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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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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殊原以为这一夜的雨会同往常一样, 第二日便会雨过天晴。

    可它却只是一个先兆,这场雨一下,就是整整半个月。

    江南一带遇到连日暴雨的袭击, 郊区的各个村落,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洪涝的灾害,同里?小镇一带附近, 尤其惨烈。

    朝廷反应很快, 筹集的赈灾粮已经拨了下来。

    估摸是因为洛川王在这儿, 及时给陛下递了?函。

    同里?小镇因为堤坝损毁,稻田尽数淹没,兰殊种植桑苗的事情,也随之耽搁了?下来。

    近日,兰殊此?前签订的大批丝绸订单,也面临了?结款期。

    屋外绵绵下着雨, 处处潮湿泥泞。

    她?一直宅在了?屋中算账,熬了?数夜, 忙得晕头转向?,也没得空闲, 往外头去瞧一瞧。

    今日, 账房先生隐晦地?在一旁提醒她?, 按约定, 他们本该在秋收之后?,便把桑苗种下。可如?今稻田被淹,田里?全是水, 工部派人将堤坝修复之前, 他们将无法进?行种植。

    “修个堤坝,少说两?三月, 届时入冬,一落雪,更不好下种。那我们付的定金就全打水漂了?,是不是应该趁现在,同村里?人商量一下退订?毕竟,这不是我们的过错。”

    兰殊抬眸看了?眼窗外的雨,“可天灾也不是百姓所能预料的。他们已经?失去了?粮食,我们再去退订,是不是有些落井下石?”

    “可若我们来承担这部分损失,账目便将面临不平,只怕会影响户部对于东家的考核。”

    商人逐利,本该懂得审时度势,及时止损。

    乐善好施的活菩萨,朝廷会欣赏,可要提拔做皇商,总还?是会担心她?左右拎不清,把国库弄亏了?去。

    兰殊默然片刻,账房先生劝道:“朝廷的赈灾款,按理基本能够保证百姓的温饱。我们毕竟只是同他们合作的商人,并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若是寻常,大不了?我们卖这个人情,权当济世,可眼下事关皇商竞选......”

    三方盈利是准绳。

    加上竞选人那么多,别人只要比你做的好,考官相中他,又怎么有空去看你是不是有难处,才没得利盈。

    兰殊的手停滞在了?算盘前,捂额,捏了?捏眉心。

    崔宅门口,雨柱淋漓不止。

    好几个冒雨前来的狼狈身影,凝着眼前的朱漆大门看了?良久,终是走上前,伸手轻叩了?叩门环。

    兰殊正在桌前犯愁,银裳疾步从大门的方向?回来,提裙走下长廊的石阶,朝着主屋前去,“姑娘,同里?小镇的里?正和张佃户他们来了?。”

    兰殊连忙起身,出门迎接,刚走到长廊外,张佃户跟随在里?正身后?,一见她?,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竟忙不迭跪到了?她?的裙边,“崔姑娘,我愿意听你的,种桑苗,以后?都愿意!你让我什么时候种,我就什么时候种,只求你能,先把土地?的租赁金付给我......”

    后?头紧跟着的几个佃户,见状也纷纷扑到了?她?身前。

    兰殊被这突如?其来的跪拜大礼吓得讶然,蛾眉蹙起,一时之间?,没能明白?他们的态度,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

    直到马车踏进?了?同里?小镇,她?远远在车窗里?,看见镇门口旁边朝廷搭建的施粥棚,当值把守的衙役懒散站在了?锅前,用铁勺搅了?搅锅中的清汤。

    兰殊骇然地?探出头,望向?了?那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粥。

    现在已经?到了?午膳的点,施粥棚前,空无一人,没有一个百姓,过来喝这可有可无的清水汤。

    张佃户戴着斗笠紧紧跟随在了?车旁,见兰殊掀开车帘探首,不由摘下斗笠朝着她?的头顶上方罩去,“崔姑娘别淋了?雨,会受凉的。”

    兰殊颔首致谢,张佃户眼眶一红,“我才应该谢谢姑娘。”

    张佃户的家处于堤坝下游,遭了?水灾,彻底冲垮了?,家里?的女娃当时被水冲走,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朝廷下来的赈灾举措,形同虚设,张佃户又要买粮糊口,又要给孩子找大夫,为数不多的积蓄,没几下便捉襟见肘。

