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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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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令雪老实地过去了。

    公子直直盯着她,朝外吩咐赵嬷嬷:“令雪青涩纯质,此事不必嬷嬷操心,我会看着办的。”

    赵嬷嬷下去了,程令雪才意识到她想错了,可又不知道错在哪。

    她不明就里地上前,在距公子三尺处停下,眼盯着地面。

    “再过来些。”

    他温柔得不像话,让程令雪更为迟疑,昨夜他也是一边把匕首送到最深处直到不能再契入,一边温柔哄她,说着“杀了你好不好”这样吓人的话。

    她怕又被杀,腿都软了,只磨磨蹭蹭地挪动了一小步。

    “乱跑、乱说话时怎么胆子那么大。”公子含笑轻嗤,把她拉入怀中,“我告诉你,我到底有没有。”

    在程令雪愕然时,公子捏住她手指,探入衣摆下方。

    她的眼睛倏然瞪得极圆。

    怎么是这东西?!

    她居然以为是钱袋子。

    上次在公子身上找蛊印的时候,她特地用被子遮住匕首处没去看,今日才知匕首两边,竟悬着俩袋子!

    程令雪脑中煞白。

    姬月恒握着她的手,他身上时常泛着淡淡药香,孤高冷澈的苦香,似已浸入他骨髓,可他握着她的手描摹着他匕首和袋子的形状时,眸子惬意地眯起,沉溺的神色却半点不孤高。

    他似很喜欢被她玩弄在掌心。

    吐露出的言辞听着倒斯文:“……呃,此乃生出血魄之处。血顺着往上,从这端迸出,留在你的身体中。”

    淡声的叙述如在读书,不掺任何霪邪意味,程令雪却忆起昨夜他意乱时狠狠怼至春深处,急浇在内的感觉,她窘得手心猛收,姬月恒遽然攥住她的手,平淡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你想让我断子绝孙么?”

    程令雪脸泛霞色:“不、不想。”

    心中却腹诽着,伪君子就该绝了,他断子绝孙与她何干?

    被今日所学的东西深深震撼,直到身在马车上时,她仍是恍惚。

    “还在想啊?”

    姬月恒这一问让程令雪手攥得更紧,手心似乎放了个沉甸甸圆滚滚热乎乎的东西,她低头不敢看他。

    没想到外表温润如玉的公子,广袖宽袂之下,竟藏着这么多可怕的东西!能闹出人命的匕首,和能闹出人命的袋子……思及此,程令雪面对着车壁,背对着他,支支吾吾道:“昨夜,你是不是留下了,我会不会……”

    她生涩的模样逗笑了姬月恒,他叩了叩矮几,淡道:“放心,不会让你有孕,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了,大半都没留住。

    若能在她身体里留下一些永不磨灭的,独属于他的东西……

    算不算他成了她的一部分?

    他凝着少女,眸中偏执暗色飞逝。程令雪却浑然不觉。

    有孕……这两个字如寺庙钟声狠狠敲在她耳畔,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得操心这种事。更没想过,这种苦恼居然来自身边这贵公子……

    直到如今,她也没缓过来。

    她和公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要操心会不会有孕的关系?!

    这太荒唐了!简直是场噩梦。

    想到她可能不慎怀上公子的孩子,程令雪就头皮发麻,羞耻倍增,她打算弄些药,公子看穿她的忧虑:“放心,我暂且没什么生儿育女的喜好,我自行服药即可,不必操心你这些。”

    程令雪讶然看他。

    高门大户对男子成婚前孕有的子嗣都持鄙夷态度,她还以为方才公子早在喂她喝的那碗汤里加了避子药。

    不是避子药是什么?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尤其他身边还有一个会用毒的亭松,幸好,只是亭松会用毒,虽说结果一样,但公子身边有毒蛇,和公子自己是毒蛇二者区别还是很大。

    奇毒、有孕、姬家的天罗地网……公子身边尽是能威胁她的东西。

    还是得尽早跑掉。

    程令雪掀开窗帘望向外头。

    马车正好经过杜家铺子聚集的那条街,程令雪想起杜彦宁,不知昨夜他有没有被她牵连,可现在公子一提到杜彦宁便讥诮地阴阳怪气,她非但不敢过问,还刻意避嫌地落下帘。

    姬月恒却忽然命车夫停车,“昨夜为了接你回家,搅扰了杜公子,我已备了厚礼,你替我赠与他吧。”

    程令雪道:“让亭松吧。”这人蔫儿坏,占有欲重,之前那么介意杜彦宁还假意撮合她们,现在定也没好事。

    姬月恒把玩着她手镯上的铃铛,慢悠悠道:“令雪,你当真是不知道我想让你去的目的,还是舍不得去?”

