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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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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渺比赛结束之后, 立刻进厨房把盐水泡着的柠檬拿出来。

    去头切片,用刀将柠檬籽挑出来之后,简渺挨个放进水壶里, 并且用蜂蜜中和了一下味道。

    感觉味道差不多,简渺便把水壶拧紧, 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出发回学校。

    篮球赛是重头戏,也是唯一被排在晚上的项目, 四强赛和决赛都安排在室外球场。

    乔桥说社团的教室正好对着篮球场,他们可以在教室里远距离观看球赛, 一能实时观察比赛动向, 二来简渺也不会难受。

    简渺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刚到教室就发现半个教室都坐了人。

    “学长好!”围坐着玩牌的学弟学妹们主动跟他打招呼, 简渺轻轻颔首, 把给江宴濯准备的水放在讲台上。

    “比赛还没开始, 学长要一起过来玩吗!”女生往隔壁侧了一下,简渺才发现他们竟然带了一副迷你麻将。

    隔壁还有扑克牌、uno等等桌游,几个人一副决战到天明的架势。

    简渺含笑摇摇头, 站在人群之外:“你们吃晚饭了没?”

    “没呢, 不过我们买了零食。”学妹说。

    “吃零食怎么能行。”简渺皱眉, 拿出手机翻开了一家附近的粤菜馆, “过来点外卖吧, 看看你们想吃什么。”

    学弟学妹们一顿起哄,有个学妹稍稍有些扭捏:“这怎么好意思, 我们每次社团活动学长们都请客吃饭。”

    最重要的是,旅行社就三位学长, 这大大小小的请客都十多次了, 他们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

    简渺笑:“没关系, 乔桥本来就打算起名叫吃饭社团的,只不过当时的老师没给过审而已。”

    “嘿嘿,那是我们赚了,本来入社是为了看漂亮学长的,结果现在还天天蹭饭,我舍友都眼红我了。”

    “那可不,我舍友话剧社的,活动没组织几次,倒是各种交社费。”

    “我们有吃有喝学长还没架子,运气别太好。”

    简渺含笑听着,等乔桥和陈旭希来,也把他们两个的晚饭点上。

    外卖刚送到的时候,守在窗户边拿望远镜探看的陈旭希扬声:“开始了开始了,选手进场了!”

    乔桥闻言,加快了往杯子里分可乐的动作:“来来来,咱快点举杯欢祝江宴濯挺进决赛!”

    学妹打趣:“社长,这不才开始比赛么?你就毒奶了?”

    陈旭希也笑:“人家半场开香槟,你还没开场就喝可乐啊?”

    “我不管,举杯!”乔桥第一个举起可乐。

    简渺知道他这是上头了,没办法,便也跟着碰杯。

    碰杯之后,简渺坐在窗边,前后都是社团的同学,不知道是不是乔桥特意打过招呼,他们虽然凑在一块儿,但都很默契地给简渺留出空来。

    不过分亲近,但总会时不时地跟他搭话,以示他们并不疏离。

    简渺觉得这种活动方式很舒服,也很感谢他们的体贴。

    因为今晚观众多,篮球场上的灯全开了,高处看下去除了人脸模糊,其他都很清晰。

    简渺忽然感觉,这幅画面跟高中的时候很像。

    但又不完全一样。

    高中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在窗边,看着影影绰绰的树影,和残破老旧,无人问津的球场。

    而现在他有热闹的社团,视野所及也没有碍事的东西。

    高中看不见的,现在都能看见。

    江宴濯是红色的六号球衣。

    “看得那么入迷呀?”乔桥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笑着问。

    简渺回过头,轻轻偏了一下脑袋:“想看清楚一点,下面人太多了。”

    乔桥点点头,又回头看着跟大一新生玩在一起的陈旭希,心头一松:“去年的时候我还挺担心,我们社团今年会不会因为招不到人而解散。”

    简渺眉头微微一皱:“解散?”

