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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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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来了?”季凡灵蹙眉:“我刚下?班啊?你不会在等我吧,有急事为什么?不去大排档?”

    这还是陈师傅的锅。

    陈师傅也不知道季凡灵工作到这?么?晚,以?为她在合租房里,因为帮季凡灵搬过家,知道位置,所以直接把傅应呈载到小区门口。

    他本来想停在门口待命,傅应呈不同意,他也只好走远了。

    傅应呈半天不说话,季凡灵意识到他状态不对,鼻尖动了动:“你喝醉了?”

    傅应呈:“……没有。”

    季凡灵冷飕飕道:“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傅应呈顿了顿,开口:“季凡灵。”

    “嗯?”

    傅应呈艰难开口:“你能不能回……”

    一阵风刮来,把伞吹歪了,季凡灵本来伸高了胳膊给他打伞,手臂使不上力,雨全扫在两?人身上。

    傅应呈下?意识伸出手。

    “等等,你手怎么?回事?”季凡灵一把按住他的手。

    本来傅应呈的手垂在身侧,光线暗,看不清楚。

    现在伸出来伤口就很明?显了,血染红了半边手掌。

    傅应呈不耐地?瞥了眼自己的手:“不小心。”

    “不小心能弄成这?样??”

    季凡灵眉心紧拧,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男人的手腕湿漉漉得快冰透了。

    “什么?东西扎这?么?深,钉子??”

    “差不多吧。”

    “不去医院你杵这?干什么??你车呢?”

    “陈师傅把我丢在这?附近。”

    季凡灵:“???”

    陈师傅看着浓眉大眼背地?里怎么?这?么?缺德啊?开车不是?他工作吗?哪有把醉酒的老板丢在路边的?

    季凡灵凶巴巴道:“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陈师傅说。”

    傅应呈:“不给。”

    季凡灵盯着他,皱着眉:“那我给你叫个车去医院。”

    傅应呈:“不去。”

    季凡灵:“……那我给你叫个车回家。”

    傅应呈顿了下?,掀起一点眼皮,盯着她。

    这?人就算醉了,外表也是?冷冷的清明?,双眼皮狭长?,开褶由窄到宽,眼睛又黑又深。

    只是?平时。

    他眼里不会有这?么?多,直白的情绪。

    “季凡灵。”

    傅应呈又念了下?她的名字,扯了下?唇角,凉凉道:“你的良心,就这?么?点儿。”

    季凡灵眉心一跳:“那你要我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难道想跟我上楼去冲自来水?”

    傅应呈这?次一声不吭地?站直了:“行。”

    季凡灵:“……啊?”

    傅应呈很慢地?啧了一声,催促似的看向她:“我不是?都说了么?……”

    “——行。”

    小区里高层建筑楼挤楼,密集压抑,物业形同虚设,未完工的电梯裸露着木板,角落里放着桶油漆,开关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进屋,玄关处狭窄,堆满了快递泡沫盒,鞋架放不下?的鞋挤满了过道。

    空气?弥漫着股人多又缺乏通风的霉臭味。

    傅应呈在门口停了一下?。

    鞋堆里有不少男鞋。

    他不知道合租还能是?男女混住。

    季凡灵回头看见?他卡在门口,上前拉他:“不用?换鞋,我一会正好要拖。”

    去厕所要穿过客厅,餐桌上散乱地?放着好几?份炸鸡外卖盒和可乐杯,这?是?昨天晚上那对一号房情侣和朋友吃剩的垃圾。

    他们倒也不是?不收拾,但?就是?收得非常慢,不管怎么?催,非要放到发臭生虫了才不情不愿地?收。

    季凡灵拽着傅应呈的袖子?,不想让他多看,硬着头皮走过客厅,把他带到厕所,啪啪打开灯和排气?扇:“这?里。”

    厕所有台阶,门框也低,傅应呈微微低头,迈进去,打开水龙头,弓着背,开始冲洗伤口。

    里面位置太?窄,季凡灵不自在地?站在外面。

    她在厕所对面都睡这?么?久了,除了刚来的那几?天觉得臭,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应呈一来,她好像五官重新复苏了似的,臭味冲进鼻腔里,到处都脏乱得难以?忍受。

    本以?为傅应呈绝对不会上来的,谁想到他立刻就同意了。

    她也不好反悔。

    别人让她在家住了两?个月,她连让他上楼都不肯吗?

