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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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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仪宫。

    众人听完滕家老两口杀了六公主之后, 全都冷冰冰看向滕屹,滕屹低下头去,不敢和众人对视。

    他心中翻江倒海, 错愕,震惊, 羞惭,更多的是对妻子的愧疚。

    沈知诺小肚皮一鼓一鼓:【那两个老不死的杀了我六姑姑之后, 他们怎么样?】

    系统:【六公主身边大丫鬟特意跑去商铺找滕屹,这在以往很少发生,滕屹便知事情紧急, 急匆匆赶回家, 怎知等待他的却是六公主冰凉的尸体。】

    【他扑上去痛哭出声,问到底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滕家老两口一开始还不想说实话,只说六公主突发疾病去了。】

    【可滕屹和六公主相处多年,知她素来身体康健, 并没有什么病,自是不信父母之言,且见他们言辞闪烁, 像是有事隐瞒,于是不管不顾就要去报官。】

    【滕家老两口这才说了实话,滕屹难以置信, 直接跌坐在地, 随后说他们疯了, 不顾滕家老两口阻拦,还是差人去报了官,衙役上门把那老两口给抓了起来。】

    【滕屹说他不能让无辜的妻子枉死, 但杀人的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也不能亲手杀了他们为妻子报仇,所以他只能选择报官。】

    众人都有些震惊,沈知诺同样很意外,也很佩服滕屹的勇气:【胆敢谋害皇家公主,那我六姑父就不怕我皇祖父对他们滕家满门抄斩吗?】

    系统:【自己父母杀了自己妻子,当时滕屹气急了,没想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了,有一种不想好好过,那就都别好了的破罐子破摔的消极想法。】

    沈知诺:【那官府怎么判的?】

    系统:【那时天下大乱,大宣皇室的地位没有以前那么有威严了,而滕家在当地是首富,很有影响力,所以官府只判了那老夫妻俩以及动手的下人秋后问斩,并未波及滕家其他人。】

    沈知诺感慨:【我六姑父能大义灭亲,也不算坏透了。】

    系统:【站在公正的角度,或是站在六公主的角度,会觉得滕屹不错。】

    【但滕屹报官抓了他父母之后,他们老滕家的族老就开了宗祠,说他不配为人子,将他在族谱中除了名。】

    这样的事,沈知诺不知如何评价,接着问:【那我六姑姑那个蠢儿子呢?】

    系统:【你是说滕书佑,他的母亲被他最爱的祖父祖母杀了,他的祖母又被他爹报官抓了判了死刑,而滕屹自此对他也十分冷淡,不再理他,小男孩世界坍塌,受不了了,赌气离家出走,那时候天下乱哄哄的,后来意外死在了外边。】

    虽然六公主现在已经被儿子伤了心,可听到他死在外头,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生怕被人瞧见,赶紧偷偷把眼泪擦了。

    滕屹看得难受,很想走到妻子身边,可刚要往起站,又被十四皇子给按了回去。

    沈知诺又问:【那滕屹呢?】

    系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硕大的家业他也不要了,一个人找了个破庙,整日跪在佛前给六公主念经,后来孤苦伶仃冻死在了破庙,了却一生。】

    沈知诺听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感慨了一句:【婆媳关系可真是要命。】

    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可再问的,沈知诺便从狄归鸿腿上爬起来,下地,走到六公主身边,对着她张开小手:“六姑姑抱。”

    六公主强颜欢笑,将小胖姑娘抱起来,怕她瞧出自己面色不对,将小姑娘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抱着她轻轻晃啊晃。

    晃着晃着,想起多年前,她也曾经这样抱着她的佑儿这样晃过,一瞬间泪目,再也撑不住,把小姑娘递到太子妃手里,强忍着哭意,朝上首的皇后和贤妃行礼:“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就走。

    滕屹连忙起身,也顾不得礼数周全,匆匆一礼,追了出去。

    追到凤仪宫外头才追上六公主,尚不及致歉,六公主先一步开口:“滕屹,我们和离,佑儿归你。”