    他实在是没法子了?,才不得不求到了?兰殊跟前。

    兰殊一听他家孩子病了?,连忙驱车带着女大夫过了?来。她?原以为困难的只是个别情况,到了?现场,才发现方圆数百里?遭灾的百姓,已经?走投无路。

    无家可归的大批流民,拥挤在了?山头临时搭起的几间?棚舍里?,甚至空不出位子,让女大夫下脚进?门。

    兰殊只好叫张佃户把孩子抱出来,到她?的车里?看。

    她?还?叫家仆把车上她?备来的一些吃食拿了?下来,可眼下根本不够分。

    饥肠辘辘的灾民一看见他们篮子里?的糕点,眼中登时冒出了?绿光,蜂拥而上。

    兰殊被他们挤得险些摔了?一跤,手上的胭脂伞落了?地?,鬓边被雨水打湿,焦头烂额地?嚷着:“别抢,别抢,别掉地?上了?。”

    银裳等人也是被围得水泄不通,她?见姑娘受困,一壁唤着她?,一壁索性将篮子尽数扔给了?灾民,朝着她?的方向?护去。

    雨势密集,兰殊头上没了?雨伞,不过一会儿,鸦羽般的墨发已经?紧紧贴在了?额间?,双颊上全是水珠。

    她?的嚷声不断提起,提醒他们不要吃掉地?上的东西。

    可他们根本不听。

    兰殊左扰右阻不成,怔忡望着水洼里?相互争抢食物扭打成一团的灾民,一阵耳鸣之声响起,回忆一下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明明是阴雨连绵,她?的眼前,仿佛不再是丝丝雨柱,而是烈日当头。

    十六年前,浙江出现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旱,所有田地?干涸,百姓们颗粒无收。

    易子而食,饿殍遍野。

    兰殊当时经?不住炎热中了?暑,伏在爹爹背上出门看病,昏昏沉沉间?,她?眼睛睁出了?一条缝,只见满城遍地?,都是衣不蔽体的流民。

    他们为了?一口吃食扭打在地?,可一看见爹爹,便齐齐哭着并膝跪了?过来,求他救一救他们......

    爹爹一生爱民如?子,两?腿犹如?灌满了?铅。

    兰殊趴在他背上,从未觉得走向?医馆的那条路,有那般遥远,在一阵接着一阵的痛哭声中,仿佛走不到头。

    银裳一点一点挤在人群中朝着兰殊的方向?过去,只见她?呆滞在了?原处,两?眼无神,长睫轻颤,唇色渐渐发起了?白?。

    整个人都陷在了?深深的回忆中。

    银裳担忧地?冲她?叫嚷了?声。

    转眼,旁边来了?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从拥挤的人群中捞了?出去。

    兰殊的后?背刚贴上一副坚实的胸膛,甫一抬首,一把大伞朝着她?头顶罩下。

    “怎么在这里?淋雨?”

    秦陌戴着斗笠前来,身后?跟着数位工匠,看样子似是过来勘察损坏的堤坝。

    “秦子彦。”兰殊望着他熟悉的脸庞,呆呆地?轻喃了?声。

    秦陌方将她?额间?碍眼的碎发轻轻拨到旁边,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向?了?流离失所的村民,“你快看,你快看。”

    “还?有那锅里?,根本没有粮食,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按大周这些年的发展,国库应该是充足的啊。”兰殊喃喃不停,“不是说了?会赈灾吗,怎么会这样?”

    “你可不可以管一下,这样下去不行的。”

    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满眼惊慌地?抓着他。

    秦陌注视着她?眼底的惶恐,看着她?一番不同寻常的模样,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你怎么了??”

    兰殊一个劲说得不停,犹如?一个无能为力?的孩子,“天灾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朝廷不管的话会死人的,真的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秦子彦,秦子彦,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你已经?看见了?,你会忍心不管吗?”

    “你都看见了?......”

