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因果劫(五)
原本昨日与赵翠音约好的去镇上,因这场大雪,未能成行。
赵翠音在家无事可做,索性跑来找两人,“走啊,去我家烤火。”
孟厌拍手,开心应好,“翠音,我们换身衣袍便来。”
月浮玉抱着手,立在堂屋赏雪,顺便与姜杌说起昨夜赵家村众人的古怪,“顾大人在山上守了一夜,瞧见赵和与一男子窃窃私语。看身形,应是赵栝。”
姜杌了然,“看来这位赵栝也是沈家人。”
五个沈家人,他们已猜到四人,唯有最小的沈鸢了无线索。
这个赵栝,前后有两任妻子。
他与第一个妻子,生有大女儿赵翠音和二女儿赵招水。
又与十三年前娶的新妇,生有三女儿赵常欢。
月浮玉亲自审问过永安镇的十个人,从他们口中,沈鸢是个聪明,极会审时度势的小姑娘。
沈鸢是沈禹的老来女,至沈家人离开永安镇时,她方二十岁,尚未出嫁。
在永安镇那群人的记忆中,沈鸢说话柔声细语,时常闷在家中看书。
据说,沈禹最是疼爱沈鸢。
为了给沈鸢留一具好身子夺舍,沈禹不惜得罪所有人,硬抢了一个貌美的妖怪。
换衣袍的两人已出门,另外三人提步跟上去。
赵翠音在家中久等他们未至,只好出门来催。
一出门,撞见他们一行人,连声称叹,“你们五人的相貌,真是难找。”
孟厌傻笑敷衍,上前挽着她的手进门。
院中已堆起火堆,一位清丽的妇人端着酒与他们招呼,后面跟着一个扎着双髻的豆蔻少女。
赵翠音悄悄说:“她是我继母,叫于少淑,旁人喊她于婶。后面那个,是我三妹,叫赵常欢。”
孟厌点头,问起赵招水,“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
“那里。”赵翠音白眼一翻,指指堂屋角落低着头的女子,“她早上与常欢吵架,被继母说了几句,便生气了。”
赵翠音与赵招水虽是同母姐妹,但赵翠音讨厌赵招水闷不做声的怪僻性子,背地里常说她的坏话。
孟厌与赵招水,同是家中不受宠的二女儿。
烤火时,见赵招水孤零零坐在角落,她心里难受。
思索片刻,她笑着跑过去拉赵招水的手,“招水,我们讲故事还差一个人,你一起来吧。”
许是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赵招水震惊抬头,看向孟厌。
那双孤寂的眸子里,仿佛在此刻当下重新燃起了生机。
她迟疑地点点头,任由孟厌拉着她,坐到火堆旁。
赵翠音见她坐过来,阴阳怪气讥讽几句,便兴高采烈说起镇上的见闻,“听说今年腊祭,巴郡的太守大人也要来。”
赵常欢捧着一本书在看,不时附和姐姐几句。
轮到孟厌时,她顺嘴讲了阿旁阿防哥俩的生前事,“我认识一对双生子,他们自小彼此看不惯。没想到,哥哥最后为了救弟弟,死在土匪的刀下。弟弟为哥哥报仇后,逃跑时坠崖而亡。”
阿旁先入地府,被城隍骗去做拘魂使。
不曾想,第一个拘的魂魄,却是自己的亲弟弟阿防。
赵翠音对这个故事不为所动,催着姜杌讲。
姜杌冷冷发笑,“我有一回,在路上遇到两个人。他们给我一箱银子,说想与我做朋友。你们猜,我和他们结交了吗?”
孟厌跃跃欲试举手,“你定是收了银子,但是没有与他们结交!”
其余几人纷纷摇头。姜杌勾唇一笑,“我抢了他们的银子,又把他们打个半死不活,最后逼他们交出全部家产献给我。”
孟厌哑然失色,举起的手,慢慢尴尬放下,“你真……狠啊。”
因姜杌笑得阴森又可怖,无人再敢说一句话。
顾一歧开口讲了一个笑话,总算将话头岔过去。
轮到赵招水时,她垂着头,缓缓摇头,“我没有故事。”
赵翠音心觉她扫兴,嘴巴张着,作势要骂几句。孟厌见状,伸手拦住赵翠音,“临走前,赵叔让我们早些回去用饭。算算时辰,我们也该走了。”
“行吧。”
赵翠音送他们至院门,孟厌问起赵栝,“翠音,你爹呢?”
“今早去镇上了。”
“我们明日再来找你。”
回赵全根家的路上,月浮玉望着远处的山坳,幽幽道:“我已派鬼差跟踪赵栝。”
离用饭的时辰还早,一行人假借赏雪为由,去了后山。
孟厌自进了赵家村,日夜都在想一件事,“沈家这五人,明明有一大把妖怪的身子可以选,怎会夺舍凡人?”
还是几个相貌平平无奇,家中仅够温饱的凡人。
其余四人未应。此间答案,怕是只有山下,藏在他人身子中的沈家人才知晓。
远处的赵全根大声在喊,几人顺势下山。
孟厌凑近姜杌,“他们有心与你结交,你为何要打他们啊?”
