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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中原驰名双标——江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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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凑在一起光说话也没什么意思, 大家便一起打叶子牌。

    陆玖同江圆珠一队,徐月知同何羡愚一队,徐云知与陆镇一队, 江殷自己一队, 剩下容冽玩不惯叶子牌,便独自一人坐在暖炉前独酌。

    打牌不过是凑趣,不以银钱做赌注,只是在分出输赢结果之后, 由赢家在输家的额头上弹一下,算是惩戒。

    几圈牌打下来,竟是江殷的手气最好。

    他连赢了五把, 笑得合不拢嘴。

    又一轮下来,还是江殷的手气最好,大获全胜。

    他把手里的叶子牌一放, 朗声笑道:“来来来, 输的人把额头凑上来, 受罚了受罚了!”

    陆镇不情不愿地把头凑过去,瞄了一眼江殷面前的牌,嘀咕道:“姐夫, 今天怎么光你一个人赢,你不会偷偷出老千吧?”

    徐月知托着腮,埋怨地看何羡愚:“就是,光江殷一个人赢, 没意思。”

    江圆珠摇头叹气道:“俗话说, 运气来了赶都赶不走,说的就是今天的元朗了。”

    “你们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江殷满脸意气风发,端的是春风得意, “愿赌服输,输家乖乖认下赌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瞧你这话说的。”何羡愚亦笑起来,“我们也没想躲赖啊。”

    “没想躲赖便好!”江殷得意笑着,目光徐徐转过大家的脸,挑眉道,“让本将军想想,看看先拿谁开刀为好。”

    众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寒噤,悄悄低下头,不想第一个上去受惩罚。

    方才几轮牌打下来,他们已经受了好几下弹脑门,都知道江殷无情铁手,一指弹下去必然痛极,因此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都躲啊,好啊。”江殷知道大家都在躲,目光狡黠地徐徐扫过去,“那我就挑一个躲得最厉害的。”

    他眸光带笑,看向身旁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鹌鹑的陆镇:“小舅子,就你了,上吧。”

    陆镇冷不丁一颤,惶急抬起头来,指着自己:“我啊?”

    江殷眉梢轻挑:“小舅子,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江殷抬手对着陆镇的额头就是一指弹,传出“啪”的一声清脆皮肉响。

    陆镇倒吸一口冷气,捂着额头龇牙:“好痛!姐夫,你这玩得也忒认真了!”

    江殷笑起来,得意洋洋:“愿赌服输,当然该认真了。下一个是谁?”

    江圆珠把手里的叶子牌放下,无可奈何站起身,把额头凑近江殷面前。

    她盯着江殷威胁:“江元朗,我可是你的姑母,要知道尊重长辈,懂么?”

    江殷笑得一脸坦诚:“姑母,规矩面前无亲戚,来吧。”

    江圆珠哽噎:“你……”

    “啪!”话没说完,她的额头上已经一片红肿。

    江殷笑道:“下一个。”

    一圈下来,陆镇、江圆珠、何羡愚、徐云知、徐月知几个人,每人额头上都肿了一大片,叫苦不迭。

    轮到最后,便只有陆玖还未受罚。

    陆镇虎视眈眈地盯着江殷,手指陆玖道:“姐夫,我们可都受罚了,就剩我姐了。你说的,大义灭亲,不能放过我姐。”

    陆玖瞪着陆镇:“我是你姐,有你这么卖姐求荣的弟弟么?”

    陆镇扬手一指江殷,气噎道:“他说的,规矩面前无亲情,你找他去!”

    陆玖无奈地转头看江殷,心里到底也有些害怕他的一指弹。

    徐月知气冲冲道:“江殷,你可不能偏私!”

    “知道知道,谁偏私了?”江殷侧脸瞥一眼徐月知,“我又没说不对玖玖动手。”

    陆玖抬眸觑着江殷,小声担心道:“真动手啊?”

    “不动手他们能放过我吗?”江殷低声回应,朝着陆玖暗暗一眨眼,“放心吧,不痛的。”

    “……那好吧。”陆玖抬眸,不放心地环视一圈身旁的朋友们。

    “你们大声密谋什么呢?姐夫,动手吧?”陆镇挑眉看向江殷。

    “吵什么吵?我这不是正要开始么?”江殷抬起头,打住身边的议论,而后转过头来看着陆玖,“……那,我动手了?”

