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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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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辞藏在文质彬彬的衣衫下,是男人的健硕身躯。

    他的手臂强劲有力,胸膛滚烫,即便隔着薄薄的夏衫,柳云诗亦能感觉到贲张的肌肉壁垒。

    她不自觉抓紧季辞前襟,瞧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床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到了跟前,季辞放缓了步子。

    柳云诗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然而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连吞咽都变得异常艰难。

    季辞压下眼帘,瞧了眼怀中姑娘几乎要滴血的耳垂,无声翘起唇角,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

    “表、表哥……”

    柳云诗一挨床,立刻僵硬地绷直了身子,一双水眸慌张地盯着他。

    季辞清冷的眸中幽光明暗不定,缓慢欺身凑近她。

    灼热的压迫感袭来,柳云诗吓得慌忙闭上了眼睛,一双纤长浓黑的羽睫颤抖不止。

    等了半天,突然听见头顶上方男人的闷笑,“不是说想好了么?”

    柳云诗抿了抿唇,不敢睁眼,软声道:

    “想、想好了的。”

    话落,那种压迫感再次逼近,男人胸前的意料蹭着她耳侧,柳云诗攥着被褥的手一紧,忽然额头上一阵冰凉的柔软触感。

    季辞的唇在她的额上轻触了一下,而后离开,轻笑:

    “紧张成这样,便是想好了?”

    柳云诗蓦地睁眼,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眨了眨。

    季辞移开视线,嗓音微哑,“你今日也受惊了,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表哥……”

    柳云诗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好了,我走了。”

    季辞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刚踏出两步,衣摆却被柳云诗攥住,他回头看清她的神色,默了默,最后妥协般轻叹出声:

    “今日你受了伤不宜做别的,待到……日后你当真想清楚再说。”

    柳云诗闻言,缓缓松开了手。

    季辞看了她一眼,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柳云诗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张的身子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不发一言地扯住被角,眼神盯着虚空神情流露出些许茫然。

    “你是说,这柳云诗原本和顾璟舟有过婚约?”

    玉华公主坐在高座上,看着地下跪着的女子,在那女子身旁是被挥落了一地的葡萄。

    “是。”

    顾锦瑶脸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说话时还有些抽得疼。

    她故意添油加醋道:

    “后来得知顾璟舟战死,我和母亲都怜惜她无依无靠,母亲打算为她说一门好亲事,哪知她自己居然偷跑了……”

    “哼,你也不用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本宫。”

    玉华公主鄙夷地看着她,“你和你母亲什么货色,本宫能不知道?”

    顾锦瑶被噎了一下,紧抿着唇不敢出声,恶狠狠攥住衣襟,将这一切都归因于柳云诗,心中恨毒了她。

    “你们那些心思,不过就是想将柳云诗送到闲王的床上,否则为了个她,你们还能亲自去季府要一次人?”

    “说起来——”

    顾锦瑶抬头小心看了玉华公主一眼,坦白道:

    “公主既然已经知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起来那次将柳云诗那小贱人带回去后,还是季辞季大人亲自去接的人。”

    “亲自去接的人?”

    玉华公主声音猛地拔高,难怪自己那次在别院醒来后没见季辞的人,原来是去接她去了。

    “是。”

    顾锦瑶心一横,存着即便惹恼了玉华公主,也要拖柳云诗下水的想法,添油加醋道:

    “而且那次,我亲眼看见季大人抱着柳云诗往外走,动作和眼神都十分小心翼翼,而且……季大人看起来有些异样。”

    玉华公主闻言,蓦的想起那日自己给季辞下了药。

    她当时以为季辞是找了大夫开了药,如今想来……他们怕是早就有了首尾。

    留那么美貌的女子在季辞身边日夜相对,怕是个祸患。

    玉华公主眯了眯眼,眸光中射出冷鸷的光。

    过了片刻,她似才想起面前还跪着人似的,挥了挥手冷冷道:

    “下去吧,今日本宫问你的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不然你知道后果。”

    顾锦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应声退下。

    “慢着!”

