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穿越重生 > 固伦纯悫公主 > 第23章

第23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福寿如意云纹冰鉴幽幽化出一室冷意,帐内静得出奇。

    皇帝与四阿哥睁着两双相似的眼,明明暗暗落在同?一处。

    舞象之年的皇族娇女,云鬟雾鬓,弱似枝柳,只跪了这会子功夫,已是细汗沁额,可她眉目依旧清净,傲比鹄鸾。

    “古来帝王恐灭其威严,素来是善归上,罪归下?,知?错改错而?不认错,故而?阿玛有错与?否,不需女儿来答。”

    容淖处变不惊道罢,顺手捞起?被皇帝砸坏在地的西?洋钟,卡住乱走的指针,又道,“女儿只知?一座钟走不准,那它每一秒忽皆是错。如若就此停住,至少每日能?得两个准确时刻。”

    容淖话音未落,皇帝再次气到拍案,“放肆!你指着个废钟给朕说停,是暗示朕已老迈昏庸,需立刻退位太子止损?还是迫不及待要给朕送终?”

    ‘退位送终’四字一出,四阿哥面色惊变,长叩不起?惶然道,“皇阿玛恕罪,六妹她正在病中,思绪混沌以至失言,并非有心?冒犯。太子素敬您君威德行,亦不敢有不臣之心?。”

    皇帝充耳不闻四阿哥的求情,只朝容淖恨声斥骂。

    “太子狂悖无忌是仗着储君之位,你又是仗谁的势?朕与?太子乃君臣父子,一举一动皆涉朝政,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女子置喙了。”

    “哼——你果真是太子的好?妹妹,同?样的胆大包天,藐视祖德,口无遮拦!枉你日常在乾清宫行走,是真看不见门?外那座垂耳铜狮子,还是装看不见?”

    奉已故孝庄太皇太后之命,乾清宫门?口摆放两座垂耳铜狮子,其意在告诫后宫不得干政,不得探听朝堂政务。

    容淖听皇帝提起?垂耳铜狮,眼神微妙一闪,神色自若道,“正因为女儿是在乾清宫长大,所以才十分清楚——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若把男子放在女子的境地,绣花织布大门?不出,男子自会变成?女子,反之亦然。”

    在容淖看来,后宫不是不能?干政,是不能?在皇帝允许范围外干政。否则,何以解释皇帝这些年暗中花在她身上的心?血。

    究其原因,无外乎是皇帝认为一把好?刀,首先得是把听话的刀。

    意外地,此等阴阳颠倒的悖逆之言并未为皇帝的怒气再添一把柴火。

    皇帝深目锐利,暴跳如雷瞬息转为不动声色,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十分清楚容淖话里话外在讥诮什么,居高临下?审视容淖片刻,一针见血道,“你今日一再故意触怒朕,意欲何为?”

    皇帝自认还算了解这个女儿。

    她聪敏善学,深沉执拗,偶生叛逆小性,算不得规行矩步的端庄淑女,却?绝不至如此狂悖。

    况且,也不符合逻辑。

    皇帝不清楚容淖具体使了什么手段探听到的种痘所秘辛,反正宫里真真假假的流言八成?与?她自己脱不了关系。

    她‘毁容’与?否,算是父女两心?照不宣的默契,皇帝可以不计较她擅作主张恢复本貌之事,但一意孤行探究种痘所秘辛是真切触到帝王逆鳞了。

    当年种痘所差池确是皇帝急功近利的过失,可他?不能?认,更不能?容忍张扬于世任人评说。

    诚如容淖所言,‘善归上,罪归下?,知?错改错而?不认错’——这是君王。

    圣天子宁可奉道家的垂拱无为而?治,也不能?实?干而?有失,使浅薄易见,泄露无藏,让群臣认为其德不配位,蔑视君威。

    宫中知?晓种痘所旧事且有命活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四妃早在畅春园时已被贸然探听的五公主惊动,对隐在五公主背后的容淖生出警惕,绝不会轻易吐口。

