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梨花吻 闭眼。
    洛洛在半道?上睡着了?。
    徐君兰不情?不愿背上她,给她披好毯子,弄个灵力罩在前方挡风。
    一路御剑一路抱怨:“重得?要死!下次谁爱背谁背!”
    “下次不会了?,回头?定制几条飞舟来用。”徐君竹安慰妹妹。
    徐君兰一般满意:“哼。”
    众人:“……”
    整个太玄宗也就一条飞舟。
    赵煜小心地问:“那个,大师姐,从前怎么都没看出来咱这么有?钱?这么有?钱,也不见你?用灵石冲一冲修为?”
    半空的风拂起了?徐君竹的长发。
    她的眸光微微黯淡,轻叹一口气,低声回道?:“灵石丹药堆砌的花架子,师尊最是不喜。”
    众人恍然:“哦——!”
    是了?,泠雪真君是个极其?认真勤勉的人,对弟子的要求一向严格,几百人同时?练剑,她能听出每一处错漏,一一指正。
    徐君竹抿唇望向前方。
    ‘师尊……’
    不喜弟子使用丹药的师尊,却把毕生功力灌注给了?自己。
    那一团暖融融的霜火光辉漂浮于气海,隔离在元婴之?外——徐君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接纳它。
    踏入冬君岭地界,众人都看得?双目发直,天灵盖发麻。
    ——这是什么风水宝地?
    裸露在外的山岩呈现?出紫灿灿的颜色,阳光一蒸,丝丝缕缕腾起泛金的灵雾。
    绿云如翡,百花璀璨。山间有?清泉淙淙,鹿鸣呦呦。抬手薅一把空气过来拧一拧,都能拧出滴水的灵力。
    半山腰处有?一道?雪线。雪线往上一片冰莹,星星点?点?闪耀着灵光。
    岭上积雪,尽是灵气所化。
    前方立一块巨壁,刻有?“冬君岭”三个大字。
    凿开的石皮像一扇窗眼,透出底下碧色沁人的翠玉灵矿来。
    “这一整块,不会都是……”柏毅师兄呆滞,“这么大块灵矿原石拿来做碑,岂不浪费?”
    徐君兰无?所谓道?:“整座山都是一样的石头?,有?什么浪费不浪费。”
    柏毅:“……”
    柏长老:“……”
    拾阶而上,左右可见一处处空地。
    “不知道?师尊喜欢什么样的屋子,都没盖。”徐君兰叹气,“只能露宿荒郊野岭了?。”
    众人好一阵无?语:“……”
    什么荒郊野岭,这分明是神仙居所、洞天福地!
    徐君竹身上的山门符闪了?闪。
    取出一看,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大师兄到?了?。”
    洛洛醒时?,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身后是一株梨花树,浓白的花云压过头?顶,沉甸甸坠在金色的夕阳下。
    她靠坐在自己最喜欢的躺椅上,身上盖着用惯的旧毯子。
    周围空气极其?清新,前方空地有?一座楼阁雏形,木香阵阵,时?而听见梆梆梆的敲钉声。
    木台中有?身影一晃。
    李照夜。他在盖房子。
    洛洛感觉脑袋更加迷糊了?。
    “大师兄!”赵煜御杵而来,砰一下落在楼阁框架前,仰头?喊道?,“再借俩大柱!”
    “行。”李照夜的声音懒懒飘出来。
    随之?掠出来的当真是两根圆滚滚的巨大銮柱。
    赵煜嘿一声抬手接住它们,一左一右扛在肩膀两旁,御杵飞起来,摇摇晃晃飘向远处。
    洛洛目瞪口呆:“……”
    她好像在做一个很新奇的梦。
    楼阁二层闪过李照夜半边侧脸。
    夕阳给他镶了?圈金边,弧线清晰漂亮,眉眼如画。
    洛洛看呆。
    视线追着他,一晃却消失在木壁后。
    “哎……”
    正失望,见他倒退一步,重新出现?在空窗处。
    转头?,垂眼,挑了?挑眉,“醒了??”
    随后就见他单手撑住窗台,轻车熟路跳出来。
    “砰。”
    他落到?她身前,衣摆在他身后缓缓飘落。
    俯身,歪头?,盯她眼睛。
    “怎么傻乎乎的。”他问,“想什么呢?”
    忽略黑眼圈和红刻痕,他这张脸好看得?就像天人一样。
    洛洛脑子更不够用了?:“想你?的大柱。”
    李照夜:“……”
    不说话已经很傻了?,一说话更傻。
    听听这开的是什么黄腔!