    秦陌叠声安抚道:“我管,我会管的。”

    兰殊的眼眸全是凄然之色,拉着他的手就要带他往山下走,恨不得他立刻去质问那口口声声过来赈灾的官员。

    可她?刚大步朝前走了?一步,小腿肚一阵痉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秦陌睁大双眸,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打横一抱,连忙带着她?回了?城。

    --

    主屋中,秦陌将兰殊往榻上一放,银裳连忙引着大夫过来把脉。

    大夫朝着兰殊施了?两?针,宽抚道:“只是情绪起伏过甚,加之最近操劳过度,一时血不归经?。休养片刻,便无大碍。”

    银裳欠身送走大夫,回到屋内,只见秦陌坐在了?床头,盯着兰殊的眉眼耳鼻出神,若有所思,眉宇间?也布满了?忧色。

    秦陌对于兰殊的关心,银裳这阵子都看在眼里?。

    当他询问起兰殊为何见到灾民,情绪反应会如?此?激烈,银裳迟疑了?会,如?实相告。

    “老爷在世的最后?那一年,江南也发生了?天灾。不过不是涝灾,是旱灾。姑娘看见百姓挨饿,可能是想起了?当年的场景。”

    银裳将当年江南一带的场景描述了?一番,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而老爷生前为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开仓放粮。”

    “后?来他因渎职落罪,满城的百姓前来相送。那日下了?很大的雨,我一时没看好姑娘,叫她?跑了?出去。”

    “她?好像,看到了?老爷被斩的场面。我们发现她?不见后?,吓得统统出门寻她?。而夫人自?老爷被抓后?,整个人就失了?心神,等我们回来,竟发现她?不愿独活,追随老爷自?缢。姑娘当时心中大悲,也像今日这般昏了?过去。”

    秦陌心口就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伸手用指腹轻抚过兰殊的脸边,眼底满满都是心疼。

    他忍不住询问起银裳当日崔宅抄家落难之时,可有具体言明是什么罪过。

    银裳的回答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似是朝廷机密,并没有透露。”

    秦陌目不转睛看向?了?兰殊,“当时,她?害怕吗?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银裳摇了?摇头,“抄家的时候,曾有位官差见大姑娘貌美?,本想意图不轨,但为首的那位钦差大人阻止了?他们,不许他们伤害我们分毫。”

    “后?来,崔老太公赶来,把我们接走了?。”

    当年奉旨抄家的钦差,正是当时的宰相沈衡。

    沈衡是惦念师徒旧情,放走了?他们吗?

    秦陌握了?握兰殊的手,帮她?放回被褥内,捻了?下被子,站起了?身,“这几天我得回京一趟,还?得麻烦你们,照顾好她?。”

    --

    八月的长安,艳阳高?照。

    秦陌回京之后?,即刻就给李乾递去了?一本厚厚的折子,除去对于沈珉的纠察,他还?将自?己收集到的工户两?部上下,贪污纳贿的一应罪证,尽数陈列在李乾面前。

    上回他陪兰殊上山进?庙,瞥过一眼旁边的堤坝,心里?当时便犯出了?一点嘀咕。

    那堤坝看似修葺没过多久,但高?度远远不够他印象中的工部颁发最新?准则里?的准度。

    秦陌原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工部新?修正的堤坝维护防洪条例,特意遣人八百里?加急,向?工部讨要了?一份文件过来看。

    结果条例未到,那堤坝就塌了?。

    秦陌接过新?条例一看,高?度果真没有达标,完全不足以防洪防涝。

    不仅没达标,他悄悄派人去勘测,发现他们竟还?偷工减料,只在堤坝表面做足了?功夫,完全没有修整里?面的破损,致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而户部上下至杭州官员,贪污赈灾款,更是铁证如?山。落得最下头,百姓连口米汤都喝不上。

    秦陌请求陛下立即严惩,让他们即刻把赈灾款吐出来。

    可日子过了?好几天,不见宫里?传召。

    要按往常,李乾早就派人来找他了?解具体情况。

    秦陌等不到召唤,只好配上鱼符,主动入宫。

    御书房内。

    李乾见他过来询问有没有看到他递的折子,食指轻点了?下案几,微微颔首,拿过旁边呈上来的折子,若有所思半晌,只仔细询问秦陌在暗查之时,可有打草惊蛇。

    换言之,就是他们知不知道他已经?查了?他们,还?掌握了?证据。

    秦陌摇首答无。他办事向?来谨慎。

    李乾颔首,沉吟片刻,隐晦地?同他说了?句,“那就再等等。”

    秦陌蹙眉道:“等什么?”

