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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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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策棱信上说哈斯被误杀于扎萨克图部与土谢图汗部交界处。

    凶手孟恩台吉出自土谢图汗部?,为求脱罪,投奔朝廷,意图说动理?藩院出面,以哈斯无理?藩院批陈却私自离开封地潜入土谢图汗部?为由,先?定哈斯之罪,以此顺理?成章逃罪。

    朝廷对蒙古奉行三大国策,该宽纵的?地方宽纵,从严的?地方却绝不含糊。

    规定蒙古各旗牧民严禁越过本旗牧地游牧,更不得私下?交往,违者直接以该部?王公领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各部?王公更是不得在无理?藩院批条下?,无故越境,违者从严处理?可?直接以反叛论处。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理?藩院也并非全?然不仅人情。

    譬如有时候相邻的?两个部?落王公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总不能人家给?亲戚送点吃食都得先?山长水远的?往理?藩院跑一趟得到批陈,然后?再回去走亲戚,那可?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微末小?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如哈斯这种只是在部?族边界活动又不惹事的?,完全?可?以声称自?己是在巡边,理?藩院就算怀疑其实也懒得管。

    可?若理?藩院执意要插一脚,较真起?来,想给?哈斯定个‘无故越境,其心可?诛’,同样并非难事。

    若哈斯当真被理?藩院定下?反叛罪名,那她就是‘该死’。

    凶手保不准真能全?须全?尾脱身。

    容淖气息沉沉,抓起?信件反复斟酌,研究策棱可?有在其中透露更多内容。这种往来信件并不周全?,策棱不便明言什么,或会在字里?行?间?隐晦暗示一二。

    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矛盾之处。

    什么叫凶手‘投奔朝廷’?

    自?从十几年前漠北一系遭遇兵祸,早已内附朝廷,何至于再用上‘投奔朝廷’四个字。

    容淖脑中灵光乍现。

    凶手或许不是投奔朝廷,而是投奔朝廷的?某股势力,由那股势力出面为他撬动理?藩院,纵其脱罪。

    漠北有谁代表朝廷势力,又能直接接触上理?藩院?

    容淖想到唯一身在漠北的?皇族。

    四公主。

    可?她不是哈斯的?盟友吗?当时还是她指点哈斯去找四公主的?。

    容淖记起?先?前哈斯痛斥四公主挖她墙角之事。

    当时容淖只是觉得两个素有旧怨且性格不合的?人为了利益绑在一起?,初时有所摩擦再正常不过。

    现在想想,会不会那已是二人崩裂的?前兆。

    好巧,哈斯正好死在扎萨克图部?与土谢图汗部?的?边境。

    莫非是死在与四公主会面时……

    容淖将信纸抓皱成一团攥在手心,指尖泛出用力过度的?白。蓦地起?身,快步朝殿门去,半道又折回内殿,把三眼铳装弹调试带上。

    “备车备马,我要去漠北。”嗓音里?有股压抑的?静。

    木槿呆了一下?,盯着那把曾废过一个可?汗独子的?三眼铳,慌忙跟上劝阻,“公主不可?,没有皇令外面千总是不会放行?的?。”

    她怕容淖直接射杀千总。

    千总不过微末小?官,自?然不如巴依尔汗王独子尊贵。可?千总奉皇命驻守行?宫,伤他便是伤皇帝的?颜面。

    后?果只会比射废巴依尔更严重。

    容淖没有理?会追了一路的?宫人们,径直走到行?宫门口。千总早被里?面的?动静惊动而来,率众堵在门口,不卑不亢做了个请回的?手势,“公主莫要让属下?为难。”

    容淖亮出手中火铳,冷静道,“给?你两个选择。我给?你一枪后?再用枪指着我自?己脖子逼你放我出去,皇上念你负伤或会免你失职之罪。”

    “要么你直接放我走,稍后?我会立刻上书皇上,揽下?所有罪责。皇上最知我的?性情,怪不着你。”

    气候宜人的?行?宫五月天,千总硬是冒了一脑门儿的?汗。

    火器不像刀剑,你碰它才可?能被误伤。火器是会走火的?,万一六公主把膛管抵上脖子时刚巧走火了,那他全?家的?命都不够填的?。

    这可?是三眼铳,危险翻三倍!

