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黎州,陆迢的住所。
已经入夜,卧房正亮着灯烛,烛光投在窗纸上,金箔剪的双喜字样贴在四处,反出灿灿耀耀的光。
原是院子里一派喜气,可赵望端了刚熬好的药站在外边,只感到阵阵冷清。
今日原该是大爷和姑娘新婚的日子,虽说只花几日作戏,但这院子里里外外,每一处都是按照新婚的规矩装点。
三日的功夫,却连姑娘的影子都没等到。今日打外面一回来,大爷便摔门进了屋,直到此时也没传出任何动静。
赵望在房门外犹豫良久,抬手敲响了门环。
“进来。”
里面的声音一如平时,赵望松了口气,推门进屋。
“大爷,这是刚熬好的药,您趁热喝。”
陆迢已经换了一身牙白缎面宝格纹长衫,端坐在临窗的小案前,屈指敲了敲楠木案面。
赵望将药放上去,陆迢喝完,问道:“替何家交涉的人如何了?”
“燕王的这位远亲急功近利,他这趟本想带姑娘去……这次没成,因着何家失信,张了不小的口,要两千两,咱们的人给了钱,他没再起疑心。”赵望又补充道:“咱们派过去的人都是生面孔,不曾与燕王打过交道。”
大爷明面上不曾与燕王起过冲突,可近年这一桩桩的事情,多少漏了些口风出来,两人私底下也算是结了怨。
过来江省,大爷没有大张旗鼓,缘故之一就是为了避开燕王的风头。此次为了何家的事过去交涉,虽然只是燕王的一个远亲,也不得不小心应付,故而让对方有机会敲上一笔。
陆迢神色淡淡,“燕王的人未必没有察觉,去收拾行李,留一个人看着何家随时报信,明日离开黎州。”
赵望一愣怔,一想也是,今日闹出的动静可不小。随即拱手应声,退出了屋内。
卧房中重新回归寂静,漆金缠枝花灯架上的红烛已经挥去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在火芯的炙烤中煎熬。
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陆迢面色才缓缓沉了下来。移步去到屏风后头,八尺高的木楎上挂着他今日穿的那套喜服。
这是当年在金陵备下的,绣娘在花纹上费了不少巧思。乍一眼不见稀奇,只要一对新人站在一起,两人衣裳上的连理枝纹绣便能相连,合为一簇。
陆迢伸手抚过,只觉上面微微凸起的花纹有些刺手。
她今日便是穿着与之一对的喜服,与他说好聚好散,一笔勾销。
说完这样冷冰冰的话,甚至还要问一句行么?
简单直白的两个字,没绕一点弯路就问了出来。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却叫陆迢如鲠在喉,答不出来,唯有胸口滚过一阵炽烫,叫他难受到现在。
她不在的这三年,他尚且做不到放下,如今她回来了,他又如何能轻易作罢?
不时没想过,而是做不到。
与陆迢分说清楚之后,马车便离了路口,驶到渡口附近,已是黄昏时分。
秦霁三人找了客栈落脚,在掌柜的簿子上开了两间房,秦霁一间,秦霄和扶风一间。
晚上,秦霁留秦霄在房内用晚饭,饭后,将这三年家里发生的事粗略问了一通。
“那师父呢?你与他一同留在南边,现在师父在哪儿?”
“师父留在金陵,这次过来,只有我与扶风哥哥。”秦霄喝下一盏茶。稍稍解渴后又道:“姐姐,我找到你的事还没告诉爹爹,你可要给他写信?明日一起送去镖局。”
“要报平安的,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屋歇息。”
“哦——”秦霄拖长尾音。
一旁的烛火暗了下来,秦霁拿起铜簪去拨灯芯。余光里秦霄一动未动,坐在原处。抬眼瞥过去,发现他满脸都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姐姐,今日那个要同你成亲的人究竟是谁?听他说话还有几分京城口音,以后不会再见到他吧?”
这个问题来的猝不及防,秦霁一怔,错手掉了铜簪。
“他是……”秦霁试了几回,才说出口,“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今日的婚事是假的。”
秦霄望一眼桌上的簪子,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秦霁清咳两声,认真叮嘱,“今日我和他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爹爹也不行,记住了么?”