    据他所知,学校同意创办的社团只会在严重违纪的情况下被勒令解散。

    “因为去年,你看着并不是很高兴啊。”乔桥小声说,“啊,毕竟是我强行把你拽过来凑数的,我知道……但有的时候我会感觉你有那么点难以接近。”

    简渺微愣,眼睫拢合了片刻,低声:“但我现在很高兴,也很喜欢这个社团。”

    “喜欢就太好了,希望毕业很久很久之后,你也有一天能想起来我们在校运会的夜晚,那么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过。”

    乔桥说得很简单,却触到了简渺的内心。

    他的高中时期供以回忆的事情少之又少,每一件提起来都沾满了遗憾。

    而现在却有人希望,他未来的回忆能够是美好的。

    “当我八卦,”乔桥瞥了一眼在玩桌游的那群人,小声,“你会喜欢社团,是不是因为江宴濯?”

    简渺一顿,良久垂下视线,矜持地点点头。

    乔桥一脸姨母笑:“嘿嘿,我看出来了。”

    “……咳。”不自然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耳廓却是慢慢攀上了红。

    虽然乔桥是打着为江宴濯加油的名义来办的社团活动,但有吃有喝还有玩的情况下,他们都不怎么在乎球赛了。

    就连乔桥陪简渺看了一会儿,都凑过去“碰杠糊”了,也就陈旭希偶尔还走到窗边看看局势,进行实时播报。

    陈旭希第三次晃悠过来,随声问简渺:“现在怎么样?”

    简渺沉默了一会儿,回头:“比分咬得很紧。五十七比五十五。”

    “我草?那不是胜负难分?”说完陈旭希就俯到窗边用望远镜看着。

    这句话明明说得不重,但不知道被谁听见了,刚刚还坐在牌局上的人全部都涌到窗户边。

    正好接近尾声,一个雄壮的身影砰地一下扣了篮板,哨音响起。

    “我草,那不是校篮球队的二虎吗?”陈旭希惊叹。

    他开场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拿着望远镜扫了几眼,实际上都在看观众席里的漂亮学妹,压根没留意过赛场上的选手。

    “二虎啊?那没办法。”一个学弟摇摇头,“二虎是个健身狂,除了上课睡觉就是泡健身房,没人能打过他。”

    “倒霉,怎么四强抽到的是他啊。”

    简渺看着在球场中央列队的人,稍微有点心疼。

    “我下去一趟。”他从窗边起身,提起在讲台上的柠檬水下楼。

    乔桥看着气氛低沉下来的教室,一拍大腿:“唉,都怪我,提前喝什么可乐!”

    陈旭希:“对,就怪你。”

    乔桥:“……”我就客气一下。

    简渺下楼的时候给江宴濯发了个信息,他在音像教学楼外等他。

    江宴濯回了好,很快又回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

    不是花里胡哨的可爱表情包,而是微信自带的那群黄豆之中的一个,简渺看着心便软了下来。

    音像教学楼比较偏僻,加上是夜晚,没多少人。

    简渺看着江宴濯走过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他把特意准备的柠檬水递过去,小声地对江宴濯说:“辛苦了。”

    江宴濯微微皱着眉,接过柠檬水,但没第一时间打开:“输了,有什么辛苦的。”

    简渺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看着江宴濯这幅失落的样子,半晌才憋出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你们是大一新生,也没磨合多久,二虎他们是学长,都打好久了。”

    “二虎?”江宴濯忽然回头,重复这个名字,“学长怎么知道那个人叫二虎?”

    简渺:“……听别人说的。”

    “那学长是不是觉得二虎更厉害?”江宴濯可怜巴巴的。

    简渺闭了闭眼。

    一场球赛的输赢罢了,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是喜欢看球的那一挂,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比赛就觉得别人更厉害。

    他沉默的时候,江宴濯拧开了水壶喝了一口,唇角往下压。

    简渺看他这幅表情,心底一惊:“怎么了,不能喝吗?”

    江宴濯低身坐在楼梯台阶上,抱着水壶,一脸委屈:“蜂蜜水明明是甜的,可是我觉得好酸。”

    简渺:“……”

    小学弟看着似乎真的因为输了球赛而失落,简渺做贼似地看了附近两眼,然后慢慢伸出手在江宴濯的发顶上揉了一把。

    他说:“不觉得谁厉害,全世界我最喜欢江宴濯。”

    江宴濯拨弄着水壶系带的动作一顿。

    像一蹙烟火骤然在大脑里炸开,刚刚的委屈和失落被驱散干净。

    他仰起头:“真的吗?”

    “真的。”

    “输球也喜欢?”