    最终,千总把心一横,咬牙摆手示意手下?让路。

    他是听过这位六公主狂放恣意、我行?我素的?名声的?,据说连皇帝都拿她没什么办法,可?能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才给?赶到行?宫来禁闭一段时间?。

    但千总私下?揣度,皇帝大概心里?还是爱重这位公主的?。人还没到,先?把她用惯的?宫人物什全?送来布置妥当了,还严令他必须护卫公主周全?,不容有失。

    千总哪里?敢让这六公主出事。

    眼睁睁看?着六公主上车离开?后?,立刻点了两队人马,一队去往京中送信,一队由他亲自?率领,跟在车驾之后?护卫行?程。

    容淖只带了木槿和春山,一行?人轻车简从,自?南向北疾驰赶路。

    草原的?春日来得比关内晚一些,四五月份有些地方还在落雪。

    她们一路见过春意烂漫的?青浪原野,也踩过雪后?初霁的?斑驳草皮,在鼠洞里?陷过马,冰水洼里?叹过气。

    最终,于六月下?旬一个天高云低的?日子进入漠北扎萨克图部?。

    千总很有眼色,提前派人去通报了札萨克图汗。

    容淖进入王帐领地时,见到了一个圆眼睛的?中年妇人。头顶蒙古已婚妇人的?红绡罟罟冠,上面堆满各色珍奇宝石,穿着打扮富贵非凡,可?面色蜡黄憔悴,人也干瘦得厉害,若非眼珠子还算活泛,定然让人疑心她将被那一身华服珠宝淹没。

    哈斯的?额吉忽兰哈敦上次没有去往御营朝奉,是以容淖没见过她。

    可?看?见眼前这个妇人第一眼,容淖几乎便确定了她的?身份。

    “公主。”忽兰哈敦迎上来,扯出个疲惫的?笑,冲容淖深深躬腰施礼,感激涕零,“多谢公主不远千里?来送哈斯一程。”

    容淖避开?,木槿已经知机的?把人扶起?来。

    “哈敦,我想先?看?看?哈斯。”容淖轻声道,顺便抹了把面上的?尘沙。

    忽兰哈敦眼中含泪,强撑着笑脸微微摇头,“天日热了,放不住。那股味儿她自?己想必也不喜欢,我与她父汗商议过后?,已于六日前将她亲手火葬。”

    容淖面色微凝,惊诧道,“火葬了?”

    哈斯的?死牵涉颇多。

    容淖相信她的?父母一定会为爱女讨回公道,不会让她带着不光彩名声往生的?。

    既然肯让哈斯入葬,必然是……

    “解决了。”忽兰哈敦沉沉叹息,“都解决了。”

    “凶手躲在四公主府里?寻求庇护,寸步不敢出。被我儿麾下?几名忠心女子借故潜进去,割下?头颅扔到理?藩院门口。”

    “理?藩院见对方潜藏护卫森严的?公主府依旧毙命,即知我部?报仇决心之坚,心知不妙,唯恐此事闹大引来朝廷追责,遂以真凶已然偿命再纠缠毫无意义为托辞,各打五十大板便轻轻放过。不敢再趟这趟浑水,强横要求定下?我儿罪名。”

    没了理?藩院插手拉偏架,那便是双方自?己私下?解决了。

    忽兰哈敦回身望了望高阔的?王帐,“她父汗前几日率部?去往土谢图汗部?讨要公道,又带了几颗头颅回来做酒器,以慰我儿在天之灵。也是在作战时受了伤,老家伙方没能起?来致谢公主的?深情厚谊。”

    听到当真牵涉四公主,容淖一时寂然无言。

    想与忽兰哈敦说点什么,忽兰哈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体贴地让人带她先?去休息。

    进到忽兰哈敦预备下?的?毡包,容淖躺在矮榻上顶着柳条包壁上的?黄羊头骨怔神。

    连日赶路的?困乏冒出来,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认为哈斯之死有疑点。

    因为忽兰哈敦的?表现很奇怪。

    忽兰哈敦对爱女之死的?悲切伤怀显而易见。

    可?奇怪的?是,里?面没有怨恨。

    一个连折三子的?妇人,唯独剩个宝贝女儿。这女儿年纪轻轻便枉死了,哪怕凶手为此赔命、其家族亦因此付出了惨烈代价,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消弭她的?怨愤才对。

    人的?心又不是天平,只要双方流出的?鲜血相当,便能立刻平衡。

    而且,有关四公主的?一切也十分古怪。

    凶手藏在四公主府中,竟被几人轻易潜入翻出。

    简直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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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没见过四公主府的?格局,但她见过五公主府的?烫样甚至亲自?去过五公主府邸。

