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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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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稚打着呵欠打开房门的一瞬, 陡然想起,屋里还有其他人?。

    她脚步稍停,先探头往客厅里瞧了瞧, 沙发上只有一张叠得齐齐整整的毛毯。来不及细品是失落, 还是松一口气, 正欲拐去浴室,却瞧见厨房里明晃晃的一道背影。

    楼问津已穿戴齐整, 正在厨房里喝水。

    大抵察觉到动静了,他转过头来:“早。”

    梁稚绷着?脸,没有理他。

    她继续往浴室方?向走去, 楼问津又说:“阿九。”

    梁稚一秒进?入戒备状态, “……干什么?”

    楼问津放下水杯, 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上午同加涅酒庄和章锦年进?行?三方?面谈,中午商务宴请, 下午随加涅的代表方?飞往雅加达, 转机玛琅,再乘船去巴砮岛。预计周三返回庇城。”

    梁稚反应过来, 楼问津是在同她汇报行?程。

    她正要开口, 忽意识到楼问津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楼问津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若是不放心, 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周六我?来找你。”

    “你要去哪里关我?什么事。”梁稚伸手推他, “你让开,挡着?我?的路了。”

    楼问津没再说什么, 一边整理袖口, 一边往旁边让了让。

    梁稚定睛一看,那宝石袖扣他又戴上了, 立马伸手去夺,“这个你还给我?……”

    楼问津抬手,退后一步,没让她够着?,“送出去的东西,可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梁稚自知没道理,便做出一副懒得?再同他啰嗦的模样,继续走往浴室。

    谁知楼问津忽然一步走上前?,从?她身后低下头来,在她耳朵上飞速地亲了一下,“餐桌上有咖椰面包和拉茶,早餐你记得?吃。我?走了,梁小?姐。”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已迅速退开,朝着?门口走去。

    梁稚气急:“你快滚!”

    梁稚拧开浴室门把手,走了进?去,面红耳赤地地待了一会儿,听见公寓门关上了,这才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洗漱完毕走出来,上午九点的室内,亮亮堂堂,阳光从?窗户里投进?来,照着?窗边的一盆孤寂的虎尾兰。

    梁稚去餐桌旁坐下,打开牛皮纸袋,拿出咖椰面包。不知是他自己去买的,还是叫宝星送来的,拿在手里,还有余温。

    她咬上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发呆,不自觉抬手,碰了碰耳廓。

    玻璃门外有扑簌的光影晃动,她回神?往外瞧去,那晒台上晾着?不知何时清洗的,楼问津的长裤与衬衫,外头起了风,衬衫招摆,像一面发光的旗帜。

    周一,梁稚照旧上班,午餐在食阁碰见了顾隽生。

    她想起楼问津说的那番话,固然人?心都是孤岛,但以她这一段时间同顾隽生相处的感受而言,她并不完全?相信楼问津调查的事实就是真相。好?在她与顾隽生并无?利益关涉,也轮不到她去做道德审判,保持基本往来足矣。倘若未来顾隽生有冒犯她的地方?,再做切割即可。

    梁稚得?空去了一趟王宅,取回了翡翠项链,与沈惟茵约定周三当面交还——沈惟慈重感冒,这几天?沈惟茵滞留在了狮城,亲自照顾。

    周三下班以后,梁稚便去往莱佛士坊赴约。晚餐结束,两人?尚未聊得?尽兴,梁稚便邀沈惟茵去自己公寓再坐一坐。

    公寓餐桌花瓶里插着?梁稚周一买回来的桔梗花,忙起来忘了换水,花有些蔫了。

    沈惟茵心软,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同梁稚打声招呼,便抱着?花瓶去往厨房,帮忙换水。

    “阿九,这样小?的公寓,你住得?习惯吗?”流水声里,传来沈惟茵的声音。

    “和我?一些同事相比,这已经算得?上是豪宅了。”

    “那时候维恩还跟我?说,他觉得?你应该受不了上班的苦,我?说未必。你现在虽然进?项不多,但到底已能靠自己糊口……我?真羡慕。”

    “茵姐姐,你也可以考虑出来找个工作。”

    沈惟茵将花束重新?投入花瓶之中,声音低下去:“我?父亲不让,婆家也不让。”

    “可是你不都已经跟屈显辉分居了吗。”

    “他不过是说,让我?先回家散散心,是默认了我?一定会回去的。而且,沈家产业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怎么可能真正允许我?跟他离婚。我?这样的身份,出来找工作,自然会有人?议论,会说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有本事。”