    程令雪这才明白,他是想让她亲自断了杜彦宁的念想。

    也好,她不想再牵连无辜。

    昨夜她不清楚公子对杜彦宁的态度,也不知他早已知晓她是竹雪。否则,也不会给杜彦宁添麻烦。

    铺子里,杜彦宁忙了一夜,眼底一片乌青,他克制着不想,眼前还是不断浮现程令雪被姬月恒吻住的一幕。

    心绪杂陈,一抬眸,见门边立着个薄纱覆面,一身红裙的少女,他定定看着她,眸光波动,又化为苦笑。

    程令雪内疚上前:“昨夜给你添麻烦了,不知道公子可有为难你?这是他让我给你捎来的礼物。”

    杜彦宁稍怔了怔,看来她不知道昨夜的事,他也选择回避挫败。

    “我无碍,你还好么?”

    程令雪点了头,低眸道:“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公子知道被骗会找我算账,所以才要逃。他早就知道我是竹雪,以为我有苦衷才不拆穿我。”

    在公子身边说了数月的谎,她骗起人来已很是娴熟:“既然是误会,我……我应该暂时不会离开青州。”

    她轻扇的长睫如蝶翼,分不清是为难还是女儿家的羞怯,杜彦宁心中漫上涩然,他不敢确定姬月恒如此胸有成竹是因为笃定了郎有情妾有意,还是因为他用别的方式威胁了她。

    “你当真愿意留在他身边?”

    程令雪点了头。

    “嗯,我可能有点喜欢他。”

    呸!她愤愤然想着,鬼才喜欢他!她只是不想波及旁人。

    杜彦宁眸光寸寸黯下。

    他苦笑了下,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姬月恒说得没错,他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排在儿女情长面前。

    二叔出逃的事虽不大,却是姬月恒给他的第二次警告,第一次则是让他浑身失去知觉的毒,那毒十分诡异,顾神医竟查不出他中过毒。

    姬月恒此人,实在神秘难测。

    程令雪很快便要告辞。

    杜彦宁看着她没入人群,无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话是对远去的少女说的,也是对心中那个被俗世困住的自己。

    少女已越过人群,走到马车前,车内伸出一只玉白的手,她滞了下,最终将手放入青年手中。

    男子修长的手裹住女子柔荑,温柔却充满着占有意味地一拉,少女顺着他力道,轻灵地跳上了车。

    马车拐向一家成衣铺子。

    早在她假扮十一时,姬月恒便已在这铺子中给她挑了几套裙衫,皆是红色裙衫,其上绣着的繁复纹样颇有昭越一带的异域风情,此刻他看向她身上红裙子,想到她曾穿着这身裙子去见了杜彦宁,他问她:“换一件?”

    程令雪不想试。她是姑娘家,自也喜欢漂亮衣裙,可她习武之人,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穿这些繁复华美的衣裙,有如猴子穿道袍般滑稽。

    再者,她也不是公子可以按照他喜好肆意装扮的人偶。

    但她稍顿,还是接过衣裳。

    雅室在二楼,有内外两间,内间有扇洞开的窗,下方是小巷,姬月恒屏退随从,在外间支额小憩。

    程令雪知道他为何能如此气定神闲。这镯子上的铃铛很是精巧,动作幅度再小,也会发出声响,里头散着淡淡香气,应是装了香料。由此,公子只要听到铃声,就笃定她还在。即便她跑了,也可借她身上气息寻到。

    “叮铃——”

    内间响起急而乱的铃声。

    青年矜淡的话语似淡烟绕过隔扇门:“别跳窗,太高。”

    程令雪从屏后探出头:“有这镯子,我跑得了么?是裙子太复杂。”

    姬月恒仍优雅支额,眼睛都未睁,只唇角轻弯:“也是。”

    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小憩。

    隔扇门后,铃声依旧清脆悦耳,似是困在笼中鸟儿的啼鸣。

    一炷香后,玉雕般的青年总算动了下,柔声道:“还是不会穿么。”

    屏后无人回应,只余清脆叮铃声,姬月恒神色淡淡,朝外道。

    “亭松。”

    亭松入内,推开内间的门。

    只见窗扉半开,窗上用绯色发带悬着一个被掰成两半的镯子,因着窗外时有时无的微风发出叮呤呤的清响。

    “姑娘跳窗跑了!”