    如此,便只剩下?一人。

    ——通贵人。

    嘴不严的活人,不如死了清净。

    本就是倚靠女儿侥幸捡回的一条贱命,尚不知?珍惜。

    以容淖的心?智,用膝盖骨都能?猜到通贵人即将面临的下?场。

    容淖与?通贵人母女相依为命多年,不可能?任其丧命,必会设法补救。

    而?今最为妥善之法莫过于心?如明镜却?缄口不提,拿捏准他?不愿见到旧事翻出浪花的心?思,佯装无事发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容淖不仅主动提及,甚至还不知?进退一再触怒他?。

    他?自己养大的女儿自己清楚,容淖并非莽撞蠢钝之人,除非是——有心?为之。

    容淖垂首而?跪,脊背躬成?一道僵硬的弧线,犹如芒刺在背。

    盛怒之中的皇帝与?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二者相较,其实?后者更难应对,所以她才会故意选在四阿哥触怒皇帝时硬闯进来。

    因为外放的怒气恰好?能?证明皇帝在那一刻先把自己当成?困于教子的无奈父亲,而?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则是杀伐决断的精明君王。

    容淖清楚自己的斤两,她或许可以与?盛怒之中的皇帝周旋一二。可一旦皇帝冷静下?来,论起?洞悉人心?的本事,她道行还浅得很。

    皇帝能?一眼看穿她便是最好?的佐证。

    容淖担心?言多必失,斟酌着正欲回话,梁九功突然掀帘进来奉茶了,显然是没听见帐内有动静,以为雨过天晴了。

    乍见皇帝不动声色威坐上首,容淖与?四阿哥并排跪着,梁九功头皮发麻,知?晓自己挑错了献殷勤的时机,憋着气放下?茶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皇帝发了一通邪火,正是口干舌燥,啜了口温茶,漫不经心?道,“还不交代?”

    “女儿不知?阿玛想要我交代什么。早先我进帐时便说过,我此来只是想与?阿玛说几?句话。”容淖眼眸微垂,缓声继续道,“若阿玛一定要以‘交代’二字慎重对待,那便是我观新旧世事有感,想向阿玛进几?句诤言。”

    “诤言。”皇帝把玩起?茶盏,一双深目愈发浓黯,“你说。”

    容淖闻言,长跪叩拜道,“古有王侯自称寡人,非孤寡之人,是取寡德之意,用以警醒自己德行还需更好?。后世君王明知?其意,却?总有行差踏错者,误落孤家寡人境地。阿玛您文治武功,志在千……”

    皇帝倏然出言打断,“一抑一扬的话术大可省去,朕只问你一句,朕可在你口中行差踏错之列?”

    又是凶险一问。

    四阿哥急声阻扰,“皇阿玛莫要和六妹一般见识,是六妹胆大放肆,还不速速请罪……”

    无人没理会四阿哥的斡旋调和。

    皇帝沉默不语注视容淖,略侧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容淖顶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重新拿起?那座西?洋钟,取下?发间的透雕凤纹白玉片簪子,精准捅|入钟盒背处靠下?孔眼,反复拨弄。

    乱走的指针摇晃几?下?,总算回到正轨。

    容淖对照墙脚五轮沙漏调准指针,再次奉于皇帝观看,“女儿不知?将来,惟愿皇阿玛所行之道,颠扑不破。”

    ‘颠扑不破’出自《朱子全书》,有个最俗气的解释——永远正确。

    “承你吉言。”皇帝摩挲扳指慢慢坐直,毫无预兆抓起?茶盏狠狠砸出,正中容淖额角。

    茶水顺着少女头脸滴落,沥沥浸湿冰青色的夏衫。茶盏则砸在脚边,碎得满地开花。

    在清脆的碎瓷声中,皇帝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滚!”

