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两方人面面相觑。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甲板。
    “所以......发生了什么?”
    最先回神的是孔华,他怔怔看着短打男子,以及地上森冷的匕首,眼里震惊与恐惧交织。
    “咕咚——”
    是难以抑制的吞咽声。
    “怎、怎么还有刀?”
    大家脑海中浮现诸多可能性,寻仇、起争执、单纯发泄......越想越惊悚。
    席乐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是......嘶!”
    “怎么了?”孔华关切询问。
    席乐安左手别到身后,拼命拍打韩榆揪着他后腰软肉的手,颈侧暴起青筋,牙关轻颤:“没......呃......我是说没什么事。”
    孔华奇怪地看他一眼,怕不是吓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韩榆轻咳一声,松开被他蹂.躏得泪眼汪汪的席乐安,若无其事地丢掉手中的凶器——鱼竿。
    “此人无缘无故拔刀伤人,形容癫狂,韩某为了自身和好友的安危,只能拿起鱼竿自卫。”
    只要我不承认,韩榆就还是个弱书生。
    什么骑射成绩优异,箭箭正中靶心,都是不存在的。
    一招制敌更是错觉!
    见韩榆信誓旦旦,眼中的后怕不似作假,孔华便放下心底的狐疑。
    是了,当人处于生死关头,总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韩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扫向其他人。
    大多惊疑不定,视线在短打男子和匕首之间游
    移,生怕他再次暴起伤人。
    “眼下趁他还晕着,不若由韩某将此事告知船家,先把他关押起来,待船只靠岸,再送去官府如何?”
    众人自无异议,只是有一点:“他瞧着挺沉,韩小兄弟一个人怕是不行,我们给你搭把手吧?”
    韩榆婉拒了,在数道跃跃欲试的目光下,轻轻松松拎起短打男子。
    同窗:“???”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席二人:“......”
    就说你迟早得露馅!
    韩榆赧然一笑,轻声解释道:“托教谕的福,韩某在骑射课上练就出几分力气。情况紧急,韩某先行一步。”
    目送韩榆单手拖着短打男子,阔步而去的同窗们:“......”
    “王兄,你扶我一下,我、我有点腿软。”孔华深呼吸,用力甩几下头,试图把脑子里的水包甩出去,以证明自己此刻是清醒的。
    沈华灿心神恍惚,浑身僵硬得厉害,席乐安只能站出来,当场表演一套“睁眼说瞎话”的绝活。
    “诸位不必太过惊讶,韩榆的力气也只比你们稍微大了那么一丢丢,之所以走得这样潇洒,是因为那男子身量不高......嗯,就是这样。”
    为了隐藏榆哥儿的真实实力,成功糊弄住面前这群人,席公子表示,他真的是操透了心呢。
    孔华抹了把脸:“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韩小兄弟箭无虚发呢。”
    席乐安:保持微笑.jpg
    “我
    看沈小兄弟面色不太好,你赶紧带他回房间吧。”孔华好意提醒。
    席乐安正想法子脱身,听孔华这样说,心底直呼打瞌睡送枕头。
    席乐安比照着他在家时搀扶年事已高的爷奶的动作,热情贴心地扶住沈华灿,语气里满是迫不及待:“咱们走吧,回房间歇一歇,等榆哥儿回来。”
    ——榆哥儿安哥儿灿哥儿是他们私下里对彼此的称呼,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在人前他们习惯直呼其名,否则会显得太幼稚,不好,不好。
    沈华灿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任由席乐安带他回了船舱。
    孔华目送他二人远去,招呼同窗把鱼竿和小木桶收拾一下:“这里头好几条鱼,可不能浪费了,先给他们送去。”
    “好嘞!”
    同窗拎上木桶,朝着沈华灿离开的方向追去。
    孔华拾起韩榆坐的小木凳,跟一位韦姓同窗走在最后。
    韦姓同窗跟孔华窃窃私语,不让前面的人窥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孔兄,我怎么觉得,韩小兄弟好像有什么瞒着我们?”
    “瞒着?”孔华被席乐安钓上来的那条大鱼甩了一脸水,正闷头擦脸,闻言怔了下,又笑了,“韦兄何出此言?”
    “你应该都瞧见了,韩小兄弟只拿着一根鱼竿,就制服了一个手持匕首的歹人,还那样轻易地把人拎起来......我觉得韩小兄弟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韦姓同窗神神秘秘地说。
    孔华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们没有权利要求其他人毫无保留地道出内心所有的秘密。”
    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韩榆在孔华心目中的形象都是无比正直高大的。
    韩榆在安庆书院三年有余,除了个别同窗,无一人说他的不是。
    这一点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而从私心角度出发,韩榆为他讨回五十两,便是间接地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孔华会一直记在心里,来日若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言归正传,孔华是绝不会怀疑韩榆的。
    即便韩榆有秘密,也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韦姓同窗:“......”
