的W,福尔摩斯想大概是某个印刷公司的缩写,他有些不太记得。对方的字迹十分清晰,到最后甚至写的有些飘了,想必是十分激动,福尔摩斯将这人的字迹记在脑海里,又稍微撑开信封,果然看见里面有一些白色粉末——本来这些粉末夹在信纸折叠部分的中间,老鲍勃没有注意到也十分正常。
“凭借这个,苏格兰场可以给克林姆夫妇定罪了……”福尔摩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要能证明这个粉末是有毒的……”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是慢性毒,每次送过来一点点,那么他是根本没办法凭借这一点点粉末定罪的,这个证据根本就不够实。如果说再继续等他们的书信往来在中间拦截,实在是费时费力,而且也没个尽头,而他的朋友仍在狱中等他的结果。
福尔摩斯把信件装了回去。
“鲍勃先生!”福尔摩斯十分严肃地看着这位养牛人,“我的朋友能不能从监狱里出来就在此一举了,尽管亨特先生确实做了些对不住人的事情,但绝对不至于要到死亡的境地,即使他的罪行足够他上绞架,那么小亨特先生也是无辜的,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害……”
“这并不关乎小亨特先生是否会放亨特夫人回到克林姆身边去,你看,爱勒克斯·克林姆的落款是G,这个G的写法我不知道你见过没有——我在亨特庄园的书房里见过,”福尔摩斯笃定道,“这种花体字——属于格林家。”
“他们不仅杀害了亨特先生,还想杀害小亨特先生,以谋夺原本属于他们的家产。”福尔摩斯掷地有声。
“那……”鲍勃惶惶然道,“这亨特庄园本应该就叫格林庄园的啊?”
“鲍勃!”福尔摩斯厉声喝止,“杀人是要偿命的!就算是他们因为克林姆夫人因为财产闹翻,这同无辜的小亨特先生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格林先生真的得返家园,你以为知道了一切秘密的你还能好好待着吗?”
“还有我的朋友……你以为这件事情不需要一个无辜的人顶罪吗?”
鲍勃完全被唬住了:“那……那我需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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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福尔摩斯比起来,西西莉算是比较无所事事了,她呆在那个小房间里,甚至开始幻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来一出密室逃脱,索性闲着无聊,就睡觉吧,睡醒了吃,吃了再睡,如果再来个iPhoneX和wifi充电宝,那可不是美滋滋。
西西莉只能苦中作乐,目光呆滞看着白色的墙壁。
坐着好累啊,还是躺着吧。
西西莉躺在小床上,一点形象都没有。
她在想好多好多事情,关于案件,关于自己,关于福尔摩斯。
然后想起来自己以前应该是见过格兰特探长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突然跑到波茨镇这种小地方来了。
格兰特经过审讯室往里头瞅了一眼,还在想要不是有人告诉他这是个女人扮的,就她那个言行举止他还真看不出是个女人……
要做些和常人不同的事情,总要承担一些常人所不需要承担的风险的。
他叹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西西莉腾地坐了起来,之后就听见门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只有格兰特探长一个人。
“格兰特探长,请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西西莉皮笑肉不笑道,甚至没有站起身表示礼貌的动作。
格兰特一如既往用着冷酷又带着油腻的脸面对她。
“劳烦希尔维斯特医生吃点苦了。”
他走到了西西莉身边,西西莉吓得差点弹了起来,但是她十分镇定地起了身戒备地看着他。
格兰特都没有看西西莉,把她的垫背收走了。
“不得不劳烦您在牢狱里呆一个下午,”他的语气难得有些松,“有一位先生想要见你。”
“待会儿我亲自带你去,”格兰特抱着被褥,回过头的时候仍旧是表情冷漠,“请务必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这之前一直没有蹲在监狱里。”
西西莉一脸莫名其妙,眼看着格兰特走了,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半天没想出是个什么事儿。不到五分钟吧,反正不太久,门又一次打开,这次,格兰特探长给西西莉戴上了手铐。
“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不要露了马脚,”格兰特探长依旧不把她看在眼里似的,“晚餐可能会有些简陋,请希尔维斯特小姐……谅解一下,我和您的兄长是一边的,请务必配合。”
“那是谁?”西西莉一时拿不准,但是此刻她显然没有反抗的可能,她索性也就不尝试反抗。
“……”
格兰特难得沉默,西西莉不确定自己从他的脸上看到的是不是恐惧。
“您见到就知道了,”他收敛了眼神,面无表情地带在西西莉前面,“至于见了他该怎么做您自己看着办,别把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拖进水里就行了,你明白的吧?”