    他压低身躯,砰一下摁住她左右两侧扶手。
    洛洛呆呆仰头?看着他。
    他身上很热,气息攻击性十足,忽一下便凑到?她面前,鼻尖几乎抵着她鼻尖。
    洛洛整个被他圈住。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身上总有?一种危险的特质,周身的气势仿佛他本?人的延伸,哪怕身体没有?任何接触,也会让她不自觉战栗。
    就好像被猎手盯上。
    “再说一次,”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想我的什么?”
    目光有?如实质,重重抚过她的唇。
    洛洛嘴唇麻,头?皮麻,心也麻。浑身麻丝丝,好像在过电。
    他偏头?,凑得?更近。
    挑挑眉,示意她快点?回答。
    他的气息炽热,离这么近,身上好闻的气味陌生又熟悉。
    洛洛心跳加速,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回答得?不好,可能会被他吃掉。
    她想他的……什么?
    大柱?
    洛洛如遭雷击。
    她手指不自觉地攥住身上的毛毯,越揪越紧。
    她的脸色变化总是慢一拍。
    李照夜第一次知道?原来“呆”这种表情?还可以有?层次感。
    他挑了?挑眉梢。
    一片梨花飘落下来,掉到?两个人之?间。
    擦过鼻尖时?,洛洛陡然醒过神,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拿它,却迟了?一步——
    他张嘴叼住它,露出一线冷白锋利的牙。
    洛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是个狗,什么都要咬一下……’
    思绪陡然中断。
    他叼住梨花,顺势侧头?,喂进她唇瓣。
    冰冰凉凉的花瓣带着微苦的清香揉进唇间,她还没来及反应,薄唇紧随其?后,覆住了?她。
    “轰”一声响,浑身血液涌上脑门。
    骨髓发麻,心脏漏跳。
    梨花瓣揉出汁来,她尝不出味道?。
    他轻啧一声,叼着花瓣一角,嗓音含混喑哑:“闭眼。”
    洛洛这才发现?自己睁大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他。
    她一惊,唰一下紧紧闭上双眼。
    因为太过用力,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周围皱了?起来。
    她立刻就后悔了?。
    闭上眼睛,唇齿间的感受愈加分明。
    隔着梨花瓣,他的气息已将侵犯得?彻彻底底。
    他用舌尖一顶,清香苦涩的梨花瓣挤进她的唇,抵开她牙齿。
    洛洛后脑一麻,下意识咬住了?它。
    ‘他咬过的梨花瓣……被我吃了?……’
    她的脑袋里嗡嗡回荡着这样一个念头?。
    下一刻,藏在向梨花瓣后的舌尖掠过她唇缝,借势挑开她牙关。
    一只大手绕过她不自觉收缩的肩膀,捏住她后脖颈。
    洛洛唇齿一颤,战栗间,梨花攻入防线。
    她听见他在低低地笑。
    密不透风的距离,声线低沉诱人,叫人神魂颠倒。
    她脑袋彻底懵了?,乖乖听他指示张开嘴巴,由着那片梨花瓣席卷而过。
    唇齿间,舌尖上。
    心脏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在耳畔怦怦乱跳。
    身体又酥又麻,要不是他捏着她后脖颈的话,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要化成水,顺着躺椅流到?地上去。
    不知从哪里憋出轻微的呜咽声。
    他动作更重,气息更沉。
    梨花瓣碾过她颤抖的唇齿,薄唇封住她凌乱的呼吸。
    另一只闲置的手下意识想要使坏。
    握住她侧腰,不动声色向上游。
    膝盖抵上躺椅,大肆掠夺她的退缩空间。
    这一刻他只恨手不够用。
    想要紧扣她十指,想要覆遍她全?身。
    洛洛在他的气息里察觉到?了?更强的攻击性。她呼吸艰难,惊悸,心颤。
    梨花瓣在口中揉皱、残破、零碎。
    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忽地,他动作一顿,耳尖动了?动,很不高兴地轻啧一声。
    舌尖后撤,薄唇重重碾过她的唇,顺嘴咬了?她一口。
    洛洛:“嘶。”
    他直起身,转向另一侧,把她藏在身后。
    来的还是赵煜。
    赵煜压着嗓子喊:“大师兄,大师兄,还差几根大柱,楼板也来一块!”
    落到?近前,吓个后仰。
    “嘶——大师兄!怎么回事?,你?身上好重杀气!”
    李照夜:“呵。”
    “咦?”赵煜歪身望向他身后,“小师妹睡醒啦?!”
