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 谢晏似乎在沉默。

    他越不说话, 钟盈心里头就越加紧张。

    她问的这些话，应该不算僭越吧？

    就在她忐忑难安想要另找话题掩盖这一刻的尴尬时，耳畔却传来了谢晏的低笑。

    “钟盈, 你的胆子, 突然间变大了啊。”

    他开口, 低沉的嗓音中仍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

    “我先问你的问题, 怎么反倒变成，你来质问我了？想要知道我的答案, 那么你的诚心呢？”

    面对谢晏, 钟盈本来就不甚自信的心里立刻就被击垮。

    “对, 对不起！”

    一张口, 便老老实实全交代了，

    “我没有！…………我没有，交过男朋友……”

    越说声音越微弱, 最后几听不见。

    对谢晏说起这件事，她不知何故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很有些羞耻。

    大概怕他不相信，也怕被笑话吧——

    以前并不是没人暗自笑话过她, 笑她装纯情，笑她虚伪, 即使她所言全部都是真的。

    谢晏也在笑。

    声音中却并不带有任何嘲讽之意, 只有心情舒展后轻快的愉悦,

    “嗯？什么？我听不清。你说得太小声了。”

    钟盈红着脸，牙齿咬着下唇，支支吾吾不肯再开口。

    她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机械无意识地整理折叠着行李箱中的衣物，磨磨蹭蹭准备蒙混过关。

    好在谢晏终于敛住了笑意。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他轻轻说：

    “真想亲眼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沉沉的低音如同带着温柔气息的暖风，吹到耳边，一下一下撩拨着她的耳垂，

    “一定很可爱。”

    ……

    这下钟盈连手指都细微地抖起来，电话都差点掉到箱子里。

    她用双手托住电话，讷讷地张开嘴，

    “我……”

    刚说了一个字，他便已经接下去继续。

    “我也没有。”

    ……欸？

    “我也没有交往过女友。”

    他顿了顿，

    “你相信么？”

    钟盈的心脏跳得很快，猛烈得自己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她想相信。

    比任何一个人都愿意相信。

    “那，梁紫楠和你，”

    她气息不稳地问出口，把对梁紫楠的敬称都忘了，

    “我听小陈说，她和你以前……”

    其实以前就算真的有过一段，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没必要追究。

    但此时话说出口，她才再次发觉，自己在感情中真的是有点小心眼。

    谢晏倒是坦然，

    “她是为我进的娱乐圈。”

    “啊。”钟盈惊讶。

    她也是因为谢晏才进的娱乐圈……

    “她家和我家有过一些往来，以前就认识。刚入行那时候，她和家里闹翻走投无路，我不得不帮她收拾点烂摊子。”

    “噢……”

    钟盈愣愣的。

    “你很在意她？”他问。

    “……”

    说是在意，不如说是会容易胡思乱想。

    “谢晏老师，”

    钟盈开口，其实他能对她坦言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我也有话想对你讲。”

    她简略地陈述了一下霍振希当年在大学时期追求她，然后因为被她捉奸而没在一起的事。

    谢晏听着听着又笑起来。

    每次他一笑，钟盈就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又说错了什么话。

    “有，有那么好笑吗？……谢晏老师，不要笑啦。”

    她略带些埋怨地对谢晏说道。

    “我只是很高兴啊。”

    谢晏止住笑，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又安静了片刻，才对她说完另一句话，

    “那么亲爱的钟盈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在现实生活中，真正交往一位男友？”

    不是综艺真人秀，不是电影偶像剧，而是在现实生活里的，真真实实的，男朋友。

    一瞬间，血气全都上涌到头脑，奔流着发出轰鸣响声，头际脑际全都只回响着谢晏最后那句话的声音。

    愿意的。

    当然愿意。

    如果对象是谢晏的话，当然愿意啊！

    “我……嗯，”

    钟盈刚要全都回答，但忽然想到了即将与谢晏的见面。

    于是她弯了弯眼睛，带着笑音朝电话那头道：

    “谢晏老师想知道答案的话，那过两天，我亲自告诉你。”

