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半吓人 这不是爱
    下了山,姜红玉用扁担挑起两个麻袋,陶椿接过邬小婶扛的麻袋抡在?肩上,她停在?原地?沉了口气?,大步跟上走在?前面的人。
    下山的路靠近山坳,离邬家少?说?有五里路,雪娘邀陶椿她们去她家喝碗水歇一歇。
    姜红玉答应了,她是干惯了活儿的,这?一路下山累是累,但尚有余力。陶椿就不一样了,累得快迈不开腿了,脚步沉重拖沓,出气?如老牛。她担心再不歇歇,老三估计要重新娶个媳妇。
    “东西就放路口,免得挑进挑出瞎费力气?。”姜红玉放下担子,她去给陶椿搭把手,卸下她背着的麻袋。
    陶椿弯着腰大喘气?,她卷起袖子擦把汗,累死了。
    “夜里躺床上了,你叫老三给你捏捏腿,睡一夜就舒服多了。”邬小婶说?。
    陶椿含糊应下,也不辩解,反正?是各进各家门?,谁也管不着谁,她现在?应下,转过头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没必要为这?点事闹不痛快。
    香杏歇了一会儿,她蹲下背起麻袋,说?:“我家离的远,我先回去了。”
    “你跟我们一起,待会儿让你哥给你送回去。”姜红玉说?。
    香杏脚步不停,“有这?功夫我都到家了,我又?不是背不动?,不让他?送。”
    “我们也过去,不耽误了,我拿了鼠皮也要回去。”陶椿跟雪娘说?。
    “姜妹子,小婶,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坐坐。”雪娘扛起麻袋,说?:“别说?不去,都走到门?上了,几步路的功夫。”
    “她们妯娌俩过去,我不去。”邬小婶摆手,她跟陶椿说?:“我先往回走,你们多歇一会儿,你堂哥他?们要是回来了,我喊他?来挑担子。”
    姜红玉无所谓,她主要是陪陶椿。
    “你这?个地?好,山坳里就你们一家,庄稼地?就在?家门?口,一抬脚就到了。”
    雪娘也觉得这?个地?儿好,她笑着说?:“我家老爷子会选地?儿,我们跟着占便宜。”
    山坳里的狗听?见动?静一连声的吠叫,陶椿想起自家狗,她回头往坳口看,两只狗翘着尾巴警惕地?盯着狗吠声响起的方向。
    “雪娘家养的也有狗,有狗的地?方,黑狼和?黑豹不敢过来。”姜红玉给她解释,“山里的狗不串门?,出了自家门?就往山里去。”
    狗圈地?盘嘛,陶椿明白,她心想狗帮也挺讲究,讲究契约精神,大伙儿各守各的地?盘,互不侵犯,也没有小混混臭痞子之类的混账狗去邻居的地?盘上尿尿挑衅。
    推狗及人,山里的人也是这?样,大概是山里地?盘阔,山水草木富饶,像板栗像核桃,年年都有的东西,取之不尽,大伙儿都不争都不抢,自然而然没有矛盾。
    “这?块地?儿种的就是花生,昨儿在?这?块地?里炸了一天的田鼠洞。”雪娘说?。
    “你们记得挖田鼠洞,我们昨儿从田鼠洞挖了三十三斤花生。”姜红玉说?。
    “估计已经挖过了。”陶椿看见地?头一个没填埋的坑,土里还掺杂着碎花生壳,一看就是从洞里扒出来的。
    “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青云就在?挖田鼠洞了,这?会儿家里没人,估计是在?屋后挖。”雪娘撂下麻袋,她进屋倒两碗水出来,说?:“你俩坐,我去看看扔的鼠皮还在?不在?。”
    不多一会儿,雪娘回来了,鼠皮在?地?里晒了一天都有臭味了,上面还爬了不少?虫子,她舀水冲了又?冲,末了从地?边掐两片芋头叶子包着。
    “给,你拿回去再择一择,我估计有被虫咬烂的。”
    陶椿接过来,说?:“那我们这?就回了,你忙你的。”
    “行,天不早了,我不留你们。你们得空了再来,我家的狗常拴着,不会咬到人。”
    陶椿回头摆了摆手,示意她留步别送了。
    回到坳口,她们妯娌俩发现放在?路边的麻袋没了,狗也不见了。
    “莫非是小婶喊人来挑走了?”姜红玉说?,“不对,家里来人没这?么?快。”
    “可?能是邬常安,他?估计在?河边的地?里干活,回来路过看见了就挑走了。”陶椿说?。
    “花生都拔回来了,地?里还有什么?活儿?估计是去河里洗什么?东西。”姜红玉摇头,又?说?:“你俩也是有意思?,两口子,他?喊你陶椿,你喊他?邬常安,都连名带姓地?喊。”
    陶椿笑笑。
    路过邬小叔家,姜红玉见石慧在?树下吃猕猴桃,她笑着问:“是不是老三送回来的?”
