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江烨 困鹤
困鹤
枯藤,老树,昏鸦。
天色向晚,夕阳迟暮。
桥边小客栈的女老板斜倚在店门前,看着小镇上渐渐萧条的街景,打了个哈欠。
边塞小镇,居民一向不多,客人更是稀少,只是偶尔有前往西域的商队路过。
女老板想,今日应该不会再有客人登门了。
于是转过身,准备进店关门。
可她前脚刚准备跨进门,身后便停落一道马蹄声并一道脚步声。
一个清雅贵气的青年男子声音温柔地传来:“冒昧,请问这里能否住店?”
女老板一愣,旋即转过身去,见到店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牵着瘦马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身材修长,身上穿着一袭素袍,腰佩长剑,头上戴着一顶竹条编织的斗笠,像是个风尘旅客的模样。
斗笠挡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他清瘦的下颌轮廓、尖尖的下巴,并一张带着微笑弧度的好看的唇。
女老板年纪不大,方才二十多岁,虽然未见到这个男人的全貌,但她的心还是陡然跳了一下,下意识觉得这肯定是个十分好看的年轻男人。
见她一时没说话,那男人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斗笠上,而后将其往后一推,斗笠被挂在脖子上。
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面容如璋如圭,笑意温和,眉眼当中透着一股温润的气质,像是一块经过打磨的羊脂白玉。
他满头鸦青的头发只用一根乌木簪子松松地挽在头顶,有几丝发丝浪荡不羁地垂下来。
“是贵店已经打烊了么?可附近已经没有能住的店了。”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轻淡地望着她笑,一瞬间,那张脸上便像是有华彩绽放,女老板竟然忍不住地红了脸。
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从未出现过这么好看清贵的男人。
她连忙让开路,急急点头道:“没打烊,没打烊,您请进!”
江烨温和地笑了笑:“劳烦您把我的马牵到后院去喂草。”
女老板红着脸,连忙答应,又让店里帮衬的小娘子上来,替江烨登记住宿,一一安排妥当。
江烨谦和温柔地应了,再三道谢。
女老板的脸更红了。
客栈平日的客人很少,江烨跟着引路的小娘子上楼时,见到楼梯转角处都已经有些蛛丝网了。
店里帮衬的小娘子带着他到一间客房的门前,客气地说道:“您晚上住这间,一会儿我把晚饭给您送上来。”
江烨客气地道:“不用,我只是在这里歇脚一晚,能够睡觉就好,不用劳烦再送晚饭上来。”
小娘子见他说话温柔,低头羞怯地应了一声,便下楼返回大厅当中。
江烨合上门,点燃桌上那一星灯火,而后便躺在房中那张简朴干净的床榻上。
许是今天走得太久,身上疲乏,没过一阵,他便陷入了睡梦当中。
……
夜深忽梦少年事,朦胧里,江烨的面前出现一片纯白的幻境。
他置身在这幻境当中,周围萦绕着重重的迷雾。
迷雾的尽头,他好似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唤他“烨哥儿,烨哥儿!”
他顺着这声音的源头往前不停地走,猛地播散眼前的云雾,却忽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十分熟悉的环境当中。
是一间古朴雅致的屋子,屋中所有的陈设都摆放得十分规整,桌案上一摞摞的书整齐划一地叠在一起,整个环境当中没有一丝凌乱。
江烨认出来,这是他幼年时在东宫所住的屋子。
屋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江烨放轻了脚步声,朝着睡觉的暖阁走去。
而后,江烨看见不远处的床榻中,还是垂髫之年的自己躺在那里,正闭着眼睛睡觉。
即使是睡觉,幼年的他也十分注重规矩,就如同这屋中所有被摆放整齐规整的物件一样,他亦睡得十分规矩,手脚都保持着一个稳重的姿态。
江烨悄然无声地蹲在床头,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幼年的自己。
这样规矩的睡姿虽然好看,可是并不舒服,每每醒来之后,手脚都是麻的。
但作为皇太孙,母亲从小就要求他无论是行、坐、躺,都要按照严苛的规矩来做,即使是睡觉,也不能流露出一丝不符合皇太孙身份的动作来。
“烨哥儿,烨哥儿!”
