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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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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赔礼。”

    一个盒子落在她手边。

    李佩央停下笔, 看了一眼,是个新手机。

    “和你没关系。”她的手机没拿稳,为什?么要?他来?赔。

    “那就当是我出差回来给你带的伴手礼。”他以前都给她带的。

    周庚礼拿起她旁边放的书, 翻了两页, “高中的?”他笑着看了她一眼,揶揄道:“李老师,你又当家教了?”

    李佩央瞪了他一眼, 把他手里的书拿回?来?。她很想说,他要?是来?看女儿的, 就去陪孩子玩, 总在她身边晃什?么。

    “付姨的小女儿, 化?学不太?好。”

    周庚礼看她认真地在勾题, 心?想,爱管闲事?这?一点她倒是没变。还这?么善良。

    “你还记得周钰吗?”

    周钰。李佩央停下笔,抬头看向他,“记得。他现在去哪里了?在学什?么?”

    “在德国读计算机。好几年没回?来?了, 跟进去了似的。”

    李佩央低头笑,“嗯,那是挺难的。他当时数学一般。”

    怎么别人的事?都记这?么清楚。周庚礼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想,凭什?么关于他的事?,天天就两个字——忘了。

    过了会儿, 男人看着纸面上她娟秀的字,忽然道:“当初你走的时候,他不知道。后来?一次回?国过年, 他还问我, 他的小表婶去哪了。”

    手中的钢笔一顿,墨渍微微晕开。李佩央沉默了两秒, 轻声说:“他还记得我啊。”

    “当然。”

    当然记得。周庚礼注视她的侧脸想,谁能忘了你呢,李佩央。只有她说走就走,不管不顾地抛下所有人,全然不回?头。

    那是在一起的第二年,暑假之前,朋友叫他出去冲浪避暑,都被周庚礼拒绝了。

    理由是女朋友要?期末考,忙着复习呢,他得陪着。

    朋友奇了:你女朋友高中生吗?还复习考试?再说高中生都高考结束了...

    高中生都高考结束了。周庚礼忽然想起个事?,挂了电话去一楼找人。

    李佩央就在一楼客厅复习,坐在地毯上,偌大的沙发桌几乎被她的书铺满了。

    他不喜欢她头发扎起来?,所以她戴了个发箍,长发披散在背后,专注地对着书本念念有词。脑门?上明晃晃刻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连他走下来?她都没察觉。

    “高考结束了,你是不是不用每周末去给那个学生补课了?”周庚礼在她对面沙发坐下,给她准备的水果她没动。他自己拿了个苹果啃。

    李佩央眼都没抬,点了下头意思意思,“嗯。但她妈妈要?给我介绍新学生。”她还在犹豫接不接,那个地方有点远。

    怎么还有?周庚礼皱眉,整个京市就她一个大学生会补课?

    他平时都够忙了,李佩央学校课也不少,上课时候他不能去打扰她。下了课,她还申请了去实验室当助手。

    周庚礼倒是不用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她和别的男生接触、约会了,因为就连他回?来?了,有时候也得排着,大部分还都是“晚班”。她晚上才有时间找他。

    周末她还要?花一个上午去给人当家教。挣不了几块钱,责任心?还特别强,不愿意半途弃教。

    当然他也可以命令她不去做家教,她肯定也听?,但周庚礼想想还是没这?么干。

    李佩央跟在他身边快一年了,平时话少,情绪也少,偶尔笑一下还要?低头,他都得凑近了看。

    她心?里装的事?多,他知道。

    和他在一起时候,周庚礼不太?想她不开心?。

    两个人嘛,在一起要?是不开心?还谈什?么。

    但补课这?事?也得解决,思忖片刻,周庚礼跟她说:“我有个表侄子,智商不高,脑子挺笨。马上要?上高中了,我表哥表嫂要?找家教,你不如给他补课?钱按你之前的给。”

    李佩央这?才抬头看向他,语气怀疑,“你确定...他脑子笨?需要?补课?”

