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和离
(下)
难得的艳阳天。
苏礼一早便穿戴一新后?赶去了流云阁。他心里虽盼着早日与雯姐儿见上一面, 可仍是在过问了长姐的意思后才给了徐怀安回复。
正逢安平王府里为?了镇国公?府久不上门一事而生气。苏老太太与宗氏咒骂着许湛的无情无义、邹氏的目中无人,直骂了这对母子整整半个时?辰后?方才解气。
可谩骂并不能减少宗氏心里的哀伤。
女?儿还怀着他们许家人的孩子?,他们尚且能这般漠然地对女儿不闻不问。更遑论往后?的日子?呢。
况且女?子?出嫁从夫, 宁姐儿不可能长此以往地住在娘家。
时?日久了,再拖下去只会让女?儿陷入愈发难堪的境地。
宗氏为?此在背地里与苏其正争吵了好几回, 左不过是她埋怨苏其正无用,苏其正有苦难言,便怪起了宗氏:“当初我说?了要给宁姐儿另择一门婚事, 你却非说?镇国公?府门庭简单, 邹氏也是个?爽朗的人, 非要女?儿嫁过去。”
这话一出口,宗氏仿佛斗败的公?鸡一般瘫倒在了扶手?椅里,那双矍铄的眸子?不住地滚下热泪来?。
到底是陪伴他二十余年的发妻, 瞧见宗氏此等骇人的情状之后?,苏其正心里也渐生懊悔,这便又走到她跟前赔礼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当初你也是瞧着镇国公?府花团锦簇,人事又简单,才让女?儿嫁了过去, 谁也不知晓姑爷有副烂泥般的性子?。”
他说?了软和话, 夫妻两人便相对着落泪。
只有在苏婉宁跟前,宗氏才会露出几分笑影来?。许是母女?连心的缘故, 苏婉宁总是觉得宗氏心底压着沉重不已的心事。
而这心事定然与她有关。
为?了让宗氏开怀, 顺带摆脱心坎上的重担,苏婉宁便笑着应下了去珍宝阁散心一说?。
“虽是不知晓徐世子?为?何要帮你这个?忙, 可他是个?品性端正的君子?,必然不会藏着祸心。”苏婉宁如?此道。
苏礼顺着长姐的话点了点头, 脑海里总是忆起那日徐怀安清雅持正的风姿,言语间不由地染上了几分钦佩之意。
“那样的人才像个?博闻强识的世家公?子?,哪里像许湛,满脑子?只有床笫里的这点事。”一时?感叹之下,苏礼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骤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转眼想到自家长姐还怀着身孕,这样的话除了让她心生烦忧外,并无半点进?益。
苏礼正懊恼时?,苏婉宁含笑的眸光却望了过来?,她道:“这话只能在我跟前说?说?,可不能与说?给旁人听。”
“阿礼明白。”
午膳之后?,苏礼便把苏婉宁扶上了马车。
他对骑射一事十分精通,连带着驾马出行时?都?无须差遣马夫。苏礼便牵着缰绳赶起了马车,约莫行了两刻钟的路后?,方才瞧见珍宝阁威武雄壮的身影。
这是京城最?繁华的首饰铺子?,自从去岁里珍宝阁的少东家去西域聘了几个?技艺精湛的珠宝师傅后?,如?今珍宝阁的生意愈发蒸蒸日上,有些?样式连宫里的娘娘也要使人出宫来?采买。
苏礼出门前特地将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都?带在了身上。听闻珍宝阁的首饰昂贵不已,他也想为?长姐买一件合心意的钗环。
苏婉宁则是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珍宝阁。骤然被木柜里摆着的珠光宝气的首饰晃了眼,可她知晓安平王府早已入不敷出,便不愿再增添爹娘的负担。
“你即将要成婚,那位陆家小姐也是见多识广的世家千金。寻常的钗环她约莫是瞧不上眼,不如?挑那一对红宝石玛瑙。”
苏婉宁拉着苏礼的衣袖,笑盈盈地指着博古架上最?高处摆着的头面道。
那红玛瑙瞧着成色晶莹剔透,样式又精致繁复,不必细问掌柜价格便知晓这头面并非苏礼袋中银钱能盘买下之物?。
他略为?窘迫地瞧了苏婉宁一眼,还未说?话时?,苏婉宁却已笑道:“长姐手?边还有些?银子?。”
“怎么好用长姐的银子??”急迫之下,苏礼俊白的面容胀成了朱红色。
这时?,珍宝阁的掌柜们也端着两盏茶走到了苏礼跟前,并毕恭毕敬地笑道:“两位贵客,还请挪步二楼雅间。”
苏婉宁从前也来?过珍宝阁几回,因她不是那等出手?阔绰的买家,掌柜的待她的态度总是淡淡的,今日却格外地殷勤周到。
想来?定是出自徐怀安的手?笔。