    石慧点头。
    家里的狗听?见声,它俩热情似火地迎出来,分明是一起下山的,见它俩这?样子,活像两三天没见了。
    小核桃也颠颠跑出来,她咧着嘴大笑,迫不及待地?问:“娘,婶婶,你们没捡到板栗?”
    “你三叔不是挑回来了?他?还没回来?狗都回来了。”姜红玉糊里糊涂的。
    “回来了呀。”小核桃声音上扬,“我三叔没挑麻袋回来。”
    陶椿翘起嘴角,这?小丫头有心眼但没道行,三两句就暴露了。这?不,姜红玉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看就是老三的把戏。
    “丢了,我们放在路边的麻袋丢了。”陶椿逗小核桃玩,她大声说?:“也不晓得哪个缺心眼的贼偷的,单单偷了我们家的,却把另一家的送过去了。”
    邬常安吃瘪,他?静静地?盯着火。
    姜红玉进灶房,她笑了一声,问:“晚上做的啥饭?”
    “煮番薯粥,我挖了五株番薯,有甜味了。”邬常安说?。
    “巡山的时候带几个,做完饭埋柴灰里,早上不想做饭的时候吃。”姜红玉简单提一句,并不多说?,陵户巡山是寻常事,邬家兄弟俩也习惯了,进山的吃食和?行装都是自己准备,从不叫她操心。
    “挑回来的麻袋你放哪儿了?你媳妇在?找。”她问。
    “我没挑。”邬常安嘴硬,反正?骂已经挨了。
    姜红玉笑,“行,你没挑。”
    陶椿在?仓房翻了两遍才找到,他?把核桃和?板栗倒一起都装筐里了,竹筐还用花生秧子盖着,她头一次进门?一门?心思?找麻袋,不怪她没发现。
    真幼稚,陶椿哼一声。
    她拿个筛米的篾子抓半篾的核桃,又?抓两把板栗。
    “小叔,我婶婶找到核桃了。”小核桃小跑着去灶房报信。
    “找这?么?久才找到?眼招子不好使。”他?小声说?。
    “小核桃,拿个碗出来。”陶椿喊,“去找你娘,让她给我们舀半勺蜂蜜。”
    邬常安闻言拿个小木勺拿个碗递给小核桃。
    陶椿坐在?小板凳上用砍刀切核桃外壳,青皮壳上切两刀,刀面横过来一砸,核桃外壳四飞五散。
    她连砸了一二十个核桃,小核桃捧着碗出来了,“婶婶,给。”
    “弟妹,我把坛子放西仓房啊。”姜红玉把蜂蜜坛子搬出来,老三不爱吃甜的,这?蜜坛子他?不碰,去年冬天她就把坛子搬她睡的屋里去了。
    陶椿头也不回地?应声好,她正?忙着剥核桃,核桃要剥一层又?一层,砸了青皮还有硬壳,剥了硬壳还有薄皮,撕了苦涩的外衣,嫩黄色的核桃仁才露在?眼前。
    她看了看小核桃,自己笑嘻嘻地?吃了核桃仁,脆生生的,淡淡回甘,不像干核桃仁似的卡嗓子。
    小核桃咂巴嘴,也不气?,她自己拿个核桃剥。
    陶椿又?剥一个,她耐心好,能把核桃仁完整剥出来,这?两瓣核桃仁她喂小核桃。
    姜红玉也坐过来,说?:“弟妹你吃你的,我来给她剥。”
    陶椿巴不得,她剥的第三个核桃裹上蜂蜜,琥珀色的蜂蜜裹在?嫩黄色的核桃仁上,衬得核桃仁越发可?口。
    “娘,我也要沾蜂蜜。”小核桃看得眼馋。
    “沾沾沾,给。”姜红玉喂女儿一个,自己也尝一口沾了蜂蜜的核桃仁,蜜
    化了再嚼,核桃仁的味道能压下蜂蜜的甜腻。
    “你倒是会吃。”她说?陶椿。
    “干核桃仁还能用小火焙一焙,趁热裹上蜂蜜,晾干了再吃又?是一个味道。”陶椿说?。
    姜红玉突然觉得核桃捡少?了,她想了想,说?:“等他?们哥俩从山里回来了,我们再去摘两麻袋核桃回来。”
    陶椿欣然答应,她连剥七个核桃,攒了一大把核桃仁,分给小核桃一小半,剩下的一起喂进嘴里。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核桃,最是新鲜的时候,核桃仁吃着有草木青涩香,但没有青涩的苦味,她太满足了,这?一天的辛苦值了。
    邬常顺进进出出挑了五担水,两个水缸都装满了,见她们三个还在?吃核桃吃板栗,为了剥皮油盏都拿出来了,他?不由问:“你们晚上不吃饭了?”