西西莉咬着嘴唇,心里难得忐忑了起来。
“我明白的,”这次,她道了谢,“多谢。”
格兰特轻轻地点了头,也没多说什么。
他押着西西莉去了当地的监狱,看守对西西莉视而不见,由着他把人领了进去。格兰特把西西莉领入牢房,牢房看起来在这之前还有人呆着,西西莉看着格兰特探长锁上门之后,干脆地走掉,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开始冒了头。
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
事实上,1811年之前,整个英国对于谋杀的定罪仅有十五项,监狱或者苏格兰场都是形同虚设。甚至直到四十年代,整个苏格兰场也不过只有八个人。
西西莉被关押的地方很僻静,同别的罪犯离得很远似的,西西莉甚至听不到人的声音。
空气潮湿又阴冷,躺的床上到底还是有垫背床单,但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西西莉坐在床上,虽然有些嫌弃那看上去不太干净的被子,到底还是披上了。
这样的环境下,时间尤为难熬。
晚餐的时候,看守来给她送了饭,这次的饭菜可不像是在审讯室那里那样能够入口了,甚至已经是半凉的,西西莉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吃了一口之后几乎要被这硬的不行的食物咯死。
蓝瘦,香菇。
西西莉委屈巴巴地窝在原位。
看守十五分钟之后,过来收盘子,看到西西莉没动几口,也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劝西西莉多吃。
狱里还有一扇小窗,有些栅栏横隔着,透进来了一点光线,多少不让人觉得那么窒息。
西西莉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只知道外头天已经黑了,可是没有人点亮她这里的灯。她想喊人,但是出奇地镇定了下来。
直到——
直到在这黑暗中,她变得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脚步声。
哒、哒、哒。
西西莉的心提了起来。
灯光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一个人,站在了她的牢房门口。
西西莉本来是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的,在那人停住脚步之后,才慢慢地坐起来,看着来人。
他手里提着一盏小灯,边上的灯并没有点亮,光源只有阴惨到诡异的朦胧月光还有他那张小灯的光,从他的下巴往脸上照,更添了恐怖片的氛围。
“希尔维斯特医生,”那人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嗓音十分奇特,带着一些沙哑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圆滑,“或者,我该叫你希尔维斯特小姐。”
西西莉的手掐紧了被褥:“还没问过阁下尊姓大名?”
她死活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关到这里来,就算是格兰特探长所谓的审讯,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仿佛没什么想问的似的。可见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嫌疑人,但就算是这样格兰特也没有放人,说明有人主导了此事,让她不得不留下来见人,而又因为莱斯利的口讯,格兰特给了西西莉照顾——
说明莱斯利很可能料到自己妹妹要吃苦?
不不不,如果是这样,莱斯利一定还会给她带别的消息,如果不是莱斯利插手,那又是谁?
光是想想,西西莉就毛骨悚然。
她出现在这里身不由己,见到什么人,也是身不由己。
“你不需要知道,”那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比较关心你的兄长,希尔维斯特小姐。”
西西莉冷汗都快下来了。
尽管是在昏暗光线下粗粗看过去,也晓得这人站姿十分挺拔,像是军人出身,看上去还挺强壮。
如果是莱斯利那边的事情,那么无非是商人还有一些侯爵,西西莉实在想不到会和……会和军人扯上什么联系?