    一刻钟后,负责在暗处跟随程令雪的两名女暗卫空手而归:“令雪姑娘轻功实在太好,我们过了几招就追不上了!那只仙八色鸫也没寻到气息!”

    她们虽忐忑,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芒,她们本以为九公子强夺来的是个柔弱美人,没想到竟是个高手,身法轻灵诡谲,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亭松朝她们蹙眉,二人才忙压下几乎要溢出眼底的钦慕。

    姬月恒笑意似初秋微风。叹声幽渺,透出微冷的讥讽,亦含赞许:“不愧是让我魂牵梦萦的姑娘啊。”

    可他魂牵梦萦的人已消失在闹市中,似锦鲤入了水。

    天际浮云翻动,转眼已入暮,青州城外一处平静溪流之畔,水中弦月弯弯,倏然间一尾锦鲤游过。

    霎时弯月破碎,浮光跃金。

    “扑通!”

    溪中发出水花,纤细黑影从清溪之中立起,竟是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少女红裙乌发尽湿,水珠顺着窈窕的曲线不断下坠,被月光折照出微芒。

    少女眼噙清霜,目光懵懂,周身透着不似人间的清澈神秘。

    程令雪自水中探出头,长长吸了一口气,为了避免被那只恼人的小雀追到,她特地走的水路,她该庆幸自己自幼跟着师父学水戏,又是在多水的青州,是她熟悉的地方,还恰恰是初秋天色未冷……少了一项都不行。

    总算顺利出来。

    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看清周遭一切,她身形僵滞了须臾。

    一丈开外,有个人在钓鱼。

    良夜清宵,且未落雨,那人却身披蓑衣、戴斗笠,周身遮得严严实实,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垛稻草。

    有病吧?

    可能是个闲得没事干的老头。

    她旁若无人地从溪中出来,掏出身上的东西,呼,还在。

    这是她在成衣铺子中时偷偷从公子身上摸来的一块玉佩,那两千两银票虽来不及带出来,但这块玉佩是公子常戴身上的,上次沦落野外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当掉,想来应当很贵。

    之后拿到鬼市卖掉,应该能弥补几分她昨夜受的委屈。

    想到昨夜,程令雪心里还有气。

    对着这玉佩,她狠狠地呸了一口:“纨绔子弟!混蛋!禽兽!”

    一旁钓鱼的老头闻言,忽然抵着拳头隐忍地闷咳两声。

    程令雪警惕地望去。

    老头咳完,又八风不动地钓鱼,可这会有大鱼咬钩他都不知道收。

    保不齐是个痴傻的。

    出于好心,她象征性地叮嘱了一句:“老人家,鱼都回家睡觉了,您也早点回吧,明日再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清风从后吹来清越幽淡的低语:“是该回了,我等的鱼儿,上钩了。”

    听到这声音,程令雪如遭雷劈,凉意似百蚁从脚底板爬上。

    怪老头怎会是禽兽公子!?

    她只怔了一息,当即回过神。

    还等什么,跑啊!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

    程令雪再次回到满是镜子的密室,时光倒转回到昨夜。

    角落里,燃着令她无力的熏香。身后还是那白衣公子,身上药香仍旧冷澈微苦,他在耐心地替她穿裙子,并在她腕上扣上个崭新的金手镯。

    但这次他未给她系上锁链。

    分明距离昨夜此刻才过一日,她却觉得这辈子走到头了。

    妥帖替她理完裙摆,姬月恒满意地打量着镜中的她:“可惜了镯子,好在我命人多打了几个,你若喜欢,下次我让他们打得细些,免得拆时伤手。”

    提到镯子,程令雪便恼然,她今日好不容易逃出,没想到竟被公子守株待兔,她轻功再好,也敌不过十几名高门培养的高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连打都没打便老实回来了。

    上了马车后,公子只字不提她逃跑的事,温和如常,真当她是他池中调皮但翻不出太大水花的锦鲤。

    自习武之日起,程令雪从未被人如此困住,她眸光冷下:“女扮男装是我骗了你,我原本也只是你的护卫,无意招惹你。九公子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要强留我?”