    陆玖掐紧了手心,连忙死死闭上眼。

    只感觉到面前袖风一扫,江殷的手指很快落在她眉心上。

    陆玖背脊不由得出了些冷汗,一瞬把手心掐得更紧,可是额头上却没有传来预想当中的疼痛。

    她迟疑着张开眼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江殷。

    江殷笑意盈盈,拍了拍手:“行了,惩罚完了。”

    陆镇第一个跳出来,指着陆玖额头上雪白的肌肤质疑:“姐夫,你这也叫惩罚过!?”

    江殷环胸,坦荡笑着:“这就是我的惩罚,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是?”陆镇激动得结巴,指着自己的额头上的红肿,“你凭什么弹我这么重,弹我姐这么轻!?不是你说的规矩面前没亲情么?合着对我们就无情,对着我姐就有情!?”

    “元朗,你这过于双重标准了……”江圆珠冷瞥江殷。

    江殷轻眄他们一眼,理直气壮地淡定道:“我能舍得玖玖么?”

    “——那你就舍得我们!?”

    一瞬,江圆珠、何羡愚、徐月知、徐云知和陆镇异口同声地齐齐发问。

    江殷腼腆地点头一笑,大方坦诚地道:“舍得。”

    陆玖侧眸看着他,忍俊不禁地轻轻笑出声。

    对面陆镇一马当先挽起袖口,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笑道:“那姐夫,既然你这么心疼我姐,还不如让自己来代替她受过。”他不怀好意地转头,给背后徐云知等人一记眼神示意,邪笑道,“大家觉得如何?”

    江圆珠方才被江殷弹得最狠,听见陆镇的提议,欣然含笑点头,缓步上前:“就照阿镇的话这么办,甚好,甚好。”

    徐月知也阴笑着上前:“那大家就动手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你们干什么!?”江殷看着步步逼近的众人,脸上闪过一抹慌张的神色,连连退后躲到陆玖的背后。

    徐云知伸手把他抓了出来,脸上笑容和善:“还能干什么?报仇报怨呗——”

    说着,一马当先,对准了江殷的额头一指弹下去!

    江殷捂着额头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痛,余下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朝着他的额头伸去一只只无情铁手——

    “你们简直阴险!”江殷痛骂。

    “呸,谁让你当双面人!”徐月知笑骂。

    “……”

    雅间内打打闹闹成一团,不大的空间里,江殷东躲西藏,后边陆镇江圆珠等人穷追不舍,势必要把江殷的额头弹出个大窟窿,方能解心头之恨。

    陆玖笑看着这眼前一团热闹,不慌不忙地走向容冽身旁坐下。

    青梅酒已经温好,容冽捧了一盏予她。

    陆玖伸手取过,与容冽目光相顾,二人之间温和对视一笑。

    她品了一口清新芬芳的温酒,口齿之间被这沁人心脾的香味萦绕。

    热酒入心肠,氤氲的暖意再又从心肠爬上眉梢,浸润出她温暖满足的笑意。

    容冽垂眸,沉静地品着酒:“还不知要闹多久,且等着吧。”

    陆玖舒展了眉梢的笑容,笑意像是檐下被暖阳逐渐融化的冰雪一般晶莹。

    她点了点头:“时间还长,有的是时间等他们闹。”

    容冽笑意轻淡,垂下头去继续温酒。

    岁月静好。

    江圆珠出宫的时间不多,午后未时过半,大家便商量着各自离开。

    徐云知得到消息,官衙当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于是先一步入宫。容冽护送江圆珠回公主府,何羡愚与徐月知想去州桥集市逛一逛,便只剩下陆镇同陆玖江殷三人。

    陆玖忽然想起这些天还没来得及前往恩师梅先生的府邸拜年,于是便想趁着今日的机会过去。

    江殷得知,自是跟随她,而陆镇不想打扰姐姐与姐夫的独处,便先行一步去了瓦子等待陆玖,之后一起回家。

    大家约定好了,江殷便牵了马,陪着陆玖步行登门梅府。

    御街上各处都是新年的热闹气象,路边的积雪还没化,两个人走在湿透的青石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江殷一手牵马,一手捂着通红的额头倒吸冷气,抱怨说:“他们那帮人也太不是了,我只弹了他们一人一下,他们倒好,几个人弹了我十几二十下,头都快弹破了。”

    陆玖并肩走在他身旁,将手里才买的面果子交到他手里,又是笑又是叹:“谁让你做事不留情面?”