耳边,又传出方才在迷雾中听见的那道呼唤声。
这一次声音隔得很近。
江烨循声转过头去,见到轩窗之下,四五个小少年的脑袋凑在那里,像几个小萝卜头,他们焦急期盼地看着屋内,不住地喊着:“烨哥儿,醒醒!”
江烨认了出来,那些小少年们,是幼年的江殷、徐云知、何羡愚和容冽,就连苏凛也在其中,五个人凑在窗下,小心翼翼地叫着躺在床上的小江烨,生怕被附近的宫人抓到。
梦境当中,窗外的小少年们看不到守在床前的成年江烨,只看着床上平躺的小江烨。
小江烨的睡眠十分清浅,浓长的睫毛眨了眨,很快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身,看着窗外那几个小萝卜头,墨玉般的眼底迸射出欢喜的亮光:“云哥儿,苏凛,你们来了!”
见到小江烨苏醒,外面的小萝卜头们一咕噜全部爬进了屋子。
小江烨亦从床上跳下来,连鞋也没顾得上穿,便朝着窗边的伙伴们跑过去。
小江殷几人浑身脏兮兮的,看到江烨,神采飞扬,一拍胸脯道:“走啊,烨哥儿,我们出宫玩!”
就在五个人爬进窗之后,一个更小的身影艰难地从窗口翻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哥哥,你们等等我。”
“雨知,你太慢了!”徐云知脸上带着不满,转过头去看向弟弟徐雨知,“都说了不让你来,你非像个跟屁虫似的,要是拖我们后腿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带你。”
徐雨知的年纪最小,心气却很高,听见兄长的训斥,小脸红着埋下去,但是很快复又抬起来,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拖后腿的!我要跟你们一起玩儿!”
江烨站在一旁,看着小江烨被围在一众朋友们的中间。
小江烨脸上欢欣雀跃:“我前些天找到了一个可以悄悄出宫的地方,我带你们去,今天我们到西门城外的莲花湖钓鱼!”
小江殷兴奋地点头:“好,烨哥儿,我们都听你的!去钓鱼!”
徐云知看了一眼不远处书案上堆着的文集,有些不放心地问小江烨道:“烨哥儿,这些天太子妃查你的功课查得很紧,万一抓到你出去玩,该怎么办?”
小江烨原本欢欣的面孔上一瞬间笼罩阴翳,他侧眸,冷眼看了一眼堆在不远处的那一堆文集,这些都是母亲不久前才吩咐下来的,说今天一定要全部背完。
江烨站在一旁,默然地看着小江烨眼里的冷意,他明白他在想什么。
小江烨觉得厌烦。
他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孩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被母亲强逼着去做各种各样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同岁的江殷刚会开口说话的时候,母亲就要求他出口成章。
同岁的徐云知还在背诵三字经的时候,母亲就要求他不能只拘泥于启蒙先生所教授的简单诗文,而要去熟读背诵那些更为深奥的文章。
同岁的苏凛还在当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时,母亲已经要求他能够成熟稳重地处理人情世故,能够驾驭殿阁当中的下人。
无论什么事,母亲总是要求他比别人超前一步。
他不能玩,不能随心做想做的事情,说出口的话也要再三思量,每一步,都要走得像一个成熟稳重的皇太孙。
没错,他不是江烨,他只是皇太孙。
其实小江烨的资质并不好,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跟徐云知还有徐雨知同在徐大人的手下启蒙读书,饶是母亲已经强行逼着他先走了那么大的一段路,但是才开始启蒙的徐云知还是能够后来者居上,许多时候,徐大人提出的问题,他还在冥思苦想,而徐云知已经得出准确的答案,像个天才一样。
资质不好,却还要做最优秀的,甚至要把天才都压下去。
为此,童年时,江烨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母亲的步步紧逼,周围人的审视目光,每一样都在提醒着小江烨,他不能松懈,因为别人不仅比他资质高,还比他努力勤奋。
若是一松懈,他马上就会轻易地跌下神坛。
母亲不容许他跌下神坛,不容许他这个皇太孙比天下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差。
可是啊,他活得好累。
被囚禁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牢笼当中,就如同他院子外那只被锁在金丝笼里,供人观赏把玩的鹤一样。
鹤明明是振翅高飞在九霄之上的,可是现在,它却被关在笼中,郁郁寡欢。
江烨看着小江烨凝神盯了一阵那堆书,最后还是毫不迟疑地转身,抓紧了伙伴的手,定定道:“不看了!去玩!”