    谢晏在电话另一端挑了挑眉，笑了，

    “好。”

    他此时正站在布鲁塞尔古老的大广场。

    下午阳光正好，市政厅的哥特式尖顶在澄蓝的天空下发着光。

    摄影团队刚刚收好器材，他望着掠过天空的白色飞鸟边讲电话边发笑，脸上越来越柔和。

    眼疾手快的摄影师赶紧重新掏出相机，迅速捕捉谢晏的神情与动作。

    不需要打光板，不需要找角度，不需要凹造型。

    一切都极其自然，仿佛他此刻难得显露的温柔，天生就是与这平和的青天暖阳溶在一起的。

    *

    钟盈挂了电话拍拍脸。

    双颊还是烫得惊人。

    居然都说出来了。

    谢晏也居然都对她坦言了。

    从没料到这些话会在这种旅行前夜手忙脚乱的时刻说出来。

    坐在箱子上回味了方才的对话片刻，她又再次抿着唇笑起来。

    越回想，心中就越甜。越回想，就越盼望早一天见到他。

    早一天，再早一天。

    *

    航班飞过国境线，越过高山海洋，带着请柬，钟盈来到了十月份气候依旧温暖湿润的近赤道国度。

    戴宣结婚的地点在一个碧海蓝天风景秀美却还没被旅客玩烂的海岛，别墅酒店也在岛上。

    戴宣的新婚妻子是一名编剧，也算是个圈内人。

    然而这次婚礼却没有大张旗鼓邀请无数记者媒体，而是如他一贯的沉稳作风，只邀请了他们的亲朋，以及关系亲近友好的圈内艺人。

    想要探取此次婚礼众星云集闪瞎眼场景的记者，也只能在婚礼场地外围稍稍拍照。

    在码头乘坐渡轮的时候，钟盈已经能够感受到了婚礼的热闹。

    和她乘坐同一班渡船的，恰好有在《潜龙台》一起合作过的男星程洛，以及另一个这些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当红明星，周清光。

    章柳柳那件事虽然稍稍消停了下来，但其实还未真正解决。

    此时见到周清光本人，钟盈甚至还有点心虚。

    程洛带着随身助理熟门熟路地跟钟盈及周清光打招呼，顺便也简要地介绍让周清光和钟盈认识了下。

    钟盈对待前辈是一贯的尊敬有礼，尤其周清光还是谢晏的好友，更想给他留个良好印象。

    周清光文质彬彬，气质温和，寒暄过后各自坐下，看向钟盈的目光却有些审视和若有所思。

    游船在海面摇摇晃晃。

    钟盈没带助理，一个人坐在靠窗位缓解晕船的不适，缓过来一些后便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章柳柳拐弯抹角地暗示想攀关系，想让钟盈给她发点婚礼现场的独家照片。

    钟盈当然不干。

    章柳柳当然也没指望钟盈这老实人能干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缺德事。

    只不过还是吐槽了两句：

    [无敌美少女柳柳：盈总你居然敢抛弃我一个人飞黄腾达去外面吃香喝辣看男神！！QAQ]

    钟盈看着章柳柳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跳脱语气，提醒，

    [吃饱晒月亮：周清光就在我旁边。要不要替你去打个招呼？]

    章柳柳果然马上语气一变，

    [无敌美少女柳柳：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千万别你不知道周清光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可恐怖了！！！]

    钟盈悄悄瞥一眼斜前方一脸淡然温和的周清光老师，觉得“人面兽心”这个形容实在有些过分。

    章柳柳被吓得噼里啪啦发了一大串话过来，

    [无敌美少女柳柳：你想想谢晏都那么难搞的德行了，他朋友圈子里会有容易对付的？？两年前那个新人不就是吸血炒作过头烦到他blablabla……]