    江殷低头埋怨地咬了一大口面果子,深渊巨口一瞬间把手里的面果咬掉三分之二。

    他两腮撑得鼓鼓的,嚼着嘴里甜丝丝的面果,含糊地委屈说道:“那也不能还我这么多下啊,尤其是陆镇那小子,我都是他准姐夫了,他还下手那么黑,就属他弹我弹得最多!”

    陆玖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倒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一般。

    她咬了一口嘴里的面果,踮起脚替他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好了,我回去教训他就是了,别生气。”

    “那你可得替我做主啊!”江殷十分认真地盯着他。

    陆玖看着他那副小孩子闹别扭的生气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纵溺着道:“行行行,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江殷在她面前一向是一哄就好,听见她答应请求,又重新笑了起来,满脸的得意洋洋,高兴得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大狗狗。

    江殷觑着她手里的面人,笑问:“你从前最讨厌吃甜味的东西,怎么现在隔三差五的就要吃甜?”

    陆玖的脸悠的一红,她低下头咬了一口面果,才抬起明亮晶莹的眸子羞怒地瞪他一眼,冷冷道:“想吃就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殷扬起眉毛笑,满脸的懂得:“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喜欢吃的缘故。不是有句话么?夫妻相。就是说夫妇相处长久以后越长越像,平日的习惯也会越来越像。”

    “呸。”陆玖面红欲滴,忍不住啐他一口,“谁跟你是夫妇?”

    江殷急着道:“当然你跟我是夫妇了,过几天就成婚了,难道你要反悔?”

    陆玖别过脸去,耳根通红地争辩:“那也是过几天的事,我们现在还不是夫妇。”

    “迟早的事情。”江殷得意地笑起来,“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的话吗?咱们之间就是有缘分,孽缘也是缘,这辈子咱俩就是绑在一块还打上死结了,谁也躲不开谁。”

    陆玖回眸急得瞪他一眼:“快成婚了,你嘴里能不能说几句吉祥话?什么孽缘?什么死啊活啊的?嘴里没个忌讳!”

    “我的错我的错!”江殷连忙赔笑,凑在她面前道歉,“我错了!我们俩那是金玉良缘,是要白头到老的好姻缘,前面的话是我胡说,做不得数的。”

    陆玖冷哼一声,别过头。

    江殷挑着眉:“还不解气啊?那来,你打我两下解气!”说着便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前打。

    陆玖急得连忙抽回手,惶急环顾身旁的路人,见没人留意他们二人,方才抬眸娇蛮地瞪他:“江、元、朗!!”

    “到!”江殷赶忙凑上来,满脸的肃穆敬意。

    “即刻起,闭嘴!”她一记眼风扫过去。

    江殷如接军令一般严肃:“得令!”说着五指并拢往嘴上横抹一下,假装在刷糨糊般,死死地闭紧了双唇。

    他紧紧抿着上下唇,朝着她眨眨眼,示意自己已经遵令闭嘴。

    陆玖无奈地扶额,瞥了他一眼,提起步子匆匆朝前走去。

    江殷知道她根本没生气,于是连忙满面笑容地牵着马跟上去,寸步不离地随行在她身旁。

    绕过一条平直街道,便是梅先生的府邸。

    梅先生学子众多,每逢年节时登门拜访的人不少,陆玖今日是突然到访,亦不知他是否见客,不免有些紧张。

    快走到正门前的时候,二人忽然见到门前停着一辆熟悉的华毂。

    脚步一滞,陆玖江殷忍不住对视一番,眼底都有些错愕的神色,他们都已认出来,那是江烨出宫时一贯乘坐的马车。

    没想到今日江烨竟然也来拜访梅先生,倒是巧了。

    陆玖拧了拧眉,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忽然就见梅府的大门敞开,里头一行人走了出来。

    根本没给陆玖选择的机会,她与江殷就这么与方才走出梅府的江烨打了照面。

    自从回京之后,陆玖与江烨便没再碰过面,而自从她与江殷订下婚事之后,江烨便时常领差事出京,十天半个月不在京师之中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太子江秋身体每况愈下,皇帝亦年事渐高,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便只能落在江烨这个皇太孙的身上,就连江炜这段时间也开始里外忙碌起来。