    大家把鱼送到沈华灿房间,便自发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受到惊吓的沈华灿。
    席乐安给好友倒了杯水,塞进他手心里,轻声细语道:“榆哥儿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定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
    茶杯上温热的触感唤回沈华灿的思绪,他在席乐安全神贯注的注视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们都很信任韩榆,就如同韩榆信任他们,向彼此交托后背的那种。
    席乐安盘腿坐下,无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算了,还是等榆哥儿回来再说。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不是席乐安妄自菲薄,而是这件事情涉及到沈华灿的身家性命,他一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
    关键时刻,还得是榆哥儿。
    沈华灿阖上双眸,看似平静,
    实则攥紧颤抖的双手泄露出太多的真实情绪。
    约摸过了半刻钟,韩榆珊珊而归。
    席乐安屁股底下跟安了弹簧似的,猛地跳起来,后知后觉想到沈华灿在歇息,又蹑手蹑脚地落地,一整套动作无端惹人发笑。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韩榆面前,用唇语喊人:“榆哥儿。”
    韩榆睨他一眼,声线四平八稳:“灿哥儿没睡。”
    席乐安呆住:“啊?”
    韩榆微抬下巴,示意席乐安往回看。
    席乐安掉头:“嚯!”
    沈华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船板。
    韩榆推了席乐安一把,信步走到沈华灿旁边坐下,两条长腿委屈地盘起来,靛青袍角拂过鞋面。
    “明日船只靠岸,我会让人把他送出去,几日后师公就能收到。”韩榆手肘支在腿上,掌根托腮,发丝随着身体的倾斜扫过少年人清瘦的手腕,“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说一说。”
    沈华灿缓缓坐起身,掌心攥着被角,一贯温和的面庞此时无比漠然。
    席乐安见状,暗戳戳吞了口唾沫。
    有、有点可怕。
    不过更多的是心疼。
    年纪轻轻便遭遇这些,险些命丧刀下。
    沈华灿冷声道:“多半是沈家族老。”
    韩榆安静不语,充当一个沉默的聆听者。
    “当年我爹查出一些有关世家的辛密,一旦暴露必将是诛九族的大罪,那人不知从哪探听到消息,便联合沈家与祖父关系不睦的族老,下毒害死了我爹
    。”
    席乐安呼吸一滞,韩榆亦眸光微暗。
    “爹死后没一个月,娘郁郁而终,祖父将辛密上达天听,陛下却......轻轻揭过,只惩处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祖父失望透顶,又苦于毫无证据,便与沈家撕破脸,辞官离去。”
    “这些年我和祖父远在太平镇,又有孙爷爷和护卫,沈家不敢如何。这厢我孤身一人进京,他们怕是担心我入了朝堂,一旦得势就会借机报复打压他们,索性斩草除根,将我的性命永远留在这条船上。”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席乐安一巴掌拍翻小方桌,“陛下竟然就放过他们了?”
    韩榆委实没想到,沈绍钧辞官离京的内情竟是这般惨烈。
    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效忠的陛下更是包庇杀子凶手。
    韩榆没问被永庆帝包庇的人是谁,只抬手覆上沈华灿的小臂:“无妨,有我在。”
    沈华灿是他的至交好友,又有对沈绍钧的承诺,韩榆说什么也得保全沈华灿安然无恙。
    时至今日,沈华灿和席乐安对韩榆的某些事早已心照不宣。
    “还有我。”席乐安不甘落后,“我虽不能像榆哥儿那般厉害,但我也会豁出全力保护你的。”
    沈华灿看向席乐安,后者以为他不信,挥着拳头凶巴巴地说:“灿哥儿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习过武的。”
    沈华灿翘起嘴角,又很快落下:“好。”
    韩榆提议道:“既然越京有沈家,你一个
    人肯定不安全,船靠岸后你最好给师公写封信,看师公如何打算。”
    有沈绍钧震慑,谅沈家族老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沈华灿如何。
    ——沈家族老敢派人在船上动手,不就仗着沈华灿孤身在外吗?