    容淖磕头行礼,安静退下?。

    嘠珞早得过梁九功提点?,见容淖一身狼狈、头顶伤痕出来,并未大惊小怪问东问西?,只满目担忧地扶容淖上轿。

    容淖阖目倚在内壁,一言不发任由嘠珞摆弄。

    嘠珞迅速帮容淖把身上水痕拾掇干净,换了条帕子,打算替容淖检查额角那块醒目的红肿。

    两人凑得近了,嘠珞便敏锐察觉出容淖掩在平静表象下?的异样。她微翕的唇角,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

    嘠珞心?中一惊,速拉着容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个遍——确定凡是肌肤触及,皆浸出透骨凉意,而?非茶水余留的湿气。

    “公主身上冰得厉害,可是方?才在帐内受了凉?”

    因体质寒凉的缘故,容淖夏日几?乎是不用冰的。但据嘠珞所知?,皇帐内每个角落都摆放着雕刻精美的高大冰鉴。

    不等容淖应答,嘠珞情急之下?已叫停轿外宫人,“先不回宫了,快传随行太医过来,就说公主病了!”

    “不必兴师动众。”容淖强撑精神低声制止,“我只是身上冷,出去晒晒太阳便好?。”

    说罢,自行掀帘出去。

    嘠珞见状,忙指挥宫人从随行箱笼里翻了件厚披风出来,抱着朝容淖追过去。

    几?乎是同?时,春贵人从另一个方?向行来。

    春贵人快嘠珞一步走到容淖身侧,试探问道,“六公主,你这是……”

    虽然六公主说过会替她顶雷流言一事,但未到尘埃落定终究不得安生。

    从六公主进皇帐开始,她便私底下?留意着动静,见六公主一身狼狈被赶出来,自然是坐不住,想着跟出来找机会探听一二也好?。

    容淖岂能?不知?春贵人的小心?思,清凌凌道,“现下?此事已了,你我之间两清了。”

    她摸摸额角红肿处,继续道,“是我自找的,殃及不到你。”

    凭她与?皇帝今日这番对峙,皇帝只会认为是她心?怀怨怼多年,一朝知?晓旧事激起?了悖逆念头。故意放出流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拉大家一块儿不痛快。

    至于细细碎碎的过程,皇帝才懒得多睇一眼。他?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又不是宫内总管太监。是以,根本不会有人去深查春贵人做过什么。

    容淖如此直白,一时间倒弄得春贵人不知?如何应答,干巴巴转移话题道,“我略通岐黄,替公主看看伤势可好??”

    容淖略偏偏头,无声表示拒绝。纤指拢拢披风,自顾自继续道,“不过,虽是我自找的,但我还是有点?不高兴。”

    春贵人偷觑一眼容淖冷若霜寒的脸,心?道怕是不止一点?。她不敢继续在此碍眼,福福腰准备告辞。

    “你可会凫水?”容淖突然问起?。

    “呃……未嫁时曾在温泉庄子里跟嬷嬷学过,防着意外落水,被哪个毛手毛脚的救了,毁坏闺誉。”春贵人下?意识答过,余光见容淖直勾勾盯着几?步开外的浑河,疑惑顿生,不安试探道,“公主何故有此一问?”

    这六公主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不是说已经两清!

    容淖迎着春贵人警惕的眼,一扫淡漠,粲然笑开,“别怕,好?事。”

    她生来一张清极艳极的脸,平日总透出股高不可攀的疏离冷傲。如今乍然一笑,颦簇生辉,狡狡如狐,只差明目张胆炫耀自己蠢蠢欲动的小小恶意。

    “酉时二刻,你可去早上我们说话那处断桥河边一趟。若至,或许有鸿运当头,保你称心?如意;不至,一切照旧,并无损益。”容淖补充道,“这二选一并无胁迫之意,你自行抉择就是。”

    哺时末,日头西?斜,上游大祭浑河的仪程已近尾声,少了阵阵绕绕的萨满抓鼓腰铃,下?游扎营地顿时安静不少。

    这份清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各色人马便奉命整顿巡防杂物,准备稍后与?上游下?来的祭祀队伍汇合,一同?启程回宫。

