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听说
九月桂花飘香, 原本只有高三级在校内上课的日子已去,到了高一高二级开学的日子,新生典礼在礼堂召开。
许临濯被叫去礼堂作为在校学生代表为新生致辞了。
陈缘知微微偏移视线, 看向窗外。这间教室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礼堂的屋顶,她有些出神地想着那个人。
陈缘知想起她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知道“许临濯”这个人的时刻, 那时的她坐在台下, 隐没在人群之中,而许临濯站在台上, 光芒萦绕他周身。
此时此刻的许临濯,会不会已经走上了舞台, 正站在聚光灯下?
“……第一组第三排靠窗那个女生,请起立。”
陈缘知的左臂被人轻轻捅了一下, 她马上转过头,发现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连忙站起身来。
生物老师微微眯起眼, 站在讲台边上, 手撑着桌面, 声音浑厚悠长:“请你回答一下,第五道选择题的答案是什么?”
陈缘知看了眼手里的练习册,今天刚好评讲到了遗传题难题专项训练,她抬头看向生物老师回答道:“选D。”
生物老师不置可否, 而是继续追问道:“为什么?”
周围的同学有些回头看向陈缘知,有些则是开始低声讨论起什么来。
陈缘知没有被杂音影响,她看了一眼题目, 又用几秒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慢慢开口:
“因为红花和白花受三对等位基因控制,每对等位基因都至少含有一个显性基因时才开红花, 否则开白花。”
“红花和白花共有纯合子8种,其中基因型为AABBDD的植株为纯种红花植株品系,则纯种白花植株品系的基因型可能有7种,甲与红花杂交,F1为红花,F2为F1自交后代,则F2中红花和白花的比例为三比一。”
生物老师没说什么,他看着手里的练习册,过了大概五秒钟,才对陈缘知说:“坐下。”
陈缘知坐下之后,生物老师站在台上,没有立刻讲后面的题目,而是声音严厉地对大家说:“我知道大家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可能都有自己一套的学习方法,但我希望大家上课能做到认真听讲,不要开小差,就算你私底下学习效率再高,也不如在课堂专心听老师讲课的效果好。”
这番话意有所指,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他在说谁。
何湘言偷偷摸摸地和陈缘知说话:“我去,朱生仁这家伙真的好严啊,这么难的题你突然被叫起来,还能回答得这么好,已经算很不错了吧,结果完了之后居然还要阴阳怪气你一下。”
陈缘知摇了摇头:“算了,是我自己刚刚不小心走神了,不怪老师。”
何湘言替她伸冤:“哎,心疼你,你平时都是教室里最专心听课的那批人之一了,就走神了这么一次就被他抓到了。”
“明明下面走神的和自己写题的人一大堆,偏偏就逮着你薅。”
陈缘知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想到,从那天之后,每次上生物课,陈缘知都会被生物老师朱生仁叫起来回答问题,对方还每次都挑特别难的题目问她。
频率之高,次数之多,连那天因为新生致辞没来上课的许临濯都发现了哪里不对:“清之,你是不是得罪了朱生仁?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每节课都有叫你回答问题啊?”
此时的陈缘知趴在桌子上,一脸郁卒:“……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许临濯看了她一眼,被她的反应逗笑:“不是吧,我真猜对了?”
陈缘知瞪他:“你还说!都是因为你好不好?我那天就是……就是……”就是因为想到他才会走神的。
许临濯:“就是什么?”
陈缘知扭过头,闷声道:“……没什么。”
许临濯只当她不想说,看她确实不太开心的样子,便提议道:“要不要这周末一起出门去散散心?”
陈缘知马上把头扭了回来:“什么散心?”
许临濯觉得她的反应太可爱,抿唇笑了:“就是……一起去书城那边看看有没有好用的新资料什么的。”
陈缘知:“……你管这叫散心?”真的不会给她添堵吗?
许临濯眯眯眼笑,反将一军:“我觉得和清之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散心。难道清之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陈缘知:“……”为什么,为什么她永远说不过这个人?!