    李乾道:“这次批复的赈灾款项数额巨大,分三次往下拨送,他们目前,还?只贪了?第一部 分。”

    “这一部分,足以叫他们治罪,却不足以,让朕肃清户部,归拢政权,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是以,李乾决议先按兵不动,放任他们贪污,尝尽甜头,等事情闹大,没了?回旋余地?,再将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以重罪一锅端了?。

    秦陌脱口而出:“可若放任他们贪污,灾民怎么办?”

    若要把这件事情闹大,没有数以万计的人命,下得来吗?

    李乾看出了?秦陌眼底的不忍,默然了?会,长长叹了?一息,起身,朝秦陌招手,带着他走向?了?墙边。

    李乾指向?了?御书房正墙之上高?挂的大周版图。

    首先是杭州,只是其中的一小块部分,只是一个用红点标记出的地?方。

    而纵观整个大周,是何等广袤的土地?,不想法子清除朝廷中枢的这些贪官污吏,该如?何长治久安。

    北边还?有突厥虎视眈眈,他的手指一划,数十座城池,等着他们去收复。

    李乾诚恳道:“子彦,这是个归拢国朝钱权的大好时机,你难道就不想收复国土吗?”

    秦陌沉了?声,“哥,你没有看见杭州现在的情况,灾情已经?越来越严重,落难的百姓,民不聊生。”

    他切切痛声:“他们等不起的。”

    李乾反问道:“可又有谁等得起呢?大周的故土,已经?沦丧太久了?。”

    四目交汇,秦陌一时噎了?声。

    李乾不容置喙道:“凡事当以大局为重。现下,收回工户二部的掌舵权,才是重中之重。”

    秦陌心下一惊,还?是想为灾民发声,最后?忍不住同李乾在御书房中争执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回 ,他与李乾在政见上,出现了?分歧。

    没多久,刘公公躬身进?门,禀告说章肃长公主过来了?。

    面对秦陌的抗议,李乾从始至终都很有耐心地?同他分析局势,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并没有恼火他的不恭。

    只是章肃长公主一出现,李乾和颜笑了?声,“姑母的耳朵,还?是那么灵。”

    秦陌登时噤了?声。

    这么多年来,李乾暗中提防长公主的势力?,秦陌并非不知,“母亲只是多日未见我。”

    李乾:“你知道她?疼的是你就好。”

    秦陌默然了?声。

    李乾下了?逐客令,“你先同她?老人家叙叙旧吧。贪污的事情,朕自?有决断。”

    秦陌只得迈出了?御书房门。

    章肃长公主一见他出来,愁容满面走上前,拉过了?他的手,“你和你表哥吵架了??”

    秦陌唇角一抿直,长公主便婉言警示他不要和陛下争吵。

    “子彦,你与乾儿亲如?兄弟,但你始终不要忘记,他才是大周的皇帝,而你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

    封王拜相,何等风光,却又何尝不是福兮祸所依。

    自?古以来的异姓王,有几个得以善终。

    章肃长公主只求他平安,保住秦家的血脉,哪怕做个闲散王。

    秦陌望着她?忧思关切的神色,在这一刻,深深体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长公主听他阐述了?自?己与李乾争执的原因,开解道:“这帮蛀虫,你现在没等他们吃饱,就一板子打下去,他们嗅到了?风声,转而就寻法子脱了?身,是打不死的。”

    “除痤疮,就要等它化脓了?,才好戳破它,再把它彻底挤出来。”

    “你表哥的想法没有错。”

    秦陌痛心道:“可那些灾民呢,就这么让他们等死吗?”

    章肃长公主叹息道:“军队打仗,何尝没有伤亡?你忘了?当年你以身犯险,难道不是为了?绝处逢生?”

    可他当时对死已经?有了?预期。他是自?愿的。

    那些百姓,哪个是自?愿的呢。

    秦陌沉默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章肃长公主悲伤道:“你要相信,你表哥下这个决心,他也是痛的。”

    可陛下都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底下递来的伤亡统计,最终,也只会成为他印象中,折子上的一个数字而已。

    或许就是这样,他方能纵观大局,明白?孰轻孰重。

    但若设身处地?,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忍心呢。

    便如?今时的秦陌。

    若换上辈子掌权的他,遇到此?情此?景,又当如?何取舍?

