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梨落(一)
殿中为止一静,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前所未有的议论声爆发出来。
“就说突然办什么宴席,原来是退婚宴啊。”
“虽然先?前听?说了些许传闻,但没想到司少主竟然真的退婚了。”
“寒烟仙子有何处不好吗?为何要退婚呢?”
“她?即便再好,如今也不过一散修。纪宛晴天资并不比她?差,性情又更温柔解意,不比温寒烟这种性情冷硬得?像块石头的女修好多了?”
“但是这毕竟是婚约,婚约岂可如此儿戏?少主从前不是这种人啊,他不是向来情深义重?”
“……”
絮絮低语声?中,无数道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温寒烟身上。
除了她?之?外,另一个被?推倒风口浪尖的女人,也不得?不做了瞩目焦点。
纪宛晴坐在司珏身边,身体不自觉僵硬紧绷起来。
真尴尬。
她?其实也不想这样。
纪宛晴其实对温寒烟本人并没有?什么恶感?。
看?小说的时候她?的确嘴过一两句,但是看?小说代入女主不是正常的做法吗?
更何况她?连名字都?和女主一模一样,看?到恶毒女配陷害女主,生气也是难免的。
穿越到小说里来,虽然她?受尽了苦楚,可是纪宛晴扪心自问,她?接触到的温寒烟是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未曾害过她?的。
纪宛晴不怨她?,只是羡慕她?。
在温寒烟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她?也没那么想要伤害温寒烟。
至少在她?有?选择的时候。
但是现在,她?没办法,她?要讨好司珏,为了活下去。
司珏是个疯子,她?没有?办法反抗他。
纪宛晴冷不丁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深晦沉郁,她?抬起头,便对上司珏辨不清喜怒的眼神。
她?身体瑟缩了下,仿佛又感?受到被?掐住咽喉,逐渐窒息的痛苦。
纪宛晴连忙低下头。
司珏眼里浮出满意,居高临下的情绪。
他伸臂将纪宛晴揽入怀中,掌心轻抚她?肩膀,像是逗弄宠物一般安抚。
纪宛晴低着头,安静乖觉地缩在他怀中。
叶凝阳忍无可忍,直接拍案而起,看?着上首毫不避讳亲密搂抱在一起的狗男女:“司珏,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珏轻轻一笑:“字面意思,叶家?主难道听?不出来么?”
叶含煜坐在温寒烟另一侧,只是抬头盯着温寒烟,目光担忧:“前辈……”
“还跟他废话什么!”空青则是直接跳了起来,他现在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一只手却轻扯他手臂,轻而易举地将他拦下来。
空青怔然回?头:“寒烟师姐……”
温寒烟面色如常,仿佛此刻大庭广众之?下被?退婚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视线落在家?仆手中木匣上。
温寒烟其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但是多少有?点好奇。
好奇司珏口中所谓的补偿,究竟能?给到什么程度。
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温寒烟指尖微勾,一抹灵风将木匣打开。
她?看?见一柄长剑。
几乎是同时,吸气声?此起彼伏传来。
“竟然是‘乌素’?!司少主竟然将‘乌素’赠给寒烟仙子作赔礼了!?”
“东幽铸剑闻名,‘乌素’又是东幽最出名的一把剑——这可是如今的东幽老祖少年时亲手铸成!”
“传言千年前东幽老祖一手‘乌素’,一手‘归墟阵法’,名动九州,风光无限。‘乌素’简直堪称是东幽的镇派之?宝,司少主竟然就这样给了温寒烟?”
方才还略有?些质疑他行事之?人一下子无话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飞快地改口:“是我等方才目光短浅了……”
这可是乌素剑!
“司少主果真是情深义重之?人!虽说退了这桩婚约,可这补偿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不仅是乌素剑,你们难道没有?看?清托盘上那些东西吗?”
