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楼梯贴在高塔内侧螺旋向上。

    艾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直到她气喘吁吁地推开塔顶的大门, 眼前顿时被一片火红映亮了。

    一眼望去，天是火红的, 地面也是一片火海。

    空气里弥漫着大战后氮氧化物的硝烟味, 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混合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战场的味道。

    艾薇太熟悉这种气味了。

    战斗的本能令她脚步一顿，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以大门为掩体，进入了战斗状态。

    她单手握枪, 缓缓朝前摸去。

    这时候，她的视线中看到几道黑影快速地从天台边缘的外墙上蹿起, 飞快冲着天台上的某处冲去。

    艾薇所在的角度看得并不清楚，她快速换了个角度, 从藏身处往那边看去。

    只见这几道黑影手上电光闪烁, 看起来像是电光枪。

    这几人速度惊人, 眨眼间就朝着天台上的人扑过去。

    艾薇的视线望过去的瞬间, 便意识到了那人是谁。

    “郁……”

    她反应过来的同时, 手上的速度更快，直接举枪朝那些黑影连开数枪。

    “嘭嘭嘭——！”

    三枪连发。

    枪口的硝烟袅然飘起的瞬间, 艾薇瞪大眼, 眼睁睁地看着子弹穿过那三道黑影的身体。

    三枪落空, 那三个人丝毫没受到任何的影响。

    就像是子弹穿过了虚拟的事物一般, 连片刻中枪的凝滞都没有。

    艾薇握枪的手微微僵住, 视线跟着那几道黑影扑向郁鸣夜。

    火红的霞光映照下, 郁鸣夜背对着她，周围一片狼藉, 焦黑一片, 显然已经战斗过了好几轮。

    他闻声侧过身。

    偏过来的半张脸落在艾薇的视线里。

    艾薇看到他脸上满是寒冽的戾气, 瞳仁如血般赤红，乍一眼看去，简直判若两人。

    仅仅只是一眼，艾薇便从这熟悉又陌生的脸上读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杀气。

    只见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便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再出现时，离他最近的一名人造哨兵已经被他单手掐住脖子，重重地摁在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的身体也跟着僵住，一秒之后，两人同时喷出一口血来，然后软倒在地。

    艾薇吃惊地瞪大眼。

    这……

    这已经不是她认知中郁鸣夜的力量了。

    这比她印象中的他要强上太多。

    强得有点不像是人类了。

    然而她内心的吃惊还没消化完，下一秒，她听到他垂下眼，对着面前那人沉声缓缓问道：“剩下的诺亚都在哪里？”

    躺在地板坑里的那人吐出一口血，慢慢地笑起来。

    然后，那人缓慢地抬起手，指了下天空。

    艾薇飞快抬眸向上看去。

    只见天边一道白光如流星般一闪，随即一道火光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艾薇一句提醒已经到了嘴边，刚想让他快躲开，脑子里却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不见的。

    连她刚才开的那三枪，他们，不管是郁鸣夜还是那三个人造哨兵，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火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恍如一只巨大的火球砸过来。

    郁鸣夜面无表情地看着骤然冲到眼前的火光，仅仅只是朝着火光抬起手臂。

    刹那间，火光瞬间如同被吸进了黑洞，顷刻间收缩成巴掌大小的光团。

    他五指一收，眨眼间火光消失殆尽。

    艾薇吃惊地愣住了。

    那么一只巨大的、完全能吞噬整座高塔的火球，却被他如同掐灭一簇小火苗般消灭了。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

    这是人类能有的力量？

    他还是人类吗？？

    此时，郁鸣夜垂眸，赤眸中红光亮起来。

    他再次问道：“剩下的诺亚在哪里？”

    眼睛里的炽光似乎对那名人造哨兵有着致命的压迫力，那人瞬间额角青筋暴突，几乎是本能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真实的回答：“没……没有了……他们都已经被你们……杀死了……”

    吐出这些话之后，那人也跟着断了气。

    郁鸣夜松手站起来。

    他缓慢地转过身，对着天际红霞最浓烈的暮光处，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艾薇不由自主地从暗处走出两步，视线紧紧盯着他的侧脸。

    她感觉到，他这一口气吐完，整个人就像是身体里最后一丝电被消耗殆尽了一般。

    他缓慢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向后倒了下去。

    艾薇飞速冲向他。

    试图在他倒地之间接住他。

    然而还没等他的身体碰到地面，他的身上顿时飞出了无数的蓝光，星星点点的。

    艾薇认识这些光，这些都是精神力的光芒。

    大量的精神力瞬间从他的体内爆开来，如同一朵巨大的烟花近距离地炸开。

    然后他身体就像是瞬间流失了所有的生命力，枯竭了下去。

    甚至一点点变得透明。

    艾薇伸出的手从他虚化的身体穿过，下一秒，他整个人就完全消失了。

    随即，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光点在空中凝滞了片刻，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般，骤然疯狂地涌向她，涌进她的身体里。

    ……

    圣城中白热化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开始拉扯僵持的阶段。

    双方互有伤亡。

    而在所有学生们的紧密配合下，他们这一方稍稍占着上风。

    战况相对十分明朗。

    场外，学生们看着险象环生的画面，从之前一惊一乍，逐渐演变成了羡慕。

    不断地有人说：“要是我也在那里面就好了。可惜了。”