    沈惟茵大了梁稚八岁,但投契一事从?来无?关年龄,沈惟茵未出阁之前?,梁稚常常去她那里消磨辰光,梁小?姐一个见了书本就头疼的人?,也就只?有跟着?沈惟茵,能老老实实坐一下午,啃一些佶屈聱牙的大部头。那时沈惟茵的书房里,常年弥散着?她亲手调制的花草茶的香气。那也是梁稚最为怀念的一段时光。

    梁稚说:“换成是我?,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沈惟茵没说什么,脸上笑容有些惨淡,旋即将花瓶抱回了餐桌。

    梁稚跪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点香薰蜡烛,茶几上摆了一瓶酒,两只?酒杯。

    沈惟茵在蒲团上坐下,梁稚拆掉酒瓶包装,拔出软木塞,将两只?玻璃酒杯斟到半满,解释道:“是一位酒厂老板送的玫瑰酒,也不知好?不好?喝,正好?我?们一起尝一尝。”

    梁家做的便是洋酒生意,梁稚过往随父亲尝过不少好?酒,这玫瑰酒一入口,便让她眼睛一亮。大抵是专为女?士调制,毫无?辛辣感,入口绵软又有回甘。

    沈惟茵也说:“好?喝。”

    梁稚拿起酒瓶,看瓶身上贴的标签。酒厂位于太平市,离庇城不远,假如从?亚罗士打市的机场过去,应当只?要两小?时不到。

    “阿九?发什么呆呢?”

    梁稚回神?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事”。

    沈惟茵打量着?她,“你现在……和楼问津还好?吗?”

    沈惟茵和沈惟慈一样,都有一副菩萨心肠,分明自己过得?也不怎样如意,可看到别人?难过,仍然随时准备伸手搭救。

    梁稚端上酒杯抿了一口,极难启齿,“我?和他……”

    “他欺负你了吗?”

    “他没有欺负我?。”梁稚忙说。可详细情况,她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梁稚把目光垂下去,“……茵姐姐,我?觉得?我?很不孝。”

    沈惟茵看着?她,目光有种的了然,“……他们男人?的世界,恩怨情仇,金戈铁马,热闹得?不得?了,女?人?何必去争当主角?阿九,说到底,那只?是你父亲与楼问津的恩怨,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若你左右都是不开心,何必不自私一点。”

    “……我?做不到。”

    “那么痛苦的只?有你自己。”

    梁稚无?法反驳。

    沈惟茵低下头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阿九,你知道吗,当年我?将要嫁到吉隆坡的前?一晚,有个人?打算放弃学业带我?走。他说,我?嫁给屈显辉固然能够荣华富贵,可这辈子都不会幸福。而假如我?跟他走,他虽然不能一开始就让我?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会一辈子全?心全?意,全?力?以赴……我?这些年,时常在想,假如我?当时真的跟他走了,去了一个沈家和屈家都绝对找不到的陌生国家,更名改姓……现在,我?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他那时甚至连机票和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落地后的计划,也做得?一清二楚,只?要我?点头,只?要我?点头……”

    沈惟茵笑意涩然,“但我?没那个勇气,我?连机票的目的地在哪里都不敢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更不晓得?,及时行?乐是什么滋味。”

    梁稚听得?诧异极了,她从?来不知道,那样静婉驯和的沈惟茵,还有这样一桩往事。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他知道你的近况吗?”

    沈惟茵却不作声了。酒杯空了,她提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

    梁稚忙说:“这个酒只?是适口,度数并不低。茵姐姐你酒量浅,还是少喝一点。”

    沈惟茵恍若未闻,一杯饮尽,又倒了一杯,“……我?这一生,连醉都未曾醉过。”

    梁稚便不再劝阻了。她心里有太多的苦闷,也许醉一回也没什么坏处。

    几杯酒过后,沈惟茵在茶几上趴了下来。

    梁稚起身,去卧室拿了一张毛毯,给她盖上,紧跟着?把电话打到沈惟慈的公寓去。

    她放低声音,怕吵到沈惟茵:“维恩,茵姐姐在我?这里喝醉了,今晚就让她住在我?这里吧。”

    “我?过来接她。”

    “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我?知道,阿九。只?是她最近失眠严重,每天?都在定量服用安眠药,喝了酒也许会有不良反应,我?把她接回来照看,会放心一些。”

    “……茵姐姐没跟我?说过,抱歉,我?应当阻止她。”

    “没关系。我?马上过来,麻烦你先帮忙照看。”

    半小?时左右,沈惟慈抵达公寓。

    梁稚将他迎进?屋,“你感冒没事了吗?”