    春贵人心?不在焉打起?扇子,看外边儿宫人忙出忙进。

    马上进酉时了,据六公主交代的时辰,只剩短短两刻钟。

    若现在动身避人耳目去往那处断桥河边,往返倒是来得及。

    可是……

    春贵人犹豫不定,自己是否真的该去赴约。

    通过这两日与?六公主接触下?来,春贵人自觉是越发看不透这位了。

    说她情绪反复无常,行事毫无章法没错;

    说她犀利老辣,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也没错。

    这六公主的手段看似与?其他?宫廷女眷一样深沉见不得光,可细想起?来,好?像又不一样。

    ——六公主似乎比旁人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守。

    虽然六公主利用起?旁人来确实?毫不手软,但并不会弃被利用之人于不顾,而?是不动声色给予周全庇护。

    对八公主如此;对孙九全如此;对她也是如此,哪怕她曾出言试图威胁过六公主。

    春贵人同?在宫中这滩泥潭里打滚儿,深知?能?在弱肉强食的宫廷做到这个地步,已算是极限。

    总不能?要求一个身处‘丛林’的人,在自保时必须顾及周围的花花草草秋毫莫伤。

    春贵人无意识叹了口气,蓦然想起?了那句——‘坠茵落溷’。

    无疑,六公主是有本事当‘风’的人,招招袖便能?吹灭他?们这些无用且碍事的‘花花草草’。

    但从六公主的行事处置来看,似乎从未起?过半点?变成?‘风’,然后高高在上去操控别人命运的念头。

    甚至,还见不得旁人意图当‘风’,所以当时会那般警告她,不许胡乱对八公主伸手。

    六公主是个很矛盾的人,若要用一味中药形容她,那一定是黄连。

    分明有清热泻火解毒的良效却?以大苦大寒令人闻之色变。

    春贵人想。

    正因六公主的两面性,春贵人愈发不敢在她给出的二选一中轻易下?决定。

    去,怕又钻进什么圈套。固然六公主本性不坏,不大可能?真正害人,但世事无绝对,上午她分明看见了六公主说话时,眼底流动的丝缕恶意。

    不去,‘称心?如意’四个字又一直勾着她。

    她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只能?看四四方?方?的天地,可到底压不住心?底妄念,念着宫外的人和世界。

    称心?如意——当真是她心?中所想的‘如意’?

    酉时一刻。

    容淖提裙踩在浑河边上,任由细细密密的青草没过鞋背。

    “马上拔营回宫了,公主咱们回吧。”嘠珞左右张望,四周除了那座桥洞垮掉的废桥与?几?处弯曲矮坳,再无一人,不由催促道,“都这个时辰了,春贵人肯定不会来了。”

    “再等等,还没到酉时二刻。”容淖道,“我口渴,你去替我取些水来罢。”

    嘠珞素来拗不过她,只得转身回去取水。

    刚走出两步,嘠珞没来由一阵心?悸,下?意识回首,只见容淖好?生生站在河边。似乎是嫌等得无聊,一手拽着荷包穗子玩儿,一手配合穗子起?落频率往河里丢石子儿消遣。

    嘠珞悄悄吐了口气,暗骂自己一句‘净会胡思乱想’,加快步子去取水。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容淖回头确认一眼,拍干净手,提裙走向废桥。

    这座废桥是连拱样式,对岸的桥洞被冲毁了几?处,桥面并未真的断裂,之所以废弃,是因为不够稳固,随时有垮塌的风险。

    容淖拾阶而?上,桥面倒算高,极目四望,屹立正东方?的皇帐金顶最为耀目。

    容淖怔然望向皇帐方?向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慢慢收回眼。目光划过从上游方?向逶迤而?来汇合的祭祀队伍,落到小径尽头那道行迹鬼祟的人影身上。

    果然来了。

    容淖若有似无勾唇,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快入夜的河风携卷凉意朝她袭来,胭脂色的满绣倒袖宽大盈风,霞光镀亮袖口缀的金银线,星河一般,煞是好?看。

    她下?颚微扬,如即将抖擞展翅的神气鹄鸾。

    不过,这鹄鸾的去处并非翱翔於天,而?是从废桥一跃而?下?,一头扎进了浑河水中。

    胭脂浸水,星河沉没,飞鹄断翅。

    春贵人在距河岸十步开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瞪圆的双眸堆满不敢置信。

    难怪要问她会不会凫水,原来是要舍命犯险送她一份大功!