    五公主府修建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内城,依然是高堂广厦连宇,占地颇巨。

    四公主府建于辽阔塞外,少了许多限制,料想规模只会更加宏大。

    在这样的?府邸里?藏个人和往河里?投一条鱼有什么区别,岂会被人轻易捉出取命。

    还有四公主出嫁时带那么多护卫,难道都是摆设不成,任由旁人入公主府行?凶如过无人之境。

    是了,忽兰哈敦对四公主的?态度也透着微妙的?怪异。

    忽兰哈敦提起?四公主藏匿杀害哈斯的?凶犯时,同样没有怨恨,只是很平静在讲述。

    翌日。

    因为哈斯已经火葬,一应祭奠也早已完成。按他们这里?的?风俗,次月方能捡骨安置。容淖心中有疑,在扎萨克图部?闲呆不住,所以同忽兰哈敦打过招呼,请她遣人带自?己去哈斯遇害的?地方看?看?。

    也是从领路这人口中,容淖方得知哈斯是如何死亡的?。

    ——一支暗箭穿喉。

    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当场毙命。

    “是这处了。”跋涉三日,在一个晚霞似打泼胭脂的?瑰丽黄昏,领路人示意容淖看?前方的?界石与旗杆,“就在那片坡下?。”

    容淖踢踢马腹,冲上坡上,发现沟坳里?竟然有人!

    容淖心中一动,回头示意随行?人等不许往上,只在原地等候,她自?己驱马朝那人影小?跑过去,“四姐。”

    四公主的?黄骠马在一旁吃草,她站在地上,仰头望向逆光而来的?一人一骑。

    她微眯着眼,目光在容淖疲惫的?面容上逡巡,良久方吐出一口气,莞尔一笑,“还真等到你来了,看?来是她赢了。”

    容淖不理?她奇奇怪怪的?话,拽着马缰,开?门见山问,“哈斯为何而死?”

    四公主已经在正月里?生产,滚圆的?肚子扁了下?去,人也清瘦一大圈儿,看?起?来不如在御营那会亲善和煦。收尖的?桃花眼光华流转,眼神湛然,笑意里?有藏不住的?精明锐利,“我说了你信?”

    “我自?会判断。”容淖居高临下?,以一种审视的?角度看?人。

    四公主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冒犯,又笑了声,大大方方直视容淖,缓缓吐出一句,“她是自?杀的?。”

    容淖眼瞳微缩,没有做声,只目不转睛盯住四公主,似乎是在审判她言语里?的?真假。

    “她染了波浪病,第一次发作便很激烈,我私下?派御医给?她看?过,是最严重的?情况,本也活不了几个月。”

    四公主又笑了一下?,不过这次的?笑脸比哭更难看?,想到确诊当日,热烈少女忽然沉静起?来的?脸庞,目光平直望向她,提起?那句草原上人尽皆知的?谚语,“英雄敌不过一支暗箭,富户敌不过一场灾难。”

    她坚定道,“我不会倒在暗箭里?,太窝囊了。”

    “我要让这支暗箭,变成敌人躲不开?的?明刀。”

    在查出波浪病前,她们这对同盟正商量着先?合力打击掉在土谢图汗部?里?兴风作浪,明里?暗里?与四公主为难的?孟恩台吉。

    孟恩台吉是四额驸的?小?叔,往日看?着还算老实,却趁正月里?四公主难产,无暇他顾之际,笼络走不少部?族势力。

    并多次暗中怂恿四额驸与‘牝鸡司晨’的?四公主离心,还把前些日子四额驸因溺职弄丢了汗位,并被朝廷降爵为郡王之事全?部?怪在四公主身上。

    称是公主固执不肯向皇帝转圜,才害四额驸嫡系变旁枝,土谢图汗汗位落去了二叔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估计是看?着自?己生了个儿子,起?了扶持幼子的?心思,打算借朝廷之手先?削弱四额驸。