    秦陌的心中,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形影萧索地?离开了?皇宫,刚回到王府,迈进?前院,府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临行前,特意在兰殊身旁安插了?暗卫。

    暗卫用八百里?加急向?他递来了?消息,崔二姑娘已经?答应灾民,提前支付土地?租赁金了?。

    --

    这阵子,邵文祁去了?趟无锡,把上半季度的账都查了?一遍,下午回到杭州,便先到府衙清缴今年的税款。

    顺便把今年江南一带的生意规划,同官府做了?个汇报。

    皇商与朝廷的钱袋子息息相关,接待他的官员听了?他的谋划,满意地?点头,开口都是溢美?之词,不禁感?叹了?句,“果然还?得是男子经?商有道。”

    邵文祁不解他为何作此?感?叹,婉言反驳道:“公孙先生是女商人,比我等都要厉害。”

    那官员哎了?声,“大周只能出一个公孙霖了?。”

    邵文祁微蹙眉梢,只听他轻啧道:“你推举的那位崔姑娘,比之她?师父,还?是差了?不少火候。居然跑到我这儿来,借钱租地?。”

    “同里?那边的土地?现在什么情况,谁不清楚,目前什么也种不成,从今年秋,亏到明天夏。就算改稻为桑,她?一力?担下,树也有生长周期啊,各方面人力?物力?那么多开支,一时半会哪里?回得来本。恶性循环,年年亏损,就算后?头盈利了?,估计我头发都白?了?,时间?就是金钱啊。”

    “又想做好人,又想做生意,我就问这账,她?在规定的考核期内,怎么算得平?”

    邵文祁闻言眉心紧皱,一盏茶过,便起身告辞。

    --

    银裳领着邵文祁走进?崔宅正厅时,日头已经?落了?山。

    邵文祁一进?门,正好看见兰殊集装了?好几箱子的金银珠宝,让账房先生们拿去兑换成铜钱。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当。

    邵文祁甫一皱眉,迈步靠近她?的身后?,兰殊回眸与他四目交汇,笑了?笑,“师兄,你回来了?。”

    兰殊关切道:“头上的伤势可好了??”

    “已无大碍。”

    “无锡那边的账处理完了?吗?”

    “都理好了?。”

    兰殊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向?他,使唤账房先生将那几个贵重箱子抬了?去,又来到了?桌前,数起了?她?目前拥有的银票数额。

    “我听说,你要租地??”

    “嗯。”

    说来她?有件事情也正想同邵文祁商量,然未等她?开口提出,邵文祁先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你糊涂。”

    邵文祁眉皱成川道:“行商绝非行善。”

    兰殊解释她?并非只是行善,也是借这个机会,趁着村民同意,明年就将同里?小镇的稻田全部改成桑田。

    “他们难得心甘情愿,若是过了?这个时期,就很难有这么迅速推行变革的机会了?。”

    邵文祁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么担风险太大,建议她?给土地?压价。

    兰殊道:“压不得。”

    邵文祁:“你租赁的价钱,以田地?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将它们买下了?。”

    兰殊:“如?果他们想要卖地?,为何要来寻我租赁呢?”

    现在城中,本来也有不少趁火打劫的商户,趁着灾民没有活计,借机低价购买灾民的土地?。

    兰殊道:“我给的价钱,堪堪可以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我不能再往下压了?。”

    邵文祁摇头,脱口而出道:“你这不是明智之举。”

    邵文祁分析道:“你以高?于如?今市价的价钱去租赁土地?,租赁过后?近一年,甚至近几年都是亏损毫无进?项的状态,朝廷只会觉得你一点不会打算,根本不会同意你做皇商的。”

    兰殊默然了?许久,低头把那一沓数好的银票捆好,“那便不做吧。”

    “小师妹!”

    兰殊笑了?笑,“师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这边还?有的忙。”

    邵文祁沉吟了?良久,叹息一声,不由上前,拉住她?的手,温言道:“你若是心中怜悯,我大可以陪你去施粥。你犯不着,把自?己的前程搭上。”

    施粥,能施一整个冬天吗。

    何况,他们不是每个人都缺的是粥。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是钱。

    “师兄,我会好好想想的。我不是小孩子了?,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兰殊勾唇一笑,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邵文祁心头一抽,头一回觉得,自?己没法理解她?。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伶俐,一点就透的小姑娘。

    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固执己见呢?