    “喜欢。”

    “没二虎壮你也喜欢?”

    “……”简渺沉默了许久,反问,“我为什么喜欢壮的?”

    “你不是喜欢摸腹肌吗?”江宴濯像小孩儿一样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肚子,“我的腹肌比不上他。”

    “我不喜欢天天泡健身房灌蛋白粉养出来的腹肌。”简渺蹲下身,认真又郑重地把手放到江宴濯的肚子上,“我就喜欢你这样纯天然的。”

    江宴濯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笑出声。

    简渺本来还想说什么,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丝慌乱从他眼底闪过,转瞬即逝,却被江宴濯捕捉到了。

    江宴濯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往怀里一带,瞬间就把简渺带进了楼道里。

    他们一下匿藏在黑暗中,近距离地贴着,安静得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走过去的是几个看完比赛回宿舍的女生,嘻嘻哈哈地还在说刚刚球场上谁更帅。

    “虽然江宴濯输了,但他那个三分球还是好帅。”

    “让你早点去给人送水要号码,你犹豫了吧?人都走了。”

    “我哪知道他比赛一结束就没影了嘛……”

    简渺安静地被江宴濯抱在跟前,听着别人对他的议论。

    听完有点不太高兴,抬头时却发现江宴濯注视已久的视线。

    浅茶色的眼瞳在黑暗里,色泽也不深。

    突然,简渺听到了很轻的心跳声,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但凑近时才发现是从面前传过来。

    ……江宴濯的心跳声?

    但因为不太敢确定,简渺有些手足无措。

    但江宴濯却轻轻抬起他的手,把他慢慢压到胸口:“听到了?”

    “你,”简渺轻咬嘴唇,“你是不是刚结束剧烈运动,没缓过来啊?”

    江宴濯低哑漫长地拖了一个音节,又捎上了委屈:“明明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跳加速,你要怪篮球?”

    “……怎么就心跳加速。”简渺耳尖有点烫,但仗着这里光线昏暗,江宴濯应该看不到,别过脸,“我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

    他又没有多神奇的效用,怎么能让江宴濯每次跟他独处都心跳加速。

    “不知道阿,”小学弟低头,凑近他的耳边,“可能是现在的感觉很像在偷/情,所以忍不住有些兴奋。”

    “……”

    简渺彻底沉默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江宴濯嘴里听到那么……不乖的话,反应了两秒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加速了。

    江宴濯抱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轻轻松开手。

    本来还想着怎么反击的简渺微微抬头,江宴濯已经退开距离牵着他的手:“走吧,呆太久他们该急了。”

    简渺抿了抿嘴唇,跟着他走。

    江宴濯回到社团教室时,看到的就是乱七八糟拉起来的一条横幅。

    上面写着“恭贺江宴濯同学挺进决赛”,后面四个字被黑色的马克笔划掉,变成了“豪取四强”。

    江宴濯淡淡挑眉:“那么快就揭我的伤疤了?”

    陈旭希先声夺人:“都怪乔桥,提前给你庆祝了!”

    乔桥一脸难以置信:“横幅还是你提议做的呢,怎么不说你是毒奶了?”

    陈旭希赖死不认。

    打打闹闹地,江宴濯跟简渺前后进了教室。

    输比赛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时间还早,他们很快又组了桌游局。

    简渺只见过别人玩,实际上不太懂规则,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江宴濯身后,好耐心地看他们玩。

    玩到一半,江宴濯忽然回头:“感觉运气不太好,学长,帮忙摇个骰子?”

    简渺顿了顿,随后摊开掌心接过两颗小骰子,掷在桌面上。

    看清江宴濯反败为胜的动向后,乔桥发出惊叹:“哇哦!渺渺,你也帮我摇一个!”

    陈旭希也凑热闹:“好运应该公平地分给每一个人!”

    简渺莫名其妙就成了负责给所有人摇骰子的那一个,但游戏总是有输有赢,简渺替一个小学弟摇到不好的点数时就不肯摇了。

    隔壁的学妹遗憾:“诶,我还想学长帮我摇呢。”

    简渺却摇了摇头,再不敢担这种重任。

    一句游戏之后,已经接近九点了,正好有门卫上来巡视,一群大学生就这么被赶走。

    “行了行了,大冬天的大家早点回去睡觉吧,被窝里才舒服呢。”乔桥解散了社团,各回各家。

    江宴濯是开车来的,简渺跟着他身后,看他上车时都还穿着一件淡薄的外套,忍不住低声:“不冷吗?”