“……”
只犹豫一会儿,秦霁的份量便占了上风,秦霄再度点头。“姐姐放心,你既然不想,我什么不会说的。”
秦霁送他出了门,梳洗过后,屋内的灯烛又暗上一截。
床上整齐叠放着一件嫁衣,今日一踏进客房,她便换下了这件朱红色的繁复裙衫,放在这儿。
白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秦霁拉着帘帐,怔在了原地。
和陆迢的事情,她不想再让别人知道。那是她不光彩的一段过去,回忆里横落一点的污迹。
自始自终,秦霁就没打算带着这样的关系离开金陵。
只是……他是怎么想的?
马车上,陆迢还没回答自己就走了。
秦霁抱起嫁衣,尚在发怔的空当,瓦檐落上淅淅沥沥的声响。
走到窗边,丝丝凉意铺面而来,外面下起了雨。她忽然想起来,陆迢并不是一句话都没回。
他说——“明后两日有雨,不宜行船。”
这是应,还是不应?
半晌过去,秦霁倏地发现自己竟花了这样长的时间去想陆迢,一时觉得浪费又心堵,抬手关上了窗。
第二日,小雨变成大雨,雨势瓢泼。秦霁未能启程,暂留在客栈。
瓢泼雨幕下,却有一辆马车顶雨而行。
秦霁在客栈下边听旁人议论这件事,全没上心。世上事何其多,有一两人着急并不奇怪。
回到客房,她推开临街那面墙上的支摘窗透气,不意低头就看到旁人口中的那辆马车。
车厢四面裹着油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车轩处空着,竹帘半卷,从里面漏出一阙暗影。
马车很快驶过这条街,车后跟着的两道水花随之消失在街角,秦霁站在窗边,缓缓舒了一口气。
马车里,密密斜雨飘进车轩,沾湿了陆迢半边下裳。葭灰的杭绸被雨浸过之后,变成了鸦青色,微微有些发闷。
转过街角,陆迢放下竹帘。竹帘碰上车轩,轻微一声响,马车驶得快了起来,在雨幕中掀出一道白浪。
不久,就有马蹄笃笃踏过白浪经过的地方。头戴雨苙的瘦长男人望着前边将要在视野内消失的马车,咬咬牙,挥鞭跟了上去。
出了城,马车走上山路,赵望拉紧缰绳,低声问道:“大爷,后面的人如何处置?”
“按原定的路走,让他跟着。”
赵望闻言不再去管身后,定下心继续赶马。如大爷昨夜所料,燕王的人果然对他们有所察觉,今日一早,宅子外便围守了几个耳目。
但这事儿,赵望私心觉着,未必是燕王那边有多敏锐,而是……而是昨日大爷没娶到人的事实在是出了名,这个出名程度,说是名声尽毁也不为过。
比当初金陵风传大爷收了花娘做外室的事情还要传得深远,也不知那事是谁嘴碎,到现在大爷都没能洗清。幸好这回出来用的是假名,不然大爷可真是英节难保了。
陆迢坐在车厢内,尚且不知有人为自己操了这么一圈心。
手里书卷翻完一半,他抬帘望向外边,深秋的山野漫黄一片,在雨中发散着濛濛雾气。
已经出了黎州地界。
此次来江省巡查,圣上给的时日宽松,暗卫这些日在其余几州探查得来的密信存放在对侧坐席上的木匣里,昨夜尽数看完,没有几件要紧事。
即便如此,路上也赶不上她了。
雨丝渐细,陆迢揉起了眉心。他原本想的多好,把秦霁先娶回来,在此处待上几日。等他办完了江省的事情再送她回京,亦是顺路。
如何不算一个好的开始?