    上一次山东之行发生的事情,始终是陆玖心口的一个结。

    这件事情分明有所猫腻,可是等她与江殷被救回来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有了所谓的“分晓”,就连华阳公主也劝她,如今内忧外患皇上与太子的身体一贯不算好,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再生事,否则只怕反噬自己。

    六目相错,江殷原本含笑的面孔一寸寸沉下去,他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将陆玖护到自己的身后,警惕地看着江烨。

    而江烨凝望着陆玖,那双漂亮的凤目里凝滞着沉寂的光。

    还是梅府的佣人先破解了气氛,笑盈盈地下了台阶询问:“陆小姐今日是来向先生拜年的么?”

    陆玖浅淡收回了目光,恭敬道:“今日原本是想过来拜访老师的,只是看起来,老师才会完客人不久,今天怕也没精力了,我还是改日再来。”

    梅府的佣人点了点头,朝着陆玖一拱手,而后又冲着江烨拜了拜:“您一路慢走。”

    江烨淡淡点头,微笑道:“不用相送了,你们先进去吧。”

    梅府的佣人们这才恭敬退下,缓缓地掩上大门。

    等他们走远了,站在台阶上的江烨才缓缓挪过目光来,笑容惨淡地看着陆玖江殷二人:“这么巧,在这里遇上?听说二位不日要成婚,我有事在身,便不能去贺喜了。告辞。”

    这次与以往不同,江烨在见到他们二人的一瞬,几乎是急着要走,仿佛很不想面对他们一般。

    陆玖与江殷退到一旁,沉默地把路让了出来,可就在江烨走过身前的一瞬间,陆玖还是开了口。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拦住江烨的去路,抬起眉睫淡淡地看着他:“殿下贵人事忙,今日既然遇见了,不妨坐下来说几句话?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今后也没机会再说了。”

    江烨步子一滞,失神地看向她。

    站在身旁的江烨眼中有些错愕,亦不明白陆玖意在何为。

    陆玖侧眸,给了江殷一个示意安心的眼神。

    江殷心中虽有不忿和担心,可是触及她的目光后,他还是点了点头,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她的一切。

    江烨眼底的错愕渐渐幻化成惨淡的笑容。

    他望着陆玖,轻声道:“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同我讲一句话。”

    “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完才安心。”陆玖从容地看着他。

    “既然如此,就在我的马车上说吧。”江烨很快整理好了心绪,收敛起面孔上原本的愁容惨淡,恢复成一贯君子翩翩的模样。

    “也好。”陆玖微微颔首,旋即嘱咐江殷道,“你策马跟着我,待我说完几句简单的话,我们便一同回去。”

    江殷看着陆玖眼底一片澄澈,脸上涌起微微的笑容,朝她一点头:“好。”

    “请吧,殿下。”陆玖朝着江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江烨点头登车,陆玖随即亦上了马车,江殷则策马,不远不近地追随在华毂之后。

    马车漫无目的地绕着京师走,车轮倾轧在青石板上,传来吱呀的声响。

    宽大温暖的车厢之内,陆玖与江烨对坐在一张檀木案的两边。

    许是这段时间奔波过甚,江烨俊秀的面容上存着难掩的倦色。

    他抬头看先对面的陆玖,淡声一笑,眼角眉梢间满是温润的气质:“陆姑娘已经快成婚了,还有什么话是一定要对我说的?”

    陆玖想了想,旋即抬眸,静静凝望着他:“我记得那天在山崖上的时候,殿下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您说,我忘了您。事到如今,我一直都想问问您,殿下话中这个‘忘’字从何而来?难道在臣女入京之前,曾经与殿下见过面?”