总之,周末的“散心”之行就这样草率地定了下来。
到了周末,上午考完每周必考的小测之后,下午按理来说是住校生们在校内自由活动的时间,外宿的学生则在家中自习,晚上才回学校统一上晚自习。
陈缘知和许临濯便约定了在下午两点在书城门口见面。
为了方便晚上直接回学校,两个人都没换私服,而是穿了全套的校服。
俩人选定的书城地址和东江中学其实相隔甚远,不在一个区域内,但东江中学的校服,只要是在春申市市区内,都足够引人注目。
陈缘知和许临濯到了楼上挑书,书城三楼有课外书和百货超市,还有一些文玩周边。
陈缘知嘴上说没意思,真的来了之后反倒是两人中最专心挑教辅的那一个,站在教辅书书架边上半天不挪动一个身位。
终于把手中这本教辅翻完,陈缘知在脑内估摸了一下大致的内容,发现和自己买过的教辅重合较多,于是微微摇着头把书塞回了书架上,一转身,发现许临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缘知:“?”
她朝来的路上张望了一下,才看到许临濯的侧影,发现他正站在文玩的柜台前。
那人身高腿长,气质华茂,穿着校服的时候身上如玉琢磨的圆融感被削弱,清爽明烈的少年气则更盛几分,真的找起来还是很好找的。
陈缘知凑上前去,许临濯很快注意到了她,侧眸看来:“你看完教辅了?”
陈缘知点点头:“嗯,看完了。你在看什么呢?”
许临濯伸出手,指了一下货架一角摆着的东西:“我在看这个。”
陈缘知看去,微微一怔:“高考倒计时日历?”
那是一个风格简约的黑金色日历,正上方有一枚古铜金圆扣,每一页纸上都有一句今日份的名言名句,然后是硕大的倒计时数字和当天的具体日期。整个日历体积偏小,即使摆在学校的课桌上也不会显得太占地方。
班里有不少人都在用高考倒计时日历,陈缘知也早就打算买一个:“这个还挺好看的,你要买吗?”
许临濯看着她:“嗯,我打算买这个。”
陈缘知点点头:“那你买这个,我再选个其他样式的——”
许临濯拉住了陈缘知的手腕,陈缘知退开的动作一停,抬头看他,许临濯垂眸,声音轻柔:“为什么要选其他样式的?清之喜欢这个的话,我们买同款也可以。”
陈缘知一愣:“可是,这个我要摆在学校的课桌上,要是我们买了一样的,被人看到了问起来——”
许临濯:“不用担心,这个款式无论男女都可以用,到时候有人问起,说是无意间撞款了也没问题。”
陈缘知犹豫间,许临濯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想和你用同款。”
陈缘知:“……那,我也买这个。”
许临濯笑眯眯地松开她的手腕,转头看向柜台的服务员,“你好,这个日历拿两份一样的,谢谢您。”
百货柜台结账的阿姨似乎有点八卦体质,看着他们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日历,有些好奇地扫视着他们二人:“你们这是兄妹还是姐弟啊?”
陈缘知暗暗扶额,面上却微微笑着,打算顺着对方的话回答:“是——”
许临濯抿唇浅笑,语不惊人死不休:“是情侣。”
陈缘知说到一半的话骤然消失在喉咙口。
她脸上笑容不变,内心以头抢地!
服务员阿姨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好奇的神色变得尴尬:“哎呀,看错眼了看错眼了,不好意思啊。”
许临濯礼貌道:“没关系的阿姨。”
陈缘知:“……”
她在背后伸出手掐了许临濯一把。
等离开了百货柜台,陈缘知才出声:“许临濯,你真的是——”
许临濯笑语晏晏地拉住她的手:“完全是条件反射,都是我的错,清之你不高兴的话就骂我吧。”
陈缘知:“……”她算是看明白这个家伙了,每次都是立马认错,然后死不悔改。
百货柜台和书本结账的柜台不在同一个地方,陈缘知挑了两本书,于是便到了书本结账的地方排队付钱,许临濯则在书城的侧门处等她。
陈缘知结完账提着袋子来到侧门时,刚好看到许临濯被一个陌生女孩搭讪的画面。
女孩也穿着校服,但不是东江中学的校服,而是隔壁一间重点高中的校服,扎着一个麻花辫,画着清纯的淡妆,戴了美瞳的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许临濯。许临濯背对着陈缘知站着,肩背线条利落笔直,书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窗落了他一身,是即使看不见正脸也能断定是帅哥的程度。
而陈缘知对许临濯多么熟悉,她从他的肢体动作上便能看得出,许临濯此刻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并且有些无奈。
陈缘知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表情逐渐染上了些许兴味。
过了大约半分钟,不知许临濯说了什么,陌生女孩才终于露出失望的眼神,依依不舍地离开。
打发走人之后,许临濯转过身,刚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看戏的陈缘知。
陈缘知走上前去,许临濯则是对着她,慢慢流露出了一丝委屈:“清之,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陈缘知:“什么见死不救?”
