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毕业

    韩竟后来才弄清楚，自己怀疑夏炎有意拿减肥这事捉弄他，大概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毕竟他是实打实胖了三公斤，这可让人无论如何蛋腚不下来。

    他从过完生日那天开始，无论收队到家多晚都雷打不动跑五公里+5分钟pnk，而且，早午晚饭还是他来做，可韩家从此就改吃素了。

    这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让夏炎不是那么爽。

    第一是他在西北遭了好几个月的罪，每天早中晚吃的就是玉米面饼子就着玉米面糊糊，顶多再加两口咸菜，从来见不着什么荤腥，现在那劲头还没过去，压根就没心思减什么肥，一心一意就想吃•肉。

    他跟韩竟拗了几天，韩竟死活不同意开荤，闹到最后夏炎一扭头，决定每天中午都出去吃，还在自己微博上开了个话题叫#每天消灭一家大众点评#，吃什么都认真拍照认真写评论，俨然就要往美食家的方向发展。

    两人在不能公开出柜这件事上有默契，为了避嫌夏炎不好直接艾特韩竟。可比艾特更要命的是，他把所有图片都私信+微信+彩信发给了韩竟。

    夏炎照相那是什么水平啊？堂堂旗舰单反照出来的，加上夏炎精心构图高超的后期，看着俨然就是炊金馔玉大烹五鼎，杀伤力跟普通手机拍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韩竟总不可能为了不收这种图片就拉黑夏炎，可这图片每次都能让他口水淌一地，看得到吃不到，简直不人道到极点了。他刚跟夏炎就家里吃荤还是吃素进行了愉快友好的哲学探讨，现在过去还没两天，碍于面子不好就这么认输服软，表面上还是硬挺着一派从容继续吃素，实际上自己也馋得要疯。

    而让夏炎不爽的第二件事就是，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男人的精力就尤其如此。因为韩竟现在每天半夜回来雷打不动五公里，跑完汗出得透透的，做完放松洗完澡倒头就睡——

    ……这中间是不是差了个什么步骤？

    要知道，年轻人二十来岁，那可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就算不每天都来，两天也得来一发啊！最最不行至少也得三天来一发啊！在片场忙一整天，剩那点精力都拿去累死累活地跑步了，把对象晾一边不闻不问的，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这一点比不能吃肉还要让夏炎更加不爽六倍。吃肉这事韩竟不管他还能出去找别人，啪啪_啪可不能随便去找别人。嗯，他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原则问题。夏炎憋屈了好几天，只好又把之前自己偷摸下的小电影拿出来反复研究。

    明明男友每天就睡在身边，看得到吃不到，还要靠自己动手解决，简直不人道到极点了。

    简直不人道到极点了！

    两人日子都不好过，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实际上之间那火花爆得比冷战时还密集，就这么活活挺了两个星期，终于彻底爆发了，韩竟对夏炎说你再发这种图片我就真的拉黑你了，夏炎更狠——你拉黑呀，你要再跑完步倒头就睡，我就去菜市场买黄•瓜！

    呃……

    韩竟翻了个白眼，下一秒跟夏炎狠狠吻在一起，两人像摔跤一样跌跌撞撞地滚到床上，衣服胡乱扔了一地。

    ——如果说爱是一场持久战，那么性就是一场速战速决的遭遇战，此处省略1500字。

    好在韩竟身体底子在那里，之前主要是忙得过头疏于锻炼，还生了一场大病天天卧床喝补汤，才贴上了那六斤膘。这回又开始日常锻炼，很快就恢复到了之前的完美身材。

    肉类是补充蛋白质的必须品，而科学的运动方法也提倡隔天运动给身体一定的时间休息恢复，于是吃肉解禁跑步也改成隔天一次，夫夫之间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笼罩在韩家上空的乌云总算飘走，生活一瞬间又美好了起来。

    而正式见到周礼，是《广陵散》杀青第二天的事。

    那天其实只剩下韩竟的一些镜头需要补拍，不巧有几个是夜景要等到天黑才能拍摄，正式杀青之后他又向所有职员一一表示感谢，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很晚。对韩竟来说，这是总算了却心头一桩大事，累是累，可心里的感动也是无以复加的。