西西莉定了定神,依旧没有用自己的原声说话,而是继续用“莱瑞”的声音:“我并不懂您在说什么,先生。”
“你不需要懂,小姑娘,”他的语气止于嘲讽,“我只是受人所托,来看看你罢了,顺便给你的兄长提个醒,做事……不要太急躁了,他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他转了身就要走。
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头:“这可不是两千英镑就能解决的问题,叫你的兄长拿出些诚意来。”
之后他转过了身,不再回头。
“你到底是谁?”西西莉喊了一声。
但是他没有回答。
是的,他也根本不需要回答。
47.
西西莉是到凌晨才昏昏睡去,第二天早上,太阳已经很亮了的时候才醒来,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错过了早饭,腹中空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她坐在里头出神的时候,又听见了脚步声,这次并不像是昨夜,只有一个人,而是两人,她甚至听见了钥匙的声音,她想应该是看守。
她放下了自己的被子,曲起一膝闭着眼,指尖一下下地弹在自己的膝盖上,若是让外头的淑女们看到,大概是要感叹一句落魄贵公子的。
落魄是真的,贵不贵公子那得看脸。
西西莉被自己的脑洞逗笑,却又笑不太出来。
“他就在这里了,请您注意时间,先生。”她听见看守说,然后打开了她的牢房的门。
西西莉这才慢悠悠地睁眼——眼睛一睁,立刻就把腿给放下了,并且开始浑身不自在。
“福尔摩斯,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不免惊愕,又因为昨晚开始几乎没有喝水,晚上有些着凉,嗓音几乎沙哑,她本来立刻就要站起身,但是因为腿曲久了还有些发麻,差点没站稳,被福尔摩斯扶住了。
“别着急,”他本来要说别的什么,看见西西莉没站稳立刻就伸手扶了一把,然后让他的朋友好好坐下,出口的话也就换了内容,“天哪……他们居然真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把你关了进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对于苏格兰场也就刻薄了一些。
“他们倒是觉得把所有人关进监狱了,这天下就太平了吧!”
“我的表兄和这里的人打过招呼,我过的还算不错。”
西西莉掩了眼神,她没有告诉福尔摩斯昨天遇见的人的事情,决定保住秘密,也不说自己事实上只在监狱里呆过一夜。
牢房里只有一张床可坐,让西西莉坐下之后,福尔摩斯顺其自然地就坐在了西西莉身边。
福尔摩斯显然是不相信的,却也知道这是她不愿意他担心的说辞,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难过了起来。
这几天她应该还是用清水洗过脸的,尽管眉毛胡子还在,但是她以往用来矫饰脸型的手法就全都无用了,从他的角度看,能看见她饱满的额头还有小巧的鼻子,他几乎此时才注意到,她的上唇唇珠饱满,令人——
那天她有些酒醉,整个人朦朦胧胧的时候,他尚会克制,不会多想,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有时候又会不合时宜的浮现在脑海里。
他意识到自己僭越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她挨得太近了一些。
就算是绅士的福尔摩斯先生,在想多了的情况下也会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很快就回到了正事:“我已经劝服了亨特夫人,也就是克林姆夫人,认罪了,苏格兰场的人已经捉拿了克林姆,但是还没有结案,克林姆拒绝承认是自己害了村子里的人,他们说要等结案才能放你出去。”
拿到那包药粉之后,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慢性毒很有可能做不了证据,但是如果克林姆夫人认罪,那么克林姆先生也就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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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间。
“亨特夫人,我想找您谈一谈,”福尔摩斯微笑道,“十分重要。”
小亨特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插话,直接离开。
亨特夫人的脸色苍白,握着餐具的手紧了紧:“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格林先生也没有吗?”福尔摩斯的表情一肃,餐刀落在盘子上有清脆的声响,“信在我手里,我也拿到了药,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格林先生谋划的整件事情,还是您了,夫人。”
夫人猛地站了起来,嘴唇颤抖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福尔摩斯很是冷静地坐着:“或许您觉得,杀了亨特先生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产拿回来是理所应当,那么我那位被陷害入狱的无辜朋友呢?”