    “没事了。”

    沈惟慈走到茶几旁,蹲下身,把沈惟茵面颊上的头发拂开,定神?瞧了瞧,片刻,手臂自她腋下绕过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梁稚把沈惟茵的鞋子和提包拿过来,递给了沈惟慈,特意关照他把提包看好?,里面有一串价值连城的项链。

    沈惟慈点点头:“我?先带阿姐回去休息了,阿九,你也早些休息。”

    “好?。”

    梁稚将两人?送到了电梯口再行?折返。

    沈惟慈把沈惟茵抱下楼,放在了副驾上——怕放在后座,万一她呕吐堵塞呼吸道,他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处理。

    安全?带扣好?以后,沈惟慈退开,正要关车门,忽听沈惟茵模模糊糊地说了句什么。

    他把耳朵凑过去,听见她在说:“……阿慈……”

    沈惟慈一怔。

    这个称呼,很多年没有听过了,因为他初中时觉得?“阿慈”听来太女?气,强硬让所有人?都改称英文名“维恩”。唯独沈惟茵,忍不住逗他,继续“阿慈阿慈”叫个不停;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不再叫她“阿姐”,而叫她“阿茵”,长辈斥他没大没小?,他也不改。

    他想她一定是醉得?不轻,才突然间又叫上了这旧称。

    “阿慈……”

    “……嗯。”沈惟慈深深呼吸。

    “……目的地是哪里?”

    沈惟慈不解:“什么目的地?”

    没再听见回答,沈惟慈叹了口气,退后,把车门关上了。

    室内恢复安静。

    香薰蜡烛燃去了三分之一,空气里一股茉莉的香气。很多人?不爱这味道,觉得?香得?太过直白,缺少含蓄的余韵,梁稚却十分喜欢。

    这味道很还原,闭上眼睛,仿佛真能看见清晨沾着?露水的茉莉花丛。

    梁稚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提起酒瓶,给自己倒满。

    自斟自酌到第三杯,她脚步几分虚浮地支起身体,把沙发一旁的电话机拿了过来,坐下以后,抱在怀里,提起听筒夹在肩膀与脑袋间,开始拨号。

    还剩最后一个数字,她手指在那按键上停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

    她叹口气,放回听筒。

    正要起身,电话忽像个定时炸弹一般在怀里响起来。

    梁稚吓了一跳,赶紧提起听筒。

    “阿九。睡了吗?”

    梁稚万万没想到是楼问津,像是一下被钉住了,“……没。有什么事?”

    那头默了数秒,才说:“今天?回庇城,顺道去了一趟梁宅,兰姨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

    “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大约是你许久未回家,所以想你了。”

    梁稚呼吸都是一轻。

    这几日,她十分刻意地不叫自己去回想那晚发生的一切,给一个进?出口公司的老板做助理,自有数不清的工作,叫她无?暇分心。

    “楼问津……”

    “嗯?”

    梁稚轻咬了一下嘴唇,不说话了,片刻才出声,“……没什么。你帮忙转告兰姨,我?下下周或许有空回去。”

    “好?。”

    不待楼问津再说什么,梁稚立即将电话撂下了。她头低下去,额头抵在微凉的电话机上。

    一定都是拜这瓶酒所赐。郑老板的酒真是害人?不浅。

    梁稚把剩下的半瓶酒收了起来,茶几收拾过后,起身往浴室洗漱,回卧室躺下。

    酒劲上头,她很快睡着?。

    睡到夜半,喉咙干痛,叫梁稚醒了过来。她爬起身,正欲揿亮台灯,却见门缝里透出一线幽黄的光。

    她愣了一下,飞快开灯下床,走到门边去。

    犹豫一霎,“吱呀”一声,旋开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朝门外投去一眼。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听见动静,倏然抬头。

    客厅里只?开了落地灯,沙发扶手上摊着?一叠文件,他正就着?灯火阅读,身上穿的是衬衫长裤。

    “吵醒你了?”楼问津望向她。

    “……你怎么来了。”梁稚自然惊讶极了,可开口时语调却干巴巴毫无?情绪。她记得?他说过周六才过来。

    “电话里听你好?像喝了酒,怕你一个人?出事,过来看看。”

    他语气极为轻描淡写,仿佛自庇城来狮城,就像从?科林顿道到梁宅那么轻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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