坊间早有传闻,说?这间珍宝阁背后?的少东家与梁国公?府有些?亲缘。
月牙与丹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苏婉宁走上通往二房的阶梯,因她怀有身孕的缘故,丫鬟们只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那种谨慎与珍视也让掌柜的捏起了心,连声吩咐小厮们:“快去烫了手?炉,再泡了参汤来?。”
苏婉宁连声推辞:“很是不必。”
掌柜的却堆着笑道:“如?今时?日转凉,夫人还是当心一些?。”
苏礼倒是没有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放在心里,只有苏婉宁倍感惊异,心里裹起些?浓厚的疑惑。
徐怀安为?礼哥儿与雯姐儿牵线搭桥一事就处处透着两人不解的热情,如?今更是让掌柜们将她奉为?座上贵宾。
实在是奇怪。
难道仅仅是因为?许湛的缘故?或是徐怀安天性就是个?如?此热忱又良善的人?
对那样光风霁月的君子?,苏婉宁不忍往坏处遥想。更何况她还亏欠着徐怀安诸多恩情,怎能以恶意揣度恩人?
走进?满室芬芳的雅间之后?,丫鬟们扶着苏婉宁往罗榻上一座,并觑了眼桌案上摆着的食盒,惊呼道:“这是宝兴楼的糕点。”
宝兴楼的糕点也是京城一绝,听说?里头的青玉糕连贵妃娘娘吃了也赞不绝口。多少人想仿出这青玉糕的口感,却也只能学个?皮毛而已。
“夫人这两日害喜的厉害,正好用两块糕点垫垫肚子?。”月牙笑着道,她也许久未曾出门游玩,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话音里都?染上了两分高昂。
苏礼这便殷勤地打开了食盒,取了银碟来?将糕点奉到了苏婉宁跟前。
“我不饿。”苏婉宁摇了摇头,许是心不安宁的缘故,并没有多少胃口。
苏礼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说?话时?眸光虽落在苏婉宁身上,可整个?人的背脊却紧绷成了一根线,任谁都?能瞧出他此刻的慌乱来?。
“公?子?,夫人。隔壁雅间的兰花姿态甚为?妍丽,听闻公?子?是爱花之人,可否挪步观赏?”雅间外响起掌柜的声音。
苏礼倏地从扶手?椅里起了身,无措又期盼地望向雅间外的方圆天地。
苏婉宁怜惜般地说?道:“快去吧,心里有什么话都?别?藏着掖着,总是不能让雯姐儿恨上你。”
苏礼这才行礼告退。
他一走,本就宽敞的雅间显得愈发清透大?方,左侧是临窗内室,里头似乎还摆着一架插屏。右侧则是苏婉宁端坐的罗榻,罗榻前方摆着一坛鸳鸯缸。
苏婉宁本是察觉不到内室里的异样,她也以为?雅间内只有她与月牙和丹蔻。
直到她因久坐腰酸的缘故起身去支摘窗旁透了透气,这才瞧见插屏后?格外朦胧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隐在暗处,由插屏和围帐遮挡在前方,若不是她恰巧往最?里侧瞥去了一眼,只怕是永远也察觉不到这人影的存在。
她心里隐隐浮起些?猜测,便沉下脸让月牙和丹蔻离开雅间。
之后?,她便独自一人走进?了内室。
“徐世子?。”她立在插屏前,几乎笃定地唤了徐怀安一声。
被识破存在的徐怀安也不见半分惊恼之色,搁下手?里的茶盏后?便从插屏后?走了出来?。
他步伐轻快地走到了苏婉宁跟前,那身玄色的对襟长衫与碧绿透亮的插屏掩映在一处,让苏婉宁生出了些?陌生之感。
她与徐怀安打过许多回照面,可似乎是头一回在如?此逼仄狭小的内室里相逢。
她记忆里的徐怀安总是一副清淡如?风,或是温文尔雅的端和模样。眼前的徐怀安分明还是那一张堪比冠玉的俊秀面容,周身上下却笼着些?苏婉宁瞧不懂的热切。
“嫂夫人。”
譬如?此刻徐怀安便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苏婉宁,眸光掠过她的脸庞,寸寸丝丝都?不肯放过,嘴角的笑意又柔和如?春风。
苏婉宁不知晓徐怀安为?何要帮礼哥儿这个?忙,也不知晓他为?何要躲在内室里不肯露面。
他这样的人,让人不敢冒犯,也不敢肆意揣测。
更何况苏婉宁的心里是如?此地感激着徐怀安,感激他数次的出手?相助,感激着他帮了礼哥儿这个?大?忙。
“世子?爷为?何不肯露面?”苏婉宁不愿拖泥带水,便直言不讳地问道。
徐怀安一眼不眨地凝望着苏婉宁,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的神色,自然也瞧见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戒备与惊惶。