    未免太?小气?。

    不过。

    现在应该轮到他后悔了吧。

    季凡灵听到水声停了,立刻转头:“还出血吗?”

    傅应呈没什么?情绪:“有点。”

    季凡灵挤进去,几?乎和傅应呈贴着站,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掌和手腕上的皮筋,很有经验道:“皮筋没用?,拿条毛巾扎,然后举手,举高点,过一会就不出血了。”

    她说着从?墙下?拽下?自己的毛巾,正要给他包上,想到这?人的洁癖,又停下?来解释:“这?毛巾是?我洗脸的,干净的,还是?从?你家带来的,不信你闻。”

    她说着把毛巾往傅应呈脸上凑。

    男人下?意识后仰,偏头避开了。

    可能多少还是?有点嫌弃。

    季凡灵改口:“抽纸也行。”

    傅应呈看着旁处,脸绷得很紧,耳廓薄红:“……不用?,你包吧。”

    季凡灵给他包上,虽然她自己有时也处理伤口,但?并不像给他处理这?样?认真,勉强包好后问?:“紧吗?”

    傅应呈:“还行。”

    其实她也没什么?能做的,但?傅应呈看样?子?醉得不轻,最好是?坐下?来缓一会再走。

    季凡灵想到这?里,开口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她的房间就在厕所对面两?步的地?方,季凡灵掏钥匙开锁,先一步进去。

    房间很窄,进门就是?床,除了床只有一条仅能站下?一人的过道,过道里还放了她的包裹,没有窗户,两?边的墙纸泛黄,墙上拉了长?长?的塑料绳挂衣服。床头唯一一块空地?,放着她妈妈的相框。

    因为地?方小,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地?放在了床上。

    季凡灵窜进去,嗖嗖两?把将自己床头的内衣裤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踹到床底。

    “你坐床上吧。”也没别的地?方坐了。

    傅应呈眉眼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凡灵又说了一遍,他才坐了下?来。

    季凡灵走出房间,又在背后带上门:“你坐着,我马上回来。”

    说不清为什么?,她不太?想让傅应呈看到她那些不太?正常的室友。

    而且,也不想让她的室友看到傅应呈。

    季凡灵快步走进厨房。

    之前,她低血糖的时候,傅应呈给她做过蜂蜜牛奶,感觉应该也能用?来解酒。

    季凡灵也想给他做,可她既没有蜂蜜,也没有牛奶。

    最后季凡灵洗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

    水里扔了三颗从?大排档带回来的薄荷糖。

    凑合喝吧。

    季凡灵走回房间,看到傅应呈还在原处坐着,递上杯子?,硬邦邦道:“给。”

    傅应呈看着杯子?里没化?开的糖,欲言又止:“季凡灵。”

    “啊?”

    “薄荷糖泡水?”

    “不喝算了。”季凡灵板着脸。

    傅应呈不说话了,仰头喝了大半杯,把杯子?放在一边。

    一号房的情侣又开始放歌了,隔着墙壁传来听不清歌词的闷响。

    坐了一会,男人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眼:“季凡灵。”

    季凡灵季凡灵季凡灵。

    “喊屁啊。”

    季凡灵终于忍不住炸毛:“这?房间里是?挤了一百个隐形人么?,你老喊我干什么?。”

    她倒不是?不喜欢。

    只是?傅应呈平时很少连名带姓地?喊她,再加上他喝醉了,嗓音里带着低沉的颗粒感,有点……难以?描述的性感。

    喊得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傅应呈好像听不见?:“你喜欢薄荷糖?”

    “一般,这?不是?不要钱么?。”

    “桃子?糖呢?”

    “不喜欢。”季凡灵说。

    “……”傅应呈兀自冷笑了声,像是?又被气?到了。

    季凡灵:“……”

    不是?,你在气?什么?。

    季凡灵:“你很喜欢桃子?糖?”

    房间里的顶灯半亮不亮,昏暗的光落在男人的长?睫上,将锋利的棱角都变得柔和。

    傅应呈黑眸微亮,像藏了钩子?,望着她,半晌,轻声道:“是?啊,我很喜欢。”

    那你就想着吧。

    季凡灵扯了下?唇角。

    大半夜的到哪给你搞桃子?糖去,事儿还挺多。

    过了会,季凡灵注意到毛巾逐渐变红,说明?伤口还在渗血:“手给我看下?。”

    傅应呈伸出手,任她解开毛巾,看了眼伤口。

    季凡灵:“你这?不行,得去打破伤风。”

    傅应呈顿了两?秒,掀起眼睫,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是?破伤风?”