    她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人又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转身垂首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玉华公主乜视她一眼,对身旁的宫女吩咐,“去将本宫那瓶玉容膏拿来。”

    说完转头对顾锦瑶施舍,“这玉容膏是西域进宫的珍品,祛疤效果极好,你拿回去,按时覆上,想必不会留太重的疤。”

    顾锦瑶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行礼谢恩。

    “行了,退下吧。”

    玉华公主懒懒说完,往后一倚,闭眼休息。

    顾锦瑶又行了一礼,在宫人的指引下出了宫。

    柳云诗昨夜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一闭上眼睛,不是想起白日里的那头狼崽,就是后来季辞的那个吻。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与他算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定然是对自己动了心的。

    正想着,门口传来春雪的声音,“姑娘,张大夫来给姑娘的伤口上药。”

    柳云诗回神,一想起昨日季辞跪在地上,俯身在自己脚踝处吸毒血的模样,她就觉得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手背贴了贴脸颊降温,应道:“快请张大夫进来。”

    张礼进来看了看她的伤口,又问了问还有何不舒服的症状,得到柳云诗的回到后,张礼松了口气,道:

    “如此看来,这蛇的毒性不算很强,只要坚持敷药就没事了。”

    “那表哥呢,昨日他……”

    柳云诗抿了抿唇,“他没事了么?”

    “公子有何事?”张礼不解。

    听这张礼的语气,柳云诗也有些不解,“他替我吸毒,定然也是中了毒的,昨夜又没喝解药,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谁知她这问题一问出来,张礼立刻变了脸色。

    春雪看了她一眼,尴尬笑了两声囫囵打了圆场,将张礼送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春雪?”

    柳云诗探身向外看了一眼,“张礼怎么这种反应?”

    春雪眉头紧蹙,抿了抿唇,心一横道:

    “表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大公子……从前饮了许多毒药,身体里早就有了对抗毒药的药性,所以……”

    “什么叫饮了许多毒药?”

    柳云诗微微震惊。

    谁能给季辞下毒,还让他饮了“许多”毒药?

    春雪见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看了眼门外小声说道:

    “此前夫人怀二公子时,误饮了有毒的酒,以至于早产诞下二公子,谁料二公子刚一出生便身带剧毒,为了给二公子解毒……”

    春雪默了默,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忍,道:

    “为了给二公子解毒,夫人骗着大公子喝下许多毒药,还有所谓‘以毒攻毒’的解药,总之……有大半年的时间,大公子一直都在喝毒药,直到研制出二公子所中之毒的解药,大公子的毒也才解了。”

    “还有这种事?!表哥他……”

    柳云诗震惊得说不出话,她无法想像,季辞的童年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t其实比起身中毒药,母亲的偏袒才是最令他伤心的吧。

    而且那些毒药定然会损伤身体,他当时年纪那么小……

    柳云诗不忍再想下去,心底深处忽然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抿了抿唇,“表哥呢?”

    “公子还未回府。”

    柳云诗垂眸不语,脑中全是季辞昨日替她吸出毒血的样子。

    “对了春雪……”

    “表姑娘,玉华公主来府上了,说是……说是来与您道歉。”

    柳云诗正想对春雪说话,声音被门外的婢女打断。

    她和春雪俱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春雪满脸警惕,一副护主的样子,“奴婢去推了她。”

    “哟,这是要推了谁呢?”

    春雪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张扬的女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玉华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柳云诗见到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心,一息又松开,起身行礼道:

    “参见公主。”

    “唔,免礼,起了吧。”

    玉华公主寻了个位置坐下,上下打量柳云诗一番,笑道:

    “柳姑娘如何了?昨日你和子琛哥哥走得匆忙,本宫都没来得及问问你的伤势,今日来,是特地来看望你的。”

    柳云诗:“多谢公主挂念,民女一切都好。”

    “如今瞧着你没事,本宫就放心了,本宫也不知道怎么,那猎场中竟然会有毒蛇,还好子琛哥哥找到了你,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柳云诗低着头没说话。

    玉华公主似乎也没想等她说什么,自顾自又问:

    “对了,下面人来报,说这蛇虽然毒性不强,但毒发极快,昨日……子琛哥哥怎么替你处理的?”

    柳云诗知道她什么意思,垂了眼帘,低眉顺眼道:

    “表哥什么也没做,只是让我自己将小腿用布条扎进,防止毒液蔓延,回来后又得张大夫医治及时,这才没有留下后患。”

    “是么?”