    兰殊将邵文祁送出了?门。

    甫一回首,银裳满面忧色来到了?兰殊身边,“姑娘,你原不是打算向?邵先生借钱周转的吗?”

    兰殊想到方才师兄的态度,摇头道:“这原是笔存在风险的生意,还?是不拉他一块下水了?。”

    “那我们还?是缺了?好大一部分。”银裳发愁道,“你在长安的家当,也尽数叫人运过来了?。大姑娘知道了?,写信来问,奴婢迄今没敢回。”

    “再把船卖了?。”兰殊想了?想,续道,“书房里?还?有不少古籍珍本,你陪我去收拾一下,也能卖不少钱。”

    主仆俩朝着书房走去,一进?门,只见一道黑影窜过。

    银裳大喊:“什么人!”

    那黑衣人朝着架子上觑了?眼,转头便跳出了?窗户。

    潜伏在屋檐顶上的守卫闻声拔刀前来,一见那黑影翻窗,紧接着追了?出去。

    兰殊望了?眼那守卫熟悉的背影。秦陌又把他的贴身暗卫留下了?。

    这明显是遭贼了?。

    银裳跑到架子上,果真发现盒子空了?,大叫一声。

    兰殊紧接而来,见状松了?口气,笑着同她?道:“这盒子本就是空的。”

    看来那贼流年不利,辛辛苦苦翻出的,恰好是那一副长长的万民伞空盒子。

    兰殊将翻起的盖子合上,转念一想,心中残留了?一点疑惑,一般的贼,会来书房偷东西吗?

    兰殊静静抚摸起那个空盒子。

    心里?不由又回想起了?爹爹拿起那把万民伞的样子。

    兰殊默然片刻,转首同银裳道:“我在扬州的书宝斋里?,还?存了?几幅墨宝,你明天跟我去一趟,把它们拍卖了?。”

    --

    两?主仆一来到扬州,便先到了?书宝斋的珍藏库中,清点字帖画作。

    有一些非常昂贵的画作,库管者会专门放到密闭的内室中保存。

    兰殊随在侍仆身后?去取,捧着画卷回来,发现银裳正好打开了?一个盒子,拿出了?一幅画作。

    “姑娘,这是你的吗?我看上头留了?你的名字。”

    银裳帮她?将外头的墨宝从橱柜上一一拿下,兰殊大多珍藏品,都是展开存放在橱窗内的,唯独这一幅,标了?她?的名,却用一个匣子锁了?起来。

    兰殊的眸眼一滞,不由走上前,握住了?那幅画的卷轴,思绪一瞬间?被回忆勾了?去。

    这幅《江海夜宴图》,上辈子将她?骗的好惨。

    这一世,她?又不幸遇见了?它,这一回,她?以分文未给的价格,将它收了?回来。

    兰殊上过它的当,深刻领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痛苦,便也不希望它再流落在外,哄骗世人。

    她?当时恰好是在购置名画的途中偶得,便将它一并带到了?书宝斋中。

    连书宝斋的鉴赏师第一眼,都没认出这是一幅赝品。

    当真是惟妙惟肖得很。

    兰殊从不避讳自?己踩过的坑,带都带回来了?,留下做个警醒也好,就将它同她?收藏的墨宝,一起放在了?这。

    “是我的。不过这幅不拿去卖。”兰殊嘱咐道。

    银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恰在这时,书宝斋的老板派人来请兰殊。

    兰殊吩咐银裳将她?要卖的画作都放到一个箱子,再找奴仆帮忙抬出去,转身,便先出了?珍藏库。

    书画数量较多,银裳清点好后?,便出门寻人来帮忙。

    扬州城的书宝斋不仅能够替人保存名画墨宝,还?能组织各大收藏巨贾前来鉴赏,竞拍。

    兰殊同这儿的东家有些交情,不过两?日的时间?,拍卖晚宴的席面就给她?安排好了?。

    听到外头传来了?沸腾的人声,以及拍卖仪式的开场锣声响起,银裳一时着了?急,赶忙叫家仆,把名画墨宝都带到前头的席面上去。

    匆匆忙忙间?,却没有注意到底下人,将其中的两?幅画作拿混淆了?。

    兰殊收藏的大多是名家之作,一般人恐怕见都见不着。

    每出一幅,便是一阵趋之若鹜的哄抢。

    兰殊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整个人肉疼得很,可见那白?花花的银子进?了?账,便也闭眸不去看他们带走她?心爱珍宝的快意模样。