    洛洛:“嗯……啊。”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不像话。
    满嘴都是梨花味。
    她一边提醒自己不要脸红,一边红成了?个熟透的螃蟹。
    李照夜本?来满心不爽,看见她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他俯身给她抱出躺椅,把红透的脸蛋摁在他身上。
    “藏好了?,”他低低笑着在她耳畔提醒,“不要让人发现?哦。”
    洛洛:“……”
    她一边在心里偷偷骂他,一边把脸拱进了?他的怀里。
    听到?他的心跳,回忆涌入脑海,一下一下,惊悸酥麻。
    另一边在盖大殿。
    “大师兄来了?!”“小师妹醒啦?”
    洛洛不好再藏着脸,她探出脑袋,强装镇定,冲着周围的人傻笑。
    大殿已经有?了?个轮廓。
    洛洛越看越眼熟:“好像咱们宗的那间主殿啊?”
    李照夜笑:“它就是。”
    爬上爬下盖房子的师兄师姐都笑了?起
    来。
    “整个大框架就是大师兄拆来的啊!”
    “喏,连泠雪师伯以前用的案牍都偷…啊不,搬过来了?。”
    “断掉了?几根大柱,只好拿别处的补——咦,看这花纹有?点?像元真君的无?涯殿?”
    李照夜点?头?:“就是那个。”
    众人一阵哄笑。
    洛洛东张西望,很快就弄明白了?状况。
    她睡了?一觉,大家已经抵达冬君岭,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她抬头?看李照夜侧脸,后知后觉:“啊?你?拆了?宗门的房子,把木头?都搬过来啦。”
    她都还没来得?及替他担心一下,他已经搞完破坏,成功脱身。
    看她这觉睡的。
    李照夜垂眼盯她:“你?才知道??”
    原本?想要凶她一下子,视线触到?她红润润的唇,忽然就不舍得?凶了?。
    他弯起眼睛——不跟被亲傻掉的呆子计较。
    天色渐暗。
    徐君竹示意众人先停下来:“虽然有?护山阵,但恐怕防不住高阶修士。”
    她没明说“高阶修士”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默默叹口气,表情?各自复杂。
    这么多年相处,宗里的长辈早就像是家中长辈一样。
    一夜之?间,亲人成了?仇敌,怎能不让人既难过又迷茫?
    这种时?候,柏毅父子就显得?特别扎眼。
    “柏长老,”赵煜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不是送柏师兄过来么,这天都黑了?,还不回去啊?”
    柏毅气笑:“嘿你?个死胖子!”
    自家老父亲要面子,当然不能明着说要留下来。
    本?想就这么含混过去,待着待着,自然而然就不走了?。
    死胖子这么一说,还叫人怎么留?
    柏长老拂袖:“哼,这就走!”
    洛洛赶紧伸手:“哎哎哎,不杨…不柏长老你?别走,晚上我们烤鸡吃!”
    众人:“……”
    瞧瞧这个人,睡着了?,还能知道?山里有?灵鸡。
    正在一个走,一个留的拉扯之?间,徐君竹腰间的山门符闪烁了?起来。
    低头?一看,面色微变:“嘶——”
    虽然已有?预感,元真君与清虚不会让这些人好过,却没想到?第一夜就派来了?这么多人。
    山门符上,代表大修士的光点?有?近十个之?多,小些的光点?更是密密麻麻。
    众人心下不禁愁闷。
    潜意识里,其?实谁也没想过要与宗门兵刃相对,今日出行的举动倒更像是“离家出走”。
    柏长老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有?事?,要不然能留到?现?在?走吧,我替你?们这些小辈会一会老朋友们!”
    众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拖着沉重的脚步,顺阶而下,前往山岭口。
    夕阳最后一抹余光落在巨碑上。
    “冬君岭”三个大字像碧色明灯,照亮山下一群人。
    徐君竹沉吸一口气,上前见礼:“诸位师叔师伯、师弟师妹,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柏长老默默踏前一步,将徐君竹暗护在身后,叉着老腰,瞪向这一群人。
    “怎么地,想干嘛?你?们想干嘛?啊?”
    只见前排几个长辈迅速交换视线。
    “咳——咳咳!”炎峰的铄云师叔淡定道?,“别误会啊,就是见你?们断了?本?命剑,担心坏了?我名声,过来给你?们修一修。修好就走!”
    众人愣住。
    片刻,喜上眉梢。
    炎峰几个弟子高兴得?蹦了?起来:“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好像一群吱哇乱叫的鸭子。
    “咳咳。”伏陵真人老神在在道?,“赵煜,你?那儿都有?什么种子来着?拿出来让为师看看。”
    赵煜嘴一扁,差点?哭出声:“师父!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傻吧你?!”伏陵真人敲他头?,“白天那么多眼睛看着,怎么收拾行李?啊?为师的药圃、药酒、丹炉,都不要啦?”
