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Chapter173. 希望(一)
翻开夜幕,海绵起伏停歇,雪覆盖的群山,寒气如暮霭在黄昏消散,像进入了深邃的白色里,蓝色水波形成湍流涌入峡谷。
百里之外的黑沙滩,当金色的朝阳被埋没时,又是一层巨浪,晨光跃升,那不太明亮的火焰燃不尽冰层,阳光失温,感受着凝固的痛苦。
清晨,沃亚伯特维尔还像进入海底般沉静,尤拉已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驼着背从床上滚下来,他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他困倦极了,眼皮像是被融化的金属浇灌,牢牢烫在一起。
十分钟后,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出现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丝绸睡衣外套一件长及脚踝的绒面大衣,尤拉摇摇晃晃,眼睛半眯,险些被地毯绊倒,他这才将眼睛睁大了些。
直到两天前安德廖沙重返圣奥茨特,尤拉才终于在那晚的派对索菲亚身边堵到了安德廖沙,他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模样笑着与尤拉打招呼,除了一直醉醺醺的,尤拉像以前一样陪着他纵情玩乐,接下来的两天,尤拉没有看到清醒的安德廖沙。
走到一扇门前,尤拉随意地敲了敲门,他也不等回应就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安德···快起床···说好了去滑雪···”他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只觉得疲倦如同铁锹有节奏地凿在太阳穴上。
尤拉改变方向,正打算扑进沙发中时,才发现阿纳斯塔西娅好整以暇,用一种看待使人感到困扰的轻蔑打量着他。
“尤拉,假设你明白你看上去像是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对吗?”阿纳斯塔西娅打量着尤拉皱皱巴巴的丝质睡衣,这么多年了尤拉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阿纳斯塔西娅可非常有资格这么说,她上身剪裁挺廓的黑色缎面西装,抽褶下摆衔接珍珠色短裙,真丝绡宛如流淌的月色从黑夜滑落,荡漾在她笔直修长的腿上。
尤拉皱皱眉,不以为意地跳上沙发,弯起双腿蜷成一团,他还特意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阿纳斯塔西娅。
“拜托,阿纳斯塔西娅,你十七岁,不是三十七岁,用这种口气说话我会以为你是我妈妈。”睡眠不足的尤拉耐心也濒临枯竭,他的声音里是筋疲力尽的烦躁。
但即使是尤拉,也不得不承认阿纳斯塔西娅很美,尤其是她看起来像是经过了数个小时的全身护理悉心装扮,要知道,昨晚他们分别时很晚,他很怀疑阿纳斯塔西娅根本没有睡。
阿纳斯塔西娅不满地轻哼一声,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阿纳斯塔西娅也从尤拉一条缝隙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艳,她决定原谅尤拉的口无遮拦。
寂静重新升空,安静在滞涩的空气中发酵,卧室里没有一丝动静,尤拉的睡意被压抑的气氛吓跑。
“他醒了吗?”尤拉的困倦丝毫没有缓解,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软和的靠枕里传出来。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动,她维持这个姿势让自己沉浸在手中的画册上,她专注地看着。当她来到安德廖沙的房间时,他还没有睡,那是多久之前呢?她翻看着同一本画册,反反复复,平静地陪伴在一墙之隔的他。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阿纳斯塔西娅不觉得枯燥,反而,她感到一种安宁,她没有失去安德廖沙,现在只要她保持足够耐心,以前的安德廖沙终究会原谅他们,她有信心,因为他们都在这里,安德无处可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安德廖沙有多么温柔。
“你太明显了。”尤拉仿佛是再也受不了那种难耐的窒息感,他翻身坐起来,冷静地说,他瞟过阿纳斯塔西娅平静面容下的喜悦,仿佛感情一旦出笼,就再也控制不住。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尤拉,那大约是爱情,他看到阿纳斯塔西娅脸颊上的茜色,以及贸然单独出现在这里,尤拉感觉她正在一个个打破曾经严格遵守的规则,尤拉还以为不管别人如何,阿纳斯塔西娅会成为特例。
“什么?”阿纳斯塔西娅头也没抬。
尤拉不满地“啧——”一声,“我说,别太拼命了,你太明显了。”他揉了揉经过数次翻滚摩擦而变成鸟窝的头发,不耐烦地打了一声哈切。