    难怪特地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还难怪什么……

    情急之下?,春贵人脑子里像裹了团浆糊,混沌不清。好?在脚比脑子反应快,几?步冲到河边,扎进水里救人。

    容淖跳水的地方?距岸边不算远,水流也平,但比目之所及更深。春贵人费了些力?气才游过去,单手托住她的腰,往岸边带。

    容淖坠下?去时连续呛了好?几?口水,口鼻火辣,头昏耳鸣,意识几?乎溃散。

    她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这一刻,濒死的恐惧凌驾于所有谋划之上,促使她去抓最后一根‘浮木’。

    然而?身上压抑十多年的病痛似在这瞬间全盘爆发,痛楚彻骨,挣扎求生的手最终只能?无力?困束于深流河水。

    沉寂如她在宫中长大的年岁。

    迷迷糊糊间,容淖仿佛听见是嘠珞在崩溃大叫,“来人,来人,公主落水了!”

    精疲力?竭的春贵人与?踩水疾跑过来的嘠珞合力?把容淖推上河岸浅滩,上气不接下?气制止道,“不许、不许再嚷了,公主还有意识!”

    说话间,她强撑着替容淖弄出口鼻里的水。

    容淖咳嗽一声,双眼缓缓睁开,又无力?上,总算不是气若游丝了。

    春贵人知?道她醒了,急声问道,“你既说坠茵落溷,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不能?横加干预。那为何还要舍命送我这个称心?如意?”

    容淖唇角翕动,微不可闻吐出几?个字,“……不……高兴。”

    然后以目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春贵人一愣,不敢置信看向她湿水后绯如血色的衣裙,立马想起?上午她刚从皇帐出来那会儿,摸着红肿的额角似乎也说了一句‘虽然是自找的,但还是不高兴’。

    “因为你爹砸你让你不高兴了,所以谋划着让我送你爹一顶绿帽子!”春贵人震惊之下?,连汉人的称呼都秃噜出来了,口不择言道,“你们宫里人都是如此‘孝顺’爹的!”

    容淖闭目咳笑出声,狼狈的面容顿时添了几?分鲜活灵气,活脱脱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眉梢溢着挑衅,“敢吗?”

    敢吗?

    她敢舍命搏一场‘称心?如意’吗?

    春贵人神色复杂望容淖一眼,忽然听见东西?方?向各有脚步传来。

    西?边的肯定是上游过来汇合的祭祀队伍,东边的八成?是被嘠珞那一嗓子惊动过来的。

    春贵人头皮发紧,心?一横,伸手要脱掉容淖外裳,“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公主,得罪了。”

    “你做什么!”嘠珞根本没明白容淖和春贵人在打什么哑谜,出于本能?护住容淖。

    这青天白日的,容淖身上的夏裳湿了个彻底,本就有碍清誉。

    若再剥掉外裳只着中衣,让前来救助的人瞧了去,这众目睽睽之下?,容淖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听……听她安排。”容淖有气无力?吩咐。

    “这……”嘠珞仍旧迟疑。

    “人马上到了,姑娘快带公主藏到那处矮坳背后去。”春贵人迅速剥掉容淖外裳,裹了大滩河泥往河中一扔,发出‘咚’的一道咕噜声,动静不小。

    扎营地巡卫循声而?来,果真瞧见河中|央有道胭脂色人影沉沉浮浮。

    领头伍长想起?方?才隐约间入耳的喊叫,心?道一声不妙,破口大吼手下?,“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落水的是公主,还不赶紧救人!”

    兵士们忙不迭卸甲去履往水里跳。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上游祭祀队伍也走近了,三阿哥催马行在最前,见状立刻沉声呵问,“何故如此惊慌,堂堂御前巡卫不成?体统!”