许临濯:“你刚刚是不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你为什么不过来?”
陈缘知笑了:“我相信你可以解决这种小问题的,许临濯是什么人呀?东江中学的第一名耶!长相说是校草也不为过吧?肯定在高中两年里就被无数人表白过了啦,区区路遇外校女生搭讪,应付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临濯:“……”
“而且我走过来也太奇怪了吧,好像在宣示主权一样,别人看着指不定以为我们在演什么三角恋的大戏,我们还穿着校服呢,这影响多不好,别传出去给母校丢脸了。”
许临濯:“……”
许临濯装不下去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陈缘知见好就收,主动伸手拉他,笑眯眯地说:“我是相信你呀。”
二人回了学校后,经过一番讨论,为保守起见,陈缘知决定先把日历摆出来,等过一段时间之后,许临濯再摆,不然二人同一时间摆出同款日历,也太过显眼。
九月月考还有两周就要到来,作为高三第一次全校校考,高三级的学生和老师们无疑是十分重视的。但在月考到来之前,还有一个节日,正在被学生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陈缘知和胡妤洙这天刚来到走班教室的门口,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生语气激烈的声音:
“我就说没必要问他们的意见啊!你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有不满意的,况且有些人压根不听班委在台上说什么,就是和稀泥,不管什么样都行的态度!你个个都要做到满意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果断地选方案开始就好了啊,他们不满意让他们来做啊!”
陈缘知听出这个女声来自孔臻怡,随之而来的男声清越温和,但她却并不熟悉:
“臻怡你冷静一点,给老师买礼物是有开销的,只要涉及开销就绕不过大家的想法,毕竟钱是从班费里出,如果多了可能引起大家不满,所以我才说我们应该再征求一次同学们的意见。这次说好就是最终方案,如果有不满现在提出,现在不说就全部是默认同意了,之后不能再提出意见。”
几乎可以隔着门读出里面一群人气氛的僵持不下,直到许临濯的声音响起,语气沉静果断:“这样吧,我觉得臻怡和凌泽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再问一次大家的意见太兴师动众了,还有两天就是教师节,也找不到特别合适的时间了。”
“我觉得现在方案里有些东西是赘余的,给老师送的东西不用太贵重,花和信件保留,但是另外的糖和水果就算了,有些老师年纪大了,估计也不爱吃糖,水果也有些多余了,而且现在的风向比较严,东西尽量准备得少一点吧,送多了也不好。”
“我们班委自己再做一些手工送给老师就好了,这样也不用从班费里出。只是花和信件的话也花不了太多钱,算是正常偏低的开销了,从之前两次大家的反应来看,我相信大家也不会有意见的。”
胡妤洙敲了敲门,然后直接将教室的门推开,和陈缘知一同走了进去,微微笑道:“嗨,你们聊完了吗?下节是生物,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
教室里围坐了一圈人,中心的座位上坐着的正是许临濯,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看到胡妤洙和陈缘知走进来,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大家:“那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按我说的方法去做吧。”
孔臻怡第一个点头:“我同意班长的。”
彭凌泽颔首:“我也同意。”
虞婉宜笑眯眯地说:“我也同意!”
