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穿越重生 > 固伦纯悫公主 > 第60章

第60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一连几日,容淖未曾再见过策棱,听说是在那天同她交谈完便被紧急军令催走了,察哈尔方向?军情紧急。

    军械库里的东西也被一并带走了。

    容淖依旧站在齐齐格纳山的缓坡上看城中景象。

    她看见无数换防回来的兵士东倒西歪躺在城中大街小巷。

    有百姓听见自己门口有□□声,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查看情况,见是一群浑身?浴血的受伤兵士正坐在阶前相互包扎,吓得连忙拍上屋门。

    过了许久,一盆清水被从屋中重重推出,又飞快合上门。

    兵士们面面相觑一瞬,飞快扑上去抢水。

    滚热七月,从血与火咆哮的战场撤下来,又一路奔波回城,谁不是口舌焦渴。

    一番抢夺之后,众人意犹未尽咂咂嘴,遗憾往屋门瞅上两眼?,又自然别?开视线,继续与同袍包扎说笑?。

    容淖平静注视着这一幕。

    直到这一刻,她方有些相信,意气风发的青年并?非单靠一腔赤诚热血便信誓旦旦要平了这塞外的乱世,解生民倒悬。

    他是真?的有在用心去做。

    当?一支疲累的嗜血军队躺在大街上,而秋毫无犯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才会有可能?相信太平即将到来。

    正漫无边际想有的没的,千总行色匆匆跑至容淖跟前低声道,“行宫传来消息,五公主在侍奉太后去行宫途中,不幸因暑热薨逝。公主,我们需得立刻回去。”

    容淖惊怔片刻,才从这个消息里?回过神。

    “你去安排吧。”容淖人依然有些恍惚,依稀记起五公主才二十岁,那般芳年华月,同行的太后与皇帝哪个不比她衰弱老迈,偏她热死?了。

    千总去与城中留守的小将耳语一番,希望他能?与察哈尔那边通个气,顺便再调拨一队人手护送他们过察哈尔。

    小将作难归作难,却也知晓这种丧吊大事委实不好耽搁。

    他让容淖一行暂且在城中打点上路事宜,自己跑去安排。

    次日容淖一行出发时,天际尚有启明星引路。

    沉重的城门缓缓吊开,他们走过焰光熊熊的城门灯炬,没入昏沉沉的黎明。

    一路往南行。

    或许是知道附近有战火的缘故,人更焦灼,温凉的塞外夏日也不那么?宜人了。

    为了尽快越过战区,他们一路赶得很急,鲜少正经歇息,单人双马轮换上路,容淖感觉自己耳畔是从不断绝的哒哒马蹄。

    以至于有几十骑打西南战场方向?疾冲而来时,她第一时间听出了异常,心念一动?,微微卷起一角车帘。

    在炙阳灿灿的午后,目光掠过葱葱青绿,容淖与来人对视。

    策棱勒马停在车窗外。

    几日不见,他消瘦不少,眼?窝深陷,面目线条显得越发冷而锐,下巴青茬没有打理,整个人再淹上骑行而来的尘沙与汗水,狼狈不堪。

    明朗的日头下,容淖清晰看见一条醒目刀口自他右耳后方斜着往下延伸进脖领里?,随着他扯缰勒马的动?作,盔甲领口处依稀露出一圈包扎白布,零星有几点红。

    看起来是在战场上受伤了,而且情形十分?凶险。

    策棱见容淖打量自己,略有窘迫。

    他知道自己现在模样不好看,可是战场来去,实在无心也无力拾掇自己。

    虚握成拳低咳一声,策棱哑声交代,“我带了一支通晓察哈尔战场形势的人给你,他们会护你尽量避开战区走。”

    容淖“嗯”了一声,从车窗里?侧头望他。

    她那天在军械库是没有直言不讳泼他冷水,可她从头至尾的冷淡态度无一不在强调二人之间存在巨大分?歧。

    他欲分?享真?心,而她只?在意安心。

    那天的策棱是失落而遗憾的,容淖知道。

    乍然再见,双方对视的眼?神里?,其实藏有很微妙的不自在。

    说实话,容淖以为他们最近不会再见。

    至少在那批火器前途未明前,他们不会再见。

    再见也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徒增口舌,不如就此冷在一旁,事缓则圆。

    容淖见策棱交代完一切后并?不告辞,只?是略显沉默地立着,斟酌一下干脆主动?开口,“你当?我怯弱也好,冷漠也罢,总之莫要想着说服我。”

    策棱闻言眼?角荡漾出一圈笑?纹,凝视容淖缓缓开口,“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而且,我不认为你的想法有问题。”

    容淖哑然一瞬,难得生出茫然,“既然如此,你为何偏要弄出那些东西?”