    现在都十二月了。

    “嗯?”江宴濯回头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还好。”

    简渺想让他穿厚点,才想起江宴濯这段时间都住在他家……哪有那么多衣服能挑选。

    ……早知道自己就带一件外套来了。

    想到什么,简渺忽然沉默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都是江宴濯主动搭话,简渺回应,车停入库之后,江宴濯的手轻落在方向盘上。

    “学长?”

    “嗯?”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江宴濯问。

    简渺眨了眨眼睛,慢慢垂下视线,轻声:“我在想,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江宴濯从他上车之后低落的情绪中猜到是这回事。

    只不过他拿不准简渺是想他回去,还是不想。

    说想,简渺看着又很不舍得,说不想……他又提了。

    他不由地轻轻捏住指肚,反问:“学长觉得我应该回去了吗?”

    简渺慢慢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回应,江宴濯却知道这是默认。

    他叹气:“好吧。”

    也是,住了差不多大半个月了。

    简渺咬了咬嘴唇,慢慢抬手握住了江宴濯微冷的手心。

    车里暖气那么足,他的指尖还是有点凉。

    “你给我点时间。”简渺压低了声音,“很快的。”

    江宴濯很轻地应了。

    他其实猜到简渺说的是什么,十二月到了,他有新的直播时长。

    小学弟在家,简渺会为难。

    江宴濯想了想:“那今晚,我就先回去?”

    说着,又握了握他的手心:“作为补偿,学长送我上楼?”

    他们本来就住在一个小区,想找对方不过十分钟的事情。

    但江宴濯又觉得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不是普通的前后辈关系,这种程度的撒娇是可以容忍的。

    简渺说好,慢慢地松开了手,跟他下车,上楼。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江宴濯第一次坏心眼地希望这东西能故障。

    那样他就可以跟简渺呆久一点。

    但这样的心思只晃了一秒,江宴濯是绝不忍心让简渺在惊怕中跟他待在一起的。

    叮——

    电梯门开。

    简渺站在门口犹豫:“你的洗漱用具还有吗?”

    “都有备用的。”江宴濯柔声说。

    “吃的呢?”

    “不饿。”江宴濯说到这里,轻轻笑了,“学长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他本来都做好简渺口不对心的回答,或者面红耳赤的沉默了,可跟前的人却慢慢抬手牵住了他的衣角,嗓音闷闷的:“舍不得男朋友,不对吗?”

    江宴濯咬痛了舌尖。

    恨不得回到三秒前把那句话吞下去。

    忍了又忍,他克制道:“那学长要进去坐坐吗?”

    简渺抿唇摇摇头,似乎是知道如果答应了就没完没了了,小声:“不了,这不就像第一次谈恋爱的高中生了吗?”

    但跟前的人却应得自然:“是啊,高中毕业刚上大学,没谈过恋爱。”

    简渺一怔,微微抬起头。

    江宴濯凑近,用指尖摸了摸他的眼尾,低声:“抱歉啊学长,你是我初恋,恋爱这门课……可能需要你教我多一点。”

    晕头转向。

    简渺直到回家脱下外套,还觉得自己浑身都热得慌。

    因为江宴濯刚刚那句话。

    他躺在沙发上,给江宴濯发了个到家的信息,捧着手机不断地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才分开,就想念,还是那么酸酸涩涩的想念。

    简渺忽然有些泄气。

    ……是啊,他有恋爱的经历,还是被江宴濯一句话哄得找不着北。

    但分开是应该的。

    他还有没处理完的事情,不能让江宴濯那么不清不楚地等着。

    简渺沙发上重新起身,给直播平台发了申请。

    在跟江宴濯交往之前,简渺就提了不续约的事情,但平台为了留住他给他开了更好的条件。

    当时他还不确定自己之后会做什么,便说考虑考虑。

    而现在,他是下定决心。

    最后的十二月播完,他就离开直播圈了。

    消息发出去之后,简渺又打开通讯录,往下翻出了一个叫“章医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会儿,拨通。

    “小渺?”干练的女声带着一丝意外,“怎么了?”