    他回家时，夏炎已经洗漱完毕换了睡衣，一拉开门就迫不及待地把两张门票举到他面前，兴奋地问道：“明天我们院开毕业典礼，我弄到两张票，要不要去看看？”

    韩竟一愣，一边换鞋一边把那门票接过来看了看：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剧院门票，上面写着“k大世纪礼堂艺术学院2015届毕业典礼”，vip……

    1480元？！

    这价钱当时就把他吓得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夏炎扶着差点就亲到地板了。

    “……你们学校毕业典礼一张票1480块？这是抢钱吧？”

    夏炎一摆手，“哪能啊，都是赠票不收钱的，学生有亲友要来的话报上去就可以领两张，只是礼堂印票的那个机器会自动印上价钱。不过这两张票确实比较难得，是vip，第7排正中的黄金区域。”

    韩竟这才明白过来，要按这规则来分配，能拿到这种最佳位置的人大概在毕业生里是个排的上号的大人物。可按理说大学的毕业典礼是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场合之一，它象征着一个人思想的成熟，从此正式告别象牙塔，步向纷繁的社会，因此大部分人在这种场合都会愿意与亲人分享，在票的数量不够满足全部亲友的情况下，总是最先希望父母亲人能够出席。这么好的票，怎么能到了夏炎的手里？

    “……这票挺珍贵的吧？你怎么拿到的？”

    夏炎略微垂下眼，仍是微笑着，神色略显失落，“师兄……啊，就是周礼，他爸爸说对这种浪费时间的集体活动没有兴趣，所以他就问我想不想去看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其中的辛酸也是一言难尽。大学毕业的典礼，虽说跟公司老总动辄几百上千万的case比起来，确实很无聊又没什么报酬，可是父母将这样重要的场合说成是浪费时间拒绝参加，对于学生来说，未免太过寂寞。

    “其实师兄也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吧……”夏炎当周礼是好朋友，对他的境遇也感同身受，显得有些难过，“他爸爸一直对他什么都不管，说到底是管不住，他性格又爱玩，就使劲玩，多少也是想引起父亲注意的缘故，结果越弄两父子关系越僵……感觉他爸爸会跟他定那个28岁之前随便玩，28岁结婚继承家业的约定，已经完全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了……”

    韩竟轻叹了口气，将夏炎拥进怀里，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拥抱。

    “我会去的。不会让这两张票浪费。虽说不可能取代亲人的角色，但至少不能让你师兄的毕业典礼没人去捧场。”

    夏炎重重点了点头，终于又高兴起来。

    结果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韩竟就被夏炎搅和起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刷牙洗脸收拾出门，说是毕业集体照7点半集合，有人请夏炎去拍个人照，想照清晨无人的校园，于是就约了5点。

    毕业照是学生整个大学时代的留念，所有人都会当成一件大事，而到这种关头，有单反懂摄影的人就成了极其抢手的稀缺资源。夏炎照片拍得好为人又热心，自然逃不过被请去帮忙。韩竟也不是不理解学生照毕业照的心情，可他12点半才躺下，这才4点过点就被折腾起来，整个身子都是虚的。他倒不至于生起床气对夏炎发火，只是完全提不起精神来，一路上始终一副冰块脸，一句话都没力气多说。

    “我来开车，你再睡一会。”夏炎欢快地说着，为韩竟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把他塞了进去。

    韩竟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决定。他侧过头看着夏炎那神清气爽精神满满容光焕发的侧脸映在清晨金色的阳光里，默默叹了口气。

    ……明明这人跟他睡的一样多，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困？？

    等到了k大那简直就更无奈了。在车上好歹还是坐着可以闭眼眯一会，可照相这事那是全校园各个景点走一遍，照相的人还有得摆pose有得闹有得high，对于韩竟来说，就只有走走走走走走走而已。

    而且k大那是真大啊！校车从一头开到另一头要20分钟，骑自行车从南门骑到西门要半个小时，这一路走走走走走走走，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天来让夏炎帮忙拍照的大概有七八个人，都是女生，倒没见周礼的人影。夏炎有意保持神秘感没介绍韩竟，只是在行动上表现出一股“这是我跟班小弟”的意思来。女生们跟夏炎差了一级，本来就不太熟，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就省下了许多解释的麻烦。韩竟也自觉扮演着跟班小弟的角色，默默帮忙拎包提水拿东西。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大队伍走着，等他们停下照相，就找合适的地方坐一会或者靠一靠尽量迷糊着补个眠。夏炎体谅他睡得少，每次在一个地方拍完都会专程来叫他，以免他睡过头被落下了。