    那时候李佩央刚知道周庚礼是名校金融法?学双硕士毕业,她看重学习和成绩,当时对他有一点崇拜的学历滤镜在。

    “怎么,我们家就不能有笨蛋?”周庚礼起身,拿了颗樱桃喂进她嘴里,顺势坐在她旁边,“你不能拿他们跟我比。我是出类拔萃的那批。”

    果然,李佩央一听?就笑了。嘴里还有樱桃,她一边嚼一边笑,唇边染上浅红色的汁水。

    他抽了张纸放到她嘴边,“樱桃籽有毒。”

    她乖乖吐出来?,吐完,李佩央忽然想到,“你不是有洁癖吗?”

    对啊,他不是有洁癖吗?

    周庚礼看看手里这?颗籽,再看看她,细思后道:“可能是因为我更喜欢你,想惯着你。成本能了。”

    他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她也总会愣住两秒。

    这?两秒间,男人已经?欺身过去含住了她唇瓣,品尝残留的樱桃汁水,“给点报酬。”握着手里的那颗樱桃籽,他把人放倒在地毯上,另一只手掌在她脑后,温柔又强势的去勾她舌尖。

    和他接吻过这?么多次,李佩央也懂了一点,至少她知道该怎么调整呼吸,知道要?闭眼睛,还要?回?应他一点点...她回?应一点,就能引他更霸道地占据她的口腔,缠她缠得紧紧的。而她竟然也没有..不喜欢。

    就这?样?,周钰成了李佩央的学生。

    这?小子一开始对自己定位特别清晰,他是他表叔雇来?陪小表婶玩的。因为他表叔说了,哄开心?了等他成年送他一辆兰博基尼。

    第一节 课,周钰就好奇地打量她,“小表婶,你多大啊?你好像比我表叔年轻很多啊。”

    他这?个称呼,李佩央一听?就耳朵发烫,她避重就轻地反问他:“你觉得我们差多少?”

    “嗐。他都奔三的老男人了。年龄上呢,他肯定是配不上你。容貌也略显逊色。”

    周钰恰有其事?地跟她分析,“不过呢,我表叔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钱。他很可能是未来?我们周家最有钱的人。”

    他家有权有地位的不少,但敢明目张胆给他买豪车,还不怕被查的只有他三表叔了。

    “你们周家?”李佩央觉得这?孩子说话很有趣,像个大人一样?。

    周钰察觉失言,“哦。都是亲戚嘛,我们家亲戚多。”

    “嗯。”李佩央也没当回?事?,拿着他成绩单说,“你成绩还不错啊。”

    “是还行。”当时周钰臭屁地想,他爸妈都是研究核物理的,他能差哪去啊。周家没有笨人,他就是来?陪她玩玩。

    “但理科还是有很大提升空间吧。”

    再提他就满分了。周钰有点不服气,“小表婶,你高考多少分啊?”

    “你说哪科?”

    “物化?生,还有数学。”

    李佩央看着他,弯起眼睛笑了笑,“这?几科还行。都是满分。”

    周钰吃惊,“那你,你为什?么去S大?不去B大啊?”

    她坦诚地回?答:“因为英语和语文不好。”尤其英语,她的基础太?差了。周庚礼听?她读英语课文时的表情,眉头就没解开过,简直嫌弃得要?死。

    “那也可以走奥赛特招啊。”

    李佩央摇摇头:“当时没有听?过。”她声音很淡,脸上也没有遗憾之色。

    她上学的县城高中,学生连考上大学都没有过。她是第一个,是例外中的例外。

    上大学之后,她倒是参加过一些比赛,无一例外,都是名列前茅。

    智商高、长得高,还好看,周钰小脑瓜一转,“我表叔是想找你生孩子吧?”多好的基因啊。

    “啊?”明明没喝水,李佩央却差点呛到,她脸一瞬通红,“你不要?乱说。我们不会结婚,更不会...”生孩子。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啊,他又不是没见过。周钰想着,没说,他也不傻。这?话要?是说出去,他表叔肯定把他打成沙包。别说兰博基尼了,汽车尾气他都吃不着。

    下午,李佩央给他讲了几道简单的题,在一道稍有难度的题上,周钰抬手叫停,“等等,这?步到这?步是哪来?的?”