他注意到那位女士猛然僵住的身体,这一次,她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士而心慈手软……他总归是保留着自己对女性的照顾,但不是现在,因为他的朋友还受着苦。
“那么,格林村的村民呢?就算他们有罪,他们的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亨特先生的眼睛,可是流出了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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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莉愣了愣,很快抓到了重点:“这么快就破案了?怎么又牵扯到村子里的人了?”
“并不快了,如果真的快的话,我希望你现在已经在外面了,你看起来不太好……”福尔摩斯有些担忧,之后又难得流露出一些笑意,“还得多亏你和老鲍勃关系还不错,我问他难道他希望你枉死狱中,他立刻就配合了,之后我从鲍勃那里拿到了克林姆夫妇的信件,从里面找到了他们用来下毒的粉末。”
“可那是慢性毒——”
“是啊没办法,我就只能去诈了一下克林姆夫人,”福尔摩斯倒是有些唏嘘了,“她并没有因为毒害了亨特先生而内疚,她难以释怀的是亨特先生死的是时候,眼睛流血了——她怀疑是村里人失明可能也不因为是她的丈夫所告诉她的诅咒,而是自己的丈夫一直在格林村里动了手脚。”
“对了,我想你可能还没猜到,克林姆先生,就是格林家族的后代,这还多亏了你自己翻了的那本药典一直没收起来,我往后翻还找到了不少老格林先生的笔记,还有他们的族徽,”他的语气有些得意,“我把这一点说明之后克林姆夫人立刻就知道自己守不住秘密了,并央求我如果确实是克林姆先生害了一个村的人,请我务必阻拦他——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结束了。不管是诅咒还是亨特先生的猝死。”
克林姆和格林……好吧,细细读起来还是有些相像,但西西莉还是有些无法释怀。
“您这一手确实十分巧妙,我能理解您诱导格林夫人把村上的诅咒和□□联系在一起……如果你只是诈格林夫人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现在,是真的把诅咒和下毒联系在一起了吗?”西西莉懵了,“我记得我说过两者的症状并不相同?”
福尔摩斯倒是不以为然:“一种药能导致的症状本来就不只有一种,亨特先生有所不同也是理所应当……”
“福尔摩斯,”西西莉难得打断一次福尔摩斯的话,“那么你们有克林姆先生给村子里人们下毒的证据了吗?”
福尔摩斯愣了愣。
“没有的,”西西莉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当然也没有他没下毒的证据……光是想想就知道,格林村的人出现失明的情况也不是近几年的事情,那个时候克林姆先生才多大?难不成他们克林姆家族还把这个做成了家业,孜孜不倦地子继父业的下毒?”
福尔摩斯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头脑发热了。
他几乎在此同时就要去反思自己为何突然失了理智,却又突然难以启齿,终究,他叹了口气:“是的,你说的没错,是我着急了。”
西西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被触动了一下,突然想摸摸福尔摩斯的小手安慰一下,动了动手指还是克制住了,她的眼神忍不住地飘了一下,轻轻地咳了咳,润润喉:“其实你会怀疑没有错,只是在医学方面,你没有我在行。”
她这几天被关着,一个人呆着,也想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想清楚了怎么解释遗传病的问题。
“其实我觉得这是医学一个很好的研究方向,尽管我手边没有笔记也没有论文,但我还记得我以前看过的文章,这几天我也思考了很久关于这个诅咒的问题,”西西莉眼睛亮了起来,“我记得我在一年前,和你还都在学校里的时候给你提过,我看了孟德尔先生的论文?”
