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艾薇”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郁鸣夜。

    “她”打算利用第十七星球上非常不稳定的生态环境, 为他制造一次逃脱的机会。

    梦中的场景变换速度很快。

    一转眼便从地下隔离室到了星舰上。

    白塔的运输机从到达第十七星球后便脱离大部队，独自朝极南的南十字星岛飞去。

    这是一次秘密转移, 因此负责这次押运的人并不多, 只有驾驶员和“艾薇”两个人。

    运输机内除了郁鸣夜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的珍贵的实验样本。

    运输机飞越雪原，飞向建在南十字星岛深处的基地。

    “——南十字星岛上十月份已经进入了暴雪期, 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暴风雪，气象设备也很难完全提前准确预估。运输机虽然有抗风暴的能力, 但是能抵抗的风力不能高于6级。一旦超过就容易造成运输机部件失能损坏。”

    “——很巧，今天的南十字星岛上, 正好会刮起一场将近6级的暴风雪。”

    暴风雪来临之际，运输机的驾驶员按照规定联络白塔高层, 报告了突然遭遇暴风雪的情况。

    白塔方面很快给出回应, 让他们见机行事。

    如果风暴持续变强, 就先找地方降落, 等风暴过去再说。

    眼看风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驾驶员斟酌情况，决定还是暂避一下。

    不过, 南十字星岛上的暴风雪至少要持续三天才会结束。

    “不行, 三天太久了。”

    “艾薇”拒绝了驾驶员的决定, 说：“你知道这运输机上的样本有多珍贵吗？它们必须要立刻送到基地去。三天耽搁下来, 损失你担待得起吗？”

    “她”强硬地命令驾驶员必须赶在暴风雪加剧之前飞越暴风带。

    不得已, 驾??x?驶员只能听从她的指令。

    运输机一头扎进了暴风带里。

    结果自然不出“艾薇”所料, 暴风带内的暴风雪强度甚至远超预估，强大的风力直接搅得运输机的发动机停摆爆炸。

    运输机完全失控, 被动地被狂风吹得疯狂摇摆。

    天旋地转中, 朝着不远处的雪山摇摇晃晃俯冲而去。

    万幸的是, 此时运输机的飞行高度很低，而雪山的高度又恰到好处地弥补了高度差。

    飞机轰然砸在厚厚的雪地上，随后在平缓的雪地上滑出了长长一段距离。

    驾驶员在落地的瞬间被惯性产生的力道带起，头重重撞在驾驶舱内变形的舱板上，晕厥过去。

    “艾薇”的情况稍好一些。

    运输机在撞击地面的时候几乎支离破碎，“艾薇”被甩出了机舱，掉进了雪堆里。

    “她”短暂昏迷了十几分钟才醒过来。

    从雪地里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运输机旁。

    运输机的机头和机尾几乎碎了大半，只有中间的机舱还算相对完整。

    “她”使劲打开扭曲变形的舱门，进去检查郁鸣夜的情况。

    郁鸣夜在出发之前，被白塔的工作人员注射了强制睡眠剂，此刻依然安然沉睡在医疗舱内。

    医疗舱完好无损。

    “艾薇”刚走到舱边，郁鸣夜便睁开了眼。

    “她”打开了医疗舱舱门，替他解开脖子和身体、四肢上的桎梏。

    郁鸣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所有禁锢的东西全数解开，他沉默地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果然如“她”所说，他重获了自由。

    “艾薇”将一个新光脑递过去：“运输机降落的地点不太好，最近的村庄可能有点远，不过不迷路的话，走上一两天应该能到。以你的体力应该没问题。”

    “她”说完，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你帮我个忙。把驾驶舱里的那个人搬过来，放到医疗舱里。”

    郁鸣夜沉默地看她一眼，没说话，却依言走向了驾驶舱。

    没多久，他就直接扛着昏迷的驾驶员走过来，丢进医疗舱里。

    医疗舱检测到舱内有人受伤，立即启动了诊疗进程。

    “艾薇”确认驾驶员的伤势不严重，松了一口气。

    一扭头，发现郁鸣夜还在，“她”微讶地说道：“你可以离开了。再拖下去，白塔的救援队可能会过来。”

    郁鸣夜走到舱门边，侧身看着外面肆虐的暴风雪。

    这种天气，救援队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至少要等到暴风雪减弱后才能过来。

    对他来说，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当即他便推开舱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外头“呜呜”的风啸声，和冰雹砸在机舱上的钝响。

    “艾薇”轻叹一声，靠着医疗舱坐下来。

    “她”沉默地挽起裤脚，露出了腿上血淋淋的伤口。

    这是之前被甩出机舱时，被机头解体的铁板割出来的伤。而且不仅仅是割伤，脚踝骨估计也有一定程度的错位。

    “嘶……”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用医疗舱备用的药剂和纱布给自己做了简易的处理。

    骨头错位自己处理不了，“她”只能小心地调整姿势，不让脚上伤势加剧。

    机舱内的恒温设备损坏，机舱内的温度开始飞速下降。

    寒气从机舱外寻了个缝隙便钻进来，无孔不入。

    “艾薇”被冻得发抖，只能缩起身体，一边用力用手摩擦手臂生热，一边裹紧身上衣服。

    然而没多久，被关上的舱门再次被打开了。

    “艾薇”诧异抬眸：“你为什么回来了？”