    赵煜恨不得?把三百斤的身躯拱进师父怀里去。
    青羽峰的无?咎师叔问都不用问,必定是冲着飞鸾蛋来的。
    除去几个熟人之?外,白日里在大殿上曾开口支持过徐君竹与洛洛的几位长辈也都来了?,个个拖家带口。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其?乐融融。
    “行了?行了?,天都黑了?,赶紧安置。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几个长辈打着呵欠示意徐君竹带路。
    李照夜直犯嘀咕:“怕不是被我拆了?房子,他们没地住,来讨债。”
    洛洛掩唇偷笑。
    有?了?炎峰擅长炼器的一队人马加入,大殿很快封了?顶,围好墙,足以凑合一晚。
    几位长辈从乾坤袋里掏出铺盖,往地上一摆。
    枕着星光,躺着大通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闹哄哄。
    如此体验既新奇,又愉悦。
    李照夜懒懒坐在窗台,看洛洛小呆子傻乎乎听别人说话。
    她也不插嘴,笑眯眯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仿佛什么都有?趣。
    忽而她想起他,假装不经意往窗台瞄上一眼。
    他总能在她转头?之?前及时?闭眼假寐。
    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偷看他,然后傻笑。
    闹了?一阵,众人一一睡下,守夜的长辈也抱着胳膊开始闭目养神,大殿沉寂了?下来。
    李照夜跳下窗台,叫上洛洛与徐君竹,悄然顺着墙根离开。
    三个人踏着月色来到?半成品的洛洛阁——李照夜临时?取的阁楼名。
    “大师兄?”徐君竹压低眉眼,“是哪一位长辈有?问题吗?”
    “没。”李照夜摆手。
    他用下巴点?点?椅子,示意徐君竹坐。
    徐君竹落坐,看他掏出一张大藤椅,把洛洛塞进去,然后挤到?她身边坐下。
    位置不太够,他把手臂搭到?洛洛身后,半个身子环着她。
    “拿到?清虚一点?回忆。”李照夜道?,“说不好与你?师父有?关,所以叫你?过来一起。”
    徐君竹顿时?双眼微亮。
    她抿紧唇角,轻声道?:“清虚师叔从前说那些,我们都很生气。只苦于找不到?证据证明他信口污蔑。”
    “也不一定是那段记忆。”李照夜提醒她,“万一就是个洗澡上茅房,你?可别失望。”
    徐君竹:“……”
    洛洛:“……”
    所以不能他自己一个人辣眼睛是吧!
    李照夜从袖中拎出幽女?。
    上次这家伙联手童鬼搞事?,李照夜一怒之?下掰了?它一条腿,又用封印线给它捆得?结结实实。
    乍一看,好像个卖绳子的螃蟹。(无?良商家为了?给螃蟹加称,故意用粗重的绳子将它五花大绑。)
    封印线一扯,幽女?喷出清虚的一段记忆。
    竟是洛洛见过的南风楼。
    悬满青纱幔的厢房中,俏丽少年独自跪坐在绣团上,单薄的身躯簌簌发抖。
    一架实木屏风后面,隐约传出来微弱挣扎的响动。
    “摁紧了?,可别让他动弹。”中年妇人浑厚的声音响起,“老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坏了?生意,饶不了?你?们!”
    “哎哎,知道?,知道?。”一个男人赔笑道?,“快快快,你?们两个按紧头?,一个按手,一个按脚,小龟子,你?给我压住他的腰!”
    “好嘞!”
    洛洛用力探头?,想要绕过木屏风,看看里面发生什么事?。
    李照夜好心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唰!”
    脑袋绕过屏风,只看见一面墙。
    李照夜拍着腿笑:“小呆子,这是他记忆,他又没长透视眼。”
    洛洛:“……”
    她气呼呼缩回来,用力把他拱开。
    木屏风后面的挣动声越来越响,忽闻“咚”一声木头?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哎呀快快快!”中年妇人喊道?,“木椿子给他塞回去,别咬舌死了?!”
