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被偷听的第一百零一天

    “优思、小麟。”

    顾优思跟蓝麟两人走着, 要回到家，才拐过巷子，就碰见宋建设迎面走了过来。

    宋建设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

    “宋伯伯。”

    蓝麟下意识地把顾优思护在身后, 戒备地看着宋建设。

    宋建设心里骂了句娘，这狗崽子怎么老是跟顾金水女儿混在一起, 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你们这是放学了啊？买什么了？”

    顾优思上下打量他，“宋伯伯, 买红薯，您有事吗？有事就直说，我们还得还去做作业呢。”

    宋建设讪讪笑了下，把糖葫芦递给蓝麟, “哎呀, 宋伯伯就是路上买了糖葫芦, 想着给大宝他们, 可刚才想起大宝他在长牙，可不能吃糖, 小花也不爱吃糖, 这糖葫芦丢了可惜，倒不如给你们。”

    蓝麟脸上那怀疑的神色越发明显了。

    顾优思直接上手接过糖葫芦，“行, 那谢谢伯伯, 我们走了。”

    她拉着蓝麟就要绕开宋建设。

    宋建设被她这反应给弄得措手不及。

    在他想象当中，这小孩子都贪嘴又没有戒备心。

    自己两根糖葫芦一给，这两个小孩子应该感激涕零，然后轻轻松松就被他套出话才对。

    可谁知道, 人家居然是糖衣吃下，炮弹打回来。

    “慢着慢着, 优思。”

    宋建设伸出手拦住两个孩子，“伯伯有些事想跟你们打听打听。”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蓝麟反应快，不但立刻回绝，还想拉着顾优思赶紧走。

    他被老爷子教导的很好，戒备心特别强，宋建设这点儿心计太明显，压根骗不了他。

    顾优思却拉住蓝麟，小声道：“先别走。”

    她转过来，看向宋建设，啃着糖葫芦道：“伯伯，你问吧，你给我糖葫芦，你肯定是好人。”

    顾优思眨巴眼睛，又提醒道：“不过，您可得赶快，我奶奶、妈妈都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呢。”

    虽说宋建设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可也得留一手。

    兴许人家嫉妒顾家富贵嫉妒得要发疯了，想来个绑架也说不定。

    宋建设倒是没明白顾优思的暗示，反倒是蓝麟意识到了。

    蓝麟还悄悄地捏着脖子上的口哨，想着要是这宋伯伯敢乱来，他就赶紧吹口哨，这附近住的人多，又快回家了，肯定会有人跑出来的。

    宋建设高兴不已，搓着手道：“优思你可真是好孩子，伯伯问你，你爸爸是不是出门去了？”

    顾优思眼睛一转，乖巧地点头，“是啊，他要过很久才回来呢。”

    “哎呦，那很久是多久？不会过年都回不来了吗？”

    宋建设心里一喜，但又一忧。

    他喜的是这顾金水要是回不来，那极品帝王绿便是他的了，没人跟他抢；可忧的又是这顾金水不回来，那赌石市场又不知道是哪一个。

    北京这几年古玩首饰走俏，虽然赌石见不得光，可却也有四五处，仅仅靠着宋朝花给的线索，哪里够找到地方？

    宋建设心思一转，赶紧挤出个笑脸，“小丫头，那你知道你爸爸有没有说他最近想去哪里？”

    “他去山东啊。”顾优思啃着糖葫芦，一本正经地装傻。

    蓝麟在旁边看着，唇角忍不住勾起。

    顾优思的模样长得粉雕玉琢，又是成日里乐呵呵的，看着没什么心机，可要是真把她当小孩子看待，那倒霉的绝不是顾优思。

    宋建设一噎，无语了。

    他道：“我知道你爸爸去山东，我是问他有没有在家里说要去咱们北京哪个地方，比如说哪里有赌石的地方，赌石你知道吧？”

    宋建设怕顾优思不知道，还解释道：“就是切石头买玉的地方。”

    买玉？

    顾优思眼睛眨了眨，想起一件事，书里面写过宋建设的确是去玩过一次赌石，好像是开出了帝王绿，暴富了。

    她现在已经很肯定，这孙子肯定又要逮着她家的羊毛薅！

    不过，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那羊还说不定呢。

    顾优思皱着眉头，想了想，拍了下手，道：“哎，好像我爸爸是说过，还说那边有很多石头，开出玉就挣大钱了。”

    “对对对，你这小丫头记性真不错嘛。”

    宋建设兴奋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爸爸说的是哪里？”

