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动心扶稳
星衍宗足足占据了中域的十分之?一,也因此每位弟子的洞府都很宽广,最顶尖的弟子甚至可以独占一座峰头。
不同于?其他弟子或仙气袅袅、或雕梁画栋的住所,邬崖川的洞府很简单,跟外门的建筑相差不大,唯独峰顶用来练功的校场比其他弟子的要大上许多。
此刻校场上空满是寒光凛冽的银色枪芒,道道撕裂空气,落在石壁上就是重重一道枪痕,上来报信的弟子隔着很远便?觉皮肤刺痛,连忙倒退到未被锋芒笼罩的地方,远远喊了一句,“大师兄,掌门有?请。”
枪芒倏忽消散,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麻烦师弟报信,我这便?过去。”
目送着报信弟子离开,邬崖川略收敛了些身上的凌厉,打开传讯玉符看了看,才瞬移到了戒律堂所在的无常峰。
陈闫文现在就被关在戒律堂的地牢中,他身上的禁制十分狠辣阴毒,完全是冲着一旦有?人探知他魂魄便?引爆神魂去的,饶是星衍宗擅长禁制、魂魄之?术的大能修士不少,也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琢磨出祛除禁制的办法。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陈闫文忽然?提出一个要求,并威胁他们若是不依便?自爆。
星衍宗的修士倒不怕他自爆的伤害,只是陈闫文吐露出的那些浅显消息都及时救下许多人,需要被禁制保障的秘密必定十分关键,甚至关系到对?方的老巢地址。这就让他们不敢有?丝毫冒险,将能决定这要求是否达成的邬崖川叫了过来。
邬崖川走入地牢,围在门口的弟子们纷纷行礼,唤了声“大师兄”。
邬崖川颔首应下,沿着他们让出来的路走进?去,便?见十几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中年?、老年?修士正冷冷盯着栅栏内的陈闫文,见他行礼,都面色微松,点头示意他进?来。
邬崖川走到一位相貌清冷的青年?身旁,道:“师父。”
风行建侧目看着徒弟,在他比游历前略瘦削几分的下颌上定了定,道:“你意下如何??”
陈闫文的要求是,让元垂思跟陈慰合葬。
邬崖川扫了眼从他进?来就怒目而视的陈闫文,冷淡道:“不可能。”
陈闫文瞬间怒喝:“我都不计较你们没看好我儿,只这么一个请求,你们都不肯答应?!”
邬崖川道:“你这不是请求,是挑衅。”
“她不是也死了吗?只是一具尸体,跟我儿子合葬怎么了?”陈闫文怨恨地狠狠瞪他一眼,又看向风行建等?人,威胁道:“我知道可多了,你们只要满足我的要求,我一定全部说出来!”
风行建跟众长老都没吭声,默默看着邬崖川处理,仿佛不在意他口中的消息似的。
邬崖川漠然?道:“陈慰爱慕元道友,元道友却对?他无意,只凭陈慰一人的心思,就让二者合葬,无耻之?尤。”
陈闫文一时无可辩驳,他死死盯着邬崖川,像是一条毒蛇盯着猎物般阴毒。忽然?,他眯了眯眼,面露狞笑,拖长了声音:“哦,你不让我儿与那个姓元的女?娃娃合葬,是因为?你自己对?她……”
“啪!”灵力手掌将陈闫文的脸扇歪了。
邬崖川重新垂手而立,“污言秽语辱没逝者安宁,该打。”
后方的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默默看向风行建,表情有?些怪异。
好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怎么出去一趟,就跟他师父像了个八成呢?