    李佩央想了想,给他在旁边补了两个公式。

    “嚯!还可以这?样?!”周钰一个激动,蹦起来?,朝她拱手,“失敬失敬!小表婶你是数理化?真神?啊?”

    李佩央看着他,微笑,心?里却叹了口气。这?孩子,嗯,确实不太?聪明。

    李佩央断断续续地教了周钰三年,直到他高中毕业出国读本科。这?三年,都是周庚礼不在家的时候,他把周钰叫过去让她给补课。他一回?来?,两人就停课。

    李佩央很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但她也没办法?放了不管。因为周钰很喜欢跟她学习,每次考试进步都给她发短信汇报。就是他一口一个“小表婶”,总是叫得她耳热。

    有一天晚上,周庚礼才把人从学校接回?家,抱在怀里正?你侬我侬呢。周钰忽然打了个电话,问她作业题。

    李佩央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找纸笔给他讲题。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男人不耐烦地夺过电话,“周钰,你那个书能读就读,读不明白就尽早出国混日?子!”

    “表叔你也在!”孩子吓坏了,急忙挂电话,“小表婶我明天再问你!”

    床下,李佩央站在桌子边,脸颊鼓起,无奈地看他,“我差一点就给他讲懂了。”

    “他那个榆木脑袋,你给他讲,明天也忘了。”周庚礼把人捞回?床上,急不可耐地深吸一口她发间香气,含住她耳垂,“央央你给我讲,我肯定不忘。”

    别人是榆木脑袋。李佩央默想,他脑子里现在想的东西就很高级吗?

    她拍拍他的肩,“你以后别凶他,周钰挺可爱的。”

    可爱?周庚礼停住动作,近距离看她,“你喜欢孩子?”

    李佩央立刻警醒,“不喜欢。”

    男人不说话,还是盯着她看。

    她只好提醒他,“我现在还没满二十岁。”他做个人吧。

    “不到二十?”周庚礼蹙眉,不对吧,她不是只比他小三岁?

    “嗯。家里人当年报错日?期了。”

    她第一次提家里的事?,他和她这?么近的距离,几乎要?贴着,周庚礼却完全看不出她神?色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没有起伏。

    不慌张,也不窘迫,他时常觉得李佩央的秘密好像比他还多。但他从来?不问,不深究。

    没有必要?。还可能...会伤害她。

    片刻后,他忽然抱紧她,把她搂在胸前,笑着蹭蹭她头发,“那算你占便宜了。”

    “我可是守身如玉二十多年一天都没少。”他说,“你赚大发了,李佩央。”

    这?是她想“赚”的吗?李佩央深深地闭上眼,被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腿立刻被他夹住,又缠上来?。

    “放心?,你不喜欢,不让你生。”他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别说他现在喜欢她,连带着有点心?疼她,就算不喜欢,周庚礼也接受不了私生子。他一直认定,私生子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就不该存在。

    李佩央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当她带着遥遥回?来?时,看见他,她真得很怕,怕他在孩子面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可他没有,他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女儿,反倒令她感到惊奇。

    而她的家庭背景,他大概早就了解了,也许不知道全部,但应该也让人查过。

    那六年,他没跟她提起,是想保护她的自尊心?。

    其实没有必要?。她的自尊心?从来?不建立在她无法?左右的事?上。

    当初他母亲找到她,跟她说:【李小姐,如果你的家庭背景再简单一些,哪怕只是普通职员,我们也不会这?么反对。可你的父亲是杀/人犯,你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李小姐,为人父母,总要?为下一代考虑,你能理解我们的顾虑吗?】

    【能。我能理解。】她很真诚地回?答。

    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李佩央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孩子,她甚至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从她有记忆起,那个男人,血缘上和她是父女关系的人,她从来?没叫过他父亲。

    而她的母亲,那个女人,李佩央对她的感情更复杂。

    早慧让她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种名为“憎恨”的情绪。她恨她的懦弱、自私、胆小,恨她为什?么宁愿忍气吞声、窝囊地活着,也不愿意站直了带着她离开,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个男人。