    顾优思哪里知道，这事顾金水就没提起过，不过，这可不阻碍她坑宋建设。

    她道：“宋伯伯，我记不清了，不如这样，等我爸爸十几天回来，我问他，然后再告诉您，好不好？”

    “好，好！”

    宋建设简直觉得今儿个真是他的好日子。

    不然事情怎么办的这么顺利。

    他刚高兴完，又忙道：“不过这事可不能告诉你爸爸。”

    “伯伯，你放心吧，我肯定不跟我爸说。”

    顾优思点点头，伸出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宋建设愣了下，看看她的手，“你这什么意思？”

    “伯伯，不是吧，您这么不厚道，我帮您打听，您都不给跑腿费啊？”顾优思翻了个白眼，“五十不嫌少，一百不嫌多，您看着给吧，我们这还两个人呢。”

    宋建设那脸上的笑容就跟腊月树上的柿子一样，彻底冻住了。

    他黑着脸，愣是掏了五十块给顾优思。

    顾优思看了看钱，“行吧，先五十块，回头您再给五十，这事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保证给您办的妥妥的。”

    “好，好。”

    宋建设这回这两个好字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

    蓝麟见他们说完事了，便带着顾优思回家去了。

    何春莲还跟几个女演员在那学礼仪呢，见她们回来，忙道：“去做作业去，零食别吃了，等会儿吃饭。”

    “诶，好。”顾优思跟蓝麟把地瓜给了何春莲她们，就跑进房间里去了。

    蓝麟瞧着她把钱丢进抽屉里，忍不住问道：“妞妞，那宋伯伯好像不是好人，他是不是在打听你爸爸的秘密？”

    顾优思点头：“他这人就这样，行了，等我爸回来再跟他说吧。”

    “那这钱……”蓝麟说完话反应过来了，“你是骗他的！”

    顾优思笑道：“这怎么能叫骗，这都是你情我愿，咱们回头一人一半，把钱分了，也给这宋伯伯一个教训，少瞧不起咱们小孩子。”

    蓝麟对顾优思做的事是很纵容的。

    他想也不想就答应，甚至还想要是那宋伯伯不践行诺言，就掏自己的零花钱请律师告他。

    家里的大人们一点儿没意识到两孩子一声不响干了大事。

    顾金水倒是接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白教授掏出口袋里叠着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他，笑道：“怎么，感冒了？”

    “不是，昨晚上我们那屋里挺热的，我估计是家里人念叨我。”

    顾金水接过帕子，道了谢说道。

    白教授感叹道：“这有家人惦记就是好，一年到头辛苦忙活的为的什么，不还是家人吗？”

    顾金水没打听过白教授的家事，可听话听音，只这句话就能猜出教授家里情况应该比较复杂。

    想想也是，他们这年纪，经过动荡不少，妻离子散的，父子反目成仇的，眼下一个个虽然平反了，恢复待遇了，可这些年的经历，家里的创伤又岂是说过去就过去。

    他便拿起稿子，道：“教授，我这等会儿要上台，您帮我瞧一瞧，看看哪里写的不对，我得赶紧更正，今儿个这么多同行，我可不能堕了你们学校的名声。”

    白教授了然，笑呵呵地接过稿子。

    他拿出眼镜戴上，看了一遍后颔首，“小顾，我是真没可说的，你这稿子写的可比我们还好，等会儿你大大方方地上去就行。”

    顾金水笑道：“您快把我夸得找不着北了，我这会子还紧张呢，有您这句话算是稍微放心了。”

    白教授道：“你可别担心，你这篇文章写得好啊，回头我得要一份给学生们好好学习，咱们这些常在象牙塔里的，就该多接地气，学些行业内的技巧，不然一个个都是棒槌，出去叫人一蒙一个准。”

    林教授跟孙志平就坐在旁边。

    听见白教授这番话，孙志平心里怪不得劲的，他忍不住道：“白酵素，这牛皮可别吹得太大，什么文章啊这么能耐，咱们今儿个这会议上的可都是行家，别拿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出来贻笑大方。”

    白教授淡淡看他一眼，“小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考古这行永远有人比你知识渊博，你若是老是抱着这种嫉妒，你在这行是走不久的。”

    “你！”孙志平脸上一下涨得通红，既羞恼又心虚。

    “小孙啊，这有没有能耐，你等会儿听着就知道了。”

    顾金水笑眯眯，脸上神色很是和气，“要是我这文章博得满堂彩，你请大家去吃顿山东菜，怎么样？”