陈闫文顿时破口大骂,嘴中污言秽语不绝,骂邬崖川时,他只是冷淡地听着,不置一词,也没有?任何?反应。但只要陈闫文提到元垂思,邬崖川便?是一个灵力巴掌扇过去。没多久,陈闫文的脸就彻底肿了。
“想自爆随你。”邬崖川也不再跟他废话。
像上次一样,他并不顾忌旁边还有?掌门、长老跟弟子们在旁边,眸光薄凉地看着陈闫文,吐出来的话更是让对?方几欲发狂,“但你想好,你说出那些消息是在赎罪,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陈公子。若你自爆,害得那些本该因为?你赎罪而得到救赎的生?灵惨死,来日在下一定前往幽冥境,找到陈公子的魂魄,让他与尸骨一般,魂飞魄散,在这世间再找不出一点痕迹。”
陈闫文目眦欲裂:“你敢!”
陈闫文不相信邬崖川真会这么做,正道讲究祸不及家人,尤其邬崖川名声颇佳,若真做出这种事,传出去了,只怕他的名声会一落千丈,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会认为?他做得太绝。
邬崖川颔首,语气平静而礼貌,“我敢。”
他仿佛还怕刚才的话不够狠绝似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在下修炼到能进入幽冥境时,陈公子已经重新投胎转世,我一定会彻底断绝他修炼的机会,待他尽了自己应尽的责任,重新回到幽冥境后,再让他魂飞魄散也是一样。”
声音不带一丝震怒,却字字透着狠戾。
此话一出,地牢中除了陈闫文呼哧带喘的忍怒声,竟再无动静。
众位长老简直刷新了对?邬崖川的印象,在他们眼里,邬崖川一直是谦恭稳重的代名词,即便?知道他不是没有?脾气,否则压不住同辈那么多天骄,但谁想到他有?这么执拗的一面?
门口的弟子们缩了缩脖子,决定以后在大师兄面前表现得更老实?一点。
唯独风行建面上并无意外,他只是看着徒弟淡漠疏冷的脸,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陈闫文忍不住嘶吼道:“他是无辜的!”
“死在你手下的那些生?灵才是无辜的。”邬崖川眸中浮现厌恶,讥讽道:“既得利益者,算无辜吗?”
他无意再跟陈闫文争执,只淡声说了一句“若你想让陈公子魂飞魄散,便?只管自爆好了”,就对?风行建跟几位长老行礼告辞,面不改色地走出了地牢。
但没走几步,邬崖川就被跟出来的风行建叫住了,“崖川,你我师徒也有?许久没叙话了,一起走走吧。”
邬崖川道了声是,走过去,就被自家高冷的师父往身上拍了张隐身符。
他看着消失在空气中的字迹,惊诧抬头,风行建像是能猜到他现在的表情似的,向来清冷的眸中忽然?浮现出一抹可以称之?为?顽皮的情绪,随意从路边折了一枝柳条,也往自己身上拍了张隐身符,布下隔音术,道:“为?师偶尔也觉得他们怪烦的,所以不想让他们找到时,我便?往身上拍张隐身符,在他们头顶上看他们四处找我。”
“试试?”柳条在空中晃了晃,就朝戒律堂屋顶飘去。
邬崖川跟着柳条飞到了戒律堂屋顶,坐在屋脊上,就听风行建笑道:“崖川啊,这次回来,你倒是变了不少。”
邬崖川垂目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的弟子和周遭在云层中矗立的成百上千座山峰顶端,静默片刻,笃定道:“师父,你是想问元道友的事情吧?”
风行建哽住,心道这徒弟从小就不识逗,没想到越大就越老成。
他道:“那你说说吧。”
邬崖川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空中的柳条有?节奏地摇晃着拍打瓦延,风行建轻笑一声,道:“为?了减轻荆南与清瑜心中的负罪感,你罚了他们抄写。但抄书?对?你无用,你打算怎么惩罚自己呢?”
邬崖川沉默不言。
“我猜等?陈闫文吐露恶首巢穴后,你会自告奋勇前往。”风行建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泊,只是柳条垂在了瓦片上,不再动弹,“然?后等?我们接到恶首伏诛、巢穴被清空的消息时,见到的或许便?是你的尸首,最轻也是缺条胳膊断条腿是吗?”