    孟恩台吉不愧是四额驸的?亲叔叔,每一刀都扎准在四额驸的?心头上。

    四额驸与四公主的?关系一度跌至冰点。

    连带着四额驸的?祖母与母亲两位遗孀哈敦也开?始与四公主为难,疑心她要扶子上位,意图夺走她的?儿子。

    就这样,孟恩台吉犹嫌不够,筹谋着再搞一场刺杀。

    孟恩台吉打算对四公主下?手。

    当然,他肯定不敢真的?杀死朝廷的?和亲公主。

    他的?目的?是把谋杀手脚引到四额驸身上去,让四公主夫妻二人彻底离心,破镜难重圆,再斗个两败俱伤。

    他坐收渔翁之利,谋取王位坐坐。

    凭什么一母所出,长兄家袭了汗位还封了王爵。

    坏事弄丢了汗位也被次兄捡个便宜。

    唯独他,忙活一通什么都没有。

    幸好四公主棋高一着,手下?有人提前探听到了孟恩台吉的?计划。

    按常理?行?事,四公主应该告知四额驸孟恩台吉的?野心,一起?在刺杀当场戳破孟恩台吉的?嘴脸,夫妻二人就此前嫌尽消,重归旧好。

    可?是四公主没打算这样做。

    一个能被人三言两语挑唆得离了心的?蠢货夫婿,她太在意显得她也挺蠢,反正她儿子已经出生,这男人的?用处她已榨得差不多了。

    什么夫妻情谊她才不在乎,她只想顺势而为,借机除掉孟恩台吉,永绝后?患。

    土谢图汗部?的?大权,只能有她这一个觊觎者!

    无奈孟恩是老哈敦的?老疙瘩小?儿子,是新任土谢图汗的?亲弟弟,是四额驸最信任的?小?叔,一家人感情十分不错,这三个人都在土谢图汗部?握有不弱的?势力。

    她若亲自?出手,就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恐埋下?祸患。

    所以她暗中找来哈斯,这是她与哈斯结盟之初达成的?共识与承诺。

    各自?部?族里?不方便出手的?脏活,都交换由对方来做。

    两人尚未商量出对策,哈斯突然高热倒地,大汗淋漓,喊着浑身骨头疼,被御医确诊为波浪病,也就是草原上俗称的?‘懒汉病’。

    再之后?……

    哈斯当场提议,一脸平静说出,“让孟恩在行?刺时杀死我。”

    四公主似乎很累,提了提裙摆顺势坐到草甸子上,她仰头看?向高居马背的?容淖,“接下?来你应该能猜到了吧。”

    容淖抿唇,半响才喃喃道,“难怪要选在扎萨克图部?与土谢图汗部?的?交界处动手。”

    她们是故意引理?藩院入局的?。

    孟恩台吉杀了札萨克图汗当继承人培养的?王女哈斯。

    万幸哈斯并未正式登位,身份贵重但又没那么贵重,或许会有转圜余地。

    老哈敦为了心爱的?小?儿子,肯定得想办法活动。

    譬如先?定罪哈斯越境‘叛乱’,以此洗干净孟恩台吉射杀哈斯乃保卫部?族,正常行?径。

    蒙古王公受理?藩院辖制,直接去求理?藩院帮忙拉偏架难免失了底气,她肯定会找上自?己的?公主孙媳出面。

    这时候四公主再拿出孟恩原本谋划杀她,不慎误杀哈斯的?证据。

    这些东西?不仅是孟恩的?催命符,还是土谢图汗全?家的?把柄。

    四公主不直接交给?理?藩院,而是拿给?老哈敦,用意十分明显。

    大家都是一家人,完全?可?以大事化小?。

    只要老哈敦不傻,便该知道他必须拿出足够的?利益‘弥补’四公主,与请求四公主出面找理?藩院拉偏架保下?孟恩绝对不是同一个价码。

    至于为什么不用孟恩台吉意图刺杀和亲公主的?证据去请求朝廷做主,或者直接威胁四额驸一家夺权,而要迂回搭上哈斯一条命引来理?藩院。

    因为四公主是想谋夺土谢图汗部?的?大权,而非掀了土谢图汗部?的?桌子。

    土谢图汗部?毕竟是别人家经营数百年的?地盘,她目前的?实力不可?能做到与土谢图汗一家子完全?撕破脸皮,撇开?他们自?成气候。

    ‘和平’移权是最优选择。

    当然,也是怕‘刺杀和亲公主’这事不上称四两,上称千斤也打不住。万一闹出来太大引得朝廷与漠北兵戎相见,得不偿失。

    所以,明面上找来理?藩院是在拉偏架压制札萨克图部?,实际上也是四公主在挟势威逼土谢图汗一家子移交权柄。

    “你故意泄露消息让人进公主府杀了孟恩?”容淖低声问,“不怕老哈敦认为你出尔反尔,和你为难,你现在应该位置不够稳?”