    后来走到一片老宿舍楼，韩竟照例靠在墙上睡觉。他是真困了，就这么站着往墙上一靠都能睡着。等夏炎过来捅他胳膊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就要往前走，又被夏炎拉了回来，笑嘻嘻地把相机举到他面前。

    屏幕里照的正是他靠在墙上的侧面，老式的红砖墙跟装着白色铁栏杆的窗户占据了一半的画面，另一半是楼边上碧绿的草坪和灌木，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两种颜色都显得格外鲜艳动人。而两种明亮的色彩中央，韩竟颀长的身影倚在墙上，笔直地站着，头微微垂下，额前的头发被轻风薄薄地吹开。他闭着眼睛，面容有种格外动人的安宁。

    “刚见面的时候还说那张美人出浴图在我所有作品里能排上前三，后来发现拍一百张就一百张都是前三……我知道你天生上相，可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睡觉都睡得这么注重形象的吗？我本来还期待拍到你流口水的样子呢……”夏炎收回相机，又往前翻着，撇撇嘴悻悻地说道，显然趁韩竟睡觉时不止偷拍了一张。

    你男人好歹也是靠脸吃饭的，哪能那么容易被拍到毁形象的时候……韩竟望了望天，因为还没睡醒懒得说话，只在心里嘀咕了一遍，就当做说过了。

    也不知韩竟的脑电波传声夏炎听没听到。小孩翻着照片想了一会，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她们差不多拍完了，一会要去礼堂前面集合拍集体照。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借一件学士服给你过过瘾？”

    ……嗯？

    韩竟大脑还不转个呢，眨了好几次眼睛也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夏炎拉着往那群女生那边走了。萌学弟开口借，学姐当然欣然同意，没费两句话的工夫就弄了一套黑袍子给韩竟套上。这玩意不分肥瘦，虽说女生穿的号小到韩竟身上短了一截，只拍上半身的话还是看不出破绽。

    后面十多分钟就变成了韩竟专场，被夏炎指使着把附近好看的景都拍了个遍，十分钟之内换了七八个地方摆各种pose，总算彻底把韩竟折腾醒了。夏炎给韩竟拍照自然格外上心，跑前跑后爬上爬下，恨不能把他每一个角度都照下来。

    两人在宿舍楼后面拐了个弯就到了个背人的角落里，夏炎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突然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把帽子戴上。”

    女生的学士帽系带调好了尺寸，韩竟戴不合适，所以一直拿在手里，这会解了重系才套上去。夏炎又帮他理了理，摆正帽檐，看着完美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向韩竟伸出一只手，“来跟我握个手吧，正儿八经的握手，不开玩笑。”

    韩竟莫名其妙，还是伸出手跟夏炎握了握。而后夏炎往前迈了一步，仰起头来把他帽子上的流苏从右边换到了左边。

    “这其实是西方人讲究。不过中国大学现在学来了，也这么弄。在毕业典礼上，会由院长跟学生握手，把学士帽上的流苏从右边拨到左边，然后颁发学位证书，以示正式完成学业。不过我这今天没有学位证书……”夏炎浑身上下找了两圈，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a4纸，展平之后顺着一边卷成一卷，“暂时先拿这个代替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直视韩竟的眼睛，把那个纸卷递到韩竟面前，微笑着说道：“学生韩竟，已完成我校规定的全部课程，成绩良好，论文答辩通过，在此正式授予学士学位。”

    现在这个年月，能上大学越来越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却是韩竟永远都无法实现的。这段经历的缺失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不便，只是每每想起，都有些许遗憾在心间萦回不去。

    而今天，他竟是以这种方式，经历了一场独特的“毕业”。

    韩竟眨眨眼睛，双手郑重地接过那卷破破烂烂的a4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毕业照取景路线说明”。