    “没……只是问问您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去找您聊聊。”

    章医生更加意外了。

    她是简渺的心理医生,也是诊断出简渺接触障碍和渴肤症的人,她很清楚简渺的心病,也能明显地感受到简渺很排斥跟她说话。

    心理医生跟患者对话时,需要打开患者的内心。而简渺不愿意被人看到真正的自己。

    这也是当时简渺每周都来她这里谈心,却没有任何成效的原因。

    后来,简渺便不愿意再去找她了。

    所以她实在没想到,时隔两年多,简渺会主动提出来看病。

    她笑着说:“好,不过我明天没有排班,去你家方便么?”

    其实明天本来是休假,但她知道病人的心理状态多变,也许简渺今天愿意跟她谈,明天就变了想法。

    简渺也知道她是特意为他抽出了时间,低声:“抱歉,我会付双倍诊金的。”

    “不用,你愿意找我,我还挺高兴的,就当是朋友间随意聊聊。”章医生笑着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即便章医生说把这场对话当成朋友间的“聊聊”,简渺还是没睡好。

    甚至在起床刷牙的时候,他几乎都有种冲动打电话给章医生,说他不看了。

    临阵脱逃像是埋藏在他血骨里的引线,回过神时就已经点燃了。

    那种看着火星一点点烧上身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简渺坐在客厅里,离章医生来还有半个小时,他一想起过往看病的经历,浑身的皮肤就隐隐浮现了不适的感觉。

    简渺其实很抵触。

    见章医生是他在高中最难受的时候,做出来的一个算是自我救赎的决定。

    当时他两只手都是伤,去找魏老师包扎的时候,一向包容他的老师摇摇头,跟他说:“简渺,你再这样下去,我必须得通知你的家长了。”

    简渺一点也不像让简东城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但也不想为难魏老师。

    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到无意识自我伤害的地步了。

    所以他从魏老师那里得到了这位女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简渺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跟这位心理医生聊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或者是什么情绪,他只是克制而理智地约束着自己,向她阐述自己发生了什么,面对什么问题,违和解决不了。

    章医生跟他说了很多……很多简渺自己清楚,但无力挣扎的事情。

    每一次谈话的结束,都是简渺礼貌淡然地跟她鞠躬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没有任何作用。

    而章医生也成了他最黑暗时间的标志,简渺自从放弃去看医生之后,就本能地不愿意回忆这件事。

    可是那天段叙的话,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他。

    即便知道那个人是专门说那种话恶心他的,但简渺也无疑是被戳到了痛处。

    分神的时候,简渺的手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低头,揪出一个白软的包子。

    他这才想起这是江宴濯的解压捏捏包。

    ……小学弟有的时候剪片子烦躁了,就会拿起来玩一会儿。

    叮咚——

    门铃声响起,简渺放下包子,闭上眼深呼吸,缓缓起身。

    章医生站在门外,一如既往温和柔软的笑容,看着他:“渺渺。”

    不知是阔别两年,还是章医生剪了头发的原因,简渺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觉得她并没有记忆中那么……令他抗拒。

    简渺顿了顿,才侧过身从鞋柜里拿出棉拖:“请进。”

    章医生点点头,进门的时候无意识扫了一圈客厅的环境。

    “就在沙发上吗?”她问。

    简渺点点头:“好。”

    章医生坐在沙发上,把一份表格递给他。

    简渺接过,拿起笔慢慢地开始回答。

    这是他高中的时候填过的,不过有几个问题不太一样。

    填完,递交给面前的人。

    简渺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女医生,先前焦躁起伏的情绪像是被冷水浸过,慢慢冷静下来。

    他平静地面对章医生,把这段时间反复的病情清晰地阐述出口。

    章医生听完,点点头:“也就是说,你受了前男友刺激,对现状和未来有着强烈的迷茫,既担忧,又恐惧……所以你不断地强调,暗示自己,过去的人和现在的人不一样,对吗?”

    简渺沉静片刻,徐徐点头。

    后续章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他的回答仍旧平静而淡然。

    章医生低头在手里的笔本里记录着什么,纸笔触碰的沙沙声很轻。

    随后,章医生抬头,淡然道:“渺渺,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来跟我聊天的时候,情绪都很稳定?”

    “稳定?”简渺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词表现得很惊奇,“稳定……不对吗?”