小男孩儿们一阵欢呼,紧接着一股脑地跟在小江烨的身后翻窗离开。
正是狗都嫌的年纪,一群男孩儿呼啦啦地翻过窗台,消失在东宫的庭院当中,只余下那扇支开的窗户在风中摇动。
江烨缓缓地走上前,站在窗边,凝眸看着小江烨那飞奔在众人之前的身影,他简直快乐得像只逃出牢笼的鸟儿。
江烨猛地回想起来,这个时候,他跟江殷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总在一块玩儿,也总是一块儿做坏事,而且,他总是这个小团体当中指挥的那个人,所有人都很听他的,也很崇拜他,把他当大哥一样看待。
江烨曾经以为,他跟江殷、徐云知他们的友情,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
江烨眼前的那扇窗自己缓缓关上,等到它再慢慢打开的时候,窗外原本的艳阳已经变成了不休的阴雨。
江烨知道,这是自己的回忆在梦境中重演。
这一次,窗外的大雨之中,他看见幼年的自己站在台阶下,而徐云知跟徐雨知跪在东宫前的庭院当中,太子妃的声音在小江烨的背后阴寒地响起:“皇太孙,这就是你犯的错!若是你不偷偷溜出宫去玩,若是你不荒废学业,他们今天也不用在这里受罚!说,溜出宫的事情,究竟是谁提议的,说!”
“你若是不说,那我就默认是他们兄弟俩策划的,他们兄弟二人胆敢唆使皇太孙逃学,简直是胆大包天,就算在这里跪上三天三夜也不为过!”
江烨站在窗内看着那阴郁大雨中的景象,年幼的自己缩瑟在殿阁之下,而年幼的徐云知带着徐雨知跪在大雨当中,两兄弟浑身湿透,徐雨知的身影摇摇晃晃,像是很快就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罚跪了。
只要小江烨敢自己走进去,向太子妃说,策划出宫玩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太子妃就不会再惩罚徐家兄弟二人。
可是那一天,他很害怕。
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向母亲说出自己才是主谋,母亲绝不会放过他。
那一刻,他怕了,他不敢说。
他宁愿让徐家兄弟替自己受罚。
反正也只是淋雨罚跪,母亲没有说要动他们,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是没想到,就在这场雨过后第二天,徐雨知高烧不退,大夫还没赶过来,他便夭折了。
小江烨的懦弱,害了徐雨知的性命。
江烨眼前的那扇窗再度关上,打开。
这一次,是江殷徐云知等人同自己决裂的那一天。
就在东宫门前的桃花树下,江殷、徐云知、容冽还有何羡愚,冷漠地站在小江烨的对立面,唯有苏凛一人还选择站在他的身后。
徐雨知的死,像是一把割裂锦缎的刀,刺啦一声把他与江殷他们划开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对面的江殷一拳重重地击打在小江烨的脸上,他发狠地抓着江烨的衣襟,声音颤抖而激烈地质问道:“江烨,为什么?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你这个懦夫!”
“你害死了雨知!”
“你没有杀人,但你就是杀人凶手!”
江殷压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地揍他,而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还手。
苏凛拼命地护在他的身前,想要推开江殷:“你疯了,烨哥儿也不想这样!要是他对太子妃说了,他就完了!”
