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当四周蛰伏的精兵包围而来, 邵老夫人见势不对,便趁乱逃向了山顶的岩石后头。
    她手握一柄黑羽的弩弓,眼看刺杀无果, 本想叫天杀的秦陌尝一尝失去挚爱的滋味,不想他一代战神,最终作茧自缚, 赔在了温柔乡中。
    邵老夫人仰天长笑?, 不过两声, 洛川王身后的精锐强兵,睚眦欲裂,恨不能将那老妇分而食之,连着好几箭,含恨将她射成了马蜂窝。
    “阿娘!”邵文祁失声大喊。
    邵老夫人的目光眷恋地往西?边的天空望去,回忆起清风拂舞过的戈壁滩, 朱涅国皇宫中?的旧爱,直至倒下, 都没有低头?,流连他一眼。
    秦陌的眼神彻底涣散开?来, 仅剩的一点?意识, 游荡到了前世, 想起她中?箭的那瞬间。
    那么疼, 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受得了。
    秦陌心疼不已,却也?, 没了力气, 伸手摸她的头?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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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命中?注定?有一些在劫难逃的灾祸,于兰殊而言, 便是一道致命的黑色羽箭。
    恩怨的轮盘,再度纠缠不清起来。
    这回,又是谁亏欠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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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浑噩噩间,秦陌深陷于梦境之中?,仿佛再度来到了阴阳两地之间,鬼门关前。
    他这回近乎已经迈进了门槛,来到了忘川河旁的奈何桥边。
    秦陌又看到了父亲,英俊如故的秦葑。
    秦葑倚在桥头?,眉眼温润,若不道出他的鼎鼎大名,路过的鬼魂,都以为他只是一名谦谦如玉的文弱士子。
    他看见秦陌,微微一笑?,只是很简单地问了句:“过来吗?”
    过去,便要喝孟婆汤,喝下那汤,没了忧愁,也?没了记挂。
    秦陌迟疑片刻,仍是摇了摇头?。
    秦葑笑?了笑?,“还是放心不下你的小妻子?”
    秦陌颔首。
    “那还不赶紧回去?”秦葑冲他摆起了手,那手劲舒缓,却恍若扇来了一道阳间的清风,正?要将他刮回人间去。
    秦陌迎着那风,临走前,忍不住问他为何一直也?没走。
    秦葑叹息道:“成亲那日,曾同你母亲许诺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惜我没能?遵守诺言。我怕她生气,只好在这等她了。”
    “我也?还有些话,没来得及同她说。怕过了桥,喝了孟婆汤,就记不住了。”
    他说完笑?了笑?,朝秦陌猛地一挥手,“好了,回去吧。”
    那酆都的鬼门关在他挥手的骤然?间消失不见,秦陌的魂魄顺着长风,来到了一片苍茫空白的空间。
    他朝前迈步前去,远远看到了一片杨树林,林中?,出现了一道俏丽的身影。
    是他熟悉的那个美丽少?女?,此时此刻,正?被京城的纨绔围堵了去路。
    她面?露难色,以扇遮挡着自己的面?容。
    旁侧,忽而扫来一支冷箭,他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秦陌停滞了步伐,少?年与少?女?对上视线的那瞬间,前尘往事,开?始一幕幕,井然?有序地从他眼前,如走马灯般扫过。
    秦陌的心口大恸。
    他终于终于,拥有了完整的前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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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幸老天爷眷顾,那箭羽但?凡再偏半寸,秦陌现儿已经被阎罗王点?名投胎了。
    华圣手忙活了两天一夜,终于将他的命捡了回来。
    他自个,也?当真是命硬。
    当华圣手把那枚箭羽彻底取出,秦陌的浑身骤然?紧绷,整个人的身躯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在死亡的边界口,爬了回来。
    一有了活气,那堵在齿门前,怎么都喂不进的药勺,终于也?有了着落点?。
    迷迷糊糊间,他念起了梦话,呢喃喊着朱朱。
    几名守在他身旁的将士五大三粗,闻言纷纷不解,面?面?相觑地问:“什么猪?”