    伍长乍见三阿哥身后那一长串人,眼皮一跳。事关公主清誉,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闹大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

    遂赶紧跑上前去低声禀道,“是公主落水了,贝勒爷放心?,奴才们一定把人捞上来,您看是否让您身后诸位先行退……”

    三阿哥扬眉打断,“可知?河里是哪位公主?”

    伍长讪讪摇头,“奴才们闻声赶来时,公主已经飘到河中|央了。”

    “废物。”三阿哥自己也瞧不分明落水之人的脸,不过看那绯丽的衣裳颜色……

    随行总共三位公主,五公主性情清冷素来不爱穿红着绿;

    六公主倒是什么颜色都穿,但是听闻她上午才触怒了皇帝,这会儿应该是呆在帐中反省;

    那只能?是年纪小小却?十分爱俏的八公主了。

    三阿哥目色一深。

    八公主,十三阿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只要想起?十三,他?便从身到心?的感觉疼。十三于他?,不仅有断腿之辱,还有褫位之仇。他?原本是郡王爷的,如今只能?掩着鼻子应一句贝勒爷。

    他?这刚主祭回来,便碰上眼前机会,可见神没白拜,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怎么着也该让十三疼上一疼。

    三阿哥不动声色朝身边随侍太监吴荣看了一眼,假意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八公主落水这么大的事,还不赶紧禀告皇上去。”

    吴荣是三阿哥心?腹,自小混在一块儿长大的,焉能?不清楚三阿哥的心?思。

    明面上传令身后祭祀队伍赶紧回避,实?则却?故作姿态跌跌撞撞朝皇帐疯跑,一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眼。

    皇帐守卫见吴荣形状癫狂,不肯放他?进去,这正如了他?的意,立刻当众吼出一嗓子,“奴才有要事禀告皇上。八公主落水浑河,有队巡卫正在打捞,目前生死不知?!”

    扎营地这会儿正忙着收整回宫,人聚得密,吴荣这一嗓子嚷出来,不消片刻,定然人尽皆知?八公主落水正被一群兵鲁子打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最后捞上来人没事,清白也毁了。

    “你说八公主落水,那朕身边的又是谁?”皇帐毡帘忽然掀开,皇帝负手,一身重威步出。

    紧随其后露面的,正是十三阿哥与?八公主兄妹。

    八公主一脸茫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荣目瞪口呆,“噗通”跪地,连连叩头请罪,“奴才……奴才不知?,奴才只是通传巡卫伍长的话,疑似公主坠河……”

    皇帝面沉如水,一记窝心?脚踢翻吴荣,径直朝河边阔步而?去。

    随行就这么三位公主,八公主在他?眼皮子底下?,五公主侍奉在太后跟前,唯独容淖……

    他?上午气昏了头,不仅痛斥于她,还动了手。以那孩子的气性,万一真做出傻事……

    皇帝不敢继续深想,双手紧握成?拳赶到河边,巡卫们已经把人捞上来了,正围着施救催吐。

    在一个巡卫脚边,胡乱堆着一件湿透的女子外裳,胭脂色,金银线穿百珠作百花,满绣倒袖,很是显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春贵人身上,下?意识认定那是她的衣裳,根本无人细想它可能?属于另外一个人。

    三阿哥见皇帝亲至,硬着头皮小跑几?步上前,“回禀皇阿玛,春贵人已经获救,尚算平安,只是意识不太清醒,需得太医诊治。”

    皇帝视线划过那抹熟悉的胭脂色,他?犹记得,容淖及笄礼那日,便是穿着这样一身鲜艳衣裳去乾清宫谢君父生恩,还对他?抱怨内务府只顾着喜庆贵重,俗气得很,没有新意。

    皇帝面色微妙,再度向三阿哥确认,“你说落水的是谁?”

    “春贵人。”

    “嗯。”皇帝目光若有似无打量过周遭环境,在西?方?向不起?眼的矮坳处多落了一眼。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