    ---

    城外。

    岑乘风醉眼朦胧,一听这话,来精神了,从榻上爬起来,也把酒坛子放在桌上,脸趴了上去:“说起这事,那可是太久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梁泉笑呵呵:“就是想着,也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到哪一年,想寻寻根,看能不能找到我父母。”

    岑乘风伸手拍拍梁泉脑袋,叹了口气:“孩子,难哪。”

    梁泉:“管它难不难的,师父你再说给我听听,上回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小,都不记得了,这回你再仔细说说。”

    岑乘风举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行,说说就说说,反正咱爷俩也没事干。”

    梁泉把脸趴在酒坛子上,看着岑乘风,静静听着。

    岑乘风指着他笑了:“当年我跟陛下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副乖乖的样子,谁知道后来竟是个捣蛋的。”

    梁泉把他快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扒拉开:“陛下是在哪发现我的?”

    岑乘风手撑着头回忆起来:“那年春天,陛下平定大宣南边数个州县,带兵往北征讨,途中路过梁州,也就是陛下的老家,陛下突然来了兴致,想进城去瞧瞧。”

    承武帝将大军留在城外五十里外的地方休整,带着包括岑乘风在内的亲兵骑马入城。

    在梁州城外的山脚下,遇到一伙流民,大概七八个人,各个衣衫褴褛,身形消瘦,正沿着溪边徒手挖野菜,挖出来之后在溪水里随便一涮,直接塞进嘴里,许是挖的野菜实在太苦,有几人直接干呕起来。

    见他们实在可怜,承武帝就带亲兵停了下来,把马上带的干粮拿下来分给他们,并告诉他们赶紧往南边去,说南边几个州县正在分屋分田,去的早还能分到好地。

    那伙流民接了干粮,千恩万谢,相互招呼着,快步往南边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承武帝一行人牵着马到溪边喂水,听到一旁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众人以为是蛇,纷纷拔出刀剑,慢慢靠过去。

    用剑拨开半人高的草,这才发现,一个小男孩仰面朝天,躺在草丛里。

    那小男孩两三岁的样子,不着寸缕,手脚被捆缚,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那孩子也不知是年岁小不懂事,还是天生胆子大,一声都没哭,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个春日里的蚕宝宝一般,奋力地拱来拱去,想要挣脱手脚上的绳索。

    承武帝自己也有孩子,一看那情景,当即心疼得不行,小心割断绳索,拿掉破布,将那孩子抱起来,从亲兵手里接过一件罩衣将孩子裹了起来。

    小男孩仍旧没哭,盯着承武帝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承武帝最喜欢皮实的孩子,见他笑得好看,心中越发喜欢,将孩子抱到溪边,亲手给他擦洗干净身上的泥土,又把怀里先前吃了一半收起来的饼子拿出来,掰碎了喂到小男孩嘴里。

    小男孩也不知多久没吃过东西,饿坏了,两只小手从罩衣里伸出来,一把将饼子抢过去,跟个小狼崽子似的狼吞虎咽吃起来。

    承武帝怕他噎着,连忙又抢回去,一小块一小块给他。

    承武帝坐在溪边照顾小男孩,突然听到一名亲兵喊他过去看,他听那亲兵的声音似乎带着怒气,便抱着孩子起身,走过去。

    顺着亲兵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在小男孩藏身之地几步外的草丛里,撂着一口铁锅,锅身还泛着热,把地上的青草都烫糊了,显然是刚刚烧过没多久。

    等承武帝看完那口锅,亲兵再指,承武帝这才留意到,溪边还有一个用石头搭起来的锅灶,看样子刚刚被土给埋上,挖开之后,里面烧了一半的柴火还冒着烟。

    想到发现小男孩时的情况,承武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黑了脸,将那孩子拿罩衣裹好,塞进怀里,用腰带一缠,翻身上马,扯了缰绳,打马去追。