    至少韩榆是这么想的,但具体如何,还要看沈绍钧的决定。
    沈华灿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韩榆勾唇,带着安抚意味:“灿哥儿你先睡一觉,养养精神,等醒来安哥儿也该做好晚饭了。”
    接收到韩榆的眼神暗示,席乐安昂首挺胸,把胸口捶得邦邦响:“没错,从今天起,你们俩的一日三餐由席大厨全包了。”
    沈华灿露出浅笑,不紧不慢躺回去,闭上双眼。
    韩榆拉着席乐安离开,不忘带上门。
    甭管沈华灿这时候睡不睡得着,他都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任他思考,任他缓解压抑的情绪。
    “唉,我怎么也没想到,灿哥儿的家里竟然是这样的。”席乐安狠狠搓了下两颊,自言自语,“当年初见时,我还因为你借给灿哥儿手帕心里不舒坦,对他横眉竖眼的,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不是个人!”
    “安哥儿何必妄自菲薄?你有鼻子有眼,五官端正,怎么就不是人了?”韩榆调笑道,“话说,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席乐安打了个磕巴:“就......小孩子嘛,不懂事......韩榆你别问了,再问我要恼了。”
    “啧啧啧。”韩榆连啧三
    声,负着手回房间,不忘提醒席乐安,“就这么说定了呦,这几天的伙食都交给你。”
    席乐安:“......”
    这破朋友不要也罢:)
    虽然被韩榆的话题跨度之大噎得半晌说不出话,席乐安还是在傍晚时分拎着装鱼的小桶去了船上的小厨房。
    韩榆事先给了船家一两银子,船家承诺未来数日都会留一口锅给席大厨。
    韩榆帮着杀了鱼,顺便用河水清洗干净,接下来就交给席乐安了。
    安庆书院的同窗突发奇想,把房间里的小方桌搬出来,在甲板上两两对弈。
    孔华见韩榆在甲板上无所事事,就把他拉来,两人相对而坐,激情对弈。
    “饭好了。”
    不远处传来席乐安熟悉的吆喝,韩榆刚好赢了一局,遂歉意一笑:“今日到此为止,准备开饭了。”
    孔华一脸羡慕地点点头。
    “对了,还剩下几条鱼,你们要不要?”临走前,韩榆突然问。
    孔华愣了愣:“你们不吃吗?”
    韩榆把剩下的鱼拎来:“河里的鱼多得是,每天新鲜的最好。”
    孔华自是喜不自禁,连声称谢。
    席乐安直接把糖醋鱼送去沈华灿屋里,三人一道用饭,也更热闹些。
    韩榆和另两人的口味喜好差不多,喜甜喜酸,再加上有辣椒提味,滋味堪称一绝。
    沈华灿只尝了一口,就赞不绝口:“好吃!”
    席乐安满足了,嘴角的弧度一直没落下过。
    吃饱喝足,韩榆拍一拍结实的肚腹:“
    碗筷我来,安哥儿歇着去吧。”
    沈华灿提出要帮忙,被韩榆用手肘推了回去:“你老实待着,三双碗筷而已,哪里用得着两个人。”
    沈华灿就仰头笑,微弱的烛光映入他眼底,似有水色一闪而逝。
    ......
    夜间船只依旧行驶,喧闹的人声逐渐消停下来,人躺在甲板上,可以清楚地听到水浪的哗啦声。
    白天发生太多的事,韩榆有些脑胀,早早就洗漱歇下了。
    午夜时分,船只劈波斩浪,稳稳行驶着。
    “咯吱——”
    伴随着一声轻响,韩榆的房间被人推开一道缝隙。
    朦胧月色从头顶的小窗探进船舱,照到来人的身上,在船板上落下一团黑影。
    黑影在门口一动不动,似在侧耳倾听。
    半晌后,确定房间里的呼吸声平稳绵长,才慢慢推开门。
    “吱——”
    又一声响,吓得黑影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一双眼滴溜转动,瞥向地铺上的少年人。
    少年人侧躺着,被褥盖得非常严实,一丝风也透不进去,只能看见一张安然沉睡的俊俏面孔。
    黑影呼吸声重了两分,踮着脚后跟上前。
    寒芒飞掠而过,黑影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把宽刀。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浓郁的鱼腥味儿悄无声息地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可以确定,这把刀是用来杀鱼的。
    黑影死死握着刀柄,紧盯着韩榆双眸紧闭的脸。
    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刀刃划破空气,掀起一阵迅疾的风。
    危
    险逼近,韩榆毫无所觉,睡得极为香甜。
    眼看那刀刃即将落到韩榆脖子上,黑影突然停住了。
    刀刃距离皮肤只差分毫,带起的疾风刮过少年人的颈侧,带起一丝痒意。
    “唔......”