    王参军端着药碗走出了门口,恰好在长廊遇到了兰殊。
    只见崔二姑娘的眼眶通红,瞧着是跟他们一样,彻夜未眠,这会儿听闻秦陌渡过了生死关,忙不迭就赶了来。
    王参军几乎就没从秦陌口中?听过什么叠音词,那般温软的叫法,简直就不像他冷面?无情?的风格,对于秦陌所念之物,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兰殊与秦陌关系非比寻常,便站在长廊前,同她提起大帅说梦话的事。
    兰殊一愣,故作深沉道:“可能?,是想吃水晶猪肘子了。”
    王参军似懂非懂,佯作理解地点?了点?头?,冲着旁侧的士兵指点?道:“还不赶紧去叫厨房做来。”
    “是。”
    王参军又看了兰殊一眼,自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朝着兰殊,深深揖了一揖,道是他们一帮汉子手粗得很,方才?灌药的时候,险些把秦陌呛回了鬼门关,兰殊姑娘家的,总要比他们体贴,不知她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替他们来照顾他一二。
    兰殊一颗心本就同油烹了似的,又焦灼,又愧怍,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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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熟悉的香渐渐在床头?萦绕,秦陌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有一种莫名说不出的乖巧。
    兰殊帮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秦陌余烧未退,呼吸仍有些粗重,但?那活着的气息,让兰殊心里说不出的安心。
    这些年,收复河山的重担压在了洛川王身上,他就像一枚旋转的陀螺,一刻都不曾停息。
    这一倒,紧绷的心弦猝然?断开?,积年累月被他压制的疲惫,酿作了遍地的酸水,不停往他四肢百骸里钻。
    秦陌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看似是真的疲累至极。
    兰殊望着他泰山轰倒的憔悴模样,心中?生出一丝猛烈的内疚感,蓦然?发现自己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实则都不怎么懂事,总是让他操心。
    兰殊帮他捻了捻被子。
    秦陌躺的一动不动,睡姿十分安稳,可眉头?微微蹙起,唇瓣与脸颊毫无血色。
    兰殊见他唇角轻掀,不知在呢喃什么。
    侧耳倾听,只听见他稀稀碎碎地喊了声:“朱朱......别怕。”
    兰殊的心似被捏了一角,呆在床头?,沉吟了良久:“我不怕。”
    她的声音很低很淡,坠入他的耳畔,似是听了进去,那皱着的眉头?,松了好几许。
    兰殊给他擦手,无意识抬眼,只见他苍白无色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似是笑?了一下。
    昏昏沉沉好几天,秦陌终于在一个深夜苏醒。
    他皱了皱眉,眼睛睁出一条细微的缝,感觉到床头?昏暗的烛火,还没力气完全睁开?,胸间的剧痛袭了过来。
    他喑哑地抽了口气,嘶地一声,惊了床边,正?准备帮他熄灯的女?儿家。
    昏迷前的画面?随着醒转灌入脑海,秦陌脑子里一时有些乱哄哄的,撑着意识,并不想再疼晕回去。
    他吃力地眨了下眼,平躺在身侧抽动的指尖,忽而被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握住。
    “你醒了?”兰殊凑到他耳边,语气是难以遮掩的欢喜。
    欢喜过后,她似是察觉到自己的举止过于激动,生怕扯动了他的伤口,握他的手劲开?始松去。
    秦陌生怕她会离去,连忙反扣住她。
    就这么一个小举动,却真的牵扯到了伤口,令他整个人疼得两眼一黑。
    兰殊见他额间冷汗直下,匍匐在他床边,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再没敢乱动。
    秦陌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掌心,就像溺水时抓住了海上唯一的一根浮木,顶着整个大周朝安危的宽大肩膀,霎那间耷拉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不能?再失去她。
    他的心胸从来就没有那么宽大,大到懂得天下之大,感情?不过是心中?的一隅。
    他的心,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崔兰殊。
    秦陌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在半空中?飘忽了瞬,落在了兰殊的眉眼之间。
    兰殊此刻离他离得极近,双靥一红,忍不住想朝后退去。
    秦陌却抓着她不肯放,沉吟良久,忽而示弱道:“胸口好痛,可不可以别丢下我一个人,阿娘。”