    那伙流民本就在跑,听到马蹄声回头看,见他们追过去,那几人便撒腿狂奔,七八个人还朝着不同方向跑开。

    本来承武帝还心存一丝侥幸,想着许是他们想多了,人心总不至于如此邪恶。可一看那些人不要命地逃,他便知道,他们猜对了。

    承武帝怒火冲天,骑马追上最壮的那个,也是先前在他面前回话的那个男人,扬起马鞭直接将他抽翻在地,狠狠抽了十数鞭,将他抽得再无力起身,这才停手。

    亲兵们也把其他几人全都追上,提了回来,扔在一处,那些人哀嚎着求饶,说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见他们还装傻,承武帝将怀里塞着的孩子抱出来,往空中一举,那些人登时心虚地闭嘴低头。

    承武帝将孩子塞回怀里,骑马到前面不远处去等,吩咐岑乘风审问。

    岑乘风带着亲兵们先堵了那几人的嘴,随后就是一顿狂揍,揍过之后再审,但凡有撒谎的迹象,堵上嘴再揍,如此反复几次,那些人再不敢隐瞒,全都招了。

    这一伙流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就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也没什么真本事,基本上都是欺负一些老实人。

    后来天下乱了起来,今天这边打起来,百姓就往那逃难,明儿那边打起来,百姓就往另外一个地方逃难,渐渐地,到处都是流民,土地也都荒芜起来。

    这伙歹徒不想被各路势力抓壮丁,也四处逃命,一路上坏事也没少干,不是抢别人家的吃喝,就是调戏别人家姑娘媳妇,饿极了的时候,他们还会吃人,简直丧心病狂。

    前些日子,他们在百里外的路上,遇着一伙赶路的流民,这孩子就在其中。

    这孩子被家人照顾得很好,长得白白嫩嫩,也不怎么瘦,可以说是那段时间他们见过的最胖的孩子了。

    这伙畜生就起了歹心,煽动了一场混乱,趁机把那孩子偷了出来,打算带在路上当做干粮,以备缺粮的时候拿来填肚子。

    这日吃完了抢来的干粮,就寻了一个溪边,将那孩子洗干净,架锅,烧火,准备将他给煮了。

    岑乘风等人审完,气得七窍生烟,带着亲兵将那些人又狠狠揍了一顿,打得他们牙齿碎落,手指断掉,面目全非,这才走过去同承武帝禀报。

    承武帝听完,黑着脸,咬牙说了一个字:“杀。”

    刚说完,就见怀里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头来,还拿着半块饼子,却拍起小手来,笑眯眯地鹦鹉学舌:“杀,杀。”

    先前承武帝问过那孩子叫什么,几岁了,可他一言不发,承武帝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哑巴,怎知竟然是个能说话的,一张口还是“杀”。

    承武帝越发喜欢,觉得这孩子忒合他的眼缘,把小男孩从衣服里抱出来,将他抱在手里,骑马走回到那些人的面前,故意问那孩子:“杀谁?”

    那孩子用拿着饼子的小手指了指地上那几人,还是那个字:“杀。”

    承武帝哈哈大笑,道了句“好小子”,冲岑乘风使了个眼色,随即调转马头,带着那孩子,打马往梁州城方向去。

    岑乘风等人留下,将那几人一剑一剑慢慢戳死,随后捡了些枯柴,一把火烧了。

    梁泉静静听完,问:“所以,要不是陛下和师父你们经过,我就被那些畜生给吃了?”

    岑乘风拍拍梁泉脑袋,感慨道:“这是我们阿泉福大命大。”

    梁泉:“那陛下可有找寻我的父母家人?”

    岑乘风点头:“陛下自己也有孩子,深知骨肉分离的痛苦,为了替你寻找家人,他带着大军先走,让我带着你特意在梁州城逗留了几日。”

    “我们派人往几个方向搜寻你的家人,可每个方向都跑出去上百里,却没找到。”

    “或者说,根本无从找起,那个时候,流民遍地,丢孩子的何止一家,几乎就没一家是全乎的。”

    “找了几日没找到,也不好再耽搁,我就只好带着你去追赶陛下,陛下便将你留了下来,还日夜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梁泉:“那我的名字是陛下取的?”