    章医生没有回答,而是浅浅地笑着看向他。

    简渺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耳边晃动的轻响。

    章医生安静地等他回忆。

    稳定其实不是错误,但这种稳定重复多次地发生在他们的对话间,就像一种自我封闭。

    一次两次也许正常,但简渺的每一次都像把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抽离,然后以旁观者的态度告诉她,自己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

    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只是阐述,不是宣泄。

    这种阐述背后,带着一股深深地无力,和自我放弃。

    简渺明明有很多情绪,但是他好像在忌惮着什么,总把它藏着掖着。这种东西积压久了,就像一颗坏死的骨头,它嵌在了简渺的身体里,在不经意间刺痛无比。

    简渺垂下眼:“好像……不太对。”

    章医生没有给予答案,含笑看着他:“渺渺,你有没有试过听听你心里的声音?或者让别人听听你心里的声音?”

    简渺眼睫颤了颤,没有回答。

    章医生后续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直到手机的定时响起,章医生才站了起来:“今天只是先来聊聊,之后预约个时间,再来医院看看?”

    “好。”简渺有些出神,余光扫见她起身时才跟着站起来:“我送您。”

    章医生笑笑:“好。”

    到门口的时候,章医生忽然站住,回头看着简渺。

    “其实刚来的时候,我有点意外。”她说,“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没有抗拒地看我的眼睛。”

    简渺微愣:“是吗?”

    “是,你以前找我的时候,总会下意识低着头,要么喝水,要么坐在沙发上,等正式进入话题的时候你才会看我。”

    这是个微妙的习惯,像是在一开始害怕被人看穿,而正式进入话题后他已经封锁好了自我,进入理智状态,才能迎向她。

    “然后你的家……也超乎我的想象。”章医生说,“并不是一丝不苟的整洁,也不是杂乱无章,而是很有生活气息,无论是香薰还是抱枕,或者是外面晾着的衣服,看起来都是一个爱的小家,很温馨。”

    简渺回头看着阳台上江宴濯还没收回去的外套,眼睫轻颤。

    “也许,是你现在对象的?”章医生微微低头,笑着说,“其实从你昨天主动给我打电话,和进门的动作来看,我感觉你的状况是比当年好很多了。你有被好好爱着,渺渺。”

    章医生说得自然,却一下在简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里,触开了一盏小灯。

    女人站在门口,看着两颗晶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简渺的眼眶落下,碎在地上。

    可简渺却好像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地面上的小水滴:“……是吗?”

    章医生看了一会儿,主动抬手揽住了简渺,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所以下次好好把他介绍给我怎么样?”

    “……好。”

    江宴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才跟简渺一起呆了大半个月,什么坏习惯都有了,甚至在刚分开的第一天还提不起劲儿。

    就连许久不见的周柯锦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打篮球,江宴濯也如若未闻。

    电话里,周柯锦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个纯恋爱脑啊,没了男朋友会死是不是?”

    “嗯。”江宴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周柯锦骂了句脏话:“这才交往你就这样,那以后谈婚论嫁的时候你怎么办?婚后怎么办?你是铁了心要当妻宝男?”

    江宴濯淡然地翻着书,随声:“学长有本事有钱,要这么宠着我也不是不行啊。”

    周柯锦:“……”

    早就听闻你们这些搞艺术的脑子都有点病,还真他妈病得吓人。

    “我说你们这一个个谈恋爱的能不能都讲点人性啊,我老大也是,追到女朋友就算了,这离圣诞节不是还他妈有个十几天吗,就给我提前预警了。”周柯锦骂骂咧咧,“我不管,我圣诞节没地方住,你不让我去你家,我就睡你楼道门口。”

    “随你。”

    周柯锦:“你这种人……”

    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周柯锦:?]

    [周柯锦:我跟你多少年父子情了你居然挂我电话?]