一个?大?男人莫名地出现在雅间内室,足以惊吓到端庄守礼的她。
徐怀安不免生出两分懊恼来?,也渐渐地忘了自己只想在暗处多瞧她两眼的初衷。
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咙间滚过几遭,却是难以出口。若他说?出口的话语太敷衍,会否引她生疑。
在没有把握能攥紧她的心之前,徐怀安不想将自己这见不得人的情意宣之于口。
苏氏是个?如?此小心谨慎的妇人,若是对他避如?蛇蝎,他该如?何是好?
他徐怀安不愿做没有把握的事。
“嫂夫人定是好奇为?何我要帮苏礼这个?忙。”徐怀安定了定神,倏地开口道。
苏婉宁从震烁中抬眸,虽一言不发,可眸子?里却潋滟着被人猜中心事的惊讶。
徐怀安佯装叹气道:“我知晓苏礼与京兆府尹家的小姐两情相悦。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迫娶陆小姐,是我拆散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般合情合理的解释,听入耳后?苏婉宁也不由地松了口气。
徐怀安将她明显松懈了不少的神色纳进?眼底,黑眸里攒动着流光四溢的光亮,他又道:“是我不好,唐突了嫂夫人。”
苏婉宁连忙摆了摆手?,转而露出个?莞尔的笑容:“徐世子?于我和礼哥儿都?有大?恩,哪里能称得上唐突。那日……那日的事也与您无关,您定然也不愿事态发展至此,都?是造化弄人而已。”
时?隔两月,苏婉宁忆起那日安平王府肆意成灾的火势,心里仍觉得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她陷在对胞弟的怜惜之中,便没有察觉到身前之人已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凑得近些?后?,徐怀安瞧清楚了苏婉宁略显气血不足的面色,以及她盈盈杏眸下突兀至极的乌青。
这些?时?日她应是心事缠忧、夜不能寐。
徐怀安心里不好受,偏还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来?,不敢僭越、不敢唐突。
天知晓他有多想将眼前弱柳扶风的苏氏拥进?怀里。
因怕自己眉眼里流露的热切会吓坏了苏氏,徐怀安便趁着她抬眸前移开了眸光,只道:“夫人难道不好奇幕后?凶手?是谁?”
苏婉宁怎么可能不好奇,可好奇又当如?何,他们安平王府能自保已是件幸事,又如?何能为?礼哥儿出这口恶气。
她拘着笑摇了摇头,或许是听出了徐怀安话里的愤然之意,便扬首朝他凄楚一笑:“即便知晓了,我与爹娘也做不了什么。索性还是朝前看罢。”
这番话既通透,又能让徐怀安明白她并不是个?蠢笨之人。相反,苏婉宁心里早知晓将礼哥儿拉下水的人是朱薇县主。
玉华公?主虽计毒,到底是不敢大?张旗鼓地张扬到此等地步。
蛰伏在暗处的朱薇县主便将计就计,将礼哥儿推到了陆梦嫣的房里,彻底解决了陆梦嫣这号人物?。
两位金枝玉叶为?了争抢眼前的端和君子?而不择手?段、各显神通,却偏偏要拉无辜的礼哥儿下水。
也是安平王府势弱,方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
正是势弱二字,让苏婉宁选择做个?愚笨的蠢人,不去做以卵击石的蠢事。
习习凉风拂进?内室,徐怀安在日色最?璀璨顶盛时?瞧了一眼苏婉宁,见她眉目舒和,嘴角的凄楚也只是一闪而过,顾盼生姿间又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许是“情”这一字的蛊惑,他总觉得眼前未施脂粉的苏婉宁像能吸人精.血的妖灵一般攥紧了他的心。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隐忍坚韧,她的端庄美好。
统统都?是夺徐怀安命数的手?段。
良久之后?,徐怀安才稳住了汹涌的心潮,转而对苏婉宁说?:“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子?而死。请嫂夫人给我一个?弥补贵府的机会。”
苏婉宁只是推辞着不肯受:“这与您没有什么关系。况且我已欠了您这么多的恩情,怎么好再恬不知耻地劳您费神费心?”
