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Chapter180. 车祸
等我醒来,已经过了很久,因为窗外的树丛变得低矮,高耸如尖塔的云杉上的积雪和浓得化不开的寒气消弭无几,风不再凌冽,雨水雾蒙蒙的,像是一层清透的薄纱。
“醒了?”我只是睁开眼睛,弗拉基米尔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泛着长时间没有说话的低涩。
我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样好,没有纷繁杂乱的梦境,和乱七八糟的困乏,老实说,我睡得很好,一觉醒来疲倦不见踪影。
“嗯。”我活动着手腕、脖颈,雨势小了许多,我向外看,发现后视镜里跟着几辆一模一样的车型,我定睛一看,是巴甫契特的卫队。
看来从圣奥茨特起,这些安全保障人员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当然,他们要对弗拉基米尔的安全负责,我顺便享受到这项福利。
微微眯起眼睛,我扒在车窗边缘,头枕在手背上,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只有暖风口一刻不停地呼出热气。
突然,安宁闲适到不真实的意外来临,身后突然出现轮胎摩擦柏油路面刺耳的噪音。
“弗洛夏,坐好!”弗拉基米尔不停地看着后视镜,他的语气带着难言的紧绷,一改松散的姿态。
随着弗拉基米尔几乎将油门踩到底,车子仿佛装上火焰推进器,我急忙坐直,身体迅速被向后压。我慌张地向四处乱看,一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注意力再次聚焦到小小的后视镜上。
几辆大体格的坦克越野车从岔路里一辆接一辆急速涌出来,横冲直撞,无视后面的护卫车辆,径直插进车流之中,一时间,喇叭声,急刹橡胶刮擦沥青路面,最后几台车与后方卫队的车撞成一团。
他们将安全保障车队堵住,与我们隔绝开,最前面的越野车正在牢牢追在我们后面。
谁都能看出这不是一起意外,弗拉基米尔换挡,彻底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发疯了地爆冲,像是一头猛兽贴地飞行。
我眼睁睁地看着后方的车辆跟着冲上来,无限朝我们逼近。速度到达极限,车辆开始颤动,仿佛即将散架,我感觉自己正冲向漫天遍野的绿色,雨水搅乱了事物的边缘,混乱的色块在瞳孔中飞速飘逸,我有点想吐。
“这些肮脏的老鼠!”弗拉基米尔的手臂紧紧握住方向盘,这是唯一能够控制住这辆钢铁庞然大物的钥匙,他低声咒骂,一年前刚刚得到驾照的他不过是新手司机。
怎么办?怎么办?!
我抓紧身下的座椅,手指几乎陷进去,我不得不调整吸气频率,因为我不自觉忘记呼吸,胸腔传来难忍地胀痛。
弗拉基米尔知道这样不是办法,雾气从上空往下移,树林影影绰绰,密布深绿色的陷阱,他的脸上阴云密布,想把后面那群人碎尸万段的狠厉。我很佩服他竟然还能说话,我紧紧咬住嘴唇,感觉一张口就要吐出来。
速度太快了,树林变得可怖,锋利地能划破一切,如果方向有一点偏移,我们就会冲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砰——”侧后方传来剧烈撞击,我被一股力气牵扯向左边,车子失控打滑向路旁的栏杆冲去,眼前的世界在飞快旋转,植被丰茂是绿色的沼泽,张开血盘大口想吞没全部。
翻转摇晃的视野让我更加头晕目眩,安全带狠狠地勒住,把我从两脚腾空拉回原地,我感觉内脏都被挤压出来。雨水使摩擦降低,车子很难停下,直到撞上护栏前,一只手伸出来横在了我的胸前。
“弗洛夏!”
“弗洛夏······”
“弗洛夏!快醒醒!”
强烈的耳鸣让我处于一种微妙的寂静中,大脑嗡嗡作响,忽然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混合进来,我睁开眼睛,视线一阵模糊,弗拉基米尔解开了安全带,他伏在我前方,对着我的胳膊、脖子捏捏按按。
“我没事,没有受伤。”我晃晃头,丢开昏昏沉沉的眩晕感,我看他额角隐隐一层汗,“你呢?你伤到哪里吗?”