    她们不像是母女,更像是敌人。她的母亲会在她挨巴掌时,躲在厨房默不作声;而她也会在听?见屋内有哭声时,藏进鸡窝旁边的草垛后面。

    再后来?,她就躺在了病床上,成了神?志不清的模样?...可如果那天这?个女人没有把她推出去,那躺在那里的就是她。

    当她昏迷时,李佩央第一次枕在她怀里,用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

    其实她的怀抱也是暖的,只是她们从来?没有拥抱过。她们一直在互相伤害,直到一方“死亡”,伤害结束,真正?的母爱好像才刚刚开始。

    然而,死亡真实降临的那天,李佩央才意识到她把生命想得太?简单了。

    送她进急救室的路上,她尚且能理智思考,只是心?脏狂跳,比平时慌乱百倍。

    就在病床即将进门?前一刻,那个疯了快十年的女人,她又爱又恨的人,突然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用古怪刺耳的声音嘶吼着喊了一句:“女儿!别害我女儿!”

    李佩央愣在了原地。那声音像一把钝斧砍在她身上,把她的心?脏凿穿了一个大洞。

    那扇门?关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失去力气,跪倒在地,“妈!”她的眼泪落下来?,一夜就没再停过。

    只在那一刻,李佩央终于想起要?“原谅”她了。但她没有机会了。

    最后一次,她和这?个女人的交集,就是在她的死亡通知书上签字。她悲惨的一生在她的呜咽声中结束了。世界上多了一个解脱的灵魂,少了一个与她相依为命的人。

    那一晚,李佩央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哭了很久,哭到最后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在哭她还是在哭自己。她只觉得心?脏很痛,牙齿也痛,哪里都好疼。

    最痛心?的时候,她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凌晨,接到那通电话时,周庚礼在外省出差。他那晚心?神?不宁,喝了两杯酒才入眠。

    接电话时,他没有看是谁,直到听?见那头轻微的啜泣声。

    “央央?”男人清醒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我妈妈..去世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周庚礼动了动嘴唇,想安慰她一时都找不出话。他放柔说:“别哭,央央,你别怕,我——”

    “我没有亲人了。”电话里,女孩压抑不住的痛哭声同窗外的闷雷一同响起,她哭着对他说,“...我好想你。我现在好想你。”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因为她的一句话。

    “好。”周庚礼毫不犹豫地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她,“你等我,我现在就赶回?去。央央你别哭。”

    她的那一声,他感到了一种心?痛的滋味。整个胸腔都发麻。

    刚打开房间门?,对面,和他住同一个套房的、他大哥的专职秘书陈政也穿好衣服出来?。他是从邻市来?陪他签一个合作案,上午刚签好。

    陈政看见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庚礼,正?好你也起了,你听?说了是吗?你大哥,下午在主持常务会时急性胰腺炎晕倒了,送到医院都还没醒。现在外面大雨,京市的飞机过不来?。你开/车技术好,你跟我一起,我们得赶紧过去一趟。”

    陈政拉着他走了两步,后面人不动了,他回?头,“怎么了?”

    “...我得回?去一趟。”

    “回?去?”陈政诧异地看着他,屋里没开灯,他也看不清周庚礼的表情,“你要?回?哪去啊?”

    黑暗中,男人喉结滚动,长眉紧锁,艰难地回?答:“回?京市。”

    “你怎么回?啊?你回?去做什?么?”陈政走近,晃了晃他的肩,“那是你大哥啊!他出事?了!”

    “...我知道。”

    他知道个屁?!陈政要?被他气死了,他觉得他好像疯了,要?不是他哥周纪礼和他是老拍档了,他都要?上手呼这?小子了。

    他差点就动手了!

    “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陈政不由分说地拽住他,“你最好想想,要?是你大哥真出事?了,我们怎么向你大嫂交代!怎么向你爸妈,向你们全家交代!你大嫂还怀着孕呢,你小子别在这?时候犯浑!”

    ......