    “饭好了?”陶椿问,她拍拍手,说?:“饭好了就吃饭。”
    她起身,下一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腿里的肉像是长了刺,一动?就疼。
    “婶婶,你咋了?”小核桃忙去扶她。
    两只狗也凑过来。
    姜红玉踢开狗去搀她,“你这?明天还下不了床了。”
    “我的腿站不直了,哎呦哎呦,又?酸又?疼。”陶椿哎呦哎呦叫,她像八十岁的老太婆弯着腿走路。
    邬家兄弟俩在?一旁笑,邬常安笑得很是猖狂,这?女鬼越来越像个人了。
    番薯粥早煮好了,邬常安不仅煮了粥还烙了一个大饼,就是火候没掌控好,饼壳烙焦了。
    一家五口坐下吃饭,姜红玉端水让陶椿洗洗手,说?:“我晚上用药酒给你捏一捏,不然你明天下不了地?。”
    “谢谢大嫂。”陶椿太感激了 。
    邬常顺捣老三一肘子,见他?油盐不进,他?气?得说?:“等从山里回来,我不陪你睡了,你一个人睡,夜里吓死你。”
    邬常安瞥陶椿一眼,他?自信地?说?:“不陪就不陪,我不稀罕。”
    有个女鬼天天在?眼前晃,他?自信不怕鬼了。
    邬常顺更气?了,他?撕下焦饼子塞给他?堵嘴。
    吃过饭,姜红玉扶陶椿回屋,回屋前交代邬常顺把摘回来的板栗和?核桃都倒院子里晾着,免得捂发霉变味。
    桌上的人都走了,邬常安只得去洗碗筷收拾灶房。
    家里泡的有蝎子酒和?蛇酒,山里毒虫多,家家户户都泡的有蝎子酒,这?个治毒虫蛰伤有奇效,蛇酒也是家家户户必备,跌打损伤了抹这?个酒管用。
    陶椿用姜红玉提来的热水搓个澡,倒了水,她朝外喊:“大嫂,我准备好了。”
    邬常安推他?大嫂出门?,“快去。”
    “你这?人……”姜红玉觉得他?没劲,连哄媳妇都不会,她气?得说?:“我娘家还有个兄弟没娶媳妇,你要是不稀罕这?个媳妇,赶明儿我把陶椿介绍过去,免得人家冷了心再跑了。”
    “你可?别害你娘家兄弟。”邬常安笑了,他?挥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不多一会儿,隔壁响起惨叫声,邬常安听?着嗷嗷叫痛声,他?惬意地?躺在?床上,手还跟着打拍子。
    陶椿这?晚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醒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家里没人,狗也不在?家,只有菜花蛇盘在?石头上悠然地?晒太阳。然而它一见她,一溜烟就没影了。
    陶椿站在?檐下拉伸一会儿,去灶房端出温在?锅里的饭,一个蒸番薯一个煮鸡蛋,噎得她抻脖子。
    饭后无事,她拿着砍刀去砸核桃,蹲累了,她在?院子里转悠,选中柿子树,她一个助跑蹬着树往上爬。
    等一地?的核桃砸完了,她的腿又?练废了。
    邬常安练箭回来见她姿势怪异地?抱着扫帚扫核桃壳,他?盯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身体用坏了?”