    季凡灵:“???”

    女孩小脸瞬间垮了:“看不起谁?”

    傅应呈醉意很浓,盯着她慢慢道:“那为什么?,你受伤的时候,不去医院?”

    季凡灵:“……”

    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

    该不会他不去医院,是?在报复吧,就因为当年她不去医院所以?他现在也不去……但?是?这?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季凡灵抬了抬下?巴:“你跟我能一样?么??”

    傅应呈:“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她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他的命可太?值钱了。

    季凡灵说:“我又不怕死。”

    傅应呈眼神微变,暗了下?去,季凡灵站起身,丢下?一句:“在这?坐着,我下?楼给你买药。”

    季凡灵离开后,过了几?分钟,房门突然被敲响。

    隔壁房的情侣还在震耳欲聋的放歌,傅应呈没有动.

    敲门声越来越响,几?乎是?带着怒气?砸门,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操他妈的,辣死老子?了……开门!”

    一号房的情侣在大声听歌,没注意房门外的动静。

    离得比较远的地?方,三号房的吕燕打开门,从?走廊探出头来,又很快退了回去,关上自己的门。

    “开门!”男人几?乎是?在砸门。

    傅应呈起身开门。

    门外的男人满脸涨红,额头青筋凸起,像是?在忍着某种折磨,开口就是?怒意:“你!”

    他视线上移,撞见?傅应呈冷漠的脸,话音一顿:“你是?谁?”

    傅应呈:“做什么??”

    男人往他身后一扫,狭窄的房间一览无遗,看到女孩不在,恼火地?抹了下?额头的汗,扯了下?裤腰:“敲错门了,不是?找你的。”

    傅应呈眼神很冷:“你找谁?”

    男人嘴里嘟嘟囔囔,不和傅应呈对视,拉开旁边的房门,进了自己屋,就啪嗒一声落了锁。

    傅应呈眼神微暗,眉头紧锁。

    小区外的药房。

    季凡灵在药店买了纱布,酒精,棉球,还有消炎药。

    临走,她看见?收银台附近的架子?上,摆着一排五颜六色的旺仔QQ糖。

    季凡灵装作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圈,犹豫了下?:“请问?,这?个糖有桃子?味吗?”

    收银员瞧了一眼:“额……你找找那边货架?”

    季凡灵去旁边的货架上找了下?,还真有水蜜桃味的,撕了一包,丢进篮子?里。

    她把买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收银员熟练扫着条形码:“医保有吗?”

    “没有。”

    “这?边扫码。”

    季凡灵低着头付钱,收银员见?她可爱,忍不住问?了句:“喜欢吃水蜜桃?”

    “不是?我吃。”

    季凡灵愣了下?,抬起头,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买给大小姐的。”

    季凡灵付完钱,走出药店。

    被户外的冷风一吹,她又看了眼塑料袋里的糖,突然觉得怪蠢的。

    想把糖塞在口袋里,不给他了,又感觉好像更蠢了。

    说起来。

    之前也从?来没有人来她家做过客。

    她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季凡灵叹了口气?,拎着东西回了出租屋。

    进房间,傅应呈还坐在原处,低头看着手机,周身的醉意散了不少。

    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她离开的时候,情绪更压抑了。

    季凡灵坐在他旁边,解开塑料袋,板着脸道:“伸手。”

    傅应呈放下?手机,伸出手,只不过不是?把手伸给她,而是?伸进塑料袋,拿起那包QQ糖,眼神询问?。

    季凡灵哦了声:“不是?你非要吃桃子?糖?就在收银台旁边,我随手拿的。”

    傅应呈:“不是?这?种。”

    季凡灵:“???”

    傅应呈:“是?硬糖。”

    硬你妈硬。

    季凡灵凶巴巴地?冷着脸:“不吃拉倒,那你别吃。”

    傅应呈好像听不见?一样?,面无表情地?把糖塞进自己口袋里了。

    季凡灵撕开棉签包装,拿起一根沾酒精。

    她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一般给自己消毒伤口的时候,都是?草草擦一下?了事,此时给傅应呈消毒,多少有些动作僵硬。

    鉴于当年傅应呈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挺小心的,所以?她也想下?手轻点。

    奈何手有点不受控制。

    前一秒想着小心,后一秒噗嗤一下?,捅他伤口里了。

    季凡灵立刻收手,心虚地?透过睫毛向上看他。

    极近的距离,男人五官都格外清晰。

    他垂着睫毛,额发在脸上落下?层次分明?的阴影,眸色很深,没有看自己的手,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可能是?酒精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感觉不到疼?