    岑乘风点头:“对,当时捡到你的那条小溪边上有一个泉眼,汩汩不断,陛下说盼着你像那泉水一样生机勃勃,好好活下去。”

    梁泉点头:“好名字。”

    说罢嘀咕一句:“三十七那个蠢货,陛下都是看到什么起的什么,梁水哪里不好了。”

    岑乘风没听明白,纳闷问:“你嘀咕什么呢?”

    梁泉就把给前五十名暗卫起名字的事说了,岑乘风听完那些梁风,梁水,梁河,等名字,没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不止。

    梁泉:“……这有什么好笑的。”

    岑乘风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说了让你多读点书,偏不肯,难怪人家三十七嫌弃,要是你给老子起名叫‘凉风’‘凉水’,老子定要狠狠揍你。”

    梁泉懒得搭理他,又问:“师父,你和陛下捡到我的时候,我都三岁了,不会哭,也不会多说话,更不知道自己爹娘家人是谁,你说我是不是傻子啊?”

    岑乘风:“胡说,谁家三岁小孩不都那样。”

    梁泉摇头:“三岁的孩子要聪明起来,那可真是聪明得不像话。”

    岑乘风:“那我不知道,我见过的三岁孩子是不少,可打过交道的就你一个。”

    梁泉:“那我是怎么当上的暗卫,陛下一开始就想把我训练成暗卫吗?”

    岑乘风:“你这小子,这些事老子以前都跟你讲过,你全忘了?”

    梁泉:“那时候小嘛,记不清了,师父你再讲讲呗。”

    岑乘风就接着讲:“当时把你捡回去,不管问你啥,你都不知道,虽说不是哑巴,可一开始只会说一个杀字。”

    “说实话,我们当时也怀疑你是不是个小傻子,所以陛下请了大夫,大夫说你是受了巨大惊吓,这才忘了事,想不起家人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性情变化也属正常,但只要好好养着,兴许能慢慢变好,还真被那大夫说中了,后来慢慢的,你就和常人无异了。”

    “虽说当时你看起来傻乎乎的,可你小子可有眼力见了,那么多人,你只黏着陛下,整日往陛下身上爬,陛下就可心疼你了,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连打仗都把你揣怀里。”

    “不过你小子也真是个人物,不管多大的场面,愣是没见你怕过,看到那血糊连拉的场面,反倒很兴奋,嘴里一直喊着杀杀杀。”

    “一开始那时候,陛下还打算抽空让人把你送回到皇后娘娘身边去养着,后来见你这小子和一般孩子不大一样,怕吓着皇后娘娘,也怕吓着太子和澜真公主,那时候他们也都还小,陛下想了想,便改了主意。”

    “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南征北战,足足带了两年多,直到那场棘手的仗打完,陛下才让我寻了个地方安置你,还命我教你武功,给你找个先生教你读书,打算把你培养成个将军。”

    “结果你这小子,愣是不爱读书,自小只喜欢耍刀弄剑,下手也狠。”

    “你小时候有一回嘴馋,趁我不注意,从灶房摸了菜刀就去追我养来下蛋的花母鸡,你两菜刀就给剁死了,你那时候才五六岁,啧啧,那个狠哪。”

    梁泉:“师父,那你揍我了吗?”

    岑乘风:“那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一年最能下蛋的鸡啊,就那么让你给霍霍了,我可不是要揍你嘛。可你当时溅得脸上都是血,指着那蹬腿的鸡冲我呲牙笑,说‘吃肉肉’,我还哪里下得去手。”

    梁泉关心地问:“那鸡我吃着了吗?”

    岑乘风:“吃了。”

    梁泉:“那鸡腿,是咱俩谁吃的?”

    岑乘风翻了个白眼:“俩鸡腿都给你吃了。”

    梁泉看了一眼岑乘风面前桌上扔着的那根嗦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有些不大相信:“师父你竟然没跟我抢?”