“鹰前司有个?缺,我瞧着苏礼武艺高强,又是心性坚强之辈。不如?让我为?他引荐一番,也好让他去司前审考一番。”
徐怀安拿捏着苏婉宁的七寸命脉,将自己能引荐的最?好职位抛到了她跟前。且他还考虑到了苏婉宁不愿麻烦他的心思,并未“使银子?”、“用人脉”,更没有作准此事,只是给了苏礼一个?去鹰前司司前审考的机会。
能不能将这职位揽进?自己手?里,全靠苏礼的本事。
苏婉宁也果然因徐怀安的话而震在了原地,她又是欣喜又是惊惶,经?了许久的思量,才抖着嗓音道:“多谢徐世子?。”
徐怀安也趁着她愣神时?勾唇一笑,欢喜着自己与她又多了几缕人情往来?的牵连。
两日后?,许湛终于是登了安平王府的门,低头向长辈们告了罪,将苏婉宁接回了镇国公?府。
邹氏夹枪带棒地教训了苏婉宁一通,到底是瞧在苏婉宁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没有使手?段来?磋磨她。
回镇国公?府后?,苏婉宁与许湛几乎成了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
夜里许湛要么宿在莲心阁,要么拿了银子?去外间刚置的外室那里过夜,再不济就是去樊楼花天酒地。
苏婉宁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对着清辉般的月色落下几滴泪来?。
因许湛与她之间太过生分与冰冷,连邹氏也瞧不过眼去。她劝服不了自己的儿子?,便日日痴缠着苏婉宁,左不过是劝她摆低身段,好生梳笼着许湛的心,省得许湛日日去外头胡闹。
苏婉宁因害喜的缘故精神不振,却还要日日听邹氏念经?般的训诫,人瞧着愈发虚弱了几分。
许湛连日里的胡闹惊动了许历铮,他又与邹氏大?吵一番,话里话外都?是在数落着邹氏不会养育儿子?。
邹氏却被他这一番话气了个?够呛,哭天喊地地说?:“难道我只能生出个?糊涂儿子?不成?当初珠哥儿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番说?辞?”
珠哥儿便是许湛早死的嫡兄。
提起长子?,许厉铮是又痛又怒,盛怒之下他甚至还扇了邹氏一巴掌。
邹氏因这一巴掌而病了十日,作为?儿媳的苏婉宁自然难逃服侍婆母的重任。邹氏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虽不让她久坐,却仍是絮叨着要她规劝许湛。
苏婉宁不堪其扰,又因身子?实在不适的时?候,便推脱了一句:“儿媳也好几日未见二爷了,二爷不大?爱与儿媳说?话,如?今只往莲心院和外头的屋舍里去。”
谁知邹氏却横眉竖目地骂她:“还不是你没用。也不知你爹娘是怎么教的你,连笼络男人的本事都?没有。娶你进?门之后?湛哥儿比以前更为?胡闹,早知晓还不如?纳个?颜色鲜亮的庶女?进?门。”
若邹氏一味地苛责她倒还罢了,可偏偏她还要攀扯上苏婉宁的父母双亲。
孕中本就心思敏感的她一刹那便僵在了原地,嫁来?镇国公?府后?听过的冷言冷语、藏在心里的大?小委屈、夜深人静时?落下的泪珠都?一股脑儿地涌到了她的脑海里,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又将那委曲求全的贤妇外衣烧的一干二净。
苏婉宁重重地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忽而冷笑一声道:“母亲倒是会教养儿子?,只可惜养出个?五谷不勤,只知床笫之事的废物?来?。京城里谁人不在笑我们镇国公?府,我若是母亲,早已羞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一席话落地后?,屋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邹氏瞪大?了眸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素来?温婉贤淑的儿媳会这般牙尖嘴利地回嘴,说?出口的还是刺扎肺腑的剜心之语。
她被气了个?够呛,恼怒之下便要抡起巴掌掌掴苏婉宁。