    韩榆轻声呓语,艰难从被褥中伸出手,挠了挠脖子,翻个身,继续睡去。
    这期间,黑影全程屏气凝神,将那把杀鱼刀死死藏在背后。
    韩榆的呼吸依旧平稳,昭示着他可能在经历一场美梦。
    黑影又盯着韩榆堪称完美的后脑勺看了许久,把刀别回要带上,倒退着出了房间。
    “韦兄?”颇为耳熟的声音响起,“深更半夜不睡觉,你怎么从韩小兄弟的房间出来?”
    黑影身形一滞,做贼心虚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孔华很快联想到白天韦姓同窗跟他说的那番话,当即怒不可遏:“韦兄你怎么能......”
    狭窄的走道上,两人压低声音,激烈地争执着。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韩榆不缓不急翻过身来,面朝走道的方向。
    昏暗中,少年人的眼眸漆黑明亮,宛若最上乘的黑曜石。
    内里一片清明,哪有一丝一毫的惺忪睡意。
    ......
    在船体轻微的晃荡下,一夜安然度过。
    韩榆一夜好眠,是三个人里最晚起来的。
    沈华灿经过一晚上的自我修复,已然不见昨日的失态。
    他和席乐安站在甲板上,对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面谈笑风生。
    韩榆抬步上前,却被孔华叫住
    :“韩小兄弟。”
    韩榆脚下一顿:“孔兄有何事?”
    孔华眼睛底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紧张地把衣袖搓来搓去:“韩小兄弟昨夜睡得如何?”
    韩榆面色如常:“我以为在船上会睡不好,最后却有意外之喜。”
    “我听说船上有人......”孔华顿了顿,“韩小兄弟可有什么物件遗失?亦或是房间里有陌生人走动的痕迹?”
    韩榆眉梢轻挑:“并无孔兄所说的情况。”
    孔华明显狠狠松了口气,并且停止搓衣袖的动作:“那就好,那就好,还望韩小兄弟夜里警醒着点,以免有人居心不良,趁夜闯入。”
    韩榆笑着应是,孔华千叮咛万嘱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倒是意外之喜。”韩榆喃喃道,朝好友走去。
    帮孔华不过是顺手为之,想不到他的品行意外很不错,还拐弯抹角地提醒自己。
    至于揭发韦姓同窗,若非他跪地恳求,孔华必然是做得出来的。
    回想起孔华暗藏愧疚的眼神,以及韦姓同窗的试探,韩榆意味不明扯了下唇。
    人都快死了,手底下养的狗还不安分。
    非要他挨个儿敲碎,连骨头都不剩,才能学会安分不成?
    “榆哥儿!”席乐安见了韩榆,笑眯眯地喊人。
    韩榆凭栏而立:“在说什么?”
    沈华灿脸色有些憔悴,眼睛却炯炯有神:“在讨论中午吃什么。”
    “不是还吃鱼吗?”见对方点头,韩榆好心提议,“我曾在
    书上见过一种做饭,中午不妨试一试。”
    沈华灿双手搭在栏杆上:“这就要问咱们的席大厨了。”
    席·大厨·乐安:(≧?≦)
    韩榆一行人在水上飘了六天。
    这六天里,他们一日三餐只吃鱼,以至于一到饭点就顿时没了胃口,看见水里活蹦乱跳的鱼就想吐。
    从船上下来,众人只觉重获新生,连呼吸都顺畅了,空气无比清新。
    “还是韩小兄弟有先见之明,随身带着作料。”一位同窗砸吧着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行,我得找个地方美餐一顿,否则我觉得我撑不到越京了。”
    韩榆指向不远处的一家酒楼:“瞧着生意很不错的样子。”
    “行,就它了!”
    二十来位同窗扛起书箱,直奔酒楼而去。
    吃饱喝足,自觉精气神恢复了十成十,便结伴去往车马铺,根据需求租了十来辆马车,再次踏上赶考之路。
    这一走,又走了七日。
    终于在水路转陆路的第八日,一行人抵达大越的都城——越京。
    “哇,原来这就是越京吗?”席乐安从马车里探出头,“好生壮观!”