“若不是搭上东幽,就凭温寒烟这等如今无宗门护佑之?人,恐怕这辈子都?拿不到这样多的珍稀灵宝。”
“司少主当真是个好人。”
叶凝阳听?得?额角直跳,她?简直理解不了这些人的脑回?路。
她?实在按捺不住,反唇相讥:“好人?司珏身负婚约,却同未婚妻同门师妹不清不楚,终日?厮混,甚至在今日?退婚之?前,便已经将她?接到自己的临深阁住,这也叫好人?”
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司珏并未理会周遭旁余声?音,自方才开口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一双黑沉的眼睛望下来。
穿过无数人潮,温寒烟对上他的视线。
她?爱剑如命,司珏是知道的。
曾经听?闻东幽名剑乌素,她?向来不爱提要求的性子,都?耐不住对司珏提了几嘴。
想要在解除身上法印下山之?后,第一时间?让司珏带她?去看?。
原来他还记得?。
温寒烟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
喜在他将她?一句话记了五百年。
怒在他分明记得?,却自始至终佯装不知,直到这一刻。
不过,实际上是喜怒皆散,心底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退婚,其实这件事情在他们初遇的那一天便该发生了。
然而命运作弄,竟然拖了五百年。
五百年前,司珏是与她?齐名的天才。
但温寒烟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与司珏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虽然拜入五大仙门之?首潇湘剑宗,还做了“天下第一剑”云澜剑尊的内门弟子,身世却极其普通。
她?不过是凡人界一处村落得?了机缘的幸运儿,走了大运被?游历至此的云澜剑尊看?中,自此收入座下,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司珏却不同。
他出身于四大世家?之?一,降生之?初便自成丹田晋阶引灵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个高人一等、目下无尘的人。
东幽司氏素来高傲,司珏自小众星捧月长大,性情极为傲气。
起初与司珏定下婚约时,温寒烟除了惊讶,便只剩下感?慨。
想必要不了多久,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少爷,便会主动退了这桩婚事。
她?当时这么想着,却没想到自己却只猜中了一半。
她?猜中了前半段。
这桩婚事是东幽家?主和当时的潇湘剑宗宗主一同定下,司珏比她?得?知此事的时间?早不了多久。
刚一听?说这消息,他便连夜从辰州杀到了南州,气势汹汹要亲自退她?的婚。
但她?没猜到的后半段是,见到她?的第一眼,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便瞬间?沉静下来,仿佛周身掩不住的锐气都?收敛起来。
司珏留下了他带来的那些天材地宝,却没有?退她?的婚。
自那之?后,这位张扬跋扈的少爷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不再跋扈张扬,不再任性妄为。
好像真的因为一纸婚约开始学会约束自己,开始学会责任,开始努力地想要未来的自己做一个好的道侣。
世人都?说司珏是一把锋利的剑。
而她?是他的剑鞘。
让他这样锋芒毕露的名剑,心甘情愿地收敛了锋芒。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命运是躲不开的,该是她?的总会是她?的。
晚了五百年的退婚,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来了。
温寒烟立在高台之?下,看?着司珏的眼神无悲无喜。
上首一人高大俊美,一人小鸟依人。
两人身侧衣料不自觉摩挲在一起的时候,一种无声?而隐秘的暧昧氤氲开来。
温寒烟静静看?着,竟然觉得?的确有?几分登对。
她?眯起眼睛抬起头,窗外槐树枝叶遮天蔽日?。
细碎的日?光穿透叶片间?的缝隙,洒落在地面上,像是一片流动的碎金。
“你我现在年纪尚轻,却如此草率定下终身。司珏,若你日?后有?了更合适的道侣,你会怎么做?”
“怎么可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适合我了,寒烟。”
“到那个时候,你会离开我吗?”
“你怎么总是问这样的问题,便不能?想着些你我的好吗?”
“那你回?答我。”
“那好吧,非要这么说的话,当然不会。不过,既然你这么问我,寒烟,若你日?后遇上了更合适的人,你又是不是会离开我呢?”
“……若我说要离开你,你会怎样?”
