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Chapter 117. 征兆(一)
如果弗拉基米尔能改改他古怪的脾气,那么为他痴迷为他疯狂的女孩子能从莫斯科排到圣彼得堡。
可惜了···哦不对,我怎么忘了他是罗曼诺夫,就算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渣,凭借他的身份和这张脸,也不愁没有人喜欢。感情不一定非得纯粹,因为欲望也是情感的一部分。
我吸吸鼻子。“对不起。”撞得力道不算重,他应该不会很疼,不过的确是我的错,我小声地道歉。
我越过弗拉基米尔的肩膀朝后看,没想到角落里的座钟旁的两扇门后,还有着如此大的房间。
房间里的主人似乎格外怕冷,壁炉里的柴火熊熊燃烧,上面的架子摆放着精致的银器,琉璃工艺品,中间是陶瓷烧制的苦像。
凡带有耶稣被钉雕像的十字架称为苦像。苦像上端十字架竖木上有一个牌子,牌上有“INRI”四个字母,书里说这是拉丁文Jesus Nazarenus RexIudeorum的缩写,意思是“纳匝肋人耶稣,犹太人的君王”。
诺亚斯顿的课程中,神学是必修课,我们的老师毕业于罗马教廷名下的第一神学院——罗马大学神学院,他的教科书有且只有一本,那就是《圣经》。当时第一堂课教授的就是耶稣受难,根据《若望福音》记载,耶稣被判钉十字架时,比拉多写了一个牌子,放在十字架上端。(若19:19)这在当时是耶稣的罪状牌,以后,教会认为这牌子上的话反而在实际上说明了耶稣的真正身份,所以后来教会举行弥撒时,在教堂“弥撒间”或祭台上,必须有苦像,以表明弥撒圣祭是耶稣加尔瓦略山十字架祭献的重演。
不过,圣像并没有被束之高阁,而是和一些装饰品放在一块,看上去并没有很重视的样子。
与天花板相接的书架占据一整面墙,书紧紧凑凑地挤满了书架,木梯紧挨着书架立起来,一张巨大的实木圆桌上铺着绒布垂落下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堆满书,几本书打开平铺着,上面夹着银色书签。
书桌上立着一座暗金色的烛台,底座上有几点凝固的蜡油,墨水瓶的盖子没有拧紧,深蓝色的墨汁在羊皮纸上晕开,钢笔的笔帽勾住纸张的边角,而钢笔早就滚到一边去了。
整个房间不论从古老华丽的装饰,沉郁的颜色,还是奢靡而难以接近的风格,都和我躺了许久的房间相一致,让人不得不怀疑隔壁房间正是这里附带的卧房。而书签和随意堆在地毯上高高摞起的手稿画卷的处理方式像极了一个人。
······该不会这里就是弗拉基米尔的房间,而我不好刚好霸占了他的床吧。
这个想法让我一个激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弗拉基米尔没说话,他绕到圆桌后面,径直走到通往阳台的石灰色木门前。门关着,锁扣没有插在圆孔里,弗拉基米尔没等米拉上前,他就不耐烦地一脚踢开玻璃门。
清爽里夹着冷气的风找到缺口,猛然灌了进来,翻动书桌上摊开的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更轻一些的稿纸直接飞离桌面,像一只咕咕叫的鸽子轻飘飘地在房门前落下来。
弗拉基米尔抱着我走上露台,似乎被封闭了很久,粗糙的石砖上积起一层尘土,散落着枯枝和被雨水打落的烂叶,墙角凹陷处有少量积水,潮湿地墙壁爬上一些青苔。“你不愿意呆在房间里,这里算是房间外面了吧。”
难道我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就算面无表情也很容易被看出内心中的真实想法,还是巴甫契特的人天生都有透视眼读心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透,不得不说体验感极差。
没人定时清扫,这一小片区域还维持着深冬时的景象,只不过积雪消融,底下的残枝败叶露了出来,显现出萧索而颓败的气息,和外面初春新生的世界脱节,格格不入。
造成这幅景象的根本原因最大可能就是弗拉基米尔一直锁着露台,从深秋寒意深重开始就没打开过。
平时这里也没有多大用处,空荡荡地没有任何摆饰。弗拉基米尔环顾一圈,走到阳台边缘。
“所以,现在可以不要闹别扭,乖乖吃饭行吗?” 弗拉基米尔的语气像极了安德廖沙的温柔,他的眉梢挂着一丝不悦,但他隐藏的很好。
他似乎耐心地哄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而不得已做出一些妥协。
他话语里隐隐的生硬已经表明,这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让步。
我发现沟通并不容易,不是把实话说出来就可以,如果两个人存在天然的壁垒,所接受到的信息会经过自身思考后二次加工,变成另一种含义。
原来,弗拉基米尔认为我在绝食,而这场抗议从头到尾只不过是耍得一种手段而已。
我应该感谢他,把我想得过于坚强了。刚脱离呼吸机不久,清醒的时间耗不过换完药就再次失去意识。镇痛剂使我长时间昏睡,撤掉后开始忍受令人难以平静的痛楚,只能睁着眼睛熬过去,因为闭上眼睛睡着了的世界,只会更痛苦。