    玉华公主意味深长的尾音上扬,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不过经了昨日在南苑那一场,柳云诗也不在乎她信或不信了,因为她已经看出来,玉华公主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了。

    而且昨日,顾锦瑶应当也去玉华公主面前嚼了舌根的。

    果不其然,玉华公主没等到她的回答,也不着恼,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

    柳云诗款步靠近,玉华公主拉住她的手,亲如姐妹一般,笑道:

    “昨日是本宫的人没有将场地收拾干净,害你受了伤,本宫已经惩罚过他们了,为表歉意,本宫明日在富贤楼设了宴,特意向你赔罪,柳姑娘可一定要赏光啊。”

    柳云诗只觉得手背上的那只手冰凉,像极了昨日那条毒蛇。

    她强忍着想要将手抽回来的冲动,温声细语道: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只是我……”

    “只是云诗明日要同微臣外出一趟,恐难赴公主的约。”

    “子琛哥哥!”

    玉华公主一听见季辞的声音,眼前一亮,急忙松了柳云诗的手,起身快步走到季辞跟前,笑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日父皇不是说辉县那个杀人案要交给你查处么,我还想着你下午才能回来呢。”

    季辞一进房间,视线现在柳云诗身上巡视一圈,见她无碍,这才垂眼睨视面前的玉华公主,“公主对于前朝之事,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玉华公主被他这话一噎,脸色当即微变,随即她又勉强挂上一抹笑,道:

    “只是听我五哥随口说的。”

    说着,她扯着季辞的袖摆晃了晃,故意撒娇,“而且子琛哥哥的事情,我哪里有不上心的。”

    说罢,她的余光还傲慢地扫过柳云诗。

    柳云诗知道,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她抿了抿唇,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水雾濛濛地眼轻飘飘扫了一眼走近的季辞,软声软语问候,“表哥回来了。”

    她的温婉柔弱,倒更加凸显玉华公主的强势跳脱。

    玉华公主扯着季辞袖摆的动作一顿,恶狠狠看了她一眼,对季辞道:

    “我这次来,就是为着昨日之事给表妹道个歉的,我明日还在富贤楼设了宴,就怕表妹误会了我的……”

    “公主是没听见么?”

    季辞一扬手,扯开袖子,蹙眉冷道:

    “道歉的心意她心领了,明日我要带她出趟门,恐没时间。”

    “子琛哥哥要带她去哪?”

    玉华公主闻言下意识问道,然而对上季辞那双泛冷的眼眸,她吞了吞口水,自觉没再问下去,转了话头:

    “那改日等表妹回来再……”

    “不必了!”

    季辞淡淡道,随即来到柳云诗面前,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声问:

    “今日可好些了?伤口还疼么?”

    柳云诗在他触到自己额头的时候,蓦的一僵,下意识想要后退,又生生忍不住了。

    闻言,抬头定定看了他两息,这才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

    “多谢表哥关心,已经不疼了。”

    “嗯。”

    季辞见她的反应,眯了眯眸,回身对玉华公主道:

    “公主既是来道歉的,如今歉也道过了,还是请回吧。”

    玉华公主神情不悦,嘴唇翕动,季辞赶在她说话前又道:

    “方才微臣从勤政殿出来时,似乎听见陛下在问李内侍,公主去了何处。”

    季辞的语气不轻不重,然而说出的话却让玉华公主蓦地变了脸色。

    即便她再嚣张跋扈,但在父皇母后跟前也要努力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毕竟父皇的公主众多,她之所以最得宠,不过是因为父皇觉得她懂事。

    再则,季辞如今正得圣宠,即便她是公主,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玉华公主将原本还想说的话忍了忍咽了下去,抬头幽怨地瞥了眼季辞,不舍道:

    “那我先回去了,子琛哥哥,我改日再来找你和……”

    她扫了眼柳云诗,唇边笑意更甚,“和表妹。”

    季辞去净完手,松了松衣襟,“嗯,公主慢走,臣不远送。”

    柳云诗跟着他的话微微蹲身恭送。

    公主看了房中两人一眼,暗暗咬了咬牙,一撩裙摆昂首离开了。

    “表哥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

    玉华公主走后,柳云诗去到旁边的小炉前架起了水壶。

    季辞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小银钳,往小炉中夹了两块儿红萝炭,舀了水倒进壶中,“官署没什么事。”