    姬月恒长指游移在她眼梢,昨夜,她软在他身下,用这双眸子依赖地看着他,委屈巴巴地低吟着疼。

    也是这双眸子,泪眼氤氲看着他,死死绞缠,将他扣留在春深处,灭顶似的快意至今犹存骨缝。

    分明有过彻夜缠绵,可如今她回避的目光却冷静无比。

    “强留么……”姬月恒淡声品咂着这两个字,没奈何地轻笑,“我原本确有几分相信你是怕我追究。可你胆大包天,哪有半分害怕被责备的惶恐……

    “你根本,就不想留。”

    他捧住她的脸,温静中总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淡,柔声的话语亦露出无情底色:“外头的风也是无意的,还不是把好端端的树叶吹下枝头?

    “小骗子,已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想抽身便能抽身的。我想要你,即便你不愿,我自有办法让你甘愿。”

    他以万分温存的姿态撂下威胁,程令雪却感受不到情意。

    秀气眉漫上锐寒,似一枚尖利竹叶,末梢有着细微杀意,可她的底气来自这身武功,怕他也像待白霜那般废去她武功,低着头不让他察觉。

    姬月恒温柔地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拇指抚弄唇角,他倾身,唇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气息交融。

    她偏头,远离他的暧昧:“你要让亭松下毒,还是想用别人拿捏我?”

    姬月恒认真地回应:“用毒伤身,我不会这样对你。不过,我倒好奇,谁能有幸成为我们令雪的软肋。是你那擅易容的表姐,还是杜彦宁?”

    他说起师姐,程令雪倏然警惕。

    姬月恒眉间露出无奈:“我若是这样做了,你岂不是会对他更内疚?我想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

    “想看一看我留下你的借口吗?”

    程令雪不大懂他在说什么。

    为何是看而不是听?

    姬月恒长指从她嘴角离开,下行至衣襟处,迳直往里探,程令雪忙抬手要止住他,带得手上镯子铃铛相撞,叮铃作响:“你……你不能再这样。”

    姬月恒全然不顾她话中冷意,手径直没入衣料之下,他肌肤微凉的触感覆在心上,让程令雪一抖。

    “啊……手拿出去,放开我!”

    姬月恒不语,手掌没入衣料,拂过她肌肤,往外一扩,她上衫被推至臂弯,右半边肩头暴露在外。

    白的雪,红的衣,如此鲜明。

    他怎么可以这样?!

    程令雪挣扎扭动着要拉上衣襟,公子却用腿把她两边手臂夹住,双手往两边大大一拉,“刺啦——”

    凉意伴随着裸'露的羞耻感觉,她耸起肩头,双手抱臂遮住身前。

    他温柔拿开她的手。

    和昨夜恣意纵欢时不同,姬月恒这会神色宁和,颇像在读圣贤书:“别怕,只是想让你看个东西。”

    他把住她裸'露的肩头,将她转向镜子,指端点在她心口处。

    “小骗子,看看这是什么。”

    程令雪抬头,看清镜中的她,如在冬日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蛊不是解开了么。

    她心口蛊印怎么又回来了?!

    程令雪不敢置信地看向姬月恒,他身上衣袍齐整,看不出。

    一咬牙,使劲把他外袍扒下。

    她眨了眨眼,更是惊愕。

    他身上不是没蛊印么?怎如今在与她一样的位置多了个?

    很浅,但真切地存在。

    程令雪看着蛊印,逐渐失神,莫大的挫败占据心头。有想到什么,她眼底蕴了杀意:“你给我下了别的蛊?”

    姬月恒没奈何地笑笑。

    他温柔囚着蛊印之下的盈软,指腹轻划激得她耸起肩。

    “这蛊,就没解开过。”

    程令雪被捏得一喘,却根本没有心思管,她回头愕然地看着姬月恒。

    是方子查不出来?

    姬月恒一手捧住她沉甸甸的心:“并非方子不对。是你啊,小骗子。你胆子虽肥,却也老实,让你博取我信任便只博取信任,连我身上最大的秘密,你都不知道,亦很有分寸地不打听。”

    程令雪不解。

    公子身上最大的秘密……

    不是那珠子?

    姬月恒揉握着那颗心,低头呵了口气,白缎上绣着的花枝因暖风俏立,程令雪看得脸热,咬牙忍着。

    “有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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