“这么绝情?唔,让我想想……若你当真离开我——”
——“我此生都?不会再同任何人结为道侣。”
“……”
温寒烟不是没想过,在离开潇湘剑宗后,她?想起司珏的每一个瞬间?,她?都?已经从他的沉默中预见了这一天。
她?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怨过,既然这桩婚事横竖都?要作废,为什么还要浪费她?的五百年。
也恨过,分明是他弃她?于不顾,这桩婚凭什么是他来退。
但现在,那些浓烈的情绪全都?淡了。
温寒烟觉得?没什么不好。
退了婚,她?再也不用去猜他是不是要走,会不会回?来。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温寒烟伸出一只手,或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平淡,又或者是她?曾经以身炼器的名声?太响亮,气势也太盛,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下,更让人不安。
她?甫一伸手,捧着托盘的家?仆竟然手中一抖,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温寒烟看?他一眼,家?仆对上她?视线,一时间?有?点怔怔的,没再动了。
温寒烟指尖抚上乌素剑身。
乌素剑通体乌润,极黑极寒,在灯火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
流云剑早已有?了裂纹,这把乌素剑,还当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温寒烟并不出声?,只是低着头抚剑,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单纯专注地感?受名剑的触感?,爱不释手。
她?会收下吗?
几乎所有?注视着这一幕的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起这个疑问。
无论怎么说,被?当众退婚还是极丢脸面的事。
若是没有?丝毫反抗便收下这些赔礼,简直是毫无血性,愧为修仙中人。
但司少主又的确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寒烟会这样忍气吞声?,接下这些赔礼时。
砰——
一道凌厉剑气横扫而过,家?仆手中托盘木匣各类灵宝应声?翻倒在地。
“她?在干什么,她?疯了吗?!”
全场哗然。
温寒烟一剑扫开司珏送上的赔礼,司珏猛然沉下脸色,按着桌案倾身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寒烟立在一片狼藉之?中,放在世面上千金难求的灵宝散落在她?脚边。
她?慢条斯理扫一眼,轻轻扯了下唇角:“没什么别的意思。”
温寒烟抬起眼,“抱歉,司少主。你这些东西,我看?不上。”
“她?说什么?!”
众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这么多宝贝,她?竟然说自己看?不上。”
“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是曾经那个风光恣意的潇湘剑宗首席吗?”
“依我看?,司少主都?给得?多了。以她?如今的身价,根本值不上这些东西。”
周遭一阵躁动,空青却只盯着温寒烟看?,眼神亮若星辰。
“寒烟师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叶含煜也上前护在温寒烟左右,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视线挡下,“前辈,无论您如何选择,我都?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还有?兆宜府。”叶凝阳插进?话来,不悦睨一眼叶含煜,“邀功只想着你自己那一份,小肚鸡肠。”
她?上前将手肘搭在温寒烟肩头,下颌微扬,“你我联手,干翻他们如何?”
分明隔着两层衣袖,但温寒烟却感?觉到一股热意穿透过来,像是一团火,将她?浑身的血液都?烧得?沸腾起来。
方才的心情其实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上一次,好像还是她?听?闻云澜剑尊要收纪宛晴做真传弟子。
分明是差不多的境遇,但是这一次,在冷淡平静之?下,她?内心深处好像没有?那么慌乱了。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她?经脉尽断,重伤未愈。
但这一次她?有?修为,有?底气。
不过更多的,是她?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有?那么多人支持着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
自从温寒烟一剑掀翻了东幽赔礼之?后,整个宴席便沦落在一片混乱之?中。
陆鸿雪立于人群之?后,见状趁机冷喝一声?:“竟敢在东幽宴席上动手,快控制住她?!”