    他放下手中的长柄勺,对柳云诗招了招手,“过来。”

    男人显然是刚下朝就直接来了回雪院,身上仍穿着官袍,除了方才被他拉开了些的衣襟外,其余各处一丝不苟,金丝绣祥云纹的官袍上,连一丝褶子都找不出来。

    而官袍的朱红色,也衬得面白如玉的男人容貌更加昳丽。

    面朝柳云诗说话时,窗外阳光轻轻落在他微弯的唇畔,柳云诗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看出“妖冶”二字。

    她心中突的一跳,小步挪到他面前,低垂着的羽睫轻颤,用柔软的声音叫了声:

    “表哥。”

    季辞看了她一瞬,唇畔笑意更甚,“坐过来,我看看伤口。”

    柳云诗温顺地坐到他身旁,却在他打算掀开自己裙摆的时候,倏然压了上去,语气有些急:

    “表哥不用看了,我的伤口方才张礼来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的。”

    季辞唇边笑意一凝,乌黑的墨眸沉了沉,却并未勉强她,“既如此,那你自己记得按时上药。”

    “嗯。”

    柳云诗应了声,竟当真将裙子拉了下来,规规矩矩在他身边坐好。

    淡漠的样子全然没有了以往对他的热络和刻意接近,甚至看她垂眸摆弄手指的样子,似乎是在盼着她早些离开一般。

    季辞斜乜了她几眼,唇畔笑意彻底沉了下去,起身冷冷道:

    “既然你无事,那我便走了,你好好保重。”

    话落,柳云诗立刻跟着他起身,“好,表哥慢……”

    “柳云诗!”

    季辞刚走出两步,闻言倏然转身打断柳云诗的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质问,“你……”

    瞧见对面少女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似乎有些着恼自己的情绪失控,咬了咬牙,令自己平静下来,“你今日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柳云诗摇摇头,“没有,我一切都好,多谢表哥关心。”

    她仍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他问的,她都答,但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和表情。

    季辞深看着她,攥着她手腕的手不断收紧,直到看到柳云诗微微蹙起的眉,他才恍然松开。

    “既然都好了……”

    他定定凝视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小的神情,“那我看明日张礼也不用过来了。”

    “好。”

    他话音刚落,柳云诗立刻答应了下t来,甚至没有一丝错愕和不满。

    季辞凝眉,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很好。”

    他放开她的手腕,注视着她慢慢转身,“柳云诗你好得很。”

    柳云诗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却不发一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

    过了片刻,春雪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疑惑,“姑娘,方才公主来惹大公子不高兴了么?我怎么瞧着他方才离开时,脸色那么差?”

    柳云诗坐到妆台前,随手卸下头顶的发钗,扔回匣子里,“是我惹了表哥不悦。”

    “姑娘惹了大公子?!”

    春雪惊呼,放下托盘快步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少女,不解问:

    “为什么呀?”

    柳云诗摇了摇头,接过春雪手中的药碗,略一蹙眉,仰头一饮而尽。

    春雪抵来上次季辞送来的蜜饯,柳云诗看了一眼,“不必了,人不能总是用甜来麻痹苦涩不是。”

    春雪总觉得她的话中似有深意,但又想不透,见她不说她也不好再追问,只放下碗,拿起一支略微素淡的簪子簪到她头上。

    乌黑的发髻配着白玉兰发簪,显得镜中的小脸干净柔弱。

    “今日夫人回府,姑娘打扮素净些也是好的。”

    春雪笑道:

    “姑娘实在是太美了,别说公子了,连我一个女子和姑娘朝夕相对,如今再看到姑娘的样子,仍觉得心动呢。”

    柳云诗侧首摸上玉兰发簪,笑了笑没说话。

    申时末的时候,有下人来禀报,说是夫人快要回府了。

    柳云诗换了衣裳随那下人一道去了前厅。

    几人过去的时候,季母的车驾还未到。

    季辞在前厅的主位上坐着,见她来,视线在她身上略微一停,随即冷淡地移开视线。

    柳云诗亦连眸跨进门槛安静站着,看不出任何眼底情绪。

    她听见季辞起身,冷冷吩咐管家道:

    “既然人都到了,便去门口迎着吧,方才母亲身边的人回来说,马车已经进了西门。”

    “是。”

    管家刚应声,还不等他回过身对柳云诗说话,季辞已经从她身旁而过,率先出了门。

    男人衣袖擦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冰凉。

    “表小姐,咱们也走吧。”管家道。

    柳云诗颔首,不自觉抚摸上手背,不远不近地跟在季辞和陈深身后,一路去了府门口。

    管家则领着府中其余众人跟在最后。

    众人在府门口等了没多久,季母便到了,她一下车,季辞带着众人迎了过去,“母亲。”

    “夫人。”

    季母扫了季辞一眼,跨出马车外。

    原本张嬷嬷是站在马车外等着季母的,但看大公子过来,她便极有眼力见的让开,自去了后面的马车看顾着下人卸行李。

    哪料季辞只是走到马车跟前,对季母行了礼,对于她要下车的动作,像是未看到一般,全然没有一丝要上去搀扶的意思。

    季母伸出的手臂一顿,气愤地盯着他,“你如今是长本事……”

    “姨母当心。”

    季母的话未说完,柳云诗匆忙上前一步,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姨母此去为府中众人祈福辛苦了,我们和表哥都十分记挂您呢。”

    她扫了季辞一眼,软声软语地对季母笑说:

    “尤其是表哥,今日特地嘱咐准备了些清淡的食物,就是怕姨母一路上辛苦,胃口不佳。”

    柳云诗说完,明显感觉季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幽深,她佯装不知,小心翼翼搀扶着季母下车。

    季母轻哼一声,语气比之方才要缓和一些,“他能有这份心?”

    柳云诗笑笑没说话,搀扶着季母往府中走,岔开了话题:

    “对了姨母,听说您的绣工在上京城首屈一指,云诗这两日看了看您从前的绣品,只觉得那些绣样云诗便是再学几辈子都学不会,您这次回来,可否指点云诗一二。”

    季母闻言脚步微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几日不见,你倒是学得乖觉了不少。”

    柳云诗细声细语道:

    “姨母说笑了,云诗是真心实意的,能得姨母指点迷津,云诗不知多幸运呢。”

    季母未出嫁前,不仅是名动京城都美人,就连她的绣工也与她的美貌一样出名,如今柳云诗提起她曾经的光辉荣耀,又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她面子,她也不由得没了脾气。

    笑说:

    “瞧你倒是会说,那该日你拿你的绣样来,姨母替你看看。”

    柳云诗满脸雀跃,看不出丝毫作假,“真的么?!那云诗提前谢过姨母了。”

    她几句话哄得季母从盛怒转为忍俊不禁,在场众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只有陈深跟在季辞身后,小心翼翼觑着自家主子落在表姑娘背影上的眸色,大气也不敢出。

    ——上一次自家主子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还是几年前,他亲手将一个犯人活着剥了皮的时候。

    几人到了前厅,柳云诗扶着季母坐下,而后不顾季辞的视线,迳自绕过他,坐到了季母的另一边。

    整个用膳的时间,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除了安静吃饭,便是帮季母添茶布菜,倒是难得哄得季母对她有了几分亲近。

    临到快散席的时候,季辞说自己手中还有几个札子没有批复,“母亲和表妹慢用,我先走一步。”

    季母被柳云诗哄得高兴,对季辞态度也好了一些,“嗯”了一声,“去吧。”

    末了在季辞起身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莫要办公到太晚,注意着些身体。”

    季辞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季母,收回视线的时候在柳云诗身上顿了一下,低低回了句“知道了。”

    因着季母一路上舟车劳顿,吃过饭后柳云诗也没多在前厅逗留,回了自己院子。

    还未走近,她便远远瞧见院门外站着的男人。

    季辞一袭深蓝色常服,月光映着他清冷的眉眼,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看着她,深邃目光压过来,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柳云诗神色如常地上前行礼,“表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这么晚了?”

    季辞冷笑,立于台阶之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冷声质问,“从前你进我屋子的时候,怎么没顾及过时间早晚?”