    “不破不立,先破再立,旧例陈规必须有人不厌其烦去敲击,总会破的。”策棱依旧在笑?,不过这次的口气更加坚定,“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那为什么?不是我。”

    青年双目熠熠,意气风发,昂扬如一柄刚出世的奇兵,蠢蠢欲动?要荡清天地。

    容淖了然,“宁鸣而死??”

    她在心里?哂笑?这竟是个天真?之人,又隐隐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

    策棱摇头,黑黝黝的瞳仁里?是十足的坦诚与野望,“我不过是一个自私与良知并?存的普通人,并?不无私更不高洁。”

    他平静道,“选择去做,不过是因为行善需要成本,功业需要累积。”

    他怜塞外苦命人,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

    这批火器或许很快便会被皇帝下令毁掉,但至少在这一次规模不小的平叛战役中,它能?尽快平息战火,救下无数性命。他亦能?由此多收拢部分?军心,把?根在漠北扎得更深些。

    至于皇帝那里?,他知道于皇帝而言自己的‘另辟蹊径’与急功近利无异,不会有他好果子?吃。

    可是在皇帝没有培养出下一个只?能?倚靠朝廷出头的漠北王族血脉前,他有把?握自己不会被彻底放弃。

    顶多坐几年冷板凳。

    还算值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就是这一次,正好能?敲开皇帝的固执。

    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许自己缩回去。

    容淖听罢,一时无言。

    “我方才是在想你如此反对这批火器,会不会破例接受它。”策棱勾起马鞍旁悬着的皮囊,约摸是带在马上奔波太久的缘故,皮囊系结绞紧,他干脆掏出匕首划断牛皮绳,自里?面掏出一物,“请托戴老改造过的,远比寻常火铳轻巧灵活,三眼?铳太笨重了,你用应该不算趁手。”

    他说着,刚想把?东西递给容淖瞧瞧,又在半途顿住。

    铳身?不知在何处溅上血,现已干糊成大片血渍。

    策棱下意识伸手抹净,可那些血渍干在精雕细琢出来的纹路里?,仿佛跗骨之蛆。

    他身?上没有手帕,尝试用甲衣下的中衣去擦,结果同样不如人意。

    容淖从他的窘迫中发现了这点小意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犯傻,策棱像是明了什么?,放下甲衣,苦笑?一声,“看来是天意了,本想着那批东西恐怕难能?长久,若有一件能?留存下来护你周全亦算小得圆满。”

    说罢,他一派自然地把?东西塞回去。

    没有坚持让容淖过过眼?,也没再深聊的意思,见千总在前方回身?张望,隐含催促之意。

    策棱再看看容淖,收起自己那些无用的心思,牵出一个笑?,只?是很平常地叮嘱,“南下路迢迢,多识草木少识人,好好睡觉,一路保重。”

    车队重新上路,容淖放下竹青窗纱,余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被渐渐甩在身?后。

    可容淖眼?前,始终浮现策棱方才努力想要擦拭干净火铳那一幕。

    青年发躁的眉眼?里?,有股极致且稚拙的真?诚。

    容淖恶劣地在心中点评,比起明确自己喜欢一个人,相信别?人的真?心其实更难。

    在权衡利弊之后,为这种无望且显得可笑?的爱意去清醒沉沦更是难上加难。

    容淖陷在软枕里?,耳畔是哒哒马蹄。

    早习惯的动?静,这一刻却感觉聒噪无比,车厢里?闷得发慌,她不由卷起车帘想透口气,鬼使神差往回落了一眼?。

    青年仍然立在原地目送,背顶着草原七月的烈日,那份赫赫炎炎似乎融进了他的骨子?里?。

    以至于,那种“你回头看我一定在”的眼?神太炽热和直白了。

    只?一眼?。

    容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轰然点燃,蓦地升起一股冲动?,“停车!”

