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进入12月份, 天气越发的寒冷，寒风呼呼地仿佛裹着?利刃往窗户上刮，外面的天不过刚蒙蒙亮, 教室里的学生就已经?全都满满当当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都穿着?厚重的校服棉袄, 伏在桌子旁拿着?书进行早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困倦之?色，但仍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去背诵。

    这段时间, 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步伐也在逐渐加快, 作为高考前最后一次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要说没有压力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姜颂在上次考试化学成绩得到提高, 中间因为她的稍加忽略又往下掉了些，她便又不敢马虎，继续按部就班地认认真真学起化学来，而且她仔细对比过, 按照她现在和?陆北屿的成绩相比，考上一所大学的几率还有些小，需要再把化学成绩往上提, 这段时间她更不敢放松警惕, 自然而然的，精神也就紧绷了些。

    但相比于姜颂之?前在早读的紧绷活跃, 恨不得抓紧每分每秒，眼都黏在书上, 今天的她目光有些呆滞, 抱着?本书, 总是走神，好像被什么绊住了心神, 中间老师下来提醒过她一次，姜颂已经?注意?到了，但没过多久，她的眉心不自觉皱起来，放空地盯着?某处，又走了神。

    老师见她不长?记性，干脆让她早读结束来办公室一趟。

    “姜颂，现在是冲刺高三阶段，这个?冬天尤其重要，不能再被别?的事?分了心思，你能懂吗？”

    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痛心疾首地对旁边低垂着?头的女孩说道。

    姜颂扣着?衣角，态度倒算得上很配合，立刻点头如捣蒜：“老师我知道了，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你最近是有遇到什么事?吗？可以和?老师说说。”

    班主任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热气喷在她的眼睛片儿上，她又摘下来拿眼镜布擦了擦，见姜颂迟迟没有吭声，她直接抬起眼来，在一片模糊中看向姜颂的脸，却看不太清她此刻的神情。

    姜颂用力抿了抿唇，沉默着?没有吭声，只低垂着?脸，看着?地面上自己?并在一起的鞋。

    她在想?，手和?脚从?来都不是一个?，都是两个?一对一起配合着?才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那么一个?人单打?独斗，什么时候才能赢呢？

    可总要试试的，不是吗？

    她深呼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透出几分坚决，缓缓放开了一直紧攥的衣角，然后抬起脸来，诚恳认真地看向面前的老师。

    “老师，我最近感觉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想?请假休息几天，可以吗？”

    老师一愣，随后皱着?眉头看向姜颂。

    “不能再坚持坚持了？”

    姜颂用力抿了下唇，然后摇了下头。

    注意?到老师眉间的犹豫，姜颂无?声吁了一口气。

    看来她不说真实理由的选择是正确的。

    老师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偏偏赶上这个?时候……”她又转头看向姜颂，神色露出几分犹豫：“请几天？”

    “三天。”

    姜颂精准报出了一个?数字。

    老师见她没有请太长?时间假，皱起来的眉这才散了散，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她。

    “姜颂啊，现在是关键时期，身体不好一定要及时调整过来，但也千万不要落下学业，知道吗？我把请假条批给你，你回去让你妈签了字，下午拿过来给我就成。还有就是，休息的时候也别?忘了再看看书，别?来了落下进度，这次考试很重要的。”

    姜颂接过请假条，点了下头：“好。”

    等出了办公室，走在楼道里，她正冥思苦想?着?什么，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还专门拔高了音调喊她。

    “姜颂——！”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啊？”

    这时候，姜颂才注意?到两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在她左侧方站着?，穿着?厚重的蓝色棉服校服，身形依旧挺拔修长?。

    两人应该是下课后出来上卫生间，才和?她偶然遇见的。

    姜颂想?到什么，收回目光，下意?识就要把自己?手上的请假条往背后塞，可陆北屿早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纸，黝黑的眼落下来，朝她抬了抬下巴，嗓音冷淡。

    “拿过来。”

    姜颂嘴硬：“没什么。”

    结果徐未来这厮早就绕在她背后趁她不备，把请假条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然后立刻递给了陆北屿。

    “还是我这个好兄弟讲义?气。”

    姜颂气急败坏，跳起来追着?垂他：“徐未来你不能只对一个人讲义气啊？！”

    陆北屿拿过请假条，目光落在上面的请假理由上，眉心立刻蹙了起来，伸手拽住了女孩的手腕，低下头去瞅她的神情，同时打?量了一下她的全身上下，嗓音微沉。

    “哪里不舒服？”

    姜颂被他忽然这么严肃的语气怔了一下，快速眨了几下眼，下意?识小声回了句：“没，不是……”

    似是很快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在对方少年直白而又锋利的目光下，她咽了下口水，又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有些发烧……”

    她的话还没说完，额头上蓦地就覆上一张温热宽大的手掌，紧接着?，少年低沉的嗓音自她头顶上响起来。

    “量体温了没？有没有吃感冒药？”

    姜颂心猛地一跳，在陆北屿上前触她额头温度的时候，她的视线就已经?局限在了他的整个?身体上。

    她的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他的身影。

    姜颂的呼吸一下子错失了频率，胸腔震动的咚咚响，连带着?脸上的温度也烫了起来，但没忘记自己?刚才随口胡诌的理由，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不用。”

    她快速说道：“我吃点药回家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真的。”