    江烨笑意轻淡:“那天的话,你全忘了吧,就当是我口不择言,胡说的话。你我此生相见的第一面,的确是在集英殿前。”

    陆玖垂眸看着檀木桌上细碎的木纹,见脑海里丝丝缕缕的记忆拧在一起,汇聚成一幅幅画面。

    “臣女说句玩笑话,此生见的第一面,未必就是真正的第一面,也许我与殿下相见的第一面在更久之前。”陆玖轻轻捏紧了手心,再三犹豫之下,还是试着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江烨为之一振,猛然抬起头来,如同一具泥胎木偶般呆坐着,只剩下双唇不可置信地翳翳而动。

    见到他激烈的反应,陆玖心里隐隐捏了一把汗。

    她看着他的眼睛,定了定心神,轻声慢念:“佛家有云,三生三世。我与殿下,也许在前世便见过面。”

    江烨的眼神犹如见鬼一般直直盯着她,陆玖见到他面庞的肌肉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你竟然记得?”过了一阵,江烨方才颤着声问道。

    听见这句话,陆玖心里所有的猜测都落定尘埃。

    她沉沉垂下眼帘,眉眼间的笑意有几分释然:“记得一些。”

    “你,你都记得些什么!?”江烨原本平静的面容再在装不下去了,他哑着嗓子迫不及待地问,他的双拳攥紧,一双眼底好像燃起汹涌燎原的火。

    陆玖淡声说:“红豆汤。”

    江烨的双眸之中好似有冰裂的痕迹爬布而过,他怔怔地看着她,似是自问,似是逼问地道:“……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选他?你明明记得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殿下,这些事情,我亦是前不久才想起的。”陆玖看着江烨,诚恳道,“就在你逼问我为什么忘了你的那天之后,我才想起来上一世你我之间的一点过往。”

    江烨一怔,猛地抬起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陆玖想了想,开口道:“也许是因为,这一点过往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重要的事。”

    陆玖眼睁睁地看见,在自己这句话说完之后,江烨眼底的炙热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只余下冰冷的残烟。

    “……对你,不重要?”江烨出神地看着她,不愿意相信这句话,痴痴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你忘了,那时候,你明明是我身边唯一一个真心关心过我的人,这件事情明明很重要,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事情,你怎么能这样说?对你来说不重要。”

    江烨似是十分紧张陆玖的话,连连解释,甚至慌张得语序都有些凌乱。

    陆玖亦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实在伤人,可是她不得不说。

    她淡淡抬眸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里亮着一星理智而冰冷的光:“是,上一世那一点对你的好,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给你的那一碗红豆汤,那几句安慰的话,我亦可以给别人,我对你的好,就像是给路边普通的猫儿狗儿施舍食粮一般,我不知道这竟然会成为您的执念。”

    “你骗我。”江烨目光发直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渐渐褪去光彩,只剩下恐怖的灰白色。

    陆玖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还是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怜悯:“殿下,上一世我给你的那点好,换做任何人都可以给予您。而您之所以一直记得我,不过是因为您身边对您真心关怀的人太少了,因为您不曾得到,所以才觉得那一点点真心令人难以忘怀,仅此而已。”

    江烨的脸色苍白,双唇翳翳而动:“不……不是的,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没有人对我真心好过,不是因为没有人真心关怀过我,不是这样的。”

    “您还不肯承认么?”陆玖凝望着他的脸,目光如锥一般,似乎能直戳人的内心,“殿下,其实真论起来,您可能从未发自真心地喜欢过我。您只是喜欢有人能够真心爱惜您,关心您,能够体谅您的感受,愿意听您心里说的话。您只是被逼得太紧、关得太久,想要一点可以喘息的自由罢了。”

    江烨的面孔一瞬苍白,所有的血色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褪去。他怔怔地看着陆玖的脸,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一点破绽,可她的那张脸,平静、理智,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江烨想反驳,想把陆玖所说的那些话全部撕碎了扔回她面前。

    可是他办不到。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对,一点没错,她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像是血淋淋的现实一瞬间撕开在面前,无数掩盖在他脸庞上的笑容面具一瞬间碎裂成尘,露出最深最里之处那张惶恐难安的脸。

    陆玖静默地凝望着他颤抖的脸,尖锐地问出一个问题:“殿下,您对我的感情,真的是喜欢么?您真的懂得喜欢的一个人的感觉么?”

    江烨失神地望着她。

    陆玖的素净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浅淡宽恕的笑容:“其实我一直在想,有时候殿下总是表露出非我不可的态度,为了我与太子妃等长辈暗自较劲,其实并非真是为了我而做。”

    “束缚着您的,是地位,或者是太子妃?详尽的,臣女不得而知,但我猜想应该也跟太子妃脱不了干系。太子妃对您的期许太重,已经压得您喘不过气来,所以您想反抗她,想要取得属于自己的自由,所以您才一意孤行地喜欢我,为的就是向太子妃表达自己的不满,表达自己不想做她手下的一个布偶。是么?”