弗拉基米尔竟然觉得我处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力气制定蠢笨的计划。我没那么聪明,做不到一目十行,可我不至于那么愚蠢,拿自己的健康去威胁他。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不太舒服。
被人误解原来是这种感受吗?手轻轻捂在心脏上,以前我不会在意别人的视线,所以在诺亚斯顿独来独往,被无视被议论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我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可能是身体还没有康复,心灵同时变得脆弱了,我想了想依然没搞明白。
露台是米白色的石头建造,与室内富丽堂皇的装修不同,基础的石头经过最初的打磨,切割,没有过多的雕刻与修饰,存留古朴肃穆的气息。
栏杆上圆柱水滴形状的承柱支撑整个结构,燧石光滑的表面有一点缺损,风吹日晒留下了时间的印痕。
弗拉基米尔扯下胸前口袋里的方巾,散开铺到露台的围栏上。然后托着我的腰放下,让我坐到露台的栏杆上。
我坐在栏杆上向外看,草丛茂盛,与低矮的灌木接壤,不远处的树木渐渐高大起来,能望见城堡的外围,在往远处看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
我大概明白这里没被使用的原因,虽然经过打理并不显得杂乱,但是除了常见的草地之外,没有看得过眼的景色,当然这针对一向挑剔的弗拉基米尔,可正因为这样,虽然是二楼的高度,茂密的植物从视觉上缩短了高度,我甚至觉得就算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摔伤的错觉。
“不想掉下去摔死,就不要松手。”弗拉基米尔冷冷地提醒我,他看着我东张西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哪怕是善意的提醒,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像是威胁。
“哦。”即使如此我还是抓住了他衣服的下摆,黑色西装被我扯住一个角,露出底下纯白色的衬衫。
在弗拉基米尔没有主动伸手递给我之前,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自顾自的拉他的手,所以不得不在光滑细腻的,不用想也知道小数点前有好几个零的西装面料上留下难看的折痕。
弗拉基米尔看着我的动作,挑挑眉,他伸出的手凝在空中,收了回去。我看到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但他没有拒绝。
“现在可以吃饭了吧。”弗拉基米尔看着我,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米拉,拿过来。”他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头回也不回地吩咐米拉。
似乎就在等这一刻,米拉从飘荡着白色纱帘里走出来,她捧着托盘,脚步迅速地出现。
弗拉基米尔向侧边退一步,没有太远,我拽着衣角,胳膊微微抬起。
米拉走上前在我腿上铺好餐巾,接着一手拿着碗,轻轻搅动,南瓜粥被重新加热,还冒着热气。她舀起一勺凑到了我嘴边。
香味缓缓袭来,刺激敏感的嗅觉。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吃下去,尽快恢复的前提就是要吃饱,虽然我感受不到饥饿,但身体必然会营养不良。
我张开嘴,南瓜粥表面看上去热气袅袅,但可能加热的时间不长,粥并不烫温温的,食物的味道并不浓烈,我细细咀嚼,希望肠胃能够争气一些。
双脚悬在半空中,冷风在裸 luo露的双腿间穿梭,寒气缓缓从光着的脚底蔓延。
把食物嚼碎是一回事,咽下去是一回事,当我作出吞咽的动作时,喉咙开始收缩,胸口一阵翻腾,支撑在栏杆上的手指用力扣住石头,粗粝的表面摩擦指尖,我费力地咽了下去。
还没有缓过来,第二勺就凑在了嘴边,刚刚咽下去的食物并没有顺着食管滑下去,而是卡在一半,反胃的感觉开始出现,空荡荡的胃在不断翻搅,我刚张开口,呕吐的欲望就冒了上来。
我立刻推开米拉,手捂住嘴偏过头干呕起来。
缺氧使我感到眩晕,我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无力地有些摇晃。
弗拉基米尔迅速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脸色铁青,怒火在深海里燃烧。
“让你吃饭就这么困难吗,还是你想把自己饿死,然后逃出去,别做梦了,你就算死了也不能离开。”弗拉基米尔的手指掐着我的下颚,逼我直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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