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划清界限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没有窗户。

    光源是头顶上一个昏黄的灯泡。

    万清随和林佩兰分别被关押在这样的小屋里。

    一天一夜的拷打让年迈的他们到了承受的极限。

    脸色苍白，眸光黯淡。

    “这两个老东西嘴硬的很，我们去会会那个小的，小的胆子小，一下就说出实话来了。”

    施刑的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万清随脸色微变。

    干裂的唇轻颤，说出一句近乎无声的话。

    “圆圆，你……你要记得爷爷的话啊……”

    隔壁小屋里。

    圆圆坐在椅子上，小短腿挨不到地面，慢慢晃悠着。

    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四周，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惧怕。

    看到有人进来，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叔叔好！”

    来人微惊：“小屁孩，胆子还不小。”

    以前这些奶娃娃，看到他们这些带着红袖章的，一个个哭的跟天塌下来似的。

    但他没有因为圆圆胆子大就决定对她好一点。

    “小屁孩，一会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要是敢说谎，我就揍你！”

    他扬起手里的鞭子威胁说道。

    圆圆乖巧点头。

    “你是宁君的女儿，万清随和林佩兰是你的爷爷奶奶，对吗？”

    “对呀。”

    “所以，你妈一直和黑五类有勾结，对吧！”

    “黑五类是谁呀，我妈身边没有姓黑的人啊。”

    圆圆想了想，摇头说道。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黑五类就是你爷爷奶奶，你爷爷奶奶就是黑五类。”

    “不对！”

    圆圆认真道，“我爷爷奶奶叫万清随和林佩兰，不叫黑五类！”

    “黑五类是他们绰号！”

    “什么叫绰号啊？”

    “绰号就是……”

    他正要解释，忽然触及到圆圆的眼睛，冲到嘴边的话哽住，说出来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上面领导要他找出宁君和黑五类有勾结的证据。

    但万清随和林佩兰的嘴都很严，怎么打也不说。

    而那个宁君，脾气刚烈的很。

    决口不承认自己是黑五类之外，还把审问她的人给打了。

    迫不得已，只能把她绑了起来，请示上级领导该怎么做。

    他原本想着，万清随和宁君这边都撬不开嘴，那就从圆圆下手。

    可他忘记了圆圆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啊。

    三岁懂个屁啊。

    “叔叔，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绰号呢，我妈呢，爷爷奶奶呢，呜呜呜，我饿了，我要吃饭……”

    圆圆声音里带了哭腔，豆大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同龄的孩子哭闹哪个不是张大嘴巴嚎叫的，哭的这么乖巧安静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审问的人：……还怪可爱的。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问审问出来什么没有。

    他：“就是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

    同事：“我倒是有个主意，听说宁君对这个闺女很看重，要不然我们用这个奶娃娃……”

    “说什么呢，你也有孩子，将心比心啊！”

    他阻止同事的话，压低声音道，“别忘记了，咱们干的这工作本来就是丧良心的，给自己积点德吧！”

    同事不再多说。

    嫌弃摆手：“咱们这不是看孩子的地方，通知宁君的家人把她给领走！”

    宁君被绑在椅子上。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她没有想到，这群人竟然连圆圆也抓进来了。

    圆圆那么小，身体那么软，骨头那么脆弱……

    宁君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屋门从外面推开。

    看到来人，宁君眼底的担忧瞬间转变为震惊。

    “怎么是你！”

    这不是之前在梨花村，殴打宋川，还闯进他房间的村民大勇吗？

    大勇笑：“宁君同志，你还记得我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领导，按理说我日理万机，你这样的人我是不需要管的，但谁叫你太过分，不但不好好配合，还打了我的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鞭子，在手心里敲了敲，狞笑。

    “宁君，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可就……”

    话未说完，一口吐沫狠狠呸在了他脸上。

    宁君冷笑。

    “你以为我是被威胁长大的吗？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还嘴硬！”

    大勇拿着鞭子的手高高扬起。

    深夜。

    宁家的灯还没有熄灭。

    一家人围着火盆坐在堂屋，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

    吱啦。

    这时，门开了。

    宁老太蹭的一下站起身，激动道：“君君！”

    宁老头眼巴巴的朝门口看去。

    陈芳进来，低声道：“圆圆睡了。”

    下午的时候，革委会通知他们去一趟，让他们把圆圆接了回来。

    至于宁君，他们连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宁老太失望的坐下来，喃喃道：“君君咋还不回来啊……”

    王娥撇嘴：“早就说了让宁君和那对黑五类划清界限，她不听，还带着圆圆去看他们，哼，不听嫂子言吃亏在眼前。”