邬崖川依旧无言,于?是,旁边的柳条伴随着破风声抽在了他肩膀上,其上覆了灵力,抽破他护体的法衣,未有?血流出,但法衣裂痕下的皮肤顷刻间红肿起来。
与此同时,风行建沉声道:“懦弱!”
“当日众长老一致推举你为?最佳,你同辈弟子无论?年?龄大小也皆对?你服服帖帖,甘愿认你做大师兄,唯有?本座对?你并不满意,拖至一年?后才收你为?徒,你可知为?何??”
这次,邬崖川总算有?了些反应:“弟子不知。”
“因为?你就是个泥塑木偶!”风行建也不卖关子,“诚然?,你天资卓绝,什么都能学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但你学的那些东西,有?哪一样是你喜欢的?你做的这些事里,有?哪怕一件是你发自内心想做的吗?”
“没有?吧?”
与风行建这段话同时回荡在邬崖川脑海中的,是相似的一句话。
“你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是啊,谁能想到被世人称羡的邬崖川会是个认不清自己的蠢货,只是被背后越来越多的手推着走到了今天呢?
风行建看着邬崖川脸上的黯然?,有?些心疼。
这是个好孩子,作为?掌门,他相信自家徒弟未来是个比他更尽责的掌门。但作为?师父,他希望邬崖川能找回自己,有?自己想要做的事,而不是仅仅做一个管理星衍宗的工具。
“其实?我让你出去,就是想让你把自己身上的责任卸下来。”风行建想到徒弟越来越大的声名,只觉头疼,他在邬崖川这个年?纪时,变着花样的逃避做事,一心只想逍遥度日,怎么这孩子责任心就重到这程度,“如果你觉得邬崖川这个名字代表着星衍宗,不可冒失,或许可以换个身份出去玩。”
邬崖川下意识想起了‘元垂思’跟‘刘翠初’,就像她那样吗?
可她跟他不同,从来都目标明?确。
风行建看着邬崖川眸中的迷茫,顿了顿,忽然?道:“若实?在做不到,无情道……其实?也可以。”
“你是不是不愿意杀妻证……哎呀!”
邬崖川摩挲着手指,嘴角情不自禁翘起,但转瞬,他心头一涩,舌尖泛苦,忽然?就多了点倾诉欲,“师父,弟子看中了一个人,想收她为?徒。”
“……”意识到他说的是谁,风行建忽然?有?点头疼,“那位元小友?”
邬崖川点头。
风行建玩笑道:“听说她对?你颇为?仰慕,我还以为?你对?她动了心呢。”
邬崖川抿了抿唇,偏过脸,避开师父的注视。
风行建看明?白?他的心思,顿时更头疼了,“那你该与她结为?道侣,而非结为?师徒啊!”
邬崖川视线定在风中摇动的柳条上,沉默半晌,才道:“她需要的并不真是弟子,弟子也不愿……”
不等?风行建再问,他将‘刘翠初’跟‘元垂思’的事尽数讲了出来。风行建其实?早就从护道人嘴里知道了,又问过荆南跟宋清瑜。两?人虽分别只接触了一人,但不难发现,荆南嘴里的‘刘翠初’跟宋清瑜嘴里的‘元垂思’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性格颇好,容易招人喜欢。
可在邬崖川眼里的这位姑娘,理智又不失善良,圆滑但底线不移,好学且目标明?确,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是个好姑娘。”听徒弟讲了一大堆优点的风行建把三人的话结合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隐晦道:“但她好像……”
邬崖川态度并未有?任何?动摇,“她是。”
风行建也沉默了,视线略过邬崖川的脸,看向天边的云。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缥缈,似乎又回到了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清冷模样,叫人看不真切此刻的想法。
半晌,他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她能复活第一次,就能复活第二次。”
“再活过来也改变不了她真正死过的事实?,而且,她也并不想死。”忽然?,一滴晶莹的水珠砸在了瓦片上,邬崖川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她修为?只有?练气七层,但在那个暗室里,她足足坚持了一个多时辰,我到的时候,她咽气不足三息,浑身筋脉都崩碎了……”
邬崖川想起那日的火光,坍塌的暗室,黑胖身躯下女?子发青的面色。
他捂着脸,一滴又一滴的水珠顺着指缝溢出砸在瓦上,顺着瓦檐下滑,留下了长长一道蜿蜒的水痕,“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活下来了!”
