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竹庭

    迷雾中，几缕盈盈之光形成一条路。

    龙云杉从袖中取出叶笛, 横于唇间, 笛声悠扬而出, 竟是和那奇妙琴声相应相和。

    “铮——”

    那琴音之主听到龙云杉的笛声, 不知为何, 忽然按弦收音, 琴声断去的一刻, 天地之间只剩雨声与笛声。

    古老而又神秘的曲子, 正是龙云杉平常里吹奏的那一曲，也正是那一曲她不知从何学来的曲子。

    她顺着盈光而走, 嘴中的笛声不停歇, 迷雾环绕在她周身, 却没有挡住她的视线。

    忽而那琴音又再次响起, 仿佛在指引她，她的呼吸变得促狭，心中却没有半点害怕之意。

    “会是何人在吹奏这首曲子？”她心里低问，步伐也不由加快。

    雨雾中心显现出一座竹制庭院, 长廊的轻纱帐随风而动，似是不曾沾到一滴雨水。

    龙云杉踏上竹梯, 皎皎月光铺在庭中水池中，红橙橙的锦鲤簇拥而游，瞧见这般景象, 她的唇间不由微微扬起, 心中有中从未有过的舒怡之感。

    也许是庭院主人施了法术的缘故, 龙云杉虽从雨中来，身上却不见雨滴，脚下也不见泥尘。

    任凭竹林中雨水肆意，这庭院自是清净之象。

    正室前，竹窗轻开，清风入怀。男子坐在黑玉长琴前，微微低首抚动琴弦。

    “贸然闯进贵阁，还望赎罪。”门外传来少女的声音，“敢问阁下所奏的是什么曲子？”

    “姑娘进来说话。”男子一笑。

    龙云杉摸了摸鼻尖儿，而后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白衣男子坐在琴前，一首如墨的长发不曾捆束，任由其散在身侧，皮肤异白，隐隐有病容之感。

    那一双眼却有征战天下的威容与傲气。

    “姑娘是问起这首曲子么？”

    男子垂眸抚琴，从骨子里透出的傲然，让龙云杉觉得熟悉，她自进门便在端详男子，越看越觉得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

    听到男子问话，她才收回视线，一笑道，“我虽会吹奏这首曲子，但对其所知甚少，听闻阁下也熟知曲谱，便贸然来访……”

    男子似是没有在听龙云杉说话，他凝视着龙云杉，忽而波澜不惊的眼中充满傲然的笑意，“你什么都记不得了么？”

    “记得什么？”龙云杉讶然。

    男子哼了一声，站起身从龙云杉身边昂首走过。

    看来对方无意怪罪她闯了进来，但也不会说关于曲子的事，龙云杉自觉不必久留，便两手抱拳道，“此番是我叨扰了，这便离开。”

    见男子只是望着自己，也不作言语，话罢龙云杉便抬步出了主室。

    可是这儿哪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龙云杉顺着原路返回，在庭廊里转了三圈，却没有找到来时的竹梯，庭中的锦鲤撒着欢子跳游，扑腾起的气泡也仿佛在偷笑她。

    绵绵的细雨打在竹叶上，漾起青香。

    一时寻路无果，她只得又走回正室。

    “姑娘怎么又回来啦？”男子一笑，一副对庭中的法术毫不知情的神情，他抬抬手，示意龙云杉坐下。

    “出—不—去——”龙云杉扬起笑意，一字一顿道。

    男子将桌上的杯子推过去，“尝尝？”

    龙云杉正有些口干舌燥，她抬起杯子到了嘴边，却又停住。

    男子见此又是一声哼笑，仿佛觉得龙云杉的戒备实是可笑，转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那真挚的傲然神情在说，下毒这类贱劣之事他根本不屑去做。

    龙云杉抬杯而饮，温热的酒水不辣不蛰，酒味醇厚，她不禁道，“这酒味道很不错么。”

    自从拜君无歌为师，没学什么，倒是对酒有了不少见识，眼前这绝对是佳酿了，龙云杉品了品舌尖的余味。

    男子仿佛对这种旁人的称赞根本不在意，只是不着痕迹地细细端详了龙云杉一番。

    龙云杉自是没注意这些，看着酒自然想到看君无歌，这酒若是能给师父买一些，他定是欢喜。

    “这酒可有名字么？”

    “没有。”男子轻轻晃着酒杯，那酒杯中仿佛不是酒，而是水色月光，“你可想为它取个名字？”

    龙云杉摸摸下巴，忽而眼睛一亮，“竹染怎样？”

    见男子不置可否地一笑，龙云杉耳尖一红，“我就随便说说。”

    笑个大头鬼啊。

    “姑娘对名字执着，怎地不见问问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呀？”

    龙云杉顺口道。

    “姓千泽，单一个鸣字。”

    话罢男子仔细瞧着龙云杉的神色，只见龙云杉自顾自地念着，“千泽鸣……千泽鸣……”

    “嗯？”男子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期待。

    “很特别。”龙云杉道。

    男子敛起失望的目光，心道，“罢了罢了，什么也记不得才好。”

    “千泽兄，那首曲子……你可以说些关于它的事情么？”龙云杉道。

    男子似是从回忆中被拉回，他装作孩童的神情，黑眸天真一眨，“无可奉告。”

    龙云杉一噎，差一点七窍生烟。

    见龙云杉有些生气，千泽鸣的心情却大好，他悠然地拿起青色酒壶，又给龙云杉倒了一杯酒。

    见龙云杉喝下，他道，“门口术制已解，你向北行便能出去。”

    见主人发了送客令，龙云杉心中有再多疑问，也只能作罢。只是她有一种直觉，这个地方她还会再来。

    “告辞。”龙云杉起身往门口走。

    千泽鸣手指一挑，墙角的一坛酒瓮便飞向龙云杉，“这坛竹染送你。”

    突然飞来的酒瓮吓了龙云杉一跳，她撤后一步，双臂一伸，才接住那沉重的褐色酒瓮。

    这酒她是想要的，只是萍水相逢倒有些不好意思。

    只听千泽鸣道，“你为它取了名字，这算是报酬罢。”

    “多谢。”龙云杉莞尔，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