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两人目光呆滞地面面相觑了半天。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点什么才好。

    艾薇忽然觉得, 这个世界未免有点过于玄幻了。

    全联盟数百亿的人口，数百亿分之一的概率都能被他们撞上, 还有这比更玄幻的事情了吗？

    绝对没有了。

    沉默良久后, 郁鸣夜默默问道：“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艾薇想也没想就答道：“是巧合就有鬼了。”

    她绝对不会将这种事情简单归结于“巧合”二字。

    她甩甩脑袋，整理了一下突然涌进脑子里的大量信息。

    曾经她以为老爹救下她，完全是出于巧合。

    现在看来, 不一定了。

    曾经她以为老爹将她带在身边，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子在乱世生活艰难。

    现在看来，也不一定了。

    他们的相遇绝不仅仅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或许当时的老爹, 正是因为知道“艾薇”的身份，才收养了她。

    也正是因此, 他为她取名艾薇。

    艾薇抿唇沉思, 喃喃自语道：“可惜现在的他并不认识我。就算我们现在直接去问他, 恐怕他也回答不上来任何问题。”

    不对。

    在考虑这些问题之前, 他们难道不应该先弄清楚郑司明——郁暻他为什么还活着吗？

    艾薇之前听肖正海提过一嘴, 说郁鸣夜的爸爸在很多年之前就过世了。

    他爸爸曾经是远征军的一名上校，年轻有为, 实力卓绝。

    然而某次军事行动中出了意外, 郁上校为救同僚壮烈牺牲了。

    难怪郁鸣夜刚才认出他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质疑这人的身份。

    一个已经过世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 换作是谁都得凌乱一阵吧。

    “郁哥！艾薇姐！”小方从远处小跑着过来, 跑到他们两三米外小心翼翼地停下来, “没打扰你们吧？”

    艾薇偏头：“怎么了？”

    小方：“那个……郑大哥说可以出发了，让我过来叫你们回去。”

    艾薇点头：“知道了。”

    小方在原地犹豫一下, 小眼神往郁鸣夜脸上飘了飘, 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艾薇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方低头绞着双手十指, 犹豫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郁哥……之前，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肯定早就没命了。那个……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报答你的！”

    艾薇瞄了一眼郁鸣夜。

    他似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也并不想要小方任何的回报。

    他简略地回应道：“不必了。”

    小方怕他不信，连忙重复强调了一遍：“真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艾薇适时出声道：“好的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了解郁鸣夜，当时他出手救人完全是出于道德感的影响，举手之劳而已，他根本没考虑过小方报不报答，也根本不需要他报答。

    但她同样也理解小方的心情。

    有的人施恩不图回报，但对于被施恩者来说，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不远处的飞行器。

    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管老爹当初救她、养育她、培养她的目的是什么，他给了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应当感谢老爹的。

    上辈子没机会了，将恩情回报给这辈子的老爹，勉强也算是殊途同归。

    艾薇握住郁鸣夜的手：“走吧。”

    疏导从始至终就没断过。

    几个小时不见，艾薇敏锐地感觉到他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过得颇为艰难，对精神的消耗很大。

    两人慢慢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艾薇趁机问道：“你被黑雾拖下去之后，后来是怎么脱身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郁鸣夜将五指从她的指缝穿过，紧紧握住。

    源源不断的精神力流入他的身体里，很快就抚平了他焦虑难平的心绪。

    他呼出一口气，低声答道：“我被黑雾拖下去之后，往下大概掉了几千米吧，就到了石道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从门里出来，我就到了这里。当时我受了点伤，血腥气吸引来了周边的丧尸，于是我就一直在移动，想甩开它们。”

    艾薇注意到他肩膀上隐隐透出一块血迹。

    她抬手将他的衣领子翻开，看到他的肩膀和手臂上被简单包扎过，但处理得并不仔细，刚才剧烈的打斗间，伤口又渗出了血，猩红的血色将素色的布条都沁透了。

    艾薇看得有些心疼：“先上车吧，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郁鸣夜乖巧点头：“好。”

    ……

    趁着艾薇和郁鸣夜不在，郑司明……郁暻勉强定了定心神。

    他实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儿子。

    他们父子俩好多年没见了，他“死”后，他们便彻底断了联系，再也没见过面。

    但他一直有在暗中悄悄关注着他们母子俩。

    记得他上一次回首都星，大概还是两年半前。

    那时候从别处旁敲侧击地打听到郁鸣夜考进了东大特战学院，也走上了一条跟他当年一样的路。

    算算时间，他现在才大三吧？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跟艾薇又是什么关系？

    怀着各种各样的疑问，他跟小方小圆他们旁敲侧击地各问了一遍。

    结果，他得到了几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按照小方的说法，他说这两个人似乎是对立的关系。