    江烨纤长的睫毛颤颤垂落,像是细雨中被沾湿的低垂燕羽。

    过了许久,他终于苦笑出声:“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滋味。我只不过是希望能有一个人真心站在我这边为我着想,能够关怀我飞得累不累,而非像他们一般,永远只看我飞得高不高。”

    他缓缓抬起睫羽看着她,哂笑着问:“我这个皇太孙,是不是当得可怜至极?连一点真心都是我奢求不来的东西。”

    陆玖听见他终于肯坦诚自己的心意,不由得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平静地看向他:“不,你不可怜。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何都不知道的话,那才叫真正的可怜,至少,您还清楚地知道,您想要的是真心,是自由。”

    “也是。”江烨兀自一笑,旋即抬起那双沉黑的瞳仁看向陆玖,“陆玖,我也有一个人问题想问问你。上一世,你我过得皆不快活,这一世,难道你就不想过得好一点?”

    陆玖淡淡地笑着问他:“什么才叫过得好一点?去和陆瑜重新争夺一个无用的江炜?还是嫁一个富贵人家平安后半辈子?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我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没什么奢求的。”她释然一笑,“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一世的我与上一世的我早已经不是同个人,再抓着上一世的事情不放,而忽略了眼前的生活,那才是傻子。”

    “你倒想得开。”听到这里,江烨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得开是一天,想不开也是一天,为何要自寻烦恼?这些还是江殷从前经常念叨给我的话。”陆玖笑起来,“我不值得殿下的喜欢,殿下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不会为了我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许多事情,到此为止吧。”

    “我其实一直也知道,自己对你的喜欢不纯粹。可是两辈子活下来,我连一点可以当做信念支撑的东西也没有,只能把你那时候对我的一点好当成支柱,久而久之,就成了执念。”江烨垂眸兀自低笑,“自从听闻你与江殷定亲的消息之后,我自己也想了许多,只是有些话,到底没勇气说出口,也害怕你听完会害怕,觉得我所谓的上辈子,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今日你告诉我这些话,我很高兴。”

    陆玖看着他,亦莞尔笑了笑:“殿下,上天给我们这样重活一回的机会,可不要白白浪费。殿下的此生还很长,想要的自由都还来得及追寻。”

    “我知道,只是这话说得轻巧,做起来却难。”江烨温和地笑了笑,“身为人子,孝顺父母便是天经地义,我母亲便是我的背负。我若是要追寻自由,只怕伤了她的心。”

    “其实,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自己而活。”陆玖看着江烨,诚恳道,“我向来以为,若是愚孝,倒不如不孝。”

    江烨猛地抬起眼睫看她,失笑道:“这样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

    “不敢说,但是敢做。”陆玖淡淡笑了笑,“我一向自私,只会对对我好的人好。”

    “你倒是把事情想得简单。”江烨笑了笑,转眸看向窗外一帘茫茫雪景,眼底有些期盼,“若是有一天,我也能活得这般简单恣意就好了。”

    陆玖垂眸,姿态恭敬:“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不日后,我与江殷便要成婚,希望今后,我与殿下都能各自相安,过得舒心一些。”

    “承你吉言。”江烨慢慢收回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这一次,他的眉眼间多了些释然的笑。

    “就在这儿停吧。”陆玖提裙,作势起身。

    江烨点点头,命外面的随从停下马车。

    陆玖朝着江烨点头示意,随即躬身,预备走下马车。

    她方下了车,却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说,正要转头,恰好车内亦传出江烨的声音:“陆玖,请先留步。”

    陆玖立在马车边,平静垂落的车帘背后传来江烨有些凝重的话语声:“有件事最后告知你一声。”

    陆玖淡淡一笑:“巧了,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知您。殿下先说吧。”

    “当心你的姐姐陆瑜。”江烨说,“上一次的事情,是她做的。”

    “我原本也猜到了是她,但不敢确认,多谢殿下的告知。”陆玖道,“我要说的,也与陆瑜有关。”

    江烨的声音微怔:“与她有关?”