    柳云诗低头不语。

    季辞久等不见她回答,似是终于失了耐心,两步走下台阶,猛地揽过她的腰,压向自己,咬牙切齿道:

    “柳云诗,你就是这么勾//引我的么?”

    柳云诗被他压得窒息,蹙眉想要推开他,“我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

    “不知道么?”

    季辞嗤笑,禁锢着她的手臂更为用力,让她嵌在自己怀中彻底难以挣扎。

    “你不是要我么?不是要勾着我让我爱你么?怎么,如今眼瞅着我对你动了心,你却不稀罕了?还是你发现,讨好我母亲比讨好我来得更实惠?!毕竟仰仗我还有可能要失身于我。”

    “我倒是小看了你!你不仅能勾男人,就连我母亲都被你哄得五迷三道?!”

    “表哥!”

    柳云诗眼眶忽的一红,“你怎能这样说我?!”

    “难道不是么?!”

    季辞眼底发红,像是燃烧殆尽了理智,“今日一整天,你自己什么样你不知道么?”

    “我什么样?!”

    柳云诗憋在眼眶中的泪终于再也兜不住,夺眶而出,像是蓄了许久的委屈。

    她不管不顾地狠狠推开他,狼狈地抹了把眼泪,语气带着哭腔委屈控诉:

    “你当真是喜欢我的么?可昨日你在靶场上那番举动,不就是做给玉华公主看的么?这几次玉华公主对我的刁难,难道你从不知晓?”

    她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气鼓鼓地看着他:

    “表哥手眼通天,又怎能不知玉华公主对我的刁难,昨日你可以说是未来得及制止,那么今日呢?你分明就是为了利用我,让我当你的挡箭牌而已!”

    见他盯着自己沉默不言,柳云诗又道:

    “我一个孤女,生存本就艰难,表哥若是当真不爱我,那日我也早就选了魏铭,你大可以将我嫁出去,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你又何必拿我去应付玉华公主!”

    “我若当真不爱你?!”季辞气极反笑。

    “我若当真不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忽然猛地拉过柳云诗狠狠吻上她的唇。

    柳云诗蓦地睁大眼睛,在他怀中使劲儿挣扎,季辞却更加用力箍着她,让她动弹不了分毫。

    强硬而愤怒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唇瓣被他吮吸得疼痛,柳云诗挣扎不过,濒临窒息的瞬间心一横,狠狠咬在了他的唇上。

    血腥味一瞬间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季辞这才缓缓放开了她。

    他拇指碾了下唇瓣上的伤口,冷声嗤笑:

    “柳云诗t,我不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他捧住她的小脸,拇指擦拭她唇角的血渍,缓慢地动作似是威胁:

    “若是你再敢在我面前提一次魏铭,我敢保证他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柳云诗小脸一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她吞了吞口水,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月华如水,两人无声对峙,风从两人面前穿过,带起衣袂翻卷,冷风猎猎。

    过了良久,季辞长叹一声,靠近柳云诗,动作轻柔将她拥进怀中,嗓音和缓地哄着怀中姑娘:

    “好了,这两日因着我,让你在玉华那里受委屈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弯腰俯身,与她平视,“不气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如玉一般的男人,琥珀色眸中全是她的影子,柳云诗心头骤然涌起一阵悸动。

    京中最年轻的权臣,容貌俊美旁人难出其右,即便他手染鲜血杀生无数却对她极尽温柔。

    说没有一点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柳云诗紧抿着唇。

    垂眸半晌,忽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凑近他,最后伸出小舌,缓慢地舔舐上他唇瓣上的血珠。

    “还疼么?”

    放在肩上的大掌骤然收紧,男人的呼吸一重,在她将要退回去的时候卡住她的后脑重新夺回了掌控。

    柳云诗被他吻得双腿发软,乖顺地倚在他怀中,手臂不由攀上他的脖颈,极尽所能地回应着他。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吻,深入而缱绻。

    像是两个深爱彼此的人在互相诉说着自己的爱意,空气中都氤氲着暧昧的气氛。

    两人并没有吻太久,季辞放开了她,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

    他一笑,柳云诗愈发羞恼。

    她微微低下头去,感觉男人微凉的指腹将她一缕鬓发别至耳后,温声笑问她:

    “不气了?”