    周围几个跟着来的教授都松了口气。

    得亏这小顾会做人，不然这要是两人吵起来，现在可是在人家大学里面，小顾也是以北大师生的名义过来的，闹得难看，丢的可是学校的脸。

    “这主意好。”

    许教授忙打圆场道：“咱们都是文人，要文斗不要武斗，小孙，你不也有文章吗？你们互相比试，谁输了谁请吃饭。”

    “好，看在老师们的面子上，我跟你比！”

    孙志平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脸上是有些信心在的。

    他自信这篇文章肯定不会输给任何人，因为这篇文章是林教授帮他写的。

    会议没多久开始了。

    大家都是抽签，按顺序上台发表。

    孙志平排在前面，他讲的内容是古钱币考古，这方面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期间好几个老师问的问题，他都能回答的出来。

    等下台的时候，孙志平得意地看了顾金水一眼。

    许教授等人夸奖道：“小孙这篇写的不错，从文字演变着手，很有考究。”

    孙志平故作谦虚地欠了欠身，“哪里哪里，都是我们教授教得好，小顾，现在是轮到你了吧，你这会子上去，有人听吗？”

    顾金水正要讥讽回去，白教授拍了拍他肩膀，“小顾，你上去吧，刚才我还担心呢，现在听了小孙的文章，我算是彻底放心了。”

    顾金水愣了下，许教授等人脸上也有些错愕。

    白教授脾气素来温和，很少跟人翻脸。

    这么锋芒毕现、带刺的话还真是叫人吃了一惊。

    孙志平脸色变了变，跟开了颜料铺似的。

    “有请顾金水顾先生……”上面主持人已经念了顾金水的课题，顾金水站起身来，对主持人举手示意了下，然后对白教授道：“白教授，我同意你的话。”

    两人这一应一答，可谓是十分猖狂了。

    许教授等人都目瞪口呆，白教授却是愣了下笑出声来。

    许教授忍不住低声道：“老白，这话说的太满了。”

    白教授摇头道：“许老师，你听着，这小顾是真的有本事。”

    许教授半信半疑吧。

    他是知道顾金水有些本事，可要到惊艳全场，让白教授这么有信心，那还是有些难度的。

    可等顾金水一开始说自己的课题，关于现今古玩市场上作假技术的研究。

    许教授立刻竖起耳朵，拿出笔记，不住地记下内容。

    在场的教授学生起初见他年轻，又穿着考究，都不以为意，想着是谁家学生来镀金，但当顾金水一开口，众人的神色渐渐从轻松变得严肃，变得感兴趣。

    会议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顾金水不住说，还拿出最近在附近买来的赝品做样品对照。

    孙志平脸色渐渐黑了下来。

    他握紧拳头，气愤不已，这孙子来这阴招，他居然拿这种不传之秘出来，怪不得刚才那么有信心，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今天我要讲的内容到此结束。”

    等顾金水说完这话，下面立刻有不少人举起手来发问。

    有人问这书画造假技术有哪些，怎么看，有些问这些事都是真的吗？

    教授们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买些古玩的爱好，可对古玩的了解，还真是未必赶得上潘家园那边摆摊子的人。

    顾金水道：“这些都是目前我所了解的，但据我说所知，随着外国人跟港台华侨对国内古玩的兴趣增加，现在造假技术是层出不迭的，比如说，”

    他顿了下，拿起一个陶器，道：“像这种陶器要确认是不是正品，可以用碳14鉴定法，因为这种元素半衰期很稳定，但是，已经有人学会用机场的X光去作假，同样一件陶器，只要去X光那边多过几次，上周的能变西周，还能变成商周，甚至还可以变成石器时代。”

    这些学者们哪里知道这些个作假技术，不禁瞠目结舌，又大开眼界。

    “这真的能行吗？”

    一个老师忍不住道：“要是用高科技都查不出真假，那以后古玩怎么断定真假啊？”

    “是啊，这古玩这几年火热，好些人都挣起这昧良心的钱了。”另一个老师皱眉严肃道：“其实真该让上面单位彻底禁止民间买卖古玩，这古玩不挣钱了，自然没人造假了！”

    顾金水听见这句话，那真是后背冒冷汗。

    他知道这些人说话的分量，一个个不是什么博物馆的馆长，就是什么文物部的局长、领导。

    要是让他们真的觉得彻底禁止民间买卖文物更好，这些人是真干得出来一刀切的事。

    早些年那些事情，上面大锅饭、大练钢就让顾金水知道，这些领导有时候拿主意那真是随口就来。

    顾金水忙道：“造假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有，可是咱们得相信咱们这些老师们的眼力，其实再好的造假能手他也敌不过咱们的本事，他能造出假的陶瓷，可他能懂得什么年代陶瓷什么风格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金水这句话算是把在场不少人哄开心了。