可是晚了一点。
偏偏晚了一点。
天知道昨日在马车上他有多想带她走,到底是忍了下来。
事缓则圆,不能急于一时,惹恼秦霁只会得不偿失。
陆迢一遍遍提醒自己。
两个月后,巡查江省的事宜结束,陆迢回到京城。
京城的雪早,下过一场又一场,遍布整个冬日。陆迢的马车行到城外,天上地下,满目皆是皑皑白雪。车辕在雪面滚过,轧出来两道深深的辄印,能陷进半只靴子。
马车特意绕路经过了永昌坊,行至路宽处,陆迢掀帘,只见那间宅邸已经换上秦府的门匾,从外看去如旧庄严古朴。
又往下扫了一眼,台阶上干干净净,未有积雪。
陆迢一顿,接着目光便扫到了停在侧门的马车。
果然有客。
已近酉时,这个时候只怕还要留人一起用饭。就不知是谁,能在秦家留到这个时候?
行过永昌坊,陆迢叫停马车,招来暗卫吩咐一番。
两个时辰后,暗卫带着消息进了主房。陆迢正对著书案临字,头也没抬,“说。”
暗卫道:“回大爷,今日上秦府做客的人是李思言李大人。”
“他几时走的?”
“就在刚刚。”暗卫拱手道:“秦大人亲自送他出的门。”
陆迢手上停顿片刻,仍是心平气和的神态,“出去吧,明日找司午领赏。”
暗卫一喜,连忙退了出去。
房门从外合上后,陆迢方搁下笔,上半张纸的字遒劲有神,笔锋凌厉,与之相对,下半张犹如铺开了一团浓墨,几乎辨不清字形。
陆迢目光停落在一侧木匣里的纸张上,盯了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新取出一张纸,铺平临字。
京城这场大雪落了十数日,天边才现出一轮晴月。
秦府。
秦霁小院里的灯还亮着。
京城一连多日都在下雪,院中的雪越积越多,彩儿白日无事,用它们堆出了好几个雪狮。
好不容易雪停,掌灯时分,她玩性又起,带着新买的小丫头环儿在院子里打雪仗。
秦霁怕冷没出去,只披了裘衣倚在窗边看她们闹。
这三年彩儿被清乐收在身边,没有许人,仍与以前一般留着些孩子天性。秦霁回到京城是月余以前的事情,清乐没几天就得了消息,来府上做客,顺道将抽抽嗒嗒的彩儿也送了回来。
院子里雪球一来一往,梅树的枝桠也不时被砸中晃动,两个没什么准头的人追打半天,啪嗒一下,总算有人中了招。
天色太暗,彩儿光顾着笑,提灯走进才发现是屋内的秦霁头发上挂了白。
“啊!小姐!”
她丢开灯跑到屋内,和环儿一道解开秦霁的头发,梳掉乌发上的雪粒。
没过多久,秦霁自己打发她们去睡,自己拿着蜕巾擦头发。环儿歇下了,彩儿出去后又端来一碗热姜汤。
秦霁失笑,“我哪里有那么娇气?”
“小姐前几日不是还说不舒服么?府里堆了好几张帖子,你一个也没去,清乐县主昨日还派人过来问您好没好呢。”
秦霁指尖无意识摩挲温热的碗壁,微微有些心虚。
她其实哪里都好,没有一点不舒服。不出门只是因为前些日听说陆迢回了京,不想碰到他。
秦霁还记得,她回京没多久,便听清河提到了陆迢,知晓他如今在任刑部侍郎,声名赫赫,风光无限。
当初把自己送上通缉令的那桩冤案,亦是由他在两年前亲手查清,洗明清白。连父亲的案子,也有他的手笔。
“我在家中的时候听父兄提到的,他们转头又说无缘无故,陆侍郎没理由这么做,也许是有人捕风捉影。”清乐当时咬着糕点,不过是信口一提,秦霁却能在回忆里找到对应的片段。
在榴园的时候,他拿走她写的假调令,答应会帮她。
爹爹的案子没有这么容易清算,背后推动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知道的越多,秦霁想的也越多,索性不出门,彻彻底底避开这人。
她小口喝着姜汤,猝不及防对上面前一双亮晶晶的眼,彩儿烂漫一笑,道:“小姐快半个月没出门,家里已经堆了好些邀帖,不管去不去,多防着些总没错的。”
秦霁不知时间过得这样快,有些惊讶,“已经半个月了么?”
“是呀。”彩儿说完,忽地想起什么。
“昨日李大人过来,叫我问小姐一句‘上次说的事情可还要办?’。我不知小姐问的什么,便只答了您这两日身子不舒服。他听完就变了脸色,又要细问,也就是被老爷撞见才没继续下去,我瞧着他是想关心小姐呢。”
李思言?