    她为了让他安心，又专门强调了一遍，说完后就吐出一口气，准备走，结果却被一直紧盯着?她脸的少年依旧执拗地拉住手腕。

    “去医院。”

    徐未来在旁边抱着?胳膊乐的看两人的好戏，还不忘来一句：“对啊姜颂，要是真的生了病的话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比

    较安心。”

    姜颂被这两人前后夹击着?，脸憋红成一片，最后还是没办法缴械投降。

    “行行行，我承认，这是我编出来骗班主任的。”

    她耷拉着?一张脸，语气有些郁闷。

    陆北屿神情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抬起眼，心平气和?地瞅了她一眼：“为什么？”

    他捏着?那张请假条，语气还算正常：“你请这三天假，打?算干什么？”

    姜颂嗫嚅了几下嘴巴，很低声，陆北屿又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她才稍微拔高了一点音调，但语气很执着?。

    “我要去找橙子。”

    “……”

    在她那句话说完之?后，整个?场面就陷入了沉默，姜颂说完那句话后，就低下了头，不敢去对陆北屿的那双黑眸，但她能感觉得到，陆北屿一直在盯着?她看。

    看着?看着?，原本底气就不是很足的她越发地心虚了起来。

    旁边徐未来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可思议地嘶了口气：“找橙子？我记得她去的那个?城市挺远的吧，姜颂你打?算一个?人去啊？”

    姜颂握紧手，点了下头。

    徐未来拍了下手掌，重啧了声，摇头晃脑着?，带了几分佩服：“没看出来，你姜颂还是个?勇人。”

    姜颂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少年直接毫不犹豫地把请假条揣进了自己?的兜里，丝毫不客气地冷呵一声。

    “我看她是胆大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神色冷淡下来，目光紧紧看向面前神色不屈的女孩，眼神冷锐直白。

    “姜颂你是这段时间学习把脑子学傻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你一个?人不打?一声招呼，独自去坐那么远的车，会有多么危险？”

    姜颂被他接二连三的几句冷呛也来了脾气：“我当然知道了，可如果不那么说，班主任怎么给我批假。”

    “而且……”

    她带了点垂头丧气，还带了点委屈：“没有人会同意?我去找橙子的。”

    就算她刚刚真的说了理由，但凭借她对班主任的了解，她也不会同意?的，有可能还会说她别?胡思乱想?，就应该专注于眼前的期末考试，别?耽误了期末的学习进度。

    人反正都在那，去找橙子什么时候不可以找。

    但考试不能误。

    不然那么多天的辛苦努力就白费了。

    这都是那些大人们的想?法误区。

    他们总是觉得任何事?情都应该放在学习之?后，一切以学习为主，不应该耽误复习进度。

    可是考试考不好真的会有那些事?重要吗？

    无?论是生病发烧，还是家中有了事?故。

    在重大的考试面前，是不是都得让步？

    可在姜颂看来，橙子才是她的第一选择。考试什么时候都可以考，可她的橙子，才是独一无?二的。

    她才不想?陷入这样的教育囹圄。

    这样的教育模式，糟糕透了。

    姜颂垂下脑袋，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直以为憋着?不被人理解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

    “可是橙子需要我。”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咬着?唇，满是对橙子的不安和?担忧。

    “陆北屿你知道吗？”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嗓音很闷，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着?自己?的衣服：“橙子她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好。”

    这和?江澄澄当初和?她说得一点也不一样。

    她对她说，自己?去了一个?新的学校，那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她和?他们相处的都很愉快。

    而且她住在她爸家，虽然她爸又娶了一个?新的老婆，但一家人其实对她都很好。

    可如果不是那天，姜颂在自己?家里找到了江澄澄在她家落下的东西，原本想?打?电话问她还要不要，可没接通。

    她便想?着?直接给江澄澄的父亲打?电话，邮寄在他家，反正江澄澄也住在这里。

    电话接通之?后。

    姜颂先十分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开口问道：“江叔叔，我找橙子。”

    “江澄澄？她不在。”

    姜颂愣了一下。

    可是今天是星期天啊，她不在家，难道是出去了？

    她没多想?，下意?识开口说道：“那叔叔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下你的家庭住址，我想?给橙子邮点东西……”

    “不用邮了，她不住这儿。”

    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没什么事?的话就挂了，你自己?去跟橙子说去吧。”匆匆说完几句话后就挂了。

    “嘟嘟嘟”的匆忙挂机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明明已经?挂了电话很久，但姜颂还是愣愣的，迟迟缓不过神来，还在消化刚刚江澄橙她爸跟她说的。

    橙子没有住在……她爸家？

    那她还能住哪儿？

    在那样陌生的城市，她能唯一依靠的，还能有谁？

    光想?到这里，姜颂心中莫大的酸楚就挤了出来，心都连带着?揪了起来，连忙给江澄澄打?电话。

    可是还没打?通。

    一直到晚上，江澄橙才给姜颂返过电话来，电话里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像之?前和?她打?电话那样，语气活泼开朗，笑着?问她怎么了，今天忽然给她打?那么多电话，然后又开始给她讲自己?这边平时发生的趣事?。

    姜颂听不下去，猛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嗓音染上了哭腔。

    “你根本不住在你爸家，橙子，你能不能别?骗我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倏地收了音，再没任何声响，耳麦旁边只剩下两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再开口，江澄澄的声音很涩很沉。

    “我就知道，我没办法瞒你太久。”

    她苦笑了一声：“可我不想?让你担心。”

    姜颂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可是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