江殷一面推着苏凛,一面目眦尽裂地往上继续撞,伸着手,直挺挺地指向他,一字一顿道:“你不想受责骂,所以你宁愿让别人去死是吗?江烨,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江烨看着年幼的自己倒在泥尘当中,小江烨仰着头,满脸是血,怔怔地看着还要往前冲的江殷,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一刻,除了苏凛,所有人都离他而去。
江殷的愤怒,容冽的冷漠,何羡愚的讥讽,还有……徐云知的冷静。
最后,是徐云知把江殷拉回去的。
“别打他。”徐云知淡漠地对身侧的江殷说。
“他不配。”徐云知侧过眼眸来,继续道。
抛下最后的两句话,徐云知便转身离开,容冽随之而去,江殷也在何羡愚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走远,那双因为气愤而通红的眼睛始终带着仇恨看他。
他们,就这样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凛着急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他起身,问道:“烨哥儿,没事吧。”
小江烨听到这个称呼,忽然浑身一凛,紧接着连忙道:“以后,不准再叫我烨哥儿!”
烨哥儿这个称呼,最开始是徐雨知叫的。
他年纪最小,和他最亲近,把小江烨当成自己的亲兄弟,总是一口一个“烨哥儿,烨哥儿”。
小江烨不想再听到这个称呼。
一听到这个称呼,他好像就会看到徐雨知在雨中那双幽怨的眼睛,他好像在用那双眼睛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实话。
童年幻梦,就此成空。
从那以后,江烨再也听不见那个称呼,所有人都只会恭敬而疏远地唤他一声——“皇太孙”。
但除了皇太孙这个身份,他好像什么也没有。
此后,那扇窗外的景象,再也没有了成群的少年,有的只是江烨一人茕茕独行的身影。
寒来暑往,从未改变。
偶尔陪在身边的,只有关在庭院金丝笼中的那只鹤。
那只鹤总是看天,少年的江烨亦总是看天。
他们好像都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挣脱桎梏,重回那片碧蓝如洗的苍穹。
与江殷等人闹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之后,江殷被送去了蛮真做质子,何羡愚等人也散了,大家自此再也不会联系,就算偶尔碰面,脸上也不会有过多的表情。
母亲对小江烨的管教开始越发严格,一天之内有半天都要坐在桌前,守着书桌前那一方四四方方的天。
这一小片天,就是属于他的全部的世界了。
母亲的逼问,众人的冷眼,朋友的离散,一件件的事情落下来,有时候江烨便开始恍惚,他到底是江烨自己?还是皇太孙?还是杀人凶手?
母亲只要求他做一个尽善尽美的皇太孙,一个永远微笑的木头人,除此之外,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她都觉得不重要。
他的身体像一具永动的工具一样,永不停歇地在向前奔跑。
也许一辈子就会这样枯燥无味地走完。
江烨一直是这么觉得的,直到后来,窗前的画面中浮现上一世大雪天里的景象。
那天,陆玖往他的手里塞了一碗红豆汤。
那一世的陆玖笑吟吟地将那碗温热的红豆汤塞进他的手心里,然后告诉他,飞得多高多远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己。
那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望着他的高飞,却从来没有人关照过他累或者不累。
陆玖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是的,他想要自由,他想要有一点可以自由说话做主的权力。
他喜欢陆玖,其实是因为母亲不喜欢陆玖。
他想要跟母亲对着干。
母亲越不喜欢陆玖,他就偏要喜欢她。
因为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心里会产生一种满足感,觉得自己是在违抗母亲。
那时候的他执拗地认为,母亲把他圈在这方寸的天里,剥夺了他的自由。
相对的,只要违逆了母亲的心意,他就是在争取自己的自由。
那个时候,江烨一直这么想着。
困在东宫禁庭的那只笼中鹤,十年如一日地寂寂待在金丝笼中。
不论是风霜,雪雨,晴阳,大风。
它总是仰着纤长的脖颈,凝望着苍穹。
无数次,江烨想要伸手替它打开那个牢笼,幻想着这只仙鹤从金丝笼中闯出来,而后一飞冲天,再也不回来。
过去的景象一幕幕快速地在梦境当中消散,无数的画面撞击过江烨的身体,然后飞快掠去,江烨想回首看一看,却只听见一声尖锐的鹤唳直冲云霄,他猛地回头,发现一只鹤振翅起飞。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便睁开了。