早有防备的苏婉宁往后?退却了一步,躲开了邹氏的巴掌后?,阴沉着脸道:“我的爹娘将我教养得极好,正经?人家的闺秀也不会糊涂到嫁给许湛这样的人。他除了这镇国公?府世子?爷的身份外,只怕连街头街尾的乞丐都?比不上。”
大?剌剌地说?出了憋在心口的话后?,苏婉宁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她朝着面色铁青的邹氏福了福身,赶在她回过神来?前先退出了正屋。
之后?,月牙和丹蔻一边搀扶着苏婉宁,一边大?惊失色地感叹道:“夫人……夫人……您。”
苏婉宁脚踩在抄手?游廊上,眸光所在之处是湛蓝碧透的天色,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有飞鸟在自由自在地翱翔。
她被囿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仿佛是被拴了枷锁的禽鸟一般,忘记了自己也曾能振翅遨游天地。
有两行清泪不可自抑地从她眸中滚路,苏婉宁昂首挺胸地走在镇国公?府的门庭之中,任凭泪水肆意,却不改脚下如?风步伐。
她没有走回松云苑,而是识相地去了祠堂。
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后?,隐居已久的许老太太出了面。她以婆母的威严数落了邹氏对有孕在身的苏婉宁太过严苛,又让苏婉宁回松云苑安住。
月牙和豆蔻皆十分高兴,只以为?这一回的婆媳交锋是苏婉宁占了上风。
可苏婉宁却瞧得明白,许老太太之所以会为?她出头,不过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而已。
她自怜一笑,只抚着隆起的肚子?与丫鬟们说?:“能熬一天是一天吧。”
只要许湛不胡闹到她跟前,只要她收起那渴求自在的脾性,日子?便能得过且过。
不幸的是,许湛根本没有收敛性子?的意思。
那日夜里,莲姨娘冒着风雨赶来?了流云阁。不顾苏婉宁身子?不适的推辞,跪在庭院里定要见苏婉宁一面。
苏婉宁无法,便只能强打起精神见了她。
之后?,苏婉宁便从嘴里知晓了许湛与邹莺珠的私情。
“这事闹得太不像了些?,若是传出去咱们镇国公?府哪里还有体面。如?今表小姐孀居的院落里正闹得十分热闹,夫人快去瞧瞧吧。”莲姨娘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苏婉宁愣在了扶手?椅里呆了许久,她眨了眨眸子?,察觉到胸腔里传出一阵阵酸胀之意,当下便抱着铜盆呕吐了起来?。
她惨白着脸,气喘吁吁地瞧了眼跪在底下的莲姨娘。
她突然很是厌倦。
卖弄心机的姨娘、不怀好意的婆母、乃至那些?跟红顶白的仆妇奴婢,这镇国公?府都?让她很是厌倦。
苏婉宁缓了缓神,素白的面容里迸出了些?诡异的艳光来?。
莲姨娘只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话,便持着手?指赌咒发誓道:“妾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不得好死。”
苏婉宁摇摇头,而后?自嘲一笑:“我信你的话。”
以许湛一无是处的品性和卑劣的行径,这样有损门风的事他自然能做出来?。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这烂窟窿般的镇国公?府逼得她笑不能笑、哭不能哭,夫君荒唐恶心,婆母刁钻刻薄,往后?她的人生如?此惨淡无光,难道还要连累腹中的胎儿吗?
“你回去吧。”苏婉宁淡淡道,她姣美的面容里没有惊恼、没有震怒、平静得好似无波无澜一般。
莲姨娘心里发毛,正犹豫不决时?,却听苏婉宁又添了一句。
“你想做许湛的妻,我把正妻的位置让给你。”
莲姨娘抬眸,正对上苏婉宁心如?死灰的瞳孔。
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与许湛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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