    “真希望我也能跟他们??x?一起并肩作战啊。”

    “没关系啦，下次还有机会的。”

    学生们互相鼓励起来。

    坐在大礼堂的人基本已经能确定提前出局，无缘郁暻的课程，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将来就失去了成为一名远征军的资格。

    相对于学生们的乐观期待，教官们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他们在看到艾薇和郁鸣夜跨入那座圣殿，看到石门上那副石像画的时候，就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罗教官和刘副院长也慢慢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笑容。

    他们并不了解人造哨兵，也并不了解诺亚，但他们知道郁暻并不是随机地选择了这么一个副本。

    他们知道郁暻肯定有他的深意。

    圣城究竟是什么？

    那座圣殿又究竟是什么？

    那些共享情报的数万人又是什么？

    联想到郁暻当年的事，他们意识到，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了。

    罗教官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偏头看向郁暻：“郁哥……”

    才刚开了个头，郁暻看向他，随即又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光脑手环。

    手环上红光快速闪了三下，示意有黑塔的紧急信息。

    同样收到紧急信息的还有肖正海。

    郁暻没有动，他沉默地看着肖正海打开光脑查看信息。

    随后，肖正海面露沉色，扭头说：“阿暻，联盟发来通知，说要紧急叫停考核测试。并且……”

    他顿了下，对着郁暻慢慢说道：“他们要你，艾薇，还有小夜都去黑塔，接受联合特查组的问询。”

    罗教官一愣：“联合特查组？什么来的？”

    刘副院长拧眉：“应该是联盟针对某些重大案件临时成立的特别调查组，拥有极高的权限级别。”

    郁暻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像是早就料到这些似的，淡定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通知所有人登出吧。”

    说着，他在光屏上输入一串代码。

    三秒之后，大礼堂的光幕上，也跟着出现一行显眼的系统提示：

    【系统：考核暂停。】

    画面里，原本正胶着的战斗中，那些敌人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考生们茫然地放下枪支，看着系统消息：“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不是还没结束吗？”

    大礼堂里也跟着议论声四起，学生们不断朝教官们的方向看过来。

    肖正海朝郁暻温声道：“那走吧，你先跟我一起去模拟教室，叫上两个孩子一起。”

    郁暻点点头，平静道：“好。”

    两人并肩离去。

    罗教官朝刘副院长看了一眼，见刘副院长面露肃容，奇怪道：“怎么了？老刘，你表情看着不太对劲啊。联合特查组究竟怎么回事？”

    刘副院长严肃地拧眉道：“他们估计是摊上大事了。联合特查组的‘联合’俩字，联合的是联盟跟军部，你想想，什么样的案件能跳过黑塔，还同时需要由联盟和军部同时出马？”

    一般来说，涉及哨向的普通案件都由黑塔统一查办。

    如果需要联盟与军部同时出马……

    罗教官愕然。

    ……

    所有学生被强制登出。

    艾薇推开模拟舱舱门时，与对面郁鸣夜对视了一眼。

    看到他一如平常的深黑色瞳仁，艾薇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还正常。

    她伸手向前抓住了他挽着袖子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清晰地透过来。

    刚才的那些画面太过清晰真实，以至于她必须得通过各种途径多确认几次。

    眼睛确认了不够，还得用手再确认一遍。

    确认郁鸣夜现在真的好好的活着。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呼……太好了。”

    郁鸣夜平静地看着她的脸，无声地笑了一下。

    然后抬手将她抱进怀里。

    艾薇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用鼻子再确认一遍。

    嗯，是他的气味。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问道：“……你不问问我刚才都看到什么了吗？”

    郁鸣夜没答，先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轻声说：“我知道的，我爸和舅舅这几天一直在搞这个，神神秘秘的，后来舅舅他说漏嘴了，我才知道这件事。”

    几天时间想要完整制作出一张全新的地图，难度非常大。

    好在宋笛所在的伊甸开发组提供了很多的技术支持。

    三天时间，包括圣城在内的其他城镇直接挪用伊甸现有的地图，并在那些地图的基础上进一步改建，看似简单的工作，实际上工作量浩大无比。

    而隐藏副本中的所有内容，则全部由宋笛一人完成。

    别看宋笛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咋咋呼呼，颇不靠谱，实际上也是个业内顶尖的技术大佬。

    宋笛这几天被郁暻押着不眠不休地加班，一个人独立完成了本该是一个部门一个月的工作量，简直苦不堪言。

    用他本人的话说，他对郁暻二十几年的憧憬和敬爱，都在这三天里消磨殆尽了。

    没有爱了，友尽。

    艾薇听完，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

    宋笛是个搞笑的，光是听着，她都能想象出他那张表情丰富的脸。

    “还有，”郁鸣夜说，“刚才肖叔叔发消息说，联合特查组点名要你我，还有我爸过去配合调查。”

    艾薇松开怀抱，看向他。

    联合特查组。

    这个名字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印象。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她小时候曾看到过的联盟公告里，经过联合特查组的调查，公开宣判艾薇为联盟特级战犯，并详细罗列出了她所有的罪状。

    这回他们重新来过，没想到再次遇上了这么个大坎儿。

    然而艾薇和郁鸣夜脸上却并没有刘副院长和罗教官的担忧和凝重，两人相视一笑。

    艾薇笑道：“没想到大鱼这么快就上钩了。老爹干得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