一宿已经过去。
梦尽。
眼前,是一方雪白的帐篷。
门外,客栈女老板轻轻地敲门问道:“客人,您早上吃什么?店里这就准备。”
江烨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地坐起身,看着敞开的轩窗外,那一轮旭日东升。
有着温度的晨曦倾撒,一束束投落在窗棂。
江烨抬手,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而轻缓地吁出一口气。
是梦啊。
他低眉,兀自地轻笑一声。
的确,梦境里的那些画面早就成了过去的遗梦。
父君去世,皇祖父准备退位之后,他便向祖父辞去了皇太孙之位,待安置好了母亲,便孑然一身地离开了京城,这几年游历大周,他的足迹几乎快要遍布半个南周。
天已明,他的旅途还要继续往下走,不能耽搁。
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已经浪费,剩下的岁月对江烨来说,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江烨从床榻上合衣穿鞋,站起身来,抬手取过放在桌上的竹笠。
桌上的灯芯烧了一夜,已经燃尽,只余遗灰。
江烨微笑着拉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外的老板娘,和善地说道:“麻烦替我准备一壶清酒,一个小菜,一碗白米粥。”
老板娘笑吟吟地答应,带着江烨下楼,等交代了饭菜,便对江烨说道:“吃食还要好一会儿才准备好呢,客人先随我去后院逛逛,待东西好了,有人会来喊的。”
江烨温和一笑,如清风明月般:“劳烦。”
老板娘羞红了脸,客气地领着江烨去大厅背后的院子散心。
酒楼虽然小,但是一应该有的都有,供客人观赏的景观庭院也修葺得十分舒朗好看。
江烨伴着老板娘走了一圈,忽然被院中的某物吸引了视线。
老板娘见身旁的人停了步子,于是顺着江烨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的尽头落在庭院中一只鹤的身上。
那只鹤是店里买来用以观赏的,锁在一个铁笼当中。
“公子?”老板娘不解地看着江烨,不知他为何会对一只笼中鹤投以目光。
江烨缓步上前,立在那铁笼之外,与笼中那只毛色灰白的丹顶鹤对视。
他的眼眸望着那只笼中鹤,略略沉默了半晌,而后目光转向身侧的老板娘,笑意盈盈地礼貌问道:“这只鹤是贵店的?”
老板娘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恭敬道:“是专门买来供人观赏的。”
江烨从自己的锦囊当中摸出一颗金镂子,径直放在了老板娘的手上。
老板娘失魂地看着手掌心的这颗金子,震惊道:“……客人?”
江烨笑容轻淡,下巴朝着那只鹤一扬:“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在这临接西北的偏僻小镇上,这一颗金子别说是买这一只鹤,就算是买她这家店都够了。这下,还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
老板娘连忙道:“可以,可以!”
“多谢。”江烨的笑容淡雅,如同一支浸润在雨水当中的秀丽栀子花。
道完谢之后,他便缓步走上前去。
“锁笼子的钥匙可以给我吗?”江烨礼貌地伸手。
老板娘急忙从腰上取下一枚钥匙交过去:“给您。”
“多谢。”江烨十分守礼地接过。
老板娘好奇地在一旁看着,就见到接过钥匙的江烨上前,径直开了笼子的锁链,一瞬间,那只原本囚禁在笼中的仙鹤重得自由,振翅几下,刹那便飞向了天际。
天空之上,传来一身震破云霄的鹤唳,江烨站在原地,仰起头,同身旁的老板娘一起,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鹤穿破了云霄。
老板娘不解地看着江烨:“客人,您……您把它放了,您的金子不是打水漂了吗?”
江烨却只抬眸凝神望着那自由飞在云层之中的鹤,沉静的面容上一点点舒展开淡然的笑意。
“没有打水漂。”江烨回眸过来,凝望着她笑,“这一颗金子,买到了比鹤更贵重的东西。”
话毕,他便转身,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
老板娘站在原地,不解地瞧着那一望无际的碧蓝天上高飞的鹤鸟,凝神细想,琢磨道:“更贵重的东西?是什么啊?比金子还贵重吗?”
她回过神来,正想询问江烨,却见那道素雅清淡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花香满园庭之中,唯剩新开的栀子沾着露水,传来一抹幽沉的暗香。
再回头时,云卷云舒上,那只闲云鹤早已轻轻飞越过万重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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