一群人达成一致,纷纷拿起本子和笔准备撤了。
胡妤洙则在众人散场前上去喊住了许临濯:“临濯,你跟我来一下,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陈缘知抱着练习册,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便看到了虞婉宜脚步微顿,看向胡妤洙和许临濯的一幕。
陈缘知落座的动作一停,她刚想仔细看看,虞婉宜已经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随众人离开了这间教室。
陈缘知心下疑惑,但大部队很快来到了教室,她便也收束了自己的联想,专心预习起课本来。
下课,陈缘知回到高三1班的教室,刚坐下来就听到胡妤洙在和后座的郑业辰聊天的声音:
“……我特别佩服临濯,要知道我们班班委里没有一个好掺和的家伙,都是个顶个的有主意不愿意妥协,但是许临濯就是能做到说服并协调好他们,让他们各司其职做好一个项目的工作。”
“他每次做决定都是快狠准,事后想起来发现他做的都是对的,要不是那个时候有他果断做了决策,后面还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整个团队又要做多少无用功。”
陈缘知安静地坐下,随之而来的是郑业辰的感叹声:“确实,临濯他太厉害了,成绩好,这些人情世故和班级工作也都做得无可挑剔。”
“就说我们班编座位这件事,我就觉得够头大的了,这个不能和那个坐一组,那个要和这个挨近,又麻烦又零碎,但他就是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让班里所有人都能满意。”
陈缘知瞄准了间隙,状似好奇地开口:“原来我们班的座位也是班长负责编的吗?”
胡妤洙:“对。我们班主任不愿意管这个麻烦事,高二就把这活扔给他做了,他倒也全都接了,真的佩服他,毕竟这么难搞的事,换我我早跑了。”
陈缘知不动声色地说道:“哇,听上去班长他好厉害啊。”
郑业辰兴致勃勃地开口:“那你是不知道,他还做过很多惊人的事情呢!之前高一的时候,我们年级主任不是那个齐某某吗,他就是靠关系当上的年级主任,消息灵通点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但他这人特别拽,觉得全世界都要听他的,还来我们班撒野。”
“当时好像就是大家都在自习吧,他忽然跑进来,说在窗边看到我们班有人在玩手机,还走到那个女生的面前大吼大叫让她交出来,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结果把那个女生吓哭了,那个女生说她带的是老人机,那个齐某某偏不信,说她在说谎,自己看到了她拿的是智能手机,要翻她的抽屉和书包,结果翻出来发现真的是老人机。”
“那个齐某某就很没面子嘛,说老人机又怎么样?知不知道带老人机也是违反校规?然后班里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家都蠢蠢欲动了,也有人在座位上反驳他,但没一个人敢真的站起来和他对峙。”
“然后这个时候,班长就第一个站起来怼他了!班长当时特别冷静地说,校规里写得很清楚,是可以带老人机来学校的。”
“那个齐某某就很生气,居然有人敢站起来呛他!他很大声地骂班长,然后刁难他说,那你说说看学生手册第几章第几条写了可以带老人机?结果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班长他真的说出来了!而且是很明确地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他不仅清清楚楚地回答了齐某某,还把原本的守则内容也背了出来!”
郑业辰高举双手:“谁懂!当时班里人直接沸腾了!就是说不想要什么优等生的面子了,也不怕那个傻逼了,大家直接就是欢呼起来,那个齐某某压根没想过班长能背出来,人都傻了!”
“但是他气急败坏了之后,又揪着那个女生开始挑别的过错,说能带老人机又怎么样?上自习课打开看就是不对!他要收缴她的电子产品!这总该是校规里允许他干的了吧!”
“他发完疯,班长依旧毫不惧怕地看着他,然后说出了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一段话。”
“他说,‘你可以收缴那个女生的东西,但你要向她道歉,因为你没有权利辱骂她,更没有权利动手拉扯她,强行翻她的书包和抽屉。这是违法的。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你侵犯了她的隐私;作为一个老师,你没有做到尊重你的学生。’”
“当时许临濯还补充了一句,说‘如果您问我,您具体违反了哪条法律,我也可以背给您听。只要您问我。’”
即使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可是再提起来时,郑业辰依旧激动不已,说到这里他连连叹息,而胡妤洙则是点头感叹道:“我懂我懂,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许临濯帅到爆炸了!”
而陈缘知,此刻听着那些自己未曾了解过的许临濯,听着那些他曾在别人眼中光芒万丈的时刻,不禁有些怔然。
“所以在那之后,班里绝大多数人都很佩服许临濯,他当班长两年,班里也没有人不服气的。毕竟他是那种情况下,也敢站出来替别人发声的人啊。”
陈缘知低声道:“……嗯。”
“他看上去,就像是这样的人。”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心底某一处的柔软,也随之慢慢暴露在阳光之下,被晒得滚烫发酸。
他也曾经意气莽撞。
但有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那就是他身上所存在的光辉。
时至今日,他一如既往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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