    郁鸣夜去而复返。

    他站在舱门边看向“她”单薄的身体。

    机舱内的医疗舱只有一个，给驾驶员用的话，“她”留下来就只能等死。

    严重的失温不出三个小时就能杀死“她”。

    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救他。

    即使这个时候，“她”也丝毫没有开口向他求救的意思。

    ……为什么？

    “我带你一起走。”郁鸣夜说。

    “她”愣住了。

    然而“她”久久没动。

    半晌，“她”缓缓摇头：“我走不了了，我腿上受伤了，跟不上你的。”

    郁鸣夜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小腿观察了一下。

    腿上的割伤已经止住了，但是脚踝上的关节错位还没处理。

    他没说话，直接上手握住“她”的脚，动作熟练地将关节复位。

    骤然的剧痛令“她”不禁闷哼一声。

    “我背你。”郁鸣夜没什么废话，也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握住“她”的半边手臂，一个旋身，就利落地将“她”甩上了后背。

    动作流畅得仿佛在背麻袋。

    “艾薇”：“……”

    郁鸣夜走路的速度很快，在厚厚的雪地上也能如履平地。

    为了避开搜救队，他们必须绕开救援队可能会来的路线走，从雪坡另一侧较为陡峭的路线下山，然后在赶到数十公里外的村庄。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艾薇”腿上的伤势引发炎症，导致高烧不退。

    “她”靠在郁鸣夜的背上时醒时睡，昏昏沉沉的。

    直到某次午后，“她”醒过来，发现郁鸣夜越走越慢，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处积雪堆成的悬崖。

    “她”惊叫出声：“快停下！前面是悬崖！”

    闻言郁鸣夜立刻停下了脚步。

    “艾薇”惊魂未定，喘息了片刻，正想问他这是在干什么，随即反应过来。

    “她”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郁鸣夜缓慢地点了点头。

    “艾薇”了然。

    雪盲症。

    长时间待在雪地里，洁白的雪面上反射的紫外线会对眼角膜和结膜上皮造成很大的伤害。

    轻则红肿充血、畏光、疼痛，重则会引发短暂失明甚至是永久失明。

    普通人面对雪盲症尚且毫无招架之力，更何况是五感更为敏感的哨兵。

    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还有比这更绝望的组合了吗？

    郁鸣夜停下脚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继续不管不顾地向前走，恐怕他们两个都得死。

    然而这个时候，微暖的掌心忽然覆上了他的眼皮。

    “艾薇”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来当你的眼睛。”

    于是，郁鸣夜重新迈开了脚步。

    “她”来当他的眼睛，他来当她的双脚。

    他在“她”的指挥下，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下走。

    原本他一个人一天一夜就能走到的距离，一整天过去，才不过行进到三分之一。

    可郁鸣夜片刻也不敢停下来。

    周围没有任何可以供他们暂时歇脚休息的地方。

    而此时，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他拧着眉将她的身体往上背，然后扭头对“她”说：“别睡。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艾薇”模糊地“唔”了一声：“好……”

    郁鸣夜强迫性地让“她”保持清醒，飞快道：“你说点什么吧，别一声不吭的。”

    “艾薇”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其实我本来，不想来这里的。”

    郁鸣夜随口接了一句：“什么？”

    “艾薇”哑着嗓音，对他说了哥哥和父母在第十七星球遇到意外过世的事。

    暴风雪渐歇。

    雪地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她时断时续的说话声。

    他们花了几乎整整三天，才走出那片雪区。

    在郁鸣夜体力彻底透支前，他们终于幸运地被当地村民救起。

    “郁鸣夜……我们得救了……”“艾薇”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郁鸣夜再也坚持不住了，脱力地整个人往前栽倒过去。

    两人满身是伤，被好心的村民带回了村子。

    先前重伤的是“艾薇”，此时郁鸣夜反倒成了伤势较重的那一个。

    他的手上脚上严重冻伤，雪盲症也导致了感染，差点休克。

    “艾薇”衣不解带地在旁照顾了他一整天，直到临近傍晚，天边传来飞行器靠近的声响。

    救援队到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郁鸣夜的存在！

    “艾薇”没多想，直接转身冲出了房间，拖着伤腿用最快的速度跑向救援队的方向。

    果不其然，救援队里立刻发现了“她”的存在。

    救援队的人将她救上了飞行器，问道：“附近还有其他人吗？”

    “艾薇”摇头：“没有了，只有我。你们去过坠机的地方了？”

    “是。郁鸣夜失踪了。”

    “她”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我知道，坠机的时候他就醒了。他把我打晕之后，第一时间逃走了。算算他的脚程，很可能早就离开这座岛了。”

    救援队员丝毫没怀疑她的话。

    飞行器不断升空，在“艾薇”的示意下，重新朝着坠机的地点飞去。

    而“她”则偏过头，在飞行器调转方向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向地面村庄俯视一眼。

    白雪茫茫，冰封数百里。

    小小的村庄在雪原与松林的映衬下，很快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下一秒，艾薇骤然睁开眼睛。

    醒了。

    她发现自己此刻与梦里的“艾薇”一样，身在飞行器里，身边坐着??x?的却是当时被“她”丢在村庄里的人。

    艾薇默默对上郁鸣夜投来的目光。

    她：“……………………”

    这……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