弗拉基米尔长舒一口气,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没什么大事。”他迅速坐回去,车窗上是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雨水聚集成溪流,但好歹没有破碎,不然我的身体会出现数不清的伤口,我们毫发无伤,像一场美妙的奇迹。
然而撞击我们的车辆没有好到哪里去,被反作用力推向对面森林边缘的土坡,车尾高高翘起。
弗拉基米尔一脸严肃,他频繁地尝试重新打火,不见轻松的神色。果然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对面的车辆忽然上下来两三个人,将近两米高的大块头,肌肉鼓鼓得像是要撑爆黑色外套,他们全副武装,带着头套根本看不清样貌。
好消息是他们没有携带致命性武器,除了卫队,弗拉基米尔本人没有威胁性,看来他们打算活捉他,以及也许安全保障人员已经缠住了其余绑匪,暂时没有其他车追上来。
“好了吗?好了吗?”那群人正在逼近,距离车只剩五六米了,心脏嘭嘭蹦到嗓子眼,我大概撞成脑震荡,无时无刻不觉得恶心。
比起我的焦躁,弗拉基米尔镇静多了,他甚至全程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而愤怒和厌恶就没有从他脸上消失过,如果现在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弗拉基米尔看上去会下车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全部枪qiang决。
“怪兽可以的。”弗拉基米尔沉着地一遍遍打火,他给这辆车取了个威武霸气的昵称,他冷静自若的神态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我,我也聚精会神地等待。
我屏住呼吸暗暗祈祷,雨水轻柔地飘落,在喘气声都紧张得颤抖时,低沉的轰鸣驱离静谧,没等车子完全发动,弗拉基米尔一脚油门,危险与窒息般的煎熬暂时离去。
“呼——”
嘴巴里满是焦虑衍生的干涩,我舔舔嘴唇,轻轻摇下车窗,爬满裂纹的玻璃窗后是漫天细雨,深呼吸进行到一半,一只黑色的物体从眼前划出弧线掉到窗外。
“我的位置信息被泄露了,这会暴露我们。”弗拉基米尔解释他为什么把手机丢掉,留着或许威胁会比救援更早到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喀挞——咔哒——”引擎传来巨大的回响,好像要爆炸起火,车身不自然地摇晃,我惊疑不定地看向弗拉基米尔,他是能带我摆脱困境的救世主。
但车况并不是人力可以干预,在回火后的爆缸声中,“怪兽”倒下了,哪怕是弗拉基米尔依旧无力回天。车子熄火,抛锚在看不见尽头的森林外围,我们不得不弃车。
刚下车,我就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沥青路面,雨水将我包裹起来,我埋着头,树林里充满湿润气息,蕨类,苔藓和清新的潮气弥漫在微微发抖的皮肤上。
弗拉基米尔绕过车尾,靠着车门微微喘气,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左手搭在腰间面无表情。“我们得走了。”弗拉基米尔没给我思考的时间,他牵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起来,我能听见他比平时略显粗重的呼吸。
经过车尾我才看见被撞出的凹陷,像是经历了灾难与暴力袭击,车身变形得可怕,后车厢几乎压缩成一半,轮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多次猛刹和爆冲让花纹所剩无几,就算引擎不故障,车子也跑不了多久。
弗拉基米尔拉着我,走上森林延伸出的土壤,雨水柔和得仿佛雾气,寒冷丝丝密密降落下来。
精美的妆容早就花了,每一根发丝都尽心打理过的长发也湿漉漉的,软底鞋踩进泥泞的水洼,冰凉的水灌进来,我冻得直哆嗦。
像是一场漫长的森林沐浴,我们走到路边,立了一根木桩,木头腐朽不堪,挂着锈迹斑斑的路牌,湿度这般大,金属很难不生锈。
“三公里外有一个小镇,我们去那。”字迹模糊不清,弗拉基米尔眯起眼睛看,在寒冷中显得无动于衷。
我怀疑他不怕冷,可他的手指十分冰凉,好像血液都失去了温度。
我扬起脖子,念出那几个大写的字母:“库夫···库夫怀尔德。”朦胧的水汽落进眼珠,睫毛上是雾蒙蒙的冰凉。三公里外的是库夫怀尔德小镇,我抹了一把脸,感觉潮湿的空气源源不竭,很难让人呼吸。
库夫怀尔德是一座小城镇,漫长的时光中一直籍籍无名,直到近几年的旅游让它稍微有些名气,不过总体而言开发程度并不高,热度一直很低,有关这座小城的新闻寥寥无几。我还是不久前练琴的休息时间,从舒宾太太收集的报纸一角上看过关于它的观光指南。
我大口喘息,努力跟上弗拉基米尔的步伐,接连不断的打击让我想绝望的哀嚎。“你知道是谁做了这种事吗?”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总是不断发生这种事,有人觊觎我这条不值钱的小命,我舌尖抵住上腭,牙齿打颤的声音才不明显。
雨雾里,弗拉基米尔的侧脸平静地吓人。“不过是一群卑劣的小人,躲在臭水沟里······”他用一种恨不得碎尸万段的语气,将那些人视若敝屣,踩在脚底都觉得厌弃。
他的脸上我找不到一丝惊慌失措,或是无助恐惧,似乎这种危险他已经经历了许多次,除了厌烦,其他早习惯了。
“别害怕,弗洛夏,我们会平安无事的。”弗拉基米尔是如此确信,就好像那是铁板钉钉的现实,必然会发生。我感受到他的安慰,虽然很不熟练。
弗拉基米尔能顺利长大,活到今天数次化险为夷,他的经验相当丰富,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我相信你。”以及你的好运气。
树木腐朽枯死在路旁,弗拉基米尔懒得绕路,抱起我的腰一步跨过去,我发出痛苦的低吟,肋骨下的淤伤被安全带压迫,现在更疼了。
“你还坚持得住吗?”不得不承认我成为了弗拉基米尔的累赘,他深蓝的眼睛有种潮湿的凉意,但你却感觉那是温暖的。
我抹掉头上的冷汗,手指在腰腹间擦了擦。“我没事,我们快走吧。”纱裙不再仙气飘飘,而是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密不透风。
弗拉基米尔阴郁地看了我一眼,似乎看透了我的谎言,这让他比被袭击更难忍受。
敏锐的家伙,我叹服他的超能力,我的任何隐瞒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寂静而偏僻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可能是卫队阻拦了全部袭击者,但森林中小路很多,他们一时无法判断具体方位。
雨不知不觉中停了,漫山遍野的薄雾从山顶降落,绿色变得浓重,筑起压迫视觉屏障的边界线。
阳光从厚实的云层里洒落光线,穿过云海,散落进阴翳的被雾笼罩的山涧峡谷。
翻过最后一段斑驳的石子路,我的鞋子即将报废,终于看到了缠绕藤蔓与粗壮茎叶的路牌。阳光正好照亮了牌子,上面写着小镇的名字。
库夫怀尔德。
“现在可以放轻松一些,当我们进入城镇,人群会成为很好的掩护。”弗拉基米尔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我看到他不再神情戒备,语气也多了些轻描淡写,有些随意。
我的神经终于松懈,我不断地点头,只顾着小声喘气。阳光让无处不在的水汽蒸发,我握着弗拉基米尔的手,也暖和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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