    岑乘风又翻了个白眼:“老子是想抢来着,可你个小狼崽子一手抓着一个,我一伸手你就呲牙,一伸手你就呲牙,愣是没给我机会抢。”

    梁泉笑趴在桌子上,好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

    岑乘风:“不爱读书,不懂兵法可当不了将军,我想着陛下既然将你交给我了,我养不出个将军,总也不能把你养废啊,于是就专注教你功夫,还好,你小子也争气,在练武一事上勤快得很,根本都不需要我督促的。”

    “后来有一天,你偷偷跑出去野,不知道从哪里捡回两个小乞丐来,说是要给他们饭吃,吃完你也不让他们走,我一想,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就顺道养着了,结果你小子捡孩子捡上瘾了,后来足足捡了十七八个,院子都住不下来,咱们只得搬家。”

    “我带着你们这些小子,一带就是好多年,直到那年,陛下战场上遇险,连同太子差点儿一起死了,我得知后,就带着你们赶去陛下身边,那之后就一直留在陛下身边护卫陛下周全,再往后,你们就慢慢成了陛下的暗卫了,不过这些事你都知道了。”

    梁泉趴在酒坛子上,脸都硌出印子来,他抬起头来,伸手搓了搓脸:“师父,你说,我家人还活着吗?”

    岑乘风:“别想那么多了,当年陛下没找到,后来你自己不是也偷偷摸摸找过没找到,不管活没活着,你都当他们在大宣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活着不就好了。”

    梁泉点头,又问:“师父,我咋觉得我像你呢?”

    岑乘风哈哈笑:“我带了你那么多年呢,能不像嘛。”

    梁泉也跟着笑,又问:“我咋还觉得我像陛下呢?”

    岑乘风:“那能不像嘛,陛下带着你同吃同睡,足足带了两年多,你小时候吃饭的姿势都和陛下一模一样。虽然陛下没有明着说,可谁都看得出来,陛下是拿你当儿子养的。”

    梁泉没再笑:“师父,我是说,我咋觉着,我长得像陛下呢。”

    岑乘风点头:“是像啊,当时陛下在溪边捡到你的时候就说了你长得像他,还说他有个儿子,若是活着,也是像你那么大的,后来寻不到你家人的时候,陛下还说了,说是上天见他失了一个孩子,特意送了一个到他身边来。”

    梁泉倒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好奇问:“陛下那个没了的孩子是谁?”

    岑乘风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不知道啊,当时陛下也没细说。”

    说罢,又拍拍梁泉肩膀:“别总说那些过去的事,你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不趁着你现在是个全乎人,赶紧娶妻生子?陛下早就恩准了,你咋这么磨蹭。要是等哪回出任务受了伤,缺个胳膊,少个腿,我看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你。”

    梁泉推开他的手:“师父说笑,咱们这些人,过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指不定哪天脑袋就搬了家,何必去祸害人家姑娘。”

    说罢,起身:“师父,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这就回城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岑乘风也不拦,抱着空了的酒坛子往榻上一躺:“没事别总瞎跑,好好护着陛下,自己的事上点心,我还想死前抱抱大胖孙子呢。”

    梁泉笑,本想把桌子给收拾了,可看了看那杯盘狼藉的桌子,实在懒得动手,直接把桌子搬起来放到地上,把榻腾出来,扶着岑乘风躺好,又去柜子里拿了被子给他盖好,把剩下的银两拿出来放到枕头底下,这才关好门离开。

    牵马出了小院,翻身上马,迎着夕阳,骑马回城。

    进城之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一家胭脂铺子。

    在胭脂铺对面的街角站了一会儿,眼看胭脂铺子要关门,这才走过去,在掌柜的建议下,挑了一盒如今京城姑娘家最爱的胭脂,付账,出门,骑马去了城南,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住下。

    用过晚饭,躺到床上,和衣而眠。

    待到夜深人静,爬起来,从窗户一跃而出,顺着屋檐攀上房顶,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两条街巷外的一户三进院落附近。

    站在隔壁屋顶,盯着一间屋子看了好一会儿,翩然落入那个院中,摸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悄无声息跃进去,再悄然无声走到床边,掀开帷幔,盯着床上酣睡的姑娘看了许久,直到夜色中隐隐传来梆子声,才将手里攥得有些发热的胭脂轻轻塞入她的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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