    “不是我,是敦多布多尔济。”四公主笑容讽刺,“你说巧不巧,他刚好知道了孟恩在他身上做过的?好事,正巧又无意中听见孟恩意图杀死他的?儿子。会与他夺权还险些害他不得好死的?小?叔哪里?有牙牙学语的?可?爱儿子亲热。”

    容淖听罢,却是心知肚明,这些消息肯定是四公主故意泄露给?四额驸的?。

    四额驸愤慨之下?引人杀死了孟恩,从此他与老哈敦两再难祖孙和乐了。

    老哈敦八成还会挟自?己的?新任土谢图汗次子压制四额驸。

    四额驸之母听说出身不弱,不是个好相与的?,定要帮着儿子斗婆婆和叔子。

    往后?他家四口人只管窝里?斗,四公主便能趁机发展壮大。

    天际最后?一缕胭脂色褪尽,小?巧的?铃兰花被身下?马儿不耐烦卷进嘴里?,喷出个响亮响鼻,容淖安抚摸摸白马鬃毛,再度开?口,“她的?波浪病怎么回事?”

    “你知道她在张罗改造织机以羊毛纺线织布吧,她闲不住,经常亲力亲为。许是有人算计她,见不得她一个女子争权,故意掺了病羊毛之类的?去接触她。又或许是她真倒霉,吃了没熟透的?羊肉,挨了蜱虫叮咬……听御医说波浪病多半是从羊身上来的?,草原上每个人都可?能染病,不分高低贵贱。”

    四公主语气平静,仿佛不是在谈草原上人人自?危的?恶症,“而且波浪病有潜伏期的?,短则六七天,长至数月,她当时没查,说时间?不多,不能浪费。现在更难查了。”

    容淖闻言不由去看?四公主,正巧两人目光对上。

    一个清冷,一个锐利。

    在已经暗下?来的?原野上,四公主缓缓站起?身,盯着容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过,同盟一场,她敢以命践诺,我自?不会负她。”

    “我会查明她的?病因。”

    容淖垂眸,不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保重’,扯缰转身离开?。

    容淖相信四公主的?保证,并非姐妹情深。

    而是她选择相信哈斯。

    哈斯只有足够信任四公主,信四公主的?为人,信四公主的?能力,信她自?己的?眼光,才会以命践诺为四公主争权。

    因为她的?选择,同时也意味着以命托付自?己逐渐年迈的?父母与她一心筹谋发展的?部?族于四公主。

    一个没能侥幸躲过暗箭的?姑娘,却在临死之前把自?己锻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弯刀。

    锋利刀口对准敌人,圆润弧度包裹不舍。

    回去札萨克图部?王帐的?路上,容淖踏着漠北晚来的?春意,模糊听着牧人悠扬的?归家长调,在一片空阔悠远的?壮阔草原里?,只觉得累,很累。

    好像这连番赶路近一个月的?疲乏争先?恐后?全?冒了出来。

    进去毡包,她倒头就睡,醒来时看?见枕边摆着一只匣子。

    打开?,里?面华光璀璨。

    满当当一匣子硕大宝石几乎晃花了容淖还未完全?睁开?的?眼。

    她想到什么,唤来木槿。

    “忽兰哈敦先?前亲自?送来放在此处的?。”木槿一五一十道,“说是哈斯格格曾请她帮忙转交的?。”

    事关故去的?哈斯,木槿没敢擅自?移动。

    容淖抱着那只匣子,垂头久久不语。

    饭后?,她站在毡包前远望出神,春山故意放了山骨过来逗她开?心。

    山骨围着她打转一圈儿,忽地低掠出去一段,在一匹黑马背上神气站定,然后?歪头望向容淖,豆豆眼里?似乎满是疑惑。

    容淖跟过去,见了那匹马不由惊愣一瞬。

    没想到山骨竟然还认得哈斯的?马。

    当时在喀喇沁部?,哈斯总爱架鹰跑马找她一起?玩,山骨自?然同行?,每次都被那只叫朝鲁的?壮年白羽海东青按住打掉一身毛,下?次还是蠢兮兮地凑上去。

    山骨在马背上踱了几步,再次歪头看?向容淖,并低唳一声,似乎在催促什么。

    容淖走过去,摸摸它的?头。片刻后?,嗓音模糊在草原的?风里?,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清,“你也没有朋友了。”

    哈斯生前放走了朝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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