“他们废话太多,我听着心烦。”
“……”
下山路上,孟厌走在最后。
路过一棵大树,有人从树后蹿出,死死拉住她,哀求道:“救救我……”
来人是赵招水,一脸哀容与惊惧之色。
孟厌与崔子玉扶着她去到一处隐蔽的树林,听她讲她的亲爹赵栝与异母妹妹赵常欢的怪异,“常欢七岁后,好似换了一个人。还有爹,他从前很疼我。可是,自从十年前,他去了巴郡回来后,再也回不去了……”
生疏,陌生。
是赵招水,对如今住在她家的亲爹与妹妹的感受。
那些曾经熟悉的人。
有一日,她突然觉得在看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她曾经旁敲侧击试着问过姐姐赵翠音,可赵翠音只当她和季惠娘走得太近,染了疯病。
几人听完她所说,先是安抚道:“常言道,‘有了继母便有继父’。你爹许是过于疼爱你妹妹罢了,你别多想。”
赵招水一再坚持自己的说辞,“还有隔壁的遂生哥哥、赵寅哥哥还有赵和叔,他们也变了不少!”
她口中的几人全是他们猜测的沈家人,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由月浮玉开口,“我们还要在村里留一段时日,不如我们帮你查查?若真是有人冒充,我们便将他扭送官府。”
赵招水一口答应,临走前拉着孟厌的手,不停道谢。
孟厌看她穿得单薄,再想到赵常欢一身厚袄,心里难受得想哭。
嘴巴不够甜的二女儿,夹在聪明的大女儿与亲生的三女儿之间,无人真心疼爱她。
“走吧。”
赵全根在堂屋等了许久才等到几人回来,“你们怎耽搁这么久?”
孟厌笑吟吟坐到椅子上,“山上雪景好看,多瞧了一会儿。”
今日的桌上,赵荣余在,赵遂生却不在。
赵全根见几人盯着空位瞧,特意解释,“别管他,还在坟地种花。”
赵荣余吃饭不老实,一碗饭,洒了一半。赵全根抱着碗唉声叹气,不时大声吼几句。
“赵叔,我来吧。”
孟厌坐到赵荣余身边,接过赵全根手中的碗,“我家里有一个弟弟,全靠我照顾呢。”
赵全根心里发酸,看孟厌手法娴熟,借口有事,去了伙房。
众人看他离开时肩膀耸动,时不时抬手,猜他应是在哭。
比起自己生前那个讨厌鬼弟弟,孟厌深觉赵荣余听话,除了偶尔喜欢大喊大叫,说些有头没尾的话。
快吃完时,赵荣余抓了一把米饭塞在嘴里,傻里傻气地对孟厌说:“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哥哥飞走了,一个哥哥把我从水里捞起来了。”
语罢,他跳下椅子,张开双臂,绕着桌子一直跑个不休。
姜杌从他的动作中,猜测他应该看到过魂魄离体的画面,“魂魄离体后,似风筝浮在半空,模模糊糊一个人影。”
孟厌拉住奔跑的赵荣余,“哥哥怎么把你从水里捞起来的?”
提起这事,赵荣余眨眨眼睛,开始大喊大叫,“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伙房的赵全根听见叫喊声,慌忙跑过来,把赵荣余搂在怀中,“没吓到你们吧?”
几人摇头,孟厌斟酌道:“赵叔,荣余出事时,已逾十岁,怎会莫名其妙落水?”
赵全根一边安抚赵荣余,一边叹惋,“那日我去镇上为遂生买药,一回来,他们说荣余在河边玩水,一脚踩空掉下去了。”
孟厌:“谁救他上来的?”
赵全根想了想,说是赵和,“赵栝和于少淑说是赵和,我后来提了两斤肉上门道谢。”
月浮玉与顾一歧摸着下巴深思。从赵荣余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当日救他之人,或许不是赵和,而是赵遂生。
思及此,顾一歧问道:“遂生当日没和荣余一起吗?”
赵全根:“荣余贪玩,遂生和折丹哪看得住他。再者,遂生五岁时曾落水,长大后便怕水得很。”
说话间,赵遂生扛着锄头进来。
他满身风雪,脸上布满泪痕,手被冻得通红。
赵全根心疼他,急忙放下赵荣余,去扶赵遂生进屋,又是一阵苦劝。
冬日的夜,来得极早。
几人陪赵荣余在房中玩了一会儿,等至戌时,顾一歧将赵荣余送回赵遂生的房中。
外间风雪声呼啸,孟厌半夜惊醒,抱着姜杌小声哭泣,“那些野花又想把我困在梦里面。”
姜杌为她倒了杯热水,“我陪着你。”
“嗯。”
孟厌再次睡下,神色稍有缓和。
姜杌抱着骨剑,用剑与法术在房中寻了一圈,依然了无发现。
申时中,孟厌悠悠转醒,拉着姜杌的手撒娇,“姜杌,我饿了,想吃面。”
姜杌白眼一翻,“大晚上,我去何处给你找面?”
孟厌指指伙房的方向,笑容狡黠,“伙房里有面粉,你去做一碗面。”
“行……吧。”姜杌拍拍她的手,大步离去。临出门前,他回头嘱咐道:“这间房有些邪门,你别乱跑。”
“嗯。你快去,记得多加肉。”
“好。”
等姜杌到了伙房,寻遍柜子,也没找到面粉。只能就着剩饭,为孟厌熬一碗热粥。
冬日难生火,他看四下无人,干脆捏诀念咒生起一团火。
火燃得旺,不到一刻钟,姜杌捧着一碗肉香四溢的粥进房,“孟厌,我加了很多肉,你快趁热吃。”
可惜,他热烈的情愫,久久无人回应。
他疑惑抬头,却发现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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