    [Deep:刚打开微博,被我哥的唯粉爆破了。]

    [Deep:闲着无聊对线去了,漂流瓶联系。]

    周柯锦:“……”

    亲弟弟的能被哥哥的粉丝爆破,江宴濯你也是独一份了。

    但毕竟是多年好友,周柯锦秉承着做父亲的不能跟叛逆儿子过多计较,忍了又忍,打开了微博。

    他倒是想看看江挽鲤最近上了什么热搜,能把江宴濯惹毛。

    然后,周柯锦就看到了江挽鲤官宣的代言人。

    江宴濯有个喜欢的主播这件事,周柯锦还是知道的,但他出于礼貌从来没有问过那位是谁。

    但在看到江挽鲤的热搜,还有广场上的吵架,周柯锦眯了眯眼。

    随后,他就翻到了一个叫“鲤鱼与喵”的超话。

    是个cp超话,新建的,小几百人。

    里面都在磕大明星x小主播。

    周柯锦盯了一会儿,以“试试呗反正错了也不亏”的心理,把超话里一篇高赞的同人文转发给了江宴濯。

    发完,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说的是两个男人,拥有子子孙孙一百零八代的故事。

    周柯锦大直男一个,完全看不懂里面的新奇,猛男皱眉三十秒,决定给江宴濯发信息。

    [周柯锦:感觉蛮有趣的,你哥的新cp啊?]

    刚发出去,他就发现自己的消息之后,有一个血红的感叹号。

    Deep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开始聊天。

    周柯锦:“……”

    嚯,踩地雷了。

    但没关系,你不舒服了,我就舒服了。

    周柯锦笑嘻嘻地把手机收起来,打算等江宴濯气够了再把人加回来。

    江宴濯的心情确实在周柯锦给他发江挽鲤和Miao的同人文时降至冰点。

    他是不明白,不过是同队伍打了局游戏,怎么就有人真情实感地磕起来了。

    哈,还有人搜到简渺的游戏ID,查到他和KOI私底下双排的记录,说这是糖。

    有不玩游戏粉丝的发现在比赛的单人视角里,Miao总跟在江挽鲤身后,像可爱的跟屁虫。

    还有粉丝发现在江挽鲤某次拍摄的花絮里,有个镜头他坐在沙发里似乎在看游戏直播,推断一定看的是Miao。

    江宴濯沉默许久,发帖:

    [不眼拙:主播和代言人合作而已,双排是应该的。他们一个玩一突一个玩二突,一起走打协助很正常,而且游戏区和颜值区都能搞混?里面那么大个比赛录像的标题看不见是吧?]

    然后“不眼拙”就被“鲤鱼与喵”的超话管理员屏蔽了。

    江宴濯甚至被超话管理员私信。

    [好一个好:^^你已经被江挽鲤的大粉头狙击了,能不能收敛点。]

    [好一个好:我知道你是Miao的唯粉,但也希望尊重圈地自萌的守则。]

    [好一个好:不然祝你磕的每一对CP狠狠BE。]

    江宴濯:……

    沉默了一会儿,江宴濯在搜索栏输入了DeepMiao。

    然后就发现那群天天在直播间里磕得欢的,没一个干实事儿去搞CP超话。

    呵,一天天说好磕,真就路过磕一磕。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在江宴濯萌生了“要不自己申请一个”的念头时,手机上方忽然闪入了开播通知。

    [亲爱的“Deep”,您订阅的主播Miao正在直播中哦~]

    江宴濯瞬间就放弃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点开了Miao的直播间。

    Miao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缎面裙,戴了黑卷的长发,碎碎的刘海露出漂亮的眼睛。

    [老婆白得像一块放在黑丝绒上的奶油蛋糕]

    [黑巧雪绒……谁懂……已被美死……]

    [mua的便宜那个姓江的代言人了]

    江宴濯几乎是一瞬就把指尖落到这句弹幕上,一个冲动就是禁言365.

    我在cp超话杀不了你们,在直播间还不能摁头让你别磕了?

    但封禁的理由还没选出来,他又看到这个id飘了一条弹幕:

    [诶?老婆打耳钉了?]

    江宴濯一顿,瞬间关掉碍事的封禁选项,看向屏幕中间。

    Miao轻轻地把黑色的大波浪卷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

    “嗯?被发现了。”他轻轻地笑,低头将侧脸靠近摄像头,“刚刚去医院打的,戴上了我最喜欢的耳钉,好看吗?”

    江宴濯凝着屏幕里那只绿色的猫眼耳钉许久,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脾气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简渺为了戴上柴郡猫,打了耳洞。

    是因为喜欢这枚耳钉,还是单纯地,为了他?

    [Deep:好看。]

    [Deep: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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