此刻太过嘈杂,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这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东幽家?仆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住,被?这道声?音猛然拽回?现实,也顾不上这声?音究竟是不是他们少主发出的,二话不说便围向温寒烟。
此次是宴席,而非其他什么需要动手的场合,再加上在场大能?众多,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被?安排在此处的东幽家?仆,修为不算太高,然而为了撑起排面,人数却极多。
就这样乌央乌央涌上来,浩浩汤汤,气势汹汹,极为震撼人心。
温寒烟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顿,神情稍显出几分凝重之?色。
她?并不打算同这些东幽弟子浪费时间?,浪费修为。
她?的目标只有?司珏。
但这些东幽弟子却像是驱不散的虫子,刚挥开便再次蜂拥而至,数不清,甩不脱。
一片烈火般的红在这时闯入视线,兆宜府护卫赶在东幽家?仆近身前,便率先?一步将温寒烟牢牢护在正中,整齐划一地拔剑,冷眼看?着对面。
炽烈似红枫的身影缓步走过去,所过之?处,兆宜府家?仆自发朝着两侧撤后一步,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
叶凝阳自人马正中走出来,红衣烈烈,窄刀嗡鸣。
“有?我兆宜府在此。”她?嚣张一笑,“我看?谁敢碰她??”
几乎是瞬间?,东幽和兆宜府便交起手来。
叶含煜反手甩了个法器,整个殿内被?虹光笼罩,万千剑雨轰然砸落,将地面上砸出几个深坑。
不少东幽家?仆躲闪不及,被?灵光凝成的巨剑死死钉在地上,艰难挣扎。
也有?人眼疾手快,飞身避开。
然而一道泛着冷芒的细丝闪过,几人讶然一瞬,尚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几根几乎没入空气中的细丝束缚住手脚,狼狈跌落在地,蠕动翻滚着躲避紧随而来的剑雨。
“前辈,这里有?我和姐姐在,您大可放心。”
“司珏此人,就交给您了。”
叶含煜一只手拽进?千机丝向回?一收,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他回?过头示意司珏,语气简直比她?本人还要愤慨,“非得?把他脱了一层皮不可,不然根本解不了恨。”
虚情假意那么多年,遇上新欢便广邀宾客大摆宴席,特意将退婚之?事昭告天下。
这种无赖又无耻的行径,简直为人所不齿,叶含煜理解不了,为何在场竟有?人能?厚着脸皮夸他一句“情深义重”。
叶含煜眼底浮现几分戾气,转身松开千机丝上拴着的几个昏死过去的人,勾住一块白?玉远远抛过来。
“前辈,接好!”
婚书入手,温寒烟收拢五指。
白?玉质感?温凉,精细纹路凹凸不平,硌得?她?掌心生疼,就像是她?和司珏的这段婚约,华而不实,只会让人难堪。
兆宜府到底是宾客,叶凝阳带来的护卫数量有?限,即便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却还是抵不过东幽人海,不多时便隐隐被?逼得?向后退去。
有?人察觉到温寒烟的动向,连忙绕开兆宜府护卫追过来。
“快拦住她?!”
“她?要去找少主!”
无数东幽家?仆紧随身后,就像是闻着花香气甩不脱的蜜蜂,穷追不舍。
眼见着要被?围拢上来,温寒烟眉心轻蹙,旋身拔剑,正欲同追兵缠斗,一道雪白?身影倏然拦在她?面前。
“寒烟师姐,他们就交给我!”
空青将鸿羽剑舞得?虎虎生风,跟在温寒烟身边这么久,他也不是白?跟的,再怎么说也学到了不少,竟当真一剑荡开了追兵几寸。
他趁着这个空隙回?过头来,“上次朱雀台没能?帮上你,我一直于心有?愧。”攥紧了剑柄,他唇角微扬,眼睛里漾起滚烫的温度,“这一次,便让我得?偿所愿吧。”
温寒烟用力抿了下唇角,迟疑片刻后,坚定转身离去。
“小心。”
被?关心了,空青眸光愈发明亮,“寒烟师姐,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不比他们任何人无用!”
恶狠狠重新逼上来的东幽家?仆们霍然一愣,怎么感?觉面前这个人气势比方才更盛。
半信半疑停顿片刻,便看?见这白?衣墨发的俊秀青年重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冒着绿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
“来啊。”他咧开唇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咱们过一过招。”
东幽家?仆们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
这真的是只有?天灵境的剑修吗?