    那叫声惨得?叫人天灵盖直发麻。
    很快有?人捡起木椿子。
    惨叫声呜一下消失了?。
    “哎——哎——好嘞!”中年妇人呼地松了?一口气,“劳烦大医,劳烦大医,呼,歇一歇手,等下还有?一个。”
    听到?“还有?一个”,独坐在绣团的少年清虚身躯猛地
    一颤。
    洛洛恍然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没有?覆上白绫。
    所以里面这是……
    念头?刚一动,忽然听见那中年妇人嗷地叫了?起来:“谁让你?们放手的!”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砰一声响,木屏风被撞歪,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扑了?出来。
    他嘴里还咬着防止疼痛咬断舌头?的木椿,脸上覆着好大一条白绫,眼窝的地方血迹斑斑。
    他痛到?身躯痉挛,踉跄间,屏风一角勾住了?白绫。
    他只顾着向前奔逃,白绫一扯而落——
    他和少年清虚一起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洛洛头?皮发麻。
    她在幻梦中便曾听到?那些买、欢、客议论,扯掉白绫,能把伎子眼珠子也扯出来。
    屏风后面露出老鸨心疼的脸。
    老鸨拍腿嚎叫:“天杀的哟!给我、给我把他卖进最下等的黑窑子里面去!气杀我也!”
    几个男子心知犯错,讷讷不敢抬头?,闷声把那痛晕过去的少年拖走。
    老鸨缓缓转动眼珠,盯住绣团上的第二个少年。
    “看见了?吧?乱跑是什么下场?”
    少年清虚牙关打颤,梗住脖子,不敢不点?头?。
    “哼!”
    老鸨甩着香帕出门,唤人过来收拾屋子。
    少年清虚紧紧咬着唇,脸色惨白如纸。
    门外一有?脚步声,他的身体便像筛糠一样颤抖。
    “吱呀。”
    他僵住之?时?,一道?身影闪了?进来,是个八、九岁小童。
    “李二哥!”小童颤声道?,“快,外面没人,快跑!”
    小童反手关上门,跑过来扶清虚。
    “上次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死了?。”小童道?,“你?跳窗走,我给你?顶住门!快跑!”
    “不行,”少年清虚颤声,“他们会打死你?的。”
    小童哭道?:“总比你?受那个罪好!刚才白哥哥的样子我都看见了?……”
    清虚反手抓住小童:“我们一起,跳窗跑!”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跑向窗边。
    “嘎——吱——”
    老鸨带人进来了?。
    “怎么回事??”她目光如蛇,盯向小童,“小杂种,你?怎么在这里?”
    小童吓得?说不出话。
    少年清虚强作镇定:“我摔了?一跤,叫他扶我。”
    老鸨不疑,挥挥手:“滚滚滚。”
    清虚重重推了?小童一把。
    小童无?法,咬着牙,低着头?,冲出厢房。
    少年清虚站在床榻边上。
    床榻凌乱,一望就知道?刚才有?人在上面拼死挣扎过。枕头?上仍然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新鲜血迹。
    少年咬住嘴唇,脸色绝望。
    很快,满手药味的大医和几个壮汉陆续走了?进来。
    大医到?了?近前,抬手拨起少年清虚的眼皮,来来回回翻看。
    “不错,躺上去吧。”
    少年清虚就像具任人摆布的尸体一样,直挺挺躺下。
    每一刻等待都是最恐怖的煎熬。
    当几个壮汉动手摁住他时?,准备往他嘴里塞木椿子时?,恐惧抵达了?顶点?。
    他像条鱼一样痉挛打挺。
    “帮帮我……我会死……帮帮我……”他目光涣散,嘴里不停地求救,“帮帮我……帮帮我……”
    他脸旁的托盘里摆放着一条浸满刺鼻药水的白绫。
    大医手持金钩金勺,逼近他被撑大的眼眶。
    “帮……帮帮我……”少年清虚嘶哑哭叫,“我会死……”
    “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响起。
    只见他嘴唇微微翕动,发出轻而模糊的气音,“有?好事?怎么就想不起我呢。上次差点?被吃掉,叫我出来杀人。这次又是什么倒霉事??”
    少年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仿佛变了?个人。
    他静静躺在那里,任人伤害,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不反抗,不挣扎,额头?青筋乱迸,冷汗如瀑,却一动也不动弹。
    洛洛睁大双眼,轻吸一口气:“他也有?兄弟?”
    难道?是和月无?垢、月染尘兄弟一样?
    李照夜微眯着眼睛,缓缓摇了?下头?:“不像。”
    这场景,倒更像是绝境之?中,逼迫自己变成另一个“自己”,好帮助自己活下去。
    话音未落,已经被嵌了?一只眼窝的少年清虚蓦地转头?。
    剩下一只独眼,竟然死死盯住了?记忆之?外的李照夜与洛洛。
    少年勾起唇角,咬着木椿子,淡淡地笑开。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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