他在南边待了三年,只比她早一个月回京,已调任京城兵马司的卫指挥使佥事,最近因一桩仇杀官员的案子与爹爹往来频繁了些。她前些日也与他见过两回,还托他帮忙,这几日竟然全都忘了。
“怎么现在才说?”秦霁咬住唇瓣,有些丧气。
彩儿绕到她身后,替她揉起了肩,告饶道:“小姐前几日说过的,叫我接下来五日都不要再提这些请帖见面一类的事情,我数着日子,才等到这会儿。”
秦霁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彩儿见状,偷偷笑了声,挤眉弄眼道:“小姐放心,李大人昨日那副模样显见就是放心不下你,他用不了多久还会过来的。您只在府上等一等就好了。”
都不用抬头,秦霁便能知道彩儿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喝完姜汤,秦霁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彩儿满脸狐疑,显然不信。
她记得当初在京城,李大人还是指挥使的时候就对自家小姐不一样,那会儿御史府落难,他却上门来抓无赖,还替小姐扶过梯子。
现在小姐找了回来,他那天过来还与小姐说了会儿话。动辄就往这边院子望一望,如果不是对小姐有意……何苦给自己添麻烦?
“那他上次找小姐做什么呢?”彩儿想不出,好奇问道。
“不是找我,是找秦霄。”
李思言前阵子往府上来的勤,前次秦霁在正房外遇到了他,同他道谢时被秦霄看见,这小子知道了他们认识。
秦霄近来想学弓箭,京里最适合练箭的地方,莫过于校场。他知道李思言以前是武将,进出校场方便,便想找他来教。此事若让爹爹去说未免有以职压人之嫌,秦霄索性央上了秦霁。
之后李思言过来府上,秦霁等在侧门跟他提了此事,想请他找一个能教秦霄练弓箭的人。
李思言当时说稍等一等。
隔日,秦霁知道陆迢回京的消息,便把此事给忘了,一直到现在才想起。
秦霄出门前把这事儿交代给她,眼下只怕还在学塾巴巴等着好消息呢。
彩儿则听得云里雾里。
小公子回来还没过几日,便被老爷送去了松山学塾,半月才能回来一次。
李大人满打满算与他也见不上几面,找他做什么?
秦霁趁机喝完姜汤,把空了的瓷碗送进彩儿手里,捏她的脸,“不要想了,这个时辰还是先回房歇着罢,再想下去该掉头发了。”
“啊?”彩儿大惊,捂住自己的发髻,“我不要掉头发!”
秦霁忍住笑意,严肃道:“那快去睡觉。”
廊下很快出现哒哒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秦霁在榻上坐了会儿,洗漱一番,吹灯上了床。
她也害怕掉头发。
翌日,雪日初霁。
秦霁在家,将这几天收到的帖子拿出来翻看。
当初一张通缉令,让她在京城出了一番名。秦霁消失三年,这次回来的消息传得奇快,没多久京里都知道了。
刚回来那几日,传她闲话的人实在是不少,有说她沦落风尘揽客为生的,也有说她给人当了外室的。秦霁出门一趟,能听回来三种说法。
好在闲言碎语虽多,但都没传多久,就被哪家新出的丑闻给盖了过去。
数了数,共有七封。各色各样的花帖,上面留的香气亦不尽相同,多是以前在闺中一块儿顽过的姑娘,听说她回来,怕她不适应,特特写了帖子相邀。
帖子上时候早的,彩儿都以秦霁身子不适为由推拒过一遍。
剩下的这些理由都寻常,看花的,赏雪的,听戏的……秦霁拆开下一封,看到上面的百日礼三字后顿住,默默放在旁边,去拆下一张,这次直接睁圆了眼。
“周岁宴?”