恐怖如斯!
翩然白?衣落于视野之?中,纪宛晴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梨花香。
梨花。
她?简直讨厌死梨花了。
脑海中瞬间?闪回?很多画面,除了被?迫佩上的梨花钗以外,更加冗余的声?音一同回?荡在耳边。
“寒烟体香便是梨花味道的,你身上却没有?。”
“果然,假的就是假的,饶是已经如此刻意去模仿,却还是根本不及她?半分。”
那时她?满眼惊惶,双膝紧贴在地面上勉强爬到季青林身边,颤抖着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我可以的,我有?办法。”
“求你,师兄,求求你别放弃我。”
纪宛晴哪有?什么聪明办法,不过是日?日?天不亮就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将染着梨花味道的香膏往身上涂。
好不容易收拾妥帖,却又得?了一句“太浓,浓得?谄媚,低俗。她?向来不会如此。”的评价,不冷不热的,却仿佛冬日?里一桶冰水兜头将她?淋透。
是啊,她?从来都?不是温寒烟。
她?不及温寒烟半点。
纪宛晴抬起眼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女子。
她?们的眉眼果真像,尽管不是第一次看?,但是每一次看?,她?还是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还是来了吗?
女配黑化?,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虐文主线。
纪宛晴浑身发抖,拼命地缩到司珏身后,像是瑟瑟发抖的雏鸟。
“阿珏,救我——”
温寒烟这么强,她?拿什么跟温寒烟拼?
司珏!
只有?司珏能?救她?!
身后传来牵扯力道,微弱,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
试探之?中,带着一种全身心的依恋。
令人无法拒绝。
司珏凛冽抬眸,单手护着纪宛晴,另一只手灵活掐诀。
地面上法阵符文自他脚下攀爬蔓延开来,一尊灵光凝成的天尊像参天冲破屋顶,单手掐降魔印,另一只巨掌轰然按向温寒烟。
如岳的威压铺天盖地倾轧而来,温寒烟几乎呼吸不畅,克制不住要被?压得?跪倒在地。
她?反手以剑撑地站直身,偏头吐出一口血。
司珏如今是什么修为了。
应当至少已有?悟道境。
温寒烟染血的唇角缓缓扯起一抹弧度:“来得?好。”
只是差了一个境界罢了。
她?做得?到。
【宝贝,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用技能?心法!】
龙傲天系统在识海中焦急催促。
温寒烟坚定摇头。
她?抬头看?着几乎吞噬她?的天尊像,握紧了手中的剑。
今日?,她?要用自己的剑打败他。
温寒烟胸口血气翻涌,仿佛听?见司珏的声?音自悠远的岁月传来。
“这伤是哪里来的?”
她?淡淡垂眼:“不过是破了个口子,明日?便好了,不碍事。”
少年司珏皱眉不悦道:“怎么会不碍事?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是东幽少主,是东幽未来的家?主,而你是此生唯一能?够同我并肩而立之?人。”
“我要你什么灾病伤痛都?没有?,平安顺遂。”
而此时此刻,青年司珏站在她?不远处,秾丽俊美的脸被?法阵灵光映得?发白?,眸光冷淡地注视着她?。
下一瞬,天尊像一掌无情砸落。
罡风浮动温寒烟脸侧的碎发,露出那张漂亮到惊心动魄的脸。
她?不偏不倚迎着浩荡的灵光,一剑刺出!
“我不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不过没关系,日?后你嫁入东幽,便有?我来照顾了。”
“寒烟,别让我担心。”
高大的天尊法相抬起一掌,掌风迎上剑意,灵光颤抖着纠缠在一起,呼啸而来。
温寒烟飞身一点墙面旋身而起,自上而下对准天尊像的头顶,又是一剑!
剑光震荡开来,仿佛跨越五百年的岁月,斩碎那些缥缈的誓言。
“我时常庆幸能?遇见你,放眼整个九州,都?不会有?像你这样好的人了。”
“寒