    柳云诗玉白的面颊染上一层绯色,微微颔首,小声“嗯”了一声。

    “走吧”,季辞略一蹲身,将她的下手攥紧掌心,“送你回去。”

    季辞将柳云诗送到房间门口,目送着她进去,房中燃了灯,他的笑意才慢慢落了下来。

    “我记得楚国的三皇子如今还在京城?”

    他走出院子,沉声问。

    陈深吃惊地看着他,“公子,如今夜深了,你……”

    “备车。”

    天色拂晓,季辞才从府外回来。

    刚一进门,他问了管家,听说母亲已经醒来了,来不及回房休息,迳直去了前院。

    “你这个时辰来做什么?”

    季母还在用早膳,见他来不无诧异。

    季辞接过张嬷嬷手中的碗,“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嬷嬷看了季母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

    “说吧,什么事?莫不是关于柳云诗的?你与她到了哪一步?”

    季辞舀起一勺粥,送到季母唇边,“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

    季母冷哼一声,别过脸,

    “你同她的事,若不是你故意吩咐管家透露给我,府中谁人敢嚼舌根,如今这府中尽是你季辞的人,你现在给我装什么?!”

    季辞见她不吃,重新舀了一勺,“母亲说笑了,我的人不就是季府的人么,何分你我。”

    他的声音微沉,将粥送到季母唇边,“母亲,再不喝,粥要凉了。”

    季母身子一僵,回头狠狠盯着他,张嘴。

    见母亲喝下了粥,季辞露出满意的神情,又舀了一勺,“我打算将掌家之权交给柳云诗。”

    “你疯了?!”

    季母蓦地瞪大眼睛,挥手打翻季辞送过来的粥,“季辞你……”

    “母亲,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他被粥洒了一袖子,也不恼,重新舀了一勺,眯眼笑看向季母,“母亲,怎么喝粥都占不住你的嘴呢?你好好喝粥,我来说,你听着就行。”

    见她还要说话,季辞唇畔笑意更甚,“毕竟母亲也不想一辈子待在龙鳞寺那种地方不是。”

    听他一提起龙鳞寺,季母面上闪过一丝恐惧,本想说的话终是被她忍了下去。

    “母亲这样就对了,您是我的亲人,我无论如何都会让您安享晚年的不是。只是……近日少不得要麻烦您。”

    他又舀了一勺粥,笑道:

    “多操心着些,将掌家之权好好交给柳云诗。”

    他将“好好”二字压得极重。

    季母气结,“季辞你……”

    “母亲,”季辞压了声音,笑容里满是威胁,“还有最后两口粥,从小您就教育我,食不言。”

    第二日中午,春雪提着食盒,一进来就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柳云诗倚在窗边绣花,见了不明笑道:

    “怎么一副这种表情,可是又听了什么八卦?”

    春雪放下食盒,朝外面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道:

    “奴婢方才去厨房端饭,听公子院中的张波说,今日一早上朝的时候,楚国三皇子突然求娶了玉华公主!”

    柳云诗动作一顿,微微蹙眉,“消息可属实?”

    “应当属实,据说此事京中都传开了。”

    “那……陛下可同意了?”

    “同意了。”

    春雪将玉箸递给她,给她布菜,“据说在朝堂上便下了赐婚的圣旨,要求礼部尽快准备,赶在中秋节前完婚呢。”

    “这么着急?”柳云诗诧异。

    “嗯,听说是楚国三皇子要在中秋后回国,所以时间比较紧。”

    柳云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饭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盈辉院。

    陈深一见她,面色陡然生变。

    柳云诗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中疑惑,回身看了看,见他确实在看自己,心中疑惑更甚。

    “表哥在里面么?”

    “额……”

    陈深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柳云诗便也不再问他,拾阶而上就要去推门。

    陈深一惊,急忙要去拦她,“表姑娘,不可……”

    话音未落,柳云诗的手刚触及上门扇,房中忽然清晰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含羞带怯,引人遐想。

    柳云诗的手蓦地顿住,回头看了一脸尴尬的陈深一眼,默默垂眸收回了手,“原是表哥房中有客人到访,是我唐突了。”

    柳云诗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季辞大步跨过门槛,一把攥住了柳云诗的手腕,“去哪?”

    他的嗓音沉沉的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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