    京市,医院角落——

    漫无边际的痛苦和黑暗几乎要?将李佩央淹没。

    她那年才二十岁,医生让她准备后事?,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准备、要?做什?么。第一次独自面对死亡,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先止住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被她当作浮木一样?抓住,“周庚礼!”

    那只手的主人迅速收回?,他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请问,是李小姐是吗?我,我叫徐助,我老板让我来?帮您处理这?边的事?。他...天气原因,回?不来?了。”

    ...

    三天后,再度拥住她,她暴瘦到凸出的胛骨硌着他掌心?。

    “对不起。对不起央央,我回?来?晚了。”他紧闭着双眼在她耳边说。

    怀里的人默了片刻,却忽然问他:“你,合同..还顺利吗?”

    他睁开眼,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的长发,和黑色的风衣融为了一体。

    那时候,周庚礼就有预感,有些东西他就要?彻底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

    【之前没有干预你们的事?,是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让我们失望的选择。】七年前,周庚礼的母亲这?样?同她讲。

    其实不用她说,李佩央比谁都清楚他的理智、冷静。

    因为失望的人,是她。

    但也就那一次,再后来?,她就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她把母亲骨灰洒向大海的那天,周庚礼陪在她身边。

    他用大衣裹住她,替她挡住海风,亲吻她头发,告诉她:我陪着你。未来?,你永远都有我。

    李佩央依偎在他怀里,很想反驳,却没开口。她想说,不会永远。这?世上陪伴都是短暂的,只有失去才是永远。

    她的人生就是在不断地放弃与被放弃之间,向前进的。

    后来?,轮到她放弃的那天,她做得比他果断,比他还要?决绝。

    ***

    再浓烈的情感,经?年也会淡化?,李佩央没有真正?怪过他。她从小就在人性的阴影里长大,没有爱,对她来?说不是一种缺失。

    可她不想女儿也这?样?。

    病房里,女人小心?地向下挪动,将脸轻轻贴在身侧温暖柔软的小身躯上。她真得好爱她。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爱都给她。

    遥遥刚生下来?,在襁褓里,李佩央就开始对着她说“我爱你”。她从前不善言辞,只能一遍遍笨拙地、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女儿练习说:“我、爱、你”。

    她给不了她完整的家庭,她只能用她能拿出来?的全部爱意浇灌她。还觉不够。

    所以,就算她觉得没必要?,三天前,她还是给在出差的周庚礼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遥遥的骨穿手术定了日?期。

    【我会赶回?去的。】他在电话里说,语气很认真,【我一定会赶回?去的。你放心?。】

    行吧。李佩央抱着女儿闭上眼睛,这?次是他自己的孩子,明天他总不会爽约吧?

    爽约了,也没关系。

    她这?么多年的每一次强大,都是为了更好地呵护女儿。她早就可以独自庇佑她了。

    一千公里外,沪市——

    男人站在窗边,面色凝重地看着窗外如注的暴雨。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

    身后,几个高管坐在沙发上,也在摇头叹气。今天回?不去了。

    徐助急色匆匆地跑回?来?,面露难色地跟他说:“老板,真飞不了。强对流,雷暴天,太?危险了。”

    他观察自家老板的神?色,试探地补了一句,“雨太?大,可能再过半小时,高速路口也要?封了。”

    周庚礼看了他一眼,拎起外套,“车开过来?吧。”

    “你们留在这?等雨停再走,我先开车回?去。”

    几位高管同时站起来?,一路跟着他到楼下,“不行吧,老板。”

    “您自己开车,太?远了。”

    “我跟您一起吧,我们轮流替班。”

    他们看着他拿过车钥匙,坐进驾驶位,还想再劝,被徐助拦住了。

    徐助堆笑凑到车窗边,说:“老板,佩央小姐和遥遥肯定希望您平安回?去。您慢开车,一路顺风!”

