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寸上珠(一)
孟厌还未开口,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房中。
领头之人,赫然是阎王。
四个鬼差上前将他们分开,温僖被带走,孟厌慌忙下床跑过去,“阎王大人,发生了何事?”
阎王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徒留孟厌瘫坐在地。
站在门外的崔子玉进房扶起她,“孟厌,温僖便是姜杌。”
“姜杌是谁?”
“那个吸魂的妖怪。”
温僖被押入石压地狱受刑,五位鬼帝加阎王审了三日,一无所获。
“本官仔细看了,他没有妖怪的内丹。”阎王沉声说道。他这双眼,能辨世间一切妖物,“他只承认是无主游魂。三年前,送给牛头马面一锭金子,想入地府轮回转世。”
顾一歧抿唇,“三位大人当日追姜杌时,可曾发现异样?”
神荼:“他幻化成你的模样作恶。本官与其他两位大人追到城外,他已逃之夭夭。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不如传言般厉害。当日房中的结界,千年以上的大妖虽冲不破,但也不至于吐血受伤。”
顾一歧倒有不同见解,“若他的内丹不在身上呢?修为大减,自然打不过你们。”
神荼:“你说的在理。”
为今之计,是找到温僖或姜杌藏起来的内丹。
月浮玉匆忙赶来,“对了,酆魂殿没事吧?”
一提起此事,阎王有苦难言,“大人让我们放心,说还在呢。”
月浮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脚不沾地赶去酆都殿找酆都大帝。
“大人,你让下官进去瞧一眼。”月浮玉好话说尽,总算说动酆都大帝点头。
“行吧,今日便带你开开眼。”
酆魂殿有两处入口,一处在地府内,一处在酆都大帝书房。
“本官的书房全是结界,天庭那帮神仙都进不来,”酆都大帝边去书房边得意炫耀,“并非本官自夸,千年来,多少妖怪惦记酆魂殿,没有一个找得到入口。”
书房内,有一幅山水画。
画技不精,一看便是闲时练笔之作。
酆都大帝指着那幅画,语气中透着一股得意,“你觉得此画如何?”
月浮玉着急确认酆魂殿的安危,随口应道:“不如何,下官十岁之画,已超越此人画技。”
酆都大帝蹙眉苦笑,打开地室暗门。
拾级而下,走了数百步,一座地下宫殿出现在两人眼前。
可惜,里面空空荡荡。
“本官的十万恶魂啊……”
月浮玉扶着痛心疾首的酆都大帝上去,忙不迭又赶去石压地狱,“除了内丹,再找找十万恶魂。”
阎王大惊,拍桌而起,“那妖还把酆魂殿偷空了?”
月浮玉无奈点头,“偷得干干净净。”
温僖被抓的第三日,孟厌依旧把自己关在房中。
崔子玉来找过她几回,向她道明原委,“几位大人并未怪你。他有心入地府盗取恶魂,当日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上当受骗。”
孟厌抱着崔子玉大哭,“我没脸见人了,他们都说我是好色。鬼。”
因为好色,差点致地府万劫不复。她不敢出门,害怕指责,害怕被骂,害怕被赶出地府。
她不想再做命如纸薄的凡人。
崔子玉拍拍她的后背,“地府已抓到姜杌,只要他说出恶魂被他藏在何处,此事不会牵连到你。你好好想想,温僖平日里爱去何处?”
热泪翻涌,孟厌哭得不能自己,“他可会藏东西了。三年来,我连他的私房钱藏在何处都不知晓。”
她做了错事,拼命想补救。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对温僖一无所知。
他从不去望乡台,从不提及自己的亲眷与生平。他说他生前过得凄苦,可死后的吃穿用度却极为讲究。
她被他骗了,从身到心,还有银子,全被他骗走了。
若十万恶魂找到,她还能保住这条小命。若找不到,她大概要随他一起去地狱受刑。
“这坏妖骗感情便算了,怎么还骗钱啊……”
温僖在石压地狱受刑的第五日,嘴角渗血,奄奄一息。
没了内丹的凡人之躯,挡不住地府的酷刑。等不了三日,他便会死在这里,魂飞魄散。
无人会知,搅乱荒之主,打遍妖界无敌手的姜杌,最后会悄无声息死在地府。
万幸,在死透之前,他等来了一线生机,“顾大人,好久不见。”
顾一歧站在他面前,半是无语半是不解,“你可幻化他人相貌,为何每回做坏事,专挑我的相貌?”
温僖勉力从布满污血的脸上,扯出一抹笑,“顾大人,你别乱说。我只是心急投胎,贿赂鬼差而已。”
血堵了喉咙,他无力倒下。
顾一歧蹲下身,与他对视,“你若不肯说出那些恶魂被你藏在何处,孟厌会在十八层地狱受刑百年。”
“什么恶魂?这事与我无关,你们别诬陷我。”
“姜杌,孟厌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该连累她。”
“姜杌?谁是姜杌?”温僖扶着一旁的巨石撑起身子,眼中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波澜,“我要见她。”
“见了她,我自会告诉你,恶魂在何处。”
“好。”
顾一歧起身离开。
临走前,温僖喊住他,“顾一歧,因为我最烦你。”
孟厌在房中哭了五日,不见鬼差在抓她。
这日,她戴着帷帽,偷溜出门。
阿旁阿防远远看见她,“孟厌,你还敢出门啊?”