    待得第五幅卖出,兰殊心头滴着血,忍不住起身走到长廊外头,缓了?口气,再回来,还?未入座,只听见楼底下已经?开始传来了?沸腾的惊叹声。

    兰殊下意识打眼看去,美?眸圆瞪。

    《江海夜宴图》一出现,场面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眸,就连楼上长廊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探出了?脑袋张望。

    这可是一幅流传了?数百年的传世之作。

    传闻销声匿迹多年,不曾想,今日能有幸一见。

    好几名爱画人士上去鉴赏了?一大圈,都以为是真迹,不待书宝斋的掌柜把话说完,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竞拍起来。

    书宝斋的范东家此?时就坐在兰殊旁边,犹记得自?己当初抚着那画瞧了?许久,才发现其中的一点端倪伪迹。

    她?忍不住朝兰殊看了?眼,发现崔妹妹脸上亦是始料未及的惊骇之色。

    兰殊扭头看向?了?银裳,银裳的唇色已然尽白?。

    兰殊同范东家笃定道:“这幅画卖不得。”

    卖了?一定会损坏她?和书宝斋所有的信誉的。

    可画已经?展示了?出去,若此?刻召回说是假画,书宝斋便当场成为众矢之的。

    兰殊垂眸思忖片刻,即刻让银裳悄无声息坐到楼上的其中一个包厢,举牌进?行竞价,“把它压回来。”

    范东家不由提醒道:“书宝斋的拍卖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江海夜宴图》价值斐然,妹妹身上带的钱财可够?”

    兰殊算了?算方才拍卖的进?账,加之她?一到扬州,就把自?己的大船卖了?,现钱应当足够。

    兰殊微一颔首,银裳开始按照吩咐举牌压价。

    一口紧接着一口叫,价钱很快便水涨船高?。

    直到银裳一口价叫到五百万两?时,场面才逐渐犹疑地?安静了?下来。

    这大抵是画作目前预估的最高?价值,再往上,可就不划算了?。

    兰殊心中所料的,也是这么个数。

    然正待掌柜第三声倒计时数下,即将落槌。

    最上层的厢房雅间?,忽而又有人命侍仆伸出牌子,往上竞了?一声,开口便是:“一千万两?。”

    那间?厢房自?拍卖始,已经?竞得了?兰殊的前五幅画作。

    银裳讶然,朝着楼下露台上端坐的兰殊觑了?眼,不得不再次举牌。

    那人却不依不饶,最终直接一口五千万两?,整整比画的价值,翻出了?十倍。

    直叫得兰殊完全不够钱,把它压回来了?。

    兰殊忍不住心里?嘀咕了?句。疯了?吧。

    锤子落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竞价一失策,兰殊眼睁睁看着楼上派了?好几个仆人下来,抬了?整整五千万两?的黄金,把那幅画捧了?回去。

    兰殊咬紧了?下唇,盯着那几大箱金灿灿犹豫了?好久,长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起了?身,提裙上楼,敲响了?那位买家的屋门。

    开门的是一位当地?的世家公子,家中长辈在兵部当值,今日刚好得了?邀帖,便来一观。

    兰殊欠身行礼,问起那画,那公子温言说是他的朋友看中了?,便买了?下来。

    兰殊通过门缝朝着里?头望去,只见朦胧的幔帐内,雅座前,还?坐了?一道笔挺的身影。

    兰殊再度欠身行礼,表明了?来意,直道自?己后?悔了?,悔到肠子都要青了?的那种,想要回那幅画,不知能不能同他的朋友打个商量。

    兰殊找了?个托辞,愁眉恳切道:“这原是我想送给未来夫君的画。”

    那公子回到雅座内,过了?会,退回来,温言道:“崔东家的难处,我朋友并非不能理解。”

    “只是我朋友说,那是他妻子在他及冠时送给他的生辰礼。”

    “他不慎丢失,现在只想把它赎回去。恕不能让。”

    兰殊顿了?顿,美?眸圆瞪。

    她?一把素手推开了?半遮半掩的门,大步闯了?进?去,掀开幔帐,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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