    顾金水又道：“这古玩买卖其实反而不应该禁止，虽然我很爱买古玩，但我得说句心里话，倘若没有古玩买卖，国内怎会有越来越多人去研究咱们的历史，学习咱们的传统文化，这世上的人，大多数还是俗人，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可不像咱们这些教授学生是为了传承，为了寻找咱们的根，但偏偏俗人是大多数，这对付俗人，还是只能利诱，好比我，就是俗人一个。”

    他这番话自嘲的同时又相当坦然。

    下面老师们都哈哈大笑。

    孙志平听得周围人不住夸奖顾金水，那感觉就跟皮肤下有无数的蚂蚁在爬动似的。

    他心中的嫉妒更是止都止不住。

    终于，他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故意大声地问道：“顾金水，你既然这么有本事，那能不能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场内不少人朝他看过来。

    大家都没多想，只当他是好奇。

    可许教授等人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头皮发麻，暗暗叫苦。

    这孙志平也真是没度量，输了就输了，不过一顿饭，他们这些教授难道还真能厚着脸皮让学生请客吃饭吗？

    怎么找起自己人的麻烦了。

    “请说。”

    顾金水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看相貌，看风度，许教授心里感叹，那真是彻底把孙志平给比下去了。

    亏孙志平还是大学生呢，还不如顾金水这种市民老百姓。

    “是这样的，我最近想收藏古铜镜，可我不是很了解，我想问下古铜镜有哪些作假的技术？”

    孙志平眼睛死死地盯着顾金水。

    他显然是用了点小心思，知道顾金水了解陶器、瓷器、青铜器跟古钱币，就特地找了这么个小类。

    收藏古铜镜还真是很少见。

    这种小类不好出手，除非找到好这口的人，否则要转手很难，不像是陶瓷字画，喜欢的人多，研究的人也多。

    他完全不知道，席瀚这人当年在琉璃厂有百晓生的名号在，作为他的徒弟，顾金水其实什么都收，什么都了解一点儿。

    正好，这铜镜他还就了解一点。

    顾金水沉吟了片刻。

    孙志平正要得意自己给他设了个难题的时候，顾金水就开口了，“这问题问得好，其实古铜镜作假也不难辨认。”

    众人都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

    顾金水大大方方道：“首先是看朝代，唐朝的铜镜华丽，但宋朝的铜镜却是素面居多，为什么呢，因为宋朝人追求素雅，那时候的铜镜流行的就是没有纹饰的素面铜镜，不过，这种素面铜镜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反而是唐朝的华丽，外国人就好这口，因此很多人就用树脂胶拌铜屑，重新给铜镜美容，假装是唐朝的，但这种东西是软的，你只要掐一下就能知道真假。”【1】

    “第二个，则是铜锈……”

    “第三个，则是要看背后的花纹，各朝各代风气不同，战国到汉代由于道教盛行，追求羽化登仙，因此铜镜多星云纹，这种镜子也叫星云镜；西汉晚到东汉风气好赌，镜子背后则爱用“六博”的棋盘作为装饰，这种镜子被称为博局镜……”【2】

    ……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顾金水随口就说出了五六条如何鉴定古铜镜真假的方式。

    底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做笔记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考古行业前些年都没什么发展，甚至出现倒退，相关文章稀少不说，还多有错漏，想了解这些古玩知识，要么去从国内外浩如烟海的古籍文章内寻找，要么就只能请教内行人。

    可内行人又素来是不愿意倾囊相授，像这些不传之秘都只愿意教给自己的学生或者子女。

    顾金水今日这番讲解下来，不少人真是长了知识了。

    等顾金水回答完，场内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那掌声几乎要把会议室的屋顶给掀过去了。

    不少教授学生也都忍不住起来问问题，原本每个人只有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顾金水愣是被问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快饭点了，考古学院院长出来叫散了，顾金水这才被放过。

    “小顾，你可真是这个！”

    许教授等人瞧见走回来的顾金水，那脸上一个个都是与有荣焉的表情。

    顾金水谦虚地说道：“这都是大家赏脸，其实教授们学识比我渊博多了，不过我是走的江湖派，学的都是速成的。”

    “你这话就太谦虚了。”

    许教授摇头道：“你比我们可知道的更多，小顾，今儿个你这篇文章是真值得让大家都学习学习。”

    旁边的孙志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又羞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