    冲动?之后是满心茫然。

    春山还在外面等待容淖的下一个命令。

    容淖静静坐在车中。

    听着有马蹄快速靠近车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沉默中,一只?大手自外面微微挑起窗纱一角。

    然后,那柄血迹斑驳的火铳被握着膛管递进来一半。

    这几年的从军生涯教会策棱,‘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

    总是清醒的公主愿意为他停留片刻,足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戴着串珠软镯的细手轻轻搭上火铳手柄。

    他们没有触及彼此身?体,却于无言中得到默契。

    八月中,容淖一行终于回到喀喇河屯行宫。

    祭奠过五公主后,容淖去探望了太后。

    五公主是在太后的寿康宫长大的,祖孙两情谊深厚非旁的孙辈能?比,自五公主急病薨逝后,太后成日以泪洗面,还算朗健的老人家不几日便病倒了。

    皇帝亲奉汤药,日日晨昏问安。

    将进九月万寿节时,太后终于恢复了几分?精神。

    皇帝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准备为太后操持一场盛大寿宴。

    太后以宫中奉勤克俭为由婉拒,皇帝无奈,只?能?从简,只?让随驾至行宫的大臣与妃嫔皇亲为太后贺寿。

    名义是小宴,场面却一点都不小。

    行宫中人造出来的水景堤岸、山峦岛屿仿佛一夕之间披上喜意。

    太后众星拱月坐在紫光阁中,被众人祝寿的奉承话逗得眉目生辉,合不拢嘴。

    这种时候,大孝子?皇帝定然在旁作陪,不时凑趣几句,颇有彩衣娱亲的意味。

    太后到底上了年纪,又是大病初愈,不多时便口称乏累,回去歇着了。

    皇帝今日兴致似乎不错,恭送太后回去后,换了个叠风亭继续听戏,偶尔还会与臣工们点评一二。

    容淖坐在女眷席中,听得妃嫔们讨论皇帝心情愉悦的原因。

    “听说是漠北叛乱已平。这次噶尔丹余孽闹得那般汹涌,两地联攻,皇上索性从漠南调去援军,谁知漠北的将士们竟那般争气,援军尚在路上,他们直接血战科布多两日拿下最终胜利。”

    叠风亭那边似乎也正说起漠北平叛之事。

    臣工们正在齐声恭喜皇帝,大拍马屁,称乃皇帝庇佑此战才会如此顺利。

    容淖面无表情饮下一杯杏花酿,不知喜从何来。

    高兴平叛迅速么??

    可是本应该更快的。

    甚至根本不必征调漠南军队。

    不用最后血战取胜。

    若非皇帝在察哈尔大捷后,从主将处得知大捷‘真?相’,秘密遣使出京直奔漠北,禁用了那批火器,这场平叛之仗早该落下帷幕。

    正因皇帝这‘神来一笔’,改变了战场局势,令原本顺利的战局陷入胶着,以致于往后漠北送来的八百里?急报中,战死?人数一日比一日更多。

    皇帝估计也是看烦了,才会决定调漠南铁骑前去增援。

    当?然,这些皆属朝廷机密,许多人并?不清楚。

    容淖是凭借已知的信息与战报里?的战损人数推论出来的。

    毕竟没火器与有火器时的局势与战亡人数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眼?分?明。

    不知情的人只?会认为这场仗越打越艰难,最后侥幸大获全胜实乃祖宗庇佑。

    容淖垂垂眼?,扔下酒杯离席去外面透气散散酒意。

    她特地挑了一处偏僻幽微的湖边假山闲走,垂柳茂密,水瑟泠泠,宫人也被远远打发在身?后。

    听见暗影里?有男子?压低声唤‘六公主’时,容淖吓得浑身?一激灵。

    张口正欲喊人来,恍然看清自昏黑山洞里?探出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恭格喇布坦。

    容淖嗓音压在喉咙里?,蹙眉斥低他,“这是作何?”

    “冒犯了公主,听闻你才从漠北回来不久,还途经过战场,我只?是想问问你可知晓我兄长那边的情形。”

    恭格喇布坦现出全部身?形,冲容淖歉意施礼。

    容淖方才看清,这个在繁华堆里?养尊处优的弟弟竟比他身?在战场上兄长更加憔悴枯槁,双目无神,锦衣华服披在身?上,仿佛包裹着一具行尸走肉,令人触目惊心。

    对于恭格喇布坦为何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容淖心里?有点猜测。到底是不熟,她没有多嘴,只?是说,“你兄长的情形你不知晓?”