“那又怎么样?”阿纳斯塔西娅没有理会尤拉,事实上,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留给他。
那是迁怒,毫无立场的迁怒,阿纳斯塔西娅清楚没有尤拉,安德廖沙的处境比今天要恶劣得多,从这个角度上看她应该感激他,可她总会不自主失态。
尤拉的好脾气到此为止,他注视着阿纳斯塔西娅,冷笑一声:“你是被愚笨的荷尔蒙入侵大脑的无知少女吗?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总会有快乐结局的睡前故事吗?在这个什么都会被利用到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地方,你这样还不如举个牌子告诉所有人你爱他,爱得发疯了。”
尤拉刻薄地讽刺并没有让阿纳斯塔西娅动容,毕竟从小到大,尤拉总是阴晴不定,从快乐地笑起来恨不得露出所有牙齿,到冷漠地仿佛刚捅过别人刀子不需要萃取一杯咖啡的时间。
但尤拉的话还是让阿纳斯塔西娅感到不悦,她微微仰起脖子,目光终于舍得画册。“他们知道与否与我无关,也不值得我在乎。”
她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那种滋味犹如剧痛沉入内脏,折磨不会错过每一秒钟,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带上呻shen吟,眼泪不能缓解伤痛,而时间成为了诅咒,对灵魂处以极刑。
“你把弱点公之于众,就是给了想要伤害你的人最锋利的武器。”尤拉摇摇头,他鄙视阿纳斯塔西娅的少女怀春,他现在觉得爱情是一种病毒,把他的朋友们变成狂热而不可理喻的邪xie教jiao 徒。
他们的理性和自制力被革除,本能成为操纵他们唯一的钥匙,他们逐渐与野兽趋同,驱动着燃烧的信息素,好像他们只为下一刻的幸福,明日的心动而活。
“别说笑了,我是佛奥洛夫家族的阿纳斯塔西娅,谁有能力伤害我?”她将发丝拨到耳后,像是听到低俗的笑话,她的笑容沾染了不屑一顾的嘲讽,不论如何玩火***,她仍然有底气骄傲。
“你还不明白吗?不要期待人性,报有高道德洁癖的期望,能够伤害到你的人,通常都是你给了他机会。”尤拉紧盯着阿纳斯塔西娅,直到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僵在嘴角。
尤拉在提醒她,当安德廖沙知晓这份爱意,他就拥有了肆意伤害阿纳斯塔西娅的能力,这与他的道德水平无关,只要他想,只要他能,原因简单直白——安德廖沙不爱她。
没有比真相更加残酷了,可惜尤拉没有说谎,将匕首递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是去孤注一掷地相信,这种信任是如此一厢情愿,自顾自地想要用真心换真心。
在尤拉看来,这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罗曼诺夫们的看门犬吗?你还不够格,他不是别人,是安德廖沙,我们一起长大,我想要相信他,难道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吗?”阿纳斯塔西娅把画册丢开,被戳中伤口产生的痛楚,消弭了她的冷静。
阿纳斯塔西娅忽视风险,不代表她不知道,爱意汹涌,此时的她甘愿为了爱情——这个有限的愿景——去献祭或从容赴死。
即使那是裹在毒药里的糖果,可但凡尝到一丝甜,深陷交感巫术陷阱的阿纳斯塔西娅就会全部吃下去。
阿纳斯塔西娅压低声音的蔑视耗尽了尤拉的友善,而罗曼诺夫更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他咬着牙厌恶地说:“别傻了,想要去做和能不能做到是两回事,你在玩什么把戏?懵懂无知,天真烂漫不适合你,你以为模仿她的样子,安德廖沙就能分给你一点爱,阿纳斯塔西娅,你自己不会觉得恶心吗?”
尤拉冷漠地吐出伤人的话,他伸直一条腿,他宛如毒蛇的气息,蜿蜒爬过两人的距离,滑腻冰冷地顺着阿纳斯塔西娅裸露的小腿游弋。
忽略不了的恐慌和悲伤溢散,可阿纳斯塔西娅仍然绷直脊背,倔强地维持摇摇欲坠的自尊,她不能放任自己露出狼狈的丑态,即使尤拉正逼迫她直视现状,她觉得自己变成希腊神话中爱上格劳克斯的魔女喀尔刻,格劳克斯深爱着女巫斯库拉,喀尔刻乞求格劳克斯的爱,可他却说,除非树会在海底生长,海草会在最高的山上生长······
“你们又在吵什么?”
安德廖沙倚靠着半敞的卧室门口,他的声音懒洋洋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凌晨与尤拉分别,回到房间后几乎将脏器吐出来的剧烈呕吐使他精疲力竭,接着阿纳斯塔西娅来了,他连问好都来不及,一头扎进床褥里,他的睡眠比尤拉还要短暂。
安德廖沙的出现将沸腾到达极限的爆裂远离临界点,他走到角落,从酒柜里取出一盒冰块。
“和往常一样,尤拉又在发脾气了。”阿纳斯塔西娅的眼睛跟着安德廖沙移动,她语气轻松,无奈中隐隐的抱怨。
尤拉嗤笑一声,扫过阿纳斯塔西娅从容的神情,他收回腿抵在胸口上,懒得反驳。
第三人称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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