    兰殊眨了眨眼,看着他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以为他烧得有些糊涂,一时之间,将她误认成了孩童时期的章肃长公?主。
    秦陌八岁过,就没再拥过母亲的怀抱。
    他桀骜倔强,从来不肯显示自己内心的软弱,这会儿只有意识模糊了,才?敢不痛不痒地撒了个娇。
    兰殊想想便有些心疼他,顺着他的意,躺在了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不怕,我就在这陪着你,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秦陌低低地嗯了声,看着整个人松懈了不少?。
    兰殊甚至还给他唱起了摇篮曲,生怕他可怜见儿的,觉得自己连身受重伤,迷糊间,都得不到母爱的一丝温暖。
    只是她最后把自己唱睡着了。
    秦陌的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盯着她的芙蓉面?,直到她安然?睡下了,那深邃的瞳仁里,才?透出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贪恋来。
    秦陌摩挲着她散落在他肩头?的一缕发丝,偷偷探首,朝她沉睡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吻。
    我说过,若我回来,你就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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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川王横遭变故,昏迷不醒。
    属下几大猛将简直是怒不可遏,直接控制了青岩山庄,将邵文祁捆在了柴房,听候发落。
    兰殊今早在秦陌怀中?悠悠醒转,仰头?对上他那张沉睡的俊颜,心口砰地一跳,生怕惊醒他般,悄无声息地从榻上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门。
    一将房门关上,她先前往了厨房煎药。
    兰殊端药走出厨房,转眼,只见崔兰绮泪眼婆娑地迈进了厨房的院门,直接朝着她的脚下,跪了下来。
    她怀有身孕,两月多的胎最是不稳,如何能?操劳下跪。
    兰殊连忙将药碗放置一旁,弯腰抚她,崔兰绮却拽着她的双手不放,梨花带雨地向她求饶。
    “邵家犯下了滔天大祸,罪无可赦。可姐姐,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他还未出生,便没有了父亲。”
    “文祁他虽没有阻扰婆婆递错帖,但?那只是嫉妒,他从没想过要杀了王爷的。”
    “他原先也?根本就不知道,婆婆是朱涅国的圣女?啊。”
    兰殊见她哭得伤心,一时手足无措。
    王参军等人听闻崔兰绮特意跑来同兰殊哀求,生怕兰殊经不住妹妹的诉苦,心软同秦陌开?口,泼刺刺地冲到了厨房院中?,直截了当地代表军方表态,“休想饶人。”
    秦陌的命,便是灭了一整个青岩山庄,都不是他们赔得起的。
    今日有人敢这般设计谋害朝廷栋梁,若就这么轻易揭过,以后那些刺客杀手,可还了得。
    非得杀鸡儆猴不可。
    王参军原以为秦陌的心思,必然?与他们的想法一致,若换往常,秦陌绝对是一个不留的。
    可正?当他们同崔兰绮争锋相对,秦陌忽而苏醒,派人传出话来,“打二十棍,便放了邵文祁。”
    几位将士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战场上大名鼎鼎锱铢必较的洛川王,也?有饶过手下败将的一天。
    --
    “他是看在你的份上。”
    “邵文祁之前在海外帮衬过姑娘,就当是替你报恩了。”
    “可况崔兰绮如今有了身孕,他毕竟是你妹夫。”
    这是王参军走进秦陌屋门之后,再出来,给予兰殊的解答。
    兰殊的心底一下恍若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之间,不知是何滋味。
    当兰绮扶着受完杖刑的邵文祁去给兰殊道谢,兰殊并没有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邵文祁站在院外,听着银裳传达的话,悲凉地笑?了一声。
    从他决心利用与背叛兰殊的那天,就该料到以她的性子,连朋友都是做不成的。
    “便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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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殊出去将盆里的水换了一轮,再回到屋里,秦陌又睡了回去。
    她没有扰他,坐在了旁边看书?。
    临近黄昏时分,秦陌睁开?了眼。
    眼下秋老虎还在发威,兰殊仍穿着轻薄的襦裙,窗外吹过一阵风,刮过床帐边,女?儿家的裙带轻轻飘起,无意间挨在他卷着袖口的臂肘上,似有若无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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