    季凡灵想到这?里,绷紧的胳膊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女孩坐在他旁边,低着头,领口里沾染了她的体温的玉佛坠出来,随着动作,很轻地?一晃一晃。

    无声地?吸引着目光。

    和摇晃的温润玉石相对的,是?女孩单薄的锁骨,凹出一小片阴影,之前在他家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现在却更瘦了,隐隐有种将要折断的脆弱。

    像是?春天小鹿的鹿角。

    傅应呈屏住的呼吸愈发沉重,漫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恼火。

    分不清是?针对一墙之隔大声放歌的情侣,针对方才敲门骚扰的男人,针对从?头到尾一字不提的女孩,还是?针对他自己。

    片刻后,季凡灵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差不多就行了吧?你要不要来几?颗消炎药?”

    傅应呈表情像是?没听清。

    季凡灵晃了晃塑料袋里的药盒:“消炎药,吃么??”好像他一说吃就立刻给他抠几?颗。

    “……不用?。”傅应呈看着她吃药跟嗑糖豆一样?的随意态度,头有点隐隐作痛,欲言又止,“你不觉得吵么??”

    “哦,你说隔壁啊?”

    季凡灵收起药盒,“你是?没习惯,到了我这?样?的境界,就算他们砸墙,我也是?听不见?的。”

    傅应呈也没有反驳,过了会又说:“你房间没有暖气??”

    季凡灵继续敷衍道:“你要是?冷就从?墙上随便挑个衣服穿上,反正我是?一点不觉得冷……”

    傅应呈没说话,只是?看向一个方向,眉尾微挑。

    季凡灵话音戛然而止,顺着傅应呈的视线,看到床头的退烧药。

    妈的。

    光记着收内衣,忘了收药了。

    季凡灵三步冲过去,抓起药,往裤子?口袋里一塞:“哦,这?是?吕燕的,上次放我这?了。”

    傅应呈无声看着她。

    季凡灵硬着头皮:“我一会儿还给她。”

    从?表情看不出傅应呈信了还是?没信,平时傅应呈是?很难糊弄,但?他都喝多了估计也不怎么?清醒。

    沉默了几?分钟,傅应呈突然开口:“刚刚,有人敲门。”

    季凡灵:“吕燕吗?”

    傅应呈示意左边的墙壁。

    季凡灵脸色变了,语速很快:“那个男的?他说什么?了?你给他开门了?”

    “开了。”

    “他说了什么??”

    前阵子?丢了内衣后,季凡灵去菜场买了瓶工业辣椒素,兑在水里,把红内裤用?盆泡了一宿,第二天把内裤晾在阳台上,昨天丢了,她也装作没发现似的不吭声。

    不管小偷拿内裤做什么?龌龊事,穿也好用?也罢,很快她就会知道了。

    谁想到就这?么?不巧,刚把小偷炸出来,就被傅应呈撞到了。

    季凡灵都不敢想自己下?楼那段时间,小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傅应呈听见?了多少,一瞬间难堪极了:“他就是?个纯粹的傻逼,他说什么?你别信,还有,我不是?让你坐着别动么??你为什么?要开门?”

    傅应呈语速很慢:“你觉不觉得,你住的这?个地?方……”

    “我不觉得。”季凡灵又一次打断,语气?很硬,“我觉得好得很。”

    傅应呈眼神压暗了。

    女孩语气?有点控制不住的冷:“我不觉得吵,也不觉得臭,也不觉得冷,你哪有那么?多问?题要问??”

    “与其在我这?挑三拣四,这?看不惯那看不惯,不如打个车回你自己家去。”

    话说得太?急,都没有经过大脑。

    两?人视线对视着。

    房间里骤然静了下?去。

    季凡灵微微喘着气?。

    她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墙壁,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很烦。

    她过得不是?挺好的么??

    她又不像他那样?有钱,五百块的房子?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就算她想换,同样?的价位她能找到更好的房子?吗?房租更高的她租得起么??是?她自己想住这?儿的吗?