“是我害了她。”他无力道:“如果不是我太怯懦……”
邬崖川并不是迟钝的人,他发现了自己的心动,但也同样明?白?‘元垂思’对?他没有?一丁点的心动,并且他比谁都更清楚,在明?知对?方满口谎话、带着目的接近的情况下,他仍不可控制的被其吸引,若接触时间再久一些,他再难保持清醒。
他从前未曾考虑过道侣之?事,但发觉动心后,也不免生?出过一丝妄念。
但对?方对?他半分真心也无。
所以,邬崖川选择当断则断,再不见面。
“弟子不后悔没放纵自己的心动,因为?我与她并非志同道合,若只为?一时欢愉便?招惹对?方,过后又无法坚持到底,与禽兽何?异?”
“但弟子当初既然?选择助推她一把,总该扶她走稳同行这一路,看她散发应有?的光彩,而非中途坠落。”
风行建静静看着邬崖川。
良久,他无声叹了口气。
陈闫文到底不敢赌邬崖川不会把陈慰‘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于?是被星衍宗那些长老解开禁制后,他没吭声,却老老实?实?接受了搜魂,大概也是害怕邬崖川找借口说他撒谎。
“樱园岛?”抄书?空闲跑过来凑热闹的荆南满脸疑惑,“不是邪都?”
因为?司宫誉曾在惜子城出现过,正道各宗便?都认为?这是擎天宗又在搞事情。再加上惜子城解封当日,宗门派出去送人的飞舟十有?八九都被穿着紫袍的邪修击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几日内正道各宗简直跟邪道各宗打出狗脑子来。尤其是为?首的星衍宗跟擎天宗,今日你袭杀我一个长老,明?日我废你一个圣侍,打得不可开交。
“即便?不是主谋,邪都也不见得多清白?。”邬崖川看着传讯玉符上朱越发来的消息,拒绝荆南想要跟从他外出的提议,只让他继续留在宗门抄书?,瞬移到了苏却所在的器峰。
苏却已经将邬崖川要的仿千幻的法器炼制出来,取名‘一变’,顾名思义?,只能变成一种固定的相貌。但一变有?一点比千幻好——不用拘泥于?时间跟灵力,随时可以切换变形跟本来样貌。
他看着大师兄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变成一张长满麻子的、小眼小鼻子小嘴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黢黑丑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外面总说他们星衍宗器修恋丑,但苏却一直坚定认为?他们肤浅。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好像是,丑了点。
苏却连忙将新炼制出来的盾丸塞给邬崖川:“大师兄,我改好了,这次的盾丸保证连凡人一根手指头都能防住!”
邬崖川收起盾丸,瞥了水镜中自己现在的形象一眼,并未多言。
他跟苏却道了句谢,便?去跟风行建
道别。
风行建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清冷的形象,疏离地谢绝了其他人给邬崖川送别的想法,自己亲自将徒弟送到了山门外。
等?出了结界,风行建布下隔音术,先是往邬崖川身上补了一记他遇到生?命危险会自动触发的大乘修士全力一击,才啰啰嗦嗦念叨着“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要是出事,星衍宗会大乱,邪宗也会更嚣张”“如果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就想办法传讯回来,等?待师父去接你”诸如此类的话。
邬崖川一一应下。
最后,风行建看着邬崖川的脸,有?一瞬失神。
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没因一时动心而冲动,这很好。”
“合欢宗女?修,是没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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