    陶椿白他?一眼,他?是真有本事,真敢想啊。
    她不理他?,邬常安也不尴尬,也是,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他?回屋搁置好弓箭,出来去灶房做饭,
    陶椿把院子扫干净,她端走泡鼠皮的木盆去仓房后面刮洗,同样是只刮油膘不剃鼠毛。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老大一家回来了,这?一家三口都去练武场了,三个人都灰扑扑的。
    下午,陶椿也跟了过去,她去跳桩子。不远处传来的梆梆声听?得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心想她真是低估了这?些人。尤其是邬常安,以他?怕鬼的德行和?反复无常的情?绪,她很难把他?看作一个硬汉,也是因为他?穿着整齐的时候身形偏瘦,哪想到人家还挺有肉。上衣一脱,他?梆梆梆地?跟木头人干了起来,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实打实地?往木头上捶,捶打的过程中,背上的肌肉如发面馒头一样鼓了起来。越捶越起兴越捶越有劲,像是长了一副铜皮铁骨不怕疼。
    难怪她昨晚会被耻笑。
    哎!
    连着练了两天,邬家兄弟俩各背上一个牛皮做的大背包,装上衣鞋、薄被、米面、番薯和?炒花生,再各提一个带篦子的铜釜,拿上弓箭和?长柄砍刀牵上狗就出门?了。
    男人离了家,陶椿和?姜红玉带着小核桃在?家过日子,她俩每天早上去练武场消磨一个时辰,离了练武场再去山谷巡视庄稼,一是赶鸟,二是查看山谷里有没有野猪的足迹,半下午的时候就是在?家处理鼠皮,脏的要洗要刮,晒干的如果发硬还要泡水洗。
    山里虽然也能看得见人烟,但妯娌俩几乎没有交际,也没觉得无聊没劲。甚至是家里少?了两个男人,她们二人过得更清闲了,这?让陶椿很是惬意。
    一个下午,陶椿和?姜红玉带着小核桃从苞谷地?回来,刚到家就听?到铜锣声从陵殿方向传来,妯娌俩没犹豫,带着小核桃转身就走。
    “我爹!”小核桃眼尖,她看见她爹了。
    是巡山的人回来了,他?们在?野猪林发现了不少?黄精,野猪林还没野猪,是挖陷阱挖黄精的大好机会,他?们回来了五个人下山报信,其中就有邬家兄弟俩。
    邬常安和?邬常顺下山前挖了二三十斤黄精带下来,他?俩在?家过个夜,明天还上山的。
    “我明天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进山?”晚饭的时候,陶椿问。
    邬常顺摆手,“野猪林远,你翻几座山过去又?站不直腿了,你不能去。”
    说?罢想起这?不是他?媳妇,他?偏头问:“老三,你觉得呢?”
    邬常安一整晚都有点沉默,问到他?才吭一声。
    “嗯,你不能去。”他?说?得直接。
    “好吧。”陶椿放弃了。
    回屋睡觉的时候,陶椿被姜红玉喊住,“你大哥让我跟你说?一声,夜里注意一点,老三屋里要是有动?静,你吱个声,有个动?静让他?晓得隔壁的人醒着就行了。”
    陶椿“噢”一声,她心想她要是出声了不会让邬常安更害怕?
    接了这?个嘱托,陶椿这?晚一直没睡沉,半夜她听?到隔壁的门?开了,她坐起身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出去一趟,让他?醒醒神。
    邬常安站在?树下静静盯着女鬼的房门?,某一瞬,他?察觉到屋里有了动?静,他?下意识站直了,整个人紧绷起来。
    天上无月,漆黑的夜色里,那扇门?颤了几下打开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露了一半出来。
    邬常安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他?后退一大步,扯着嗓子喊:“哥!”
    “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什么?。”陶椿骂一句,她“砰”的一下关上门?。
    目的达到,陶椿躺在?床上闷笑,这?下邬常安估计是清醒了,能消停好一阵,不会再时而示好时而冷淡。
    她这?些天也琢磨明白了,好比她遇到一只凶恶的狗赖上她,这?只狗凶名在?外,一开始她会怕它,会远离它。但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这?只狗似乎性子温顺,有跟人热情?互动?的倾向,她不免会投以更多的关注,想了解它,探究它凶恶的秘密,甚至是驯服它。
    于?邬常安而言,她就是这?只狗,呸,她不是狗。她不仅不是狗,还是个容貌不错的女人,有长相有智慧,还担着他?媳妇的名头,偏偏他?还怕她,这?使得他?会越来越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一
    个男人天天琢磨一个女人,他?不被吸引才有问题,所以他?会时而示好,等清醒了,又?会陷入冷淡,再矛盾不过了。
    邬常安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思?,陶椿当然不会陪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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