    周庚礼看看他,没说话。

    方向盘一转,黑色的迈巴赫丝滑地驶入了雨夜里。

    徐助看着随车远去的背影,双手叉腰,不禁回?想起,好几年前,他还是个普通主管的日?子,那时候他还和老婆租房子攒首付呢。

    有一年,公司合作搞了个大项目,千亿级的超级工程。参与项目的人员都赚了不少。

    他没参与,但那年他也得到了一笔巨款,足够他交房子首付了。因为他帮助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办理了她母亲的后事?。

    自那起,徐助就知道了,谁才是他家老板心?尖上的人。

    老板今晚的决定他也懂,都是愧疚。当年对佩央小姐的愧疚,他从来?没有释怀过。天上下刀子也拦不住他。

    不过他走了,那订好的总统套房...徐助唉声叹气地回?去拿行李,那他勉为其难地体验一下吧。雨这?么大,他也得躺在夜景浴缸里,早点给老婆孩子报个平安啊。

    半个小时。

    一个转弯,汽车驶出匝道,上高速后,男人踩下油门?底下的kickdown,发动机轰鸣一声,直降两档。

    迈巴赫飞驰而过。

    后视镜里,刚上来?的警车开始拦路,布关卡。

    玻璃上的雨刷器快速地摆动,雨滴也还是一刻不停地落下,模糊前路,仿佛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那晚电话里她的眼泪,一颗颗砸在他心?上,很多年。。

    在遇见李佩央之前,周庚礼以为他的生活里不会有“后悔”两个字。

    从小到大,他每天做的,都是他想做的。他想要?的,他都能得到。为所欲为,任性胡来?,是他的日?常。

    后来?她出现,又离开。

    他们分开的日?子,逐渐比相爱的日?子还要?长。那些过去,就算是只用来?回?忆,都已经?不够用了。

    他只能反反复复地想她,陷入死循环,然后后悔无及地发现,他们的故事?,每一页都写满了“遗憾”。

    就像他从来?没和李佩央解释过,他那晚迟到的真正?原因。她一直认为他是为了谈生意才留在那儿没回?来?。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做的决定,对她的结果都一样?残忍。

    年少不知情贵,他也曾经?辜负过真心?。

    她走的这?七年,其实是对他宣判的刑期。

    ***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李佩央看了眼表,那边天气恶劣,他应该赶不回?来?了吧。

    病床上,遥遥有点紧张,抓着她的手指,问她:“爸爸去哪里了?”

    “爸爸去给你准备惊喜了。”李佩央蹲下身,把她的小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他去给你买玩具了,等你醒来?就能看见了。”

    小遥遥嘟着嘴,又问她:“等我睡醒了真得能看见他吗?”

    李佩央学她的模样?,故意朝她嘟嘴,“你怎么只问他,你睡醒了难道不想先看见妈妈吗?”

    小遥遥笑着来?哄她,亲她脸颊,“因为我知道妈妈永远都在。”

    “对,妈妈永远都在。”李佩央轻轻抱着她,在她眉心?落吻,“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妈妈。”

    “所以宝贝,乖乖醒来?。妈妈爱你。”

    手术要?到四楼做,护士推着她的床走向电梯时,李佩央又看了几眼手机,他真得不来?吗?

    算了。

    进电梯前,她都想把手机关机了,就要?按下去时,一通电话打进来?,直接按成了接通。

    “在哪?”电话里传来?男声。

    李佩央看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四楼,第三手术室!”

    她说完,电梯门?合上,信号就断了。

    遥遥躺在床上,朝她眨眨眼睛,她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电梯门?再打开,正?对着的扶梯边上,男人扶着柱子还在喘气。

    李佩央不禁失笑。体力这?么差了。

    “爸爸!”遥遥从病床上坐起来?,她一眼就看见他了。

    “遥遥。”他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冷意,只敢牵住女儿的指尖亲了亲,“爸爸在。”

    “爸爸,我怕痛!”这?话,遥遥不跟李佩央说,因为她怕妈妈担心?。

    “不会痛。”周庚礼俯身,牵着她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医生,对女儿说,“医生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他说,遥遥只要?乖乖睡一觉,睡醒了,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了。一点都不会痛的。爸爸保证。”

    要?去打麻醉了,遥遥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妈妈说你有惊喜送我,我醒了就能看见。”

    “当然。”他神?色温柔地哄她,“所以你要?快点醒来?。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宝贝。”

    “好!”遥遥笑得很开心?,朝他们挥手。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们的心?同时悬了起来?。

    李佩央侧头看向他,他头发上的雪才刚化?,“你怎么回?来?的?那边不是在下雨——”

    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他身上未消的冷意传递到她身上。李佩央下意识地一颤,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我以为来?不及了。”她听?见他在耳边喃喃地说,“我以为又来?不及了...”