    看到谢晏被提起，钟盈忍不住维护，

    [吃饱晒月亮：谢晏老师人很好。而且他帮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无敌美少女柳柳：是是是改天有机会我一定好好道谢，但是能不能请你家谢晏老师好人做到底帮忙也帮到底呀QAQ]

    钟盈对着“你家谢晏老师”这几个字看了半天，唇边挽出小小的笑容来。

    明明从前章柳柳也说过“你家谢晏老师”这种字眼，但是如今，看在钟盈眼里，已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一个单纯粉丝角度仰望着的谢晏老师，变成了想要亲他近他喜他爱他，独占他的谢晏老师。

    她家的谢晏老师。

    *

    下了船，钟盈和程洛周清光暂别，去别墅酒店的房间收拾休息。

    周清光等钟盈走远了才看着她背影问程洛，

    “你们在拍《潜龙台》的时候，没觉得阿晏和她有什么么？”

    “啊？？！！”

    程洛大吃一惊，像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一样，

    “和钟盈？？”

    “我看最近谢晏这东西老是春心荡漾的，还专门为了她朋友来找我。”

    程洛终于回过神，

    “不会吧……？！”

    后知后觉琢磨半天，才察觉出一些可疑来，

    “说起来，拍戏时有一天晚上我搭酒店电梯，看到晏哥好像从钟盈房间那边过来，而且他还把身上衣服穿反了。”

    周清光：“……”

    捂着嘴，为了维持形象，他憋笑憋得很辛苦。

    *

    第二天婚礼当天的清晨，谢晏才也到达这座海岛。

    他随行只带了小陈和一个保镖，并没有惊动太多人。

    钟盈却被他的电话吵醒了。

    “到了。”

    简短的两个字，就让她的心瞬间清醒，飞起来。

    清早的酒店多数人还在沉睡，只有工作人员从一大早就开始为婚礼忙碌准备。

    小陈和保镖拿着行李去三层别墅的第三楼安置行李，谢晏立在泳池边的一颗椰子树下，薄T牛仔，和早起做准备的戴宣简要地说着话。

    晨光穿过树叶照在他身上，挂在他T恤领口的墨镜倒映着清早几缕浅金的太阳光。

    戴宣很快和他谢晏说完便去忙。

    钟盈在走廊就看到了谢晏的身影，匆匆下了楼找到，就见到他仍在泳池边，好似特意在等她。

    一段时日没见，再相聚，胸中涌动的只有欢喜，更欢喜。

    她站在他几步远之外，望着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形，话也不说，就弯着腰捂着嘴傻乎乎地笑。

    “钟盈，你过来。”

    谢晏先开口。

    明知道他每次一说这句话就有意外等着她，她还是向他靠近了过去。

    果然一走近他身前，纤细的手臂便立即被他捉住。

    他把她拉到边上隐秘低矮的粗棕榈丛边，按着她的肩膀摘下她眼镜，一个带着火热的吻便压了下来。

    谢晏吻得很用力，像要宣泄这段分别时日的空缺一般，边咬着她的唇瓣边吮吸着她的舌尖。

    “唔……会，被人……唔，看到……！！”

    钟盈抓着谢晏背后的衣服，只有在呼吸间隙艰难地发出一些声音。

    她心跳猛烈，既激动于相见，又后怕被人发现。

    唇舌缠绵，后怕与刺激让她整颗心都快扑出胸腔，一张脸也被吻得通红。

    谢晏吻够了才放开她，喘着气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那你的答案呢。”

    他声音微哑，

    “我这么诚心卖力地服务于你，上次你答应我要亲自给我的答案呢。我亲爱的钟盈小姐？”

    钟盈双手扶着他的后背，一边喘气一边心里好笑。

    原来他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件事。

    关于交往的答案，当然是——

    她拉低他的上半身，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启唇开口，嗓音清甜，

    “我——”

    刚刚说出一个字，就有一个冷峻的男声插.入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转头一看，竟然是同样姗姗来迟的霍振希。

    他西装革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

    可是——

    他也来参加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