    “自御营一别?后,兄长再未与京城家中通信。”恭格喇布坦烦躁道,“但我听说兄长是上了平叛战场的,可是朝廷战后叙功封赏却没有兄长名字,我与伊吉都怀疑他是不是出事了。”

    恭格喇布坦是跟在自家兄长脚后跟长大的,最知道兄长的雄心与抱负。怎么?可能?上了一趟战场,寸功未立。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兄长当?真?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可凭借兄长的漠北王族出身?与长在宫廷的背景,主将只?要不傻便该知道兄长是皇帝为收服漠北特地养出来的。

    忖度着皇帝的面子?与心意,主将再怎么?也会分?点小功给兄长,岂会在叙功奏折上对其只?字不提,仿佛漠北没有那么?个人。

    容淖闻言,心知肚明策棱为何许久不曾联系家人。

    定是怕自己私揽戴老打造强兵的祸患牵连到家人。

    忙活一圈,最终就落得个‘查无此人’的结局。

    真?是可怜又可笑?。

    容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在外面转悠到宴席结束。

    借着酒意,头脑一热去瀛台求见皇帝,得到准允入内。

    她懒得婉转试探,直接道明来意,“女儿想知道漠北那批军械您如何处置了?”

    皇帝并?不意外她会知道那批军械,毕竟她在漠北的一举一动?都曾由千总呈报至御前。

    “毁了。”皇帝回得平淡。

    容淖鼻尖嗅着裕暑丹清凉的香气,压下腾腾上窜的火气,一字一顿咬得很重,“它们很厉害,连佛郎机人都比不上。”

    皇帝放下茶盏,轻描淡写道,“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容淖扯扯唇角,似是难以理解,“百川东到海,谁掬起一捧水能?分?清它来自哪条河域。深流静水与滔滔不绝最终不过殊途同归,何不修以阔大,载千帆,渡万民。来日史书?工笔,天下传唱,亦为德风昭彰,千秋福祉。”

    皇帝轻笑?,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是在看天真?的稚子?,缓缓吐出四个字,“女子?胸怀。”

    转而又带上几许怜悯,幽幽道,“也不怪你。”

    容淖反应了一下,才大概知道皇帝在暗指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和皇帝是同一个祖宗,同一个姓氏不假,可这天下基业绝对不可能?落到她一个女子?手中。

    所以,她可以想当?然地施舍给天下人,不管此举会不会分?薄皇家的利益。

    反正,又不是她的东西。

    求见之时,容淖本有一肚子?话要与皇帝争辩,陡然听见这么?一句,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那点酒意驱散得一干二净,头脑异常清醒。

    她怎么?就忘了——家天下。

    家在前。

    保家族延绵、祖宗基业在前。

    天下昌平在后。

    再争下去不过强逞口舌之快。

    反正东西已毁,策棱也已遭受暗中惩处。

    若是再度激怒皇帝,让已要平息的风波又激出浪花来就不好了。

    容淖面无表情寻了个理由退下。

    待她走后,皇帝拿起案几上得书?翻了两页,突然开口,“梁九功,去把?信找给朕。”

    梁九功作为追随皇帝多年的大太监,哪怕皇帝语焉不详,他依旧第一时间奉上了皇帝想看的东西。

    ——几个月前,千总自行宫誊抄送至御案的信件。

    在禁宫里?,主子?们无论大事小情的来信,一律必须先经过皇帝的眼?。当?然,皇帝不是每封信都有那闲心去看。

    可底下人必须这样做。

    哪怕容淖身?在外面行宫,千总也严格执行这项规矩,曾把?她的信件抄送转呈皇帝案头。

    皇帝一目十行,搁下信纸后蓦地嗤笑?出声,又悠悠然继续捡起书?翻。

    先前看着多罗特部的布和不成样子?,策棱又委实出色,本想睁只?眼?闭只?眼?……

    男女情爱,交心缠绵,走进去乃人之常情,就怕走不出来。

    到最后,分?不清自己姓什么?。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