    周围安静下来?,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个。

    片刻后,她抬手,缓缓地拍拍他的背,“都,过去了。”

    没有。周庚礼紧紧抱着她,在心?里回?答她,没有过去。一辈子都不会过去的。

    那年之后,他再也听?不见那句“我好想你”,是二十岁的李佩央给他下的“诅咒”。

    此后他事?业上的每一次成功,人声鼎沸中耳边总会响起那一晚她的哭声。那哭声近得仿佛就在耳畔,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在身侧寻找她的身影,然后一次次落空,一次次意识到她已经?离开他的生活....很久了。

    遗憾之所以是遗憾,是因为它从不给人真正?赎罪的机会。

    他欠她的,要?欠一辈子了。

    ****

    遥遥的手术很成功,小家伙在苏醒过一次后,又继续睡了。

    他们两个人一直守在她床边。等到夜晚,她没有任何发热的不良迹象,两人才稍稍放下心?。

    李佩央松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从包里拿出药。

    周庚礼看见她那厚厚一叠镇痛片,蹙眉问道:“你有...瘾?”

    李佩央抬头看他一眼,学他,“我有...病。”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指了指头,“偏头痛。紧张或者睡不好的时候会犯。小事?。”

    这?是亚健康。周庚礼打量她的脸色,“你在那边工作压力很大?”她从前总熬夜做实验,都不见有这?个毛病。

    李佩央端着水,想了想,还是跟他说实话,“是生完遥遥,那边冬天有点冷。可能被风吹到了。”

    “你过来?。”他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拿过一个靠枕放到腿边,“躺下,我帮你按按。”

    李佩央没躺。她朝他摇头,不大行。

    周庚礼看着她哂笑,“你不会是跟我不好意思吧?李佩央。”

    “那不是。”她也看着他说,“我只是,不太?信得过你。”他会按摩吗?

    “懂一点穴位。”从前用来?学打人的。

    “先试试。”他按着她肩膀,让她躺好。

    周庚礼解开她的发圈,长发散开,他的手指轻柔地插/进她的发间,不轻不重地揉按。

    可能是屋里太?静了,也可能是他们太?久没有这?么靠近。

    李佩央闭上眼睛,又睁开,身体时而僵持,时而又放松。

    “你,怎么回?来?的?”她找了个话题,打破这?宁静。

    “想办法?回?来?的。”

    能有什?么办法?。飞机全都延误。

    李佩央垂眸,“你开车回?来?的?一个人吗?”

    周庚礼眼眸带笑看她,没回?答,反而开始问她,“你为什?么决定生下遥遥?”

    既然都走了,既然想要?自由,又为什?么要?独自承受那么多,只为了生下她。

    “也犹豫过。”李佩央闭上眼睛,坦白讲,“犹豫了很久。实在太?久了,就生下来?了。”

    “都犹豫什?么了?”

    “没什?么。”

    她不想说,他也没再问,继续帮她揉着穴位。

    过了会儿,她放在身前的手一松。

    周庚礼静静观察她,又过了许久,等她呼吸匀长,睡熟了之后,他才缓缓起身。

    他拿过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

    屋内一大一小都睡着了。

    他先去亲亲遥遥的脸蛋,又回?到李佩央身边,凝眸看着她唇瓣,然后俯身,吻了下她额头。亲完还想看她。

    他干脆坐在了地板上。周庚礼侧着头,注视她的脸,不知过去了多久,最终敌不过疲惫,合上了眼。

    梦里,他好像还在对着她低语。

    如果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治愈你...那是否可以让我继续陪伴你。

    我还是坚定不移地好想要?爱你,在过去这?么多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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