    旁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男人沉默地?站起身。

    他一站起来,阴影几?乎完全把季凡灵笼住了。

    “我回去了。”

    男人高处落下?的声音冷冷的,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季凡灵垂着眼,什么?都没说,让开了路。

    傅应呈走后。

    季凡灵躺在床上,小臂挡着眼睛。

    她甚至都没看傅应呈什么?眼神。

    高傲?嫌弃?厌恶?看不起?担心?同情?

    回想起来,傅应呈好像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是?陈述事实而已。

    可能这?个环境,确实让他难以?忍受。

    况且。

    她跟一个喝醉的人较什么?劲呢。

    女孩猛地?抓头,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一团糟,罕见?地?有些后悔。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学校里也不是?没有过犯贱的男生笑话她衣服土气?,她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大不了就干架,她既不怕被叫家长?,也不怕被开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后那些男生全怕了她,在学校里绕着她走。

    说到底。

    她有没有钱,关别人屁事。

    这?还是?第一次。

    别人只是?出现在她面前,什么?都没说。

    ……

    她就觉得自卑。

    季凡灵烦躁地?抓起床边的手机,想打一盘消消乐。

    输入密码,密码错误。

    重新输入,还是?错误。

    季凡灵猛地?坐直。

    等等,她的锁屏壁纸不是?纯黑的。

    这?是?傅应呈的手机?大小好像跟她的一模一样?。

    那她自己的手机呢?

    被傅应呈带走了?

    季凡灵试图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还在捣鼓,就听到重重的叩门声。

    季凡灵第一反应是?傅应呈回来了,立刻去开门,拉开门,才想起来不对。

    傅应呈进不了大门,怎么?可能敲她房间的门?

    门外站着的是?隔壁二号房的男人。

    他很快扫视她身后的房间,咧开嘴:“你男人走了?完事还挺快。”

    他在房间里听到了傅应呈离开的动静。

    季凡灵:“去你妈的。”

    男人眼神闪过一丝凶光,嘴里道:“怎么?,跟他能玩,跟我就不能?”

    他抬腿就想进屋,季凡灵见?状猛地?关门,男人反手截住门板,季凡灵抬脚踹在门板正中。

    “咚”的一声,季凡灵腿的力气?还是?要比他胳膊的力气?大一些。

    门板往后猛撞,男人的手被门缝夹住,痛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撞开门,大步上前:“操!没完了是?吧,你个小婊子?……”

    “怎么??很痛?”

    季凡灵翻身上床,站着床上,居高临下?冷冷道:“跟辣椒比起来,哪个更痛?”

    之前来砸门的时候,他被辣得失去理智,然而此时,愤怒熄灭之后,一股阴暗的恶毒就涌了上来。

    “别太?欠了……”男人笑了下?,舔了舔嘴唇,“是?你先招惹我的。”

    季凡灵:“没听过这?么?荒谬的屁。”

    男人扑上来抓她,地?方狭窄,季凡灵没有太?多躲闪的余地?,几?番拉扯,很快被男人按倒。

    男人没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在做什么?,突然感到冰冷的液体一股脑浇到他头上身上。

    液体辛辣地?淌进他的眼睛,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冲入鼻腔。

    男人只好暂时松开她,用?袖子?擦眼:“他妈的!什么?鬼东西。”

    季凡灵眼神冰冷,丢开空瓶。

    她倒空了一整瓶给傅应呈消毒的医用?酒精,因为男人刚刚在她上方,一些酒精不可避免地?洒在她自己身上。

    冰凉的液体从?她脸颊上淌下?,女孩面不改色:“不是?想玩儿么?,带你玩儿点好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男人勉强睁开刺激得红肿的眼,眼神一瞬从?欲望变得恐慌:“你想干什么??”

    啪的一声,火焰腾起,映在女孩明?亮的瞳孔里。

    她竟然还笑了一下?:“要不要试试,看谁先烧死。”

    男人明?显被镇住了,像是?没想到她这?么?疯,但?很快因为自己犯怂而恼羞成怒,粗粝的声音高亢道:“呵,呵呵,我还怕你不成?你有种就烧……”

    突然,身后脚步急促靠近。

    室外冰冷的潮湿空气?被衣摆卷起,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大步流星,从?季凡灵身后挡在她身前

    一只修长?的手,自上而下?,径直朝着火苗盖了下?去。

    季凡灵惊了一下?,怕烫到他,松开手,打火机被抓进掌心。

    火苗熄灭,傅应呈眼里的光也彻底冷下?去。

    男人还在叫嚣着“小婊子?,你以?为把人叫回来就……”,傅应呈眼神冷沉,一拳打在他脸上。

    男人的头瞬间往后仰去,又被傅应呈拎着领子?拖回来,继而是?更狠更快的一拳!