福尔摩斯愣了愣,侧脸看她:“我记得,当时我也说了,用数学统计的方法去做生物学的研究是十分有创新性的举动……”
“我所有的假设都基于那个研究之上,”西西莉晃了晃腿,本来想拿纸笔去画,但是手头什么都没有,她就只能做手势,“孟德尔先生的整个研究是几乎没有疏漏的,而且推广到人身上似乎也是有迹可循,虽然偶尔会有漏洞,但我觉得大体上还是可以应用的。”
“问题的核心在于遗传,”她有点儿激动,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种啊我是穿越而来的感觉,“按照孟德尔的说法,性状是由一种叫做遗传物质的东西所控制的,那么也就代表着,一个人的外貌,形态,甚至疾病和健康,都是和遗传物质挂钩的。孟德尔提出了分离定律和自由组合定律。”
哇这个真是,送分题啊!分离定律和自由组合定律她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西西莉当时就来了一段freestyle。
“所以你的意思是,格林村的诅咒问题其实可以归类到遗传问题?”福尔摩斯耐心地听着,尽管现在,孟德尔的文章仍旧被埋没,西西莉的说法太过超前。
“如果,某一个遗传物质控制了一个人的症状,决定他是否眼瞎,而恰好这个眼瞎这个症状是隐性的,人群中只有携带这个物质的人,却没有人表露,那么,人群中生下眼瞎的孩子的可能性就很小……”西西莉说着说着,腿又不自觉抻开了,“其实我也怀疑过是不是什么缺乏某种营养素之类的可能,但是被我排除掉了,毕竟如果是缺乏营养素的话,患病人数又显得太少了些。最大的可能还是遗传,虽然说遗传学说还不是主流,好像这个学说本身就不太……”
福尔摩斯却不顾及西西莉的不确定,而是很快地就这个假设想了下去:“只有两个同为携带者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才有1/4的可能生下失明的小孩,1/2的可能性剩下携带这种遗传物质的小孩。”
“而格林村把这种概率提高了,”福尔摩斯立刻说了下去,“格林村本来就是不太开放的村落,再加上格林庄园易主他们整个村都彻底封闭了,这意味着人群变小,几率也就……”
西西莉点了点头。
“亨特也提过村里有近亲结婚的习俗。”福尔摩斯托着下巴,回想起亨特先生傲慢的神态。
他很快清醒过来。
“但这只是一种学说,”福尔摩斯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嘴里空了什么,想拿着烟斗出来,但是还是放弃了,“希尔维斯特,想要证明这个也不太容易。”
西西莉本来高昂的兴致突然被打断了,整个人懵了半秒,看上去傻得有点可爱。
对啊,怎么验证?
就像是本来高速运转的齿轮卡进了一颗沙子,西西莉蒙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疏忽了这一点,她正准备弥补呢,福尔摩斯想的更快——
福尔摩斯“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说拿到格林村那些有患病个体的家族的家谱呢?”福尔摩斯扶了扶帽子,“我们可以用孟德尔的方法,往上追溯验算。”
西西莉愣了愣,没有想到福尔摩斯居然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自己的理论并且还想到了后续的验证,她胸腔中有什么情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要挣脱而出了。
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之后又开始有些忐忑:“我说的这些都是理论的东西,我其实……”
“只是这个学说未必就能给克林姆先生开脱,”福尔摩斯轻声道,“苏格兰场的人可不信这些,最后的结局大概只是说找到那个药到底叫什么,研究到底能不能造成和格林村上的人相同的症状。但是他大概是免不了死刑……”
西西莉闭了嘴。
两个人都在这一片安静中思考。
好久之后,西西莉才说:“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福尔摩斯愣了愣。
西西莉这几天除了想着关于遗传学的事情之外,想的只有这么一件事情了。
她想坦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鲸鱼,评论。
顺便喜欢鲸鱼的小天使们能不能收藏一下作者噢,我下一本还没想好写啥。可能会开个麦哥短篇,有点思路,但没想好。
下一本想写原创或者卷福……(话说大家好像看腻了卷福)
对的就是这一章!你们看到蠢蠢欲动的感情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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