她也到了收这种帖子的年纪?移眼去看右下角,上面写着王澄儿。
上一次见她,还是几年前送秦霄离开京城那天,王澄儿一口一个姐姐,非要上自己的马车。
她似乎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秦霁不由轻叹,“好快。”
“小姐,这可不算快。”彩儿立在一边,拿着新在院子里采的梅花给她戴上。
“王小姐成婚一年才怀上孩子,这事放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偏偏她的婆家是个势力人,没怀上的一年到处拿这个说事,我在县主身边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哎呀我说岔了,不是这个‘快’。”
想起来秦霁不爱听这些,彩儿改口道:
“小姐,与您同年的其他小姐们,大多在前两年就嫁了出去。现在有孩子满月周岁过来请您,一点也不稀奇呢。等过了年,老爷定然也会给小姐留心的。”
这话秦霁也不爱听,她别开脸,“去叫门下套马车。”
“小姐现在要出门?”
“嗯。”
秦霁应了声。
陆迢回京已有半月,他现在长住京城,自己总不能一直躲下去,总要面对的。自己之前已经说清,他该明白才是。
再者,秦霁垂首看向手中牙白色的素帖。
这才是她出门的真正原因。
帖子是清乐给的,邀她上晌去新开的戏楼听戏,还煞有介事地在帖子上提了一句事不过三。
漫漫的日光透过窗楹,落在案面,微微有些刺眼。
时候不早了,秦霁提裙起身,得快点儿过去。
戏楼离秦府不远,马车弯弯绕绕驶过两条街,便在道旁停下。
这座戏楼地段不怎么好,布置装饰却别有一番风情。大门两边各栽一株玉兰树,冬日无花,空堆了满枝的细雪。晴光洒在上面,折出一片粼粼闪烁。
外有冬枝载雪,内有水流山石,高低相伴的楼榭间,隐隐传出伴着月琴弦声的唱词,悠扬婉转,是江南唱腔。
秦霁还未走近,便在戏楼外遇见了一个熟人。准确来说是两个,跟在后面的且青她也认识。
且青亦看到了她,快步赶至李思言身侧,小声道:“主人,秦姑娘在那边,她好像在看您。”
主人年纪也不小了,可这三年,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家中老爷夫人问过也都是推辞。且青一直不解,直到前些日,主人亲自去挑了一把弓箭,说是给秦小公子准备的。他才明白过来,主人心里记挂的原来还是秦姑娘。
果然,他刚说完,李思言大步流星的步伐便停下来,顺着他说的方向看了过去。
视线猝然相遇,秦霁停下来,对他笑了笑。
李思言先朝她走去,两人一道站在戏楼外。
他问道:“前几日去府上,听说你病了,现在可有好些?”
且青听了一惊,主人竟然说出一句既没有什么事,又能让人接下去的话。
“只是风寒,已经无碍。”秦霁今日着绥蓝暗花对襟小袄,领口围了一圈软绒绒的兔儿毛,衬得面如桃瓣,眸若含星。
李思言微怔片刻,转眼去看一旁的玉兰树枝。
秦霁问道:“彩儿昨日说大人有事找我,可是与秦霄有关?”
李思言点头,耳廓热意缓和之后,说:“令弟学弓箭一事,这次暂安排在廿八廿九,不知他有空么?”
廿八廿九,正能合上秦霄学塾放假的日子。
“有的。”秦霁仰面,对他浅浅一笑,“多谢大人费心。”
“举手之劳。”李思言看向戏楼,他今日到这里是为公务,她应当是有约而来。李思言不想耽搁她,告了辞,才折过身,便听到秦霁往前踏了小步。
“对了大人。”
他停步回身,见秦霁站在原处,“忘记问大人给秦霄找的老师是谁?他回来也好准备拜师礼。”
“是我。”
秦霁双眸放大,站着没动。
李思言看着她意外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拜师礼随意些,别叫人抓住把柄就好。”
“……好。”
秦霁抿唇,笑意仍止不住,从弯弯的眼角眉梢露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戏楼。
且青紧步跟在李思言身后,后背有些发凉,他打了个寒噤,却没多想,一门心思都在琢磨李思言的喜宴都要准备些什么。
无人发现,曲意楼外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有另一道影子覆了上去。
地上薄雪未化,垂眸便能见到两个相对而立的足迹。
原来方才他们二人离得有这样近,你问我答,言笑晏晏。
陆迢以前竟然不知,冬日的阳光,也能有这般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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