    “大嫂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君君是见万老伯老两口可怜，圆圆是他们唯一的血脉，要是不给他们点盼头，他们那么大年纪，怎么坚持下来！”

    陈芳不喜欢王娥说这样的话，立刻反驳说道。

    王娥冷笑：“二弟妹，我知道你和宁君关系好，但我奉劝你，现在宁君已经是黑五类了，你快点和她撇清，要不然的话……哼哼，你也得进去！”

    话未说完，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是宁老太。

    “你……你还有点良心吗，怎么能说这话！那是你亲小姑子啊，这些年她往家里买的吃的用的，你少吃少穿了吗！”

    宁老太捂着心口，看向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宁建国。

    “老大，你赶紧给我管管你婆娘！”

    宁建国闷声不说话。

    宁老太心直接凉了大半。

    王娥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拉着宁建国从椅子上起身。

    “爹娘，我们已经分家了，现在能过来看一眼已经是我们够意思了，哼，反正等宁君的罪名下来，受牵连的是你们，和我们没关系，老大，我们走！”

    王娥拽着宁建国大步离开。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宁老太：“算老大还有点良心，心里有他妹——”

    “宁建民，走！”

    李翠推开门，冷冷看了宁家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抱着二蛋的宁建民身上。

    宁建民看了看爹娘和二哥二嫂、又看了看李翠。

    “走！”

    李翠厉喝，“难道你想拖累我和儿子吗！”

    宁建民面露挣扎。

    “爹娘，二哥二嫂，咱们已经分家了，我先走了。”

    他抱着二蛋起身，朝李翠走去。

    不顾宁老太的怒吼，三口离开了家门。

    宁老太气哭了：“我……我这都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啊，连自己的妹子都不管！”

    “娘，我这不是还在这里吗，我是个好儿子好哥哥啊。”

    宁建军拉了拉宁老太胳膊，一脸委屈的说道。

    人高马大的一个人露出这种表情，看着十分讨喜。

    宁老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娘，他们不管君君，我们管！我和老二明天就去想办法。”

    陈芳宽慰宁老太说道。

    宁老太抹了抹眼泪，握紧陈芳的手。

    “对了，咋不见小宋啊？”

    “对啊，好像一整天都没看到他人啊，他去哪了？”

    公社。

    皎白的月光照在一座精致的院子上。

    院内，两个人正在对弈。

    中年人迟迟等不到黑子落下，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你已经思索十分钟了，在这之前，你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对不起。”

    宋川放下指尖的黑子，“王叔，我的朋友还……”

    中年人抬手打断宋川的话。

    “我知道你想让我去救你的朋友，但现在的形式你也知道，京城里也有很多人进去了，就连那人也无法控制如今局面。“

    “我想试试。”

    宋川坚定说道。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一片薄云遮挡住了月亮，月光变得晦暗。

    宋川走在回槐花村的路上。

    他眉眼冷沉。

    脑海中想到走之前王叔说过的话——

    要想救你的朋友，就让她和那两个人彻底划清界限，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结婚，拿着结婚证去捞人，对方就无话可说。

    王叔还说，证件不是问题。

    问题是，去哪里找愿意和宁君结婚的人。

    如今宁君的情况岌岌可危，没有人愿意冒险。

    宋川不怕。

    他想帮助宁君度过目前的困境。

    但，不是现在。

    他喜欢宁君，想要正大光明的迎娶宁君。

    不是趁人之危。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宋川攥紧拳头，加快回家的脚步。

    “姥，我妈妈还没有回来吗？”

    圆圆起床，见身边躺着的人是宁老太。

    宁老太昨晚实在是睡不着，只有靠在圆圆身边的时候才能稍微眯一会。

    “没回来，一会你和姥爷在家，姥和你二舅二舅妈，要出门一趟。”

    之前宁君说过，公社里有个姓张的干部和她认识。

    或许，他可以帮忙。

    现在但凡有一丁点的办法，宁老太都要紧紧抓住。

    圆圆：“昨天爷爷悄悄和我说，要是妈妈被关起来的话，就让她……“

    宁老太听到外孙女软萌的话语，眼睛蓦的睁大起来。

    “老二媳妇！”

    陈芳正在做早饭，就见宁老太鞋都没穿从屋里跑了出来。

    “娘，咋了？”

    “君君有救了！只要她去和别人结个婚，就跟圆圆爷奶没关系了！”

    宁老太激动说道，但这句话说完，她又绝望起来。

    “现在这时候，谁还愿意和君君结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