    咚的一声闷响,男人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墙,滑坐在地?上,瞬间哑火。

    傅应呈回头瞥了眼季凡灵。

    季凡灵触及他的眼神,缩了缩脖子?。

    这?么?凶干什么?。

    傅应呈攥着季凡灵的胳膊,把她拽出房间,掌心用?力抹了一下?她的脸,抹出满手的酒精:“火很好玩?还是?寻死很好玩?”

    “你当我傻?我心里有数。”

    女孩仰头瞪他,小脸上酒精混着血:“我没寻死,我就吓唬吓唬他。”

    “他不敢,你敢是?么??”

    男人的瞳孔在黑暗中颤抖,像是?怒极了,声线冰冷:“是?啊,你怕什么?,你都死过一次,死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

    他这?个眼神。

    季凡灵依稀记得,和当年她受伤了以?后不肯去医院,少年盯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莫名让人心虚和愧疚的眼神。

    好像刚刚她想烧死的,是?他傅应呈。

    季凡灵慢慢眨了下?眼:“……你手没事吧?”

    傅应呈一拳下?去,晚上她辛辛苦苦包扎的伤口,又完全裂开了。

    说话间,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

    傅应呈无视她转移话题,也不欲和她多说,抓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跟当年拖她去处理伤口时手劲一样?大。

    季凡灵顾忌他手伤,只好跌跌撞撞跟上,看见?吕燕呆呆站在走廊上,喊了她一声凡灵,大门玄关处站着一号房小情侣里的那个女生,她手里拎着炸鸡外卖盒,挑眉看着他俩。

    傅应呈谁都没看,脸色沉得吓人。一路把她拉出门,拽进电梯。

    进了电梯,季凡灵才回过神:“不是?,你拉我去哪啊?”

    傅应呈一直攥着她的胳膊,好像永远不打算放手似的,冷冷道:“我家。”

    “哈?”季凡灵用?力挣脱,“傅应呈!你喝多了吧?去你家干什么??”

    “今晚你还想住在这??”

    季凡灵:“怎么?不行?”

    傅应呈不说话了,看了她一眼。

    深深的,又很短促的一眼。

    季凡灵有点不敢和他对视,避开他的眼神,把手机递给他:“你的。”

    傅应呈把手机换了回来,发消息让陈师傅到楼下?接人。

    电梯门打开,傅应呈把季凡灵拉出楼道,但?季凡灵不肯再往前走了:“傅应呈,我不去你家。”

    “你就这?么?喜欢住这??”

    “这?是?喜欢的问?题么??这?不是?钱的问?题么??”

    “我借你钱。”

    “你想借,我还不想借了呢!”

    季凡灵破罐破摔说出口,又觉得丢脸,又觉得火大,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哪天一觉醒来,发现我要打一辈子?工还你的债!”

    “那不还不就行了!”

    傅应呈冷怒至极,脱口而出,“我从?来也没要你还过!”

    两?人对视着,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女孩完全卡住了,像是?大脑无法运转了一样?,发出迟疑又短促的一声:“……啊?”

    是?她未曾预想的回答。

    不还了?

    哪有借钱不还的?

    那就不是?借了,那就是?白给了。

    所以?傅应呈为什么?要白给?

    ……

    所以?他晚上到底喝了几?瓶?

    季凡灵从?前十七年就没有吃过什么?好的,她的人生不是?屎味的巧克力就是?巧克力味的屎,以?至于她现在就算吃了一大口糖,也不相信这?口糖背后没有阴谋。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她好的。

    绝对。

    不可能的。

    卷着雨丝的夜风又急又凶,穿梭在小区里密集的高层楼房之间,发出刺耳的尖啸。旁边的路灯忽闪了几?下?,终于还是?灭了。黑暗像翻起的波浪吞没了露骨的情绪,又归于寂静。

    两?人在黑暗中站着。

    季凡灵用?力捏着自己的衣角,张了张嘴,好半天找回了声音:“为什么?啊?”

    为什么?借我钱。

    为什么?又不让我还钱。

    ……

    为什么?对我好。

    傅应呈嘴唇动了动,眼神黑压压的,高处夜幕里的树冠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我不直说,你就永远不明?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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