    韩榆只听韩松形容过,却不曾真正见识。
    听席乐安这般感叹,不由生出几分好奇,也掀起帘子往外瞧。
    十数米高的城墙高达巍峨,守城士卒分列两侧,气势逼人。
    城门上方挂着写有“越京”二字的匾额,字迹银钩铁画,气势恢宏。
    据说这字是由太.祖御笔所写,经历一百多年的
    风吹雨打仍旧不改深刻凌厉,傲然屹立在这方匾额之上。
    韩榆用眼睛度量着越京城墙,以及城外的一草一木,眸中光影明灭。
    “路引。”守城士卒拦下马车,中气十足道。
    这一路走来,韩榆等人不知出示过多少次路引,这会儿迎上腰带佩刀的士卒,半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给对方看了路引。
    “过。”
    士卒一声令下,韩榆三人乘坐的马车驶入越京。
    韩榆再度撩起车帘,不经意间往外一瞥,将一人飞奔而去的背影收入眼中。
    他并未放在心上,放眼望去,是与府城差不多的建筑。
    并且一路走来,路边有不少摆摊算命的。
    沈华灿促狭道:“孔兄见了又得难受了。”
    席乐安捧腹大笑。
    韩榆一手托腮:“没想到越京的算命先生这么多,看来越京百姓很吃这一套。”
    “可不是。”席乐安指指点点,“你瞧他们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不知坑骗了多少人。”
    沈华灿表示:“反正我是不会信。”
    韩榆附和:“韩某亦然。”
    越往东去,建筑越是精美绝伦。
    朱门高悬,雕梁画栋,无一不彰显着越京的庄严深沉。
    韩榆眸光微闪,放下了帘子。
    马车轱辘,朝着贡院附近的客栈驶去。
    ......
    “到了?”
    书房里,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懒洋洋地坐在桌前,接过下首之人呈上的书信。
    “回二公子,奴才一直让人盯着,那边他刚入越京,周顺就跑回来报
    信了。”
    少年人挥挥手:“知道了。”
    小厮应声而退,少年人则打开书信,逐字逐句地浏览。
    半晌后,冷嗤一声:“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韩榆。”
    “也是,能被沈绍钧看重,收为徒孙精心教导,能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大哥的提醒未尝没有道理,连父亲重伤昏迷前都对韩榆异常关注,多次拿韩榆与我作比,先是小三元,又是解元,可见韩榆是我会试的一大劲敌。”
    “不行!”少年人重重将信纸拍到桌上,“就算有沈绍钧护着,我也绝不容许他一个穷乡僻壤之人爬到我的头上!”
    话音落下,少年人又把小厮叫进来:“你去......”
    小厮跪下,磕了个头:“是,奴才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书房门户大开,刺目的光亮纷涌而入,也让人看清少年人的面貌模样。
    俊美清逸,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却生生被眼里的阴鸷破坏了那股子书卷气。
    分明是长大后的阮景修。
    ......
    韩榆丝毫不知有人在他进入越京时就盯上了他,就算知道,也不在意阮景修的那些小打小闹。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不成气候。
    一行人在贡院附近找到满意的客栈,二十来人住进去,彼时已是傍晚时分。
    这一路走来,二十多天舟车劳顿,大家都累得很,连吃饭都顾不上,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翌日,席乐安精神饱满地过来找韩榆:“闲来
    无事,去书斋转转?”
    沈华灿也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韩榆欣然应允:“正好我打算去牙行一趟,看有没有合适的院子。”
    沈华灿怔了下:“榆哥儿这是要买院子?”
    韩榆坦然承认:“二哥总会回京任职的,到时候把爹娘大伯他们接来。”
    席乐安倚在桌边:“我还是等会试过后再说,万一考不中,提前租了院子不是丢人?”
    “一定可以考中的。”韩榆正色道,“你我都是。”
    沈、席二人异口同声:“没错!”
    三人向客栈伙计问了路,同行去往书斋。
    据说贡院附近的泰平书斋是越京最大的书斋,容纳了天下种类最为丰富的书籍。
    韩榆走到门口,往里一瞧,心说果然不加。
    放眼望去,里面满满都是书。
    沈华灿和席乐安见状,不由地加快步伐,把韩榆落在身后都没发觉。
    书斋里有很多人,门口却冷清,只挂着个牌子,上头写着新到书籍的书名。
    韩榆捏了捏衣袖,幸好他带了足够的银子。
    否则进去后什么都想买,临付钱的时候却囊中羞涩,那就丢大脸了。
    韩榆正欲抬步入内,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待韩榆回头,就被一只黏腻的手抓住了手腕。
    韩榆猝然回首,是一个衣衫褴褛,形容疯癫的道士。
    “你......”
    “异世之身,又有轮回之象,怪哉!怪哉!”
    道士表情魔怔,直勾勾盯着韩榆,近乎喃喃自语地说道。
    韩榆瞳孔骤
    缩。
    “哪来的臭乞丐,还不快滚!”书斋的伙计出来撵人。
    韩榆只觉手腕一松,道士踉跄着连连后退,仿佛见了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我......”
    韩榆只吐出一个字眼,陡然发现那道士不见了踪影。
    目光所及之处,哪有什么跛足道士。
    好似一切都是韩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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