    他特别开朗地笑了起来，双手把夏炎拥进怀里，在他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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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竟虽说不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说想要来给周礼捧场，四分之三以上也是真心的。不过对于周礼这种人平时趾高气昂惯了的，他也确实多少有点期待看到对方在毕业典礼上形单影只形影相吊的场面。

    俗话说得好，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好让大家开心一下嘛。

    结果他们走到大礼堂门口的广场时，远远地就见广场上黑压压一片都是人，而周礼被围在人群中间有说有笑的，不时被各种人拉着合影，不仅有穿学士服硕士服的学生，还有其他家长亲友，从年轻小姑娘到大爷大妈，清一色的全把他当香饽饽捧着。

    韩竟走得越近眉头皱得就越紧，哼，以这货的尿性当时保不定怎么跟夏炎哭诉爹不疼娘不爱的呢，现在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闹哪样？

    周礼也离老远就望见了夏炎，踮起脚来朝他挥了挥手，礼貌地结束了与身边人的交谈，大步走了过来。

    他还是跟以前风度翩翩的打扮，戴着眼镜笑得斯斯文文的，硕士袍里面也是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墨蓝色细纹领带，温莎结打得极其精致，配上深蓝色的长袍，有种格外知性内敛的气势。

    “哟小夏！”周礼边打招呼边热情地跟夏炎击了个掌，之后觉得不够还一把揽过夏炎肩膀在他头发上狠狠揉了揉，“走了这么久也不跟师兄说一声，害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一天天惦记着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你要怎么补偿我的精神损失啊？”

    虽说什么击掌搭肩都可以算是男性哥们朋友之间常见的动作，可放到这种场合下，实在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韩竟在旁边看着肺都要气炸了，这是挑衅吧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吧看那个四眼笑得跟朵盛开的白莲花似的呵呵呵呵呵——

    你有个六儿的精神损失，麻个鸡早知道就不来了，拉我家夏炎去洗脚按摩蒸桑拿去欢乐谷坐过山车，看你还跟谁装x，特么瞎了眼会在乎你这种人毕业典礼有没有人捧场！

    韩竟紧咬着牙在心里狠狠吐槽着，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下一秒就揍到那四眼脸上去。不过在周礼转向他的时候，他还是一瞬间敛了所有咬牙切齿的表情，换上一个完美的微笑。

    这货明摆着有意惹韩竟生气，简直是笑话，他堂堂韩竟是你想惹生气就会随便生气的吗？

    “周少，恭喜毕业！”韩竟祝贺道，朝周礼伸出手。在夏炎面前周礼的面子工程总是无懈可击的，也格外友好地笑着伸出手来跟韩竟握了握。

    “托福托福，之前混过头，差一点就写不完论文要延期毕业了。话说回来，我现在是应该叫你韩竟……还是韩董？”

    入股瑞德的事，韩竟虽说没有刻意隐瞒，但整个过程都非常低调，圈里人知道的也没几个，具体情况连夏炎都不了解。如今周礼却能若无其事地说出来，足见他对传媒市场资本流动的敏锐度。

    韩竟低下头笑了笑，“周少说笑了，跟你比起来，我这都是小打小闹。”

    “不不不……”韩竟只当周礼是寒暄，没想对方认真摇了摇头，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来，“我才是真的小打小闹，以后还得请韩董多多关照呢。”

    这圈里谁敢说凯谊是小打小闹啊？韩竟有些莫名其妙，犹豫着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见名片上的抬头压根没提到周家名下的任何产业，反而写着“维京文化制片工作室执行总监”几个字。

    维京……韩竟在头脑中检索着这个画风清奇的词语，确认自己玩了两辈子电影，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个制片工作室。这也并不奇怪，现在做电影大环境就是多数的影片都会在上映之前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行业内部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如果小制片没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韩竟不知道就太正常了。

    韩竟还在想这小公司怎么有这么大本事请得动周大少出马来坐镇。不过周礼这人锋芒藏得很深，那些强硬的商业手腕都是几年后继承周氏才展露出来的，现在这样往多了说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这维京敢请他直接去当执行总监，胆子也真是不小。

    夏炎也对周礼的名片颇感兴趣，凑到韩竟身边来看，“……师兄你竟然去开工作室了，做得怎么样？”

    韩竟一愣，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名片。所以这周礼放着凯谊传媒的公子不当，去自立门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