    “是。”陆玖道,“殿下,你亦要小心自己。”

    “此话怎解?”江烨狐疑,缓缓掀起了车帘。

    陆玖上前两步,凑近他的耳边凝神轻语:“因为在我的记忆当中,上一世最后登基为皇的人,是江炜。”

    江烨眼神一瞬凛冽起来。

    陆玖看见他脸上错愕的神情,心下不免有些疑虑:“既然您记得上一世的事情,怎会不知道最后是他登基为帝?”

    江烨的神情十分复杂:“我的记忆,直到我南下治理瘟疫,只记得当时我分明好好的,却在回京的路上突染疾病。”

    陆玖拧眉,面容渐沉:“上一世您过世之后,皇上与太子离奇先后殡天,皇位最终落在江炜的头上。这么说来,您的病有古怪,只怕……是人为。”

    江烨面沉如水:“这件事情,我清楚了。”

    “还有一事。”陆玖淡声道,“我总觉得,陆瑜也与我们一样,清楚些什么。”

    江烨拧眉:“为何会这么觉得?”

    陆玖想了想,缓缓说:“陆瑜一直想要登临皇后之位,想要权力,按理来说要想达成这个目的,最应该嫁的人其实是您,可是她却在我与江炜订婚之前抢先与之定亲,这实在古怪。我以为,她一定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选择自己一直瞧不上的江炜,因为她知道,上一世江炜才是最后登基为皇的人。”

    江烨按着陆玖的思绪往下捋,沉冷道:“看来,当年我的死,父君与皇上的死都另有蹊跷。”

    陆玖抬头看向他,一笑道:“但这些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想,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证,不过殿下自己多多留意还是好的。”

    江烨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陆玖转眸,瞥了眼站在不愿住火急火燎的江殷,忍不住轻轻一笑。

    她抬眸看向江烨,莞尔道:“那边有人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了,殿下,咱们就此别过吧。”

    “也好。”江烨的面容恢复了几丝温沉的笑容,“别让他久等了。”

    “是。”陆玖朝着车上的江烨福身,旋即转过身,准备走回江殷的身边,一瞬间,只听见背后的青年用十分清浅的声音说了一句——

    “从前的事情,很抱歉。”

    陆玖一愣,脚下步子停滞,随即转过头看向华毂,却见马车已经继续向前行驶。

    晚来天欲雪,只一束金麟般的光浮游于厚重的云层上。

    江殷已等得急不可耐,见到江烨的车马离开,连忙纵马上前。

    他利落翻身下马,站在陆玖的身边急急道:“你们说什么?说了这大半天?”

    陆玖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马车缓缓消失在长街的尽头,片刻,她方回转了目光,看向身旁神色焦灼的江殷。

    她瞥见他的肩头已积聚了点点落雪,于是身后替他拂了拂。

    陆玖温和微笑道:“没说什么,太孙殿下祝我们百年好合。”

    江殷神色古怪,眼底写着不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玖拂干净他肩头的雪花,转过身朝瓦子的方向走。

    江殷牵着马,忙急急跟上,一壁走一壁说:“这可不像是江烨能说出口的话,他真这么说?”

    陆玖转过身,佯装嗔怒地瞪他一眼:“要不相信我说的,那你自己去问他!”

    说着闪身抢先一步走,把江殷甩在身后。

    江殷看着她的背影急了,三步作俩地急匆匆追上去,低头凑在她身边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玖侧眸狠眄他一眼:“那你什么意思!”

    江殷委屈:“……我,我没什么意思,我不敢了还不行么?”

    陆玖眼底佯装的怒意随风飘散而过,露出眼底原本娇嗔的笑意。

    她把手伸出来,放在江殷的面前甩了甩,有意无意地冷声道:“我手都快冻成冰了。”

    江殷立即会过意来,旋即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温暖的手掌里,笑容灿灿明朗:“那我替你暖着!”

    陆玖别过脸,偷偷地笑起来。

    两个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朝着前路走去,伴着落雪纷飞,一不小心便共白了头。

    这场瑞雪一连落了四五天,一直到正月十四,陆玖成婚的前一日才停下来。

    到正月十五那一天,雪已彻底停下来,十余日未见的太阳悬挂于浮云间。

    疏落清浅的阳光铺陈在洁白的雪上,像一缎织就鎏金的锦缎。

    天是雪后艳阳天,日子是良辰美景的上上嘉日。

    陆玖与江殷的成亲大喜之日,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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