孟厌捏着嗓子,“两位大人,下官并非孟厌。”
阿旁:“你下次出门,能否把那块假令牌和琉璃珠摘了?”
孟厌低头一看,更是心酸不已。她养了温僖三年,结果他回报给她一条滔天大罪和两颗不值钱的琉璃珠。
阿防拽她去角落,“我们打听过了,大人这几日闭门不出,听说在生气呢。”
阿旁好心劝她,“你把恶魂先找出来,戴罪立功,没准还能升官。”
“你们真瞧得起我。”
孟厌想起一事,“他们背地里没有骂我吧?”
阿旁与阿防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他们都是当面骂。你也真够傻的,竟能被一个妖怪骗三年。”
孟厌哇哇大哭,“我哪知道他是个妖怪啊……”
从前说她运气好,得了温僖。如今骂她是个傻子,被温僖骗了三年。
好话歹话,全被他们说了个遍。
三人正在角落叙旧,顾一歧出现在孟厌走后,“孟厌,你随我走一趟。”
孟厌如遭雷击,呆愣地立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顾一歧走了很远,一回头看她杵在原地,语气无奈:“我不抓你,你快点过来。”
阿旁阿防猛推孟厌一把,“你快去。实在不行,跟大人撒泼打滚,好歹先把命保住。”
孟厌边走边用袖子抹泪,“顾一歧,我是不是特别傻?”
“他活了三千年,你才活了多久,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顾一歧温声安慰她。余下的话,他夹杂着酸涩,“他对你有情,你进去劝劝他,让他说出恶魂在何处。此事错不在你,大人不是不讲理之人。”
温僖为何烦他,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三年前心头裂开的那条小缝,至今日,几株杂草破血肉而生。
一阵阵,刺得他难受。
孟厌红着脸,吸吸鼻子,“你放心,我已立誓戴罪立功。”
隔了五日,再见温僖。
他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血污染了大半在他往日清冷的面容之上,嘴角边的暗红血迹,已经干涸。衣衫破败之处,显露出深浅不一的鞭痕。
听见耳熟的脚步声,他慢慢睁眼,惨然一笑,“你来了。”
孟厌别捏地不肯走近,“死骗子。”
无尽的阴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穿过皮肉破损处。温僖挪动高大的身躯,一点点靠近她。
沉重的脚镣在地上拖行,发出一声声渗人的锒铛声。许是受了重伤,他挪动的速度极慢,短短二十余步,他却爬了许久才堪堪摸到孟厌的脚踝。
孟厌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将他搂在怀中,“你把恶魂交出来,我去找大人求情,好不好?”
“你亲亲我。”
“这不好吧?”
光线斑驳,温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去寻她的唇。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强势地箍住她的腰肢。
由浅入深,亲密无间。
孟厌的口中混进他的血,味道难受,她双手推着面前之人,“阿僖,血……”
温僖没有如往常一般放开她,而是用尽毕生力气,再次加深这个吻。
等两人分开时,孟厌无力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气,“阿僖,恶魂在哪儿?”
没有人回她。
墙壁之上,由血月透进来的光亮,映出一个人站起来的影子。
“温僖?”
孟厌微微侧身,盯着站起来的人。
此刻,原本命若悬丝的温僖,身上破败的血肉,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
等她再一眨眼,鞭痕消失,温僖已近在眼前。
“傻子,我叫姜杌。”
这声中气十足的“傻子”,让她彻底明白过来。
死骗子,怪不得要见她,原来把内丹藏在她身上!
姜杌捂住她的嘴,将她全身翻了一遍,边翻边说:“荷包,我的。里面的银子,我的。令牌和琉璃珠不值钱,留给你吧。”
似是想起什么,他扬起无边笑意,“对了,你藏在花瓶里的五十两私房钱,我也一并带走了。”
孟厌不能动弹,欲哭无泪。
姜杌拿走了想要的东西,却仍不肯放过她,“你折磨了我三年,我得好好回报你一份大礼。”
大礼是踹孟厌下地狱。
顾一歧不知房中出了何事,等发觉不对劲之时,姜杌已带着孟厌从高窗处飞去十八层地狱的入口。
从入口那处的悬崖往下跳,一炷香后,孟厌会摔到地狱最下面。
城隍曾说,掉入十八层地狱堪比酷刑。
虽不会死,但下坠过程中,恐惧与惊慌交织。落地的一瞬,全身疼痛袭来,纵使神仙也熬不住这阵疼。
在被姜杌踹下去之前,孟厌死死拉住他的裤脚,“你可以滚,我的私房钱留下。”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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