    郁鸣夜好像是要将她绑架去迷雾之都。

    为了证实他的猜测，小方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肯定是那种关系，我当时还听到??x?郁哥说小姐姐是他的人质呢！千真万确！”

    郁暻：“……？”

    绑架？人质？

    他儿子为什么想不开改行去当绑匪了？

    结果小圆那边又是另一套说法。

    “他们？应该是远征军里的战友吧！他们俩身手那么好，枪法也那么好，艾薇姐还会开星舰，肯定是远征军的人啊！当时星舰时失控的时候我还听到她跟远征军的人联络呢！”

    郁暻：“……？？？”

    他们进远征军了？

    远征军现在都没有年龄限制了吗？？

    郁暻越听越凌乱。

    总觉得哪个答案都不是那么靠谱。

    问了一圈，无功而返。

    结果一扭头，他看到两人手牵着手，十指交握，十分亲昵地走过来。

    郁暻愕然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半晌，他拧眉看向艾薇。

    ……

    飞行器发动引擎。

    后车门打开，艾薇和郁鸣夜正要上车，郁暻忽然出声拦了一句：“小夜，你到前面来坐。”

    郁鸣夜默然瞥了他一眼。

    没动。

    艾薇偏头说道：“他坐后面吧，我还得给他包扎呢。”

    “他受伤了？”郁暻紧张地问了句。

    艾薇答：“嗯，正渗血呢。”

    两人坐进了后座，艾薇翻了翻装备包，拧眉道：“纱布和伤药都没有？”

    他们这个装备包是从那五个人身上顺走的，除了弹药是郁暻拿来的之外，里面只有一些压缩食物和零碎的小工具。

    郁暻立刻说：“我知道附近有医院，我去拿吧。”

    郁鸣夜平静答：“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这生疏冷漠的语气令郁暻不由自主地闭上嘴。

    他的视线透过后视镜，对上郁鸣夜的双眼。

    他悄无声息地暗叹一声。

    飞行器升空之后，直奔最近的医院。

    夜色渐深。

    头顶乌云遮蔽了星光与月色，令四周格外的旷寂幽暗。

    未免引起周围丧尸们的注意，郁暻没有打开车灯，直接摸黑驾驶。

    光线实在太暗，很多时候他们距离障碍物不到五米，被飞行器自身的雷达检测到，他们才发现障碍物的存在，然后匆匆减速转弯。

    艰难又惊险地穿过一整片建筑群后，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医院。

    飞行器在医院楼顶落下来。

    郁鸣夜推门而出：“我去去就回。”

    郁暻跟着推开驾驶座的门，低声叫住他：“你疯了？你现在伤口的血气会引来丧尸的。你回去，我去拿伤药。”

    郁鸣夜没管他，自顾自地顺着天台的楼梯往下走。

    郁暻磨了磨牙，没办法，只好跟着他一起下去。

    艾薇靠在车门边目送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

    小圆从她身侧的车窗探出头，有点犹豫地问：“艾薇姐，你不会也要跟他们一起下去吧？”

    艾薇手中摆弄着刚才从装备包里摸出来的一根烟，淡淡道：“我不走，我留在这。”

    小圆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有点担心他们俩：“医院里估计人不少吧？万一下面都是丧尸咋办……”

    艾薇无所谓地笑笑：“放心吧，没有他们俩搞不定的情况。”

    这俩基本算是她所有认识的人里最强的两个人了。

    更别说他们两个现在还属于同一阵营，要是真的遇上什么危险，他们两人强强联手，就是S级哨兵级别的丧尸来了，估计也得给他们乖乖跪下。

    她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她担心的是……

    艾薇摆弄着烟，拿到鼻尖嗅了嗅。

    浓烈干涩的烟草味扑鼻而来，令她有些难受地咳了一下。

    她没有烟瘾，稍微会抽一点，跟喝酒的目的一样，只是为了提神醒脑。

    有些人觉得烟草和酒精容易麻醉人的理智和意识，艾薇倒觉得这两种东西对她来说反倒有种刺激精神的功效。

    她担心的是——老爹怕是真的不信任她了。

    之前他毫不犹豫将枪口对准她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她当时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手指摁住了扳机，只消再用一丁点的力，那一枪就开出去了。

    他是真的想开那一枪。

    他是真的怀疑她了。

    她捏住烟卷，神色复杂地望向远方。

    天空中，乌云一点点飘动，月光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曾经，她觉得没必要去博取老爹的信任，以老爹多疑的性格，他基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

    只要他们利害一致，有着相同的目标，就可以顺利合作。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老爹真的在怀疑她了。

    这势必会给他们之后的合作造成极大的障碍和不确定性。

    万一将来他们合作到一半，她身上又冒出什么出乎她自己意料的疑点，老爹很可能真的就直接一枪崩了她。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必须得给自己增加一些筹码。

    她得给自己创造一道护身符，至少得牵制住老爹，让他无法轻易对她下杀手。

    想到这里，艾薇面无表情地将五指收紧。

    烟卷被她无意识地掰断，露出里面细碎的烟草，掉了一地。

    小圆看着她手里那根烟的惨状，默默将脑袋缩回了车里。

    ……

    医院走廊上，腐败的腥臭味与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交织在一起，生成了一种全新的堪比生化武器的恶臭。

    哨兵五感敏锐，一丁点的气味也能被他们的感官放大无数倍。

    这一路上，拜此所赐，他们行进得格外艰难。

    好在他们目标明确，下了楼就直奔医院的手术室。

    郁鸣夜屏住呼吸直奔手术室旁边的器材药品储藏室，很快就找到了足够多的纱布和各类药品。

    他飞快扫了一眼，止血的、止痛的、消炎的、麻醉的，各种药品他直接扫荡般的都各拿了好几瓶，统统往包里一塞，然后他快速折返。

    郁暻就靠在走廊的墙边替他放风。

    医院里的丧尸似乎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走廊上空荡荡的。

    他蹭了蹭鼻尖，想将充斥鼻腔的腐臭味擦去。

    见郁鸣夜出来，他叫住他：“小夜，你等等。爸爸有话想问你。”

    郁鸣夜停下脚步。

    各种臭味刺激得他忍不住皱眉道：“有什么事出去再说不行吗？”

    他根本不想在这里多留哪怕一分钟。

    郁暻没动，沉声道：“出去就不太方便说了，必须现在。有些话……最好还是不要当着那个小姑娘的面问。”

    郁鸣夜闻声看向他的眼睛。

    半晌，他问道：“你想问什么？”

    郁暻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郁鸣夜挑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郁暻一时也有点说不清，只能模棱两可道：“她……她的身份可能有问题。你最好别太信任她——”

    郁鸣夜打断他，笃定道：“我相信她。”

    郁暻无奈地喊道：“小夜！”

    郁鸣夜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我相信她。她是我的向导。她是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

    郁暻闻言，不由怔住，不敢置信道：“你们……刻印了？”

    闻言，郁鸣夜没有回答，只是朝他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无声胜有声。不答胜有答。

    郁暻：“！”

    ……

    郁暻受到了冲击。

    冲击一方面来自于儿子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跟向导刻印了。

    另一方面来自于他刻印的对象。

    艾薇，这么一个心眼多如筛子、还撒谎不眨眼的小姑娘，而且还很有可能存在立场问题，这样的人居然是他儿子的结合向导。

    郁暻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他恍恍惚惚地跟着郁鸣夜回到了天台上。

    艾薇正翘着脚靠坐在副驾驶上，抬眸看见他们回来，她声音无比清脆地朝郁暻喊了一声：“爸！你回来啦！”

    父子俩的脚步同时一顿。

    郁暻：“！！”

    郁暻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退半步，惊恐道：“你喊我什么？”

    艾薇眨巴眼，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你是鸣夜的爸爸，当然也就是我的爸爸啊！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我喊公公？”

    郁鸣夜一怔，随即猜测到了她的用意，偏头露出了然的笑意。

    公公！？

    事情明显有些超出郁暻预设的心理防线，他磕磕巴巴道：“你别忽悠我！你们俩还没到联盟法定的结婚年龄吧！怎么就公公了？你别乱喊！”

    艾薇眨巴眼，无辜地说道：“爸！你说什么呢？我都二十八了。再说了，我和鸣夜孩子都有了啊！我还有你孙子的照片呢！你要不要看看？”

    郁暻信念崩塌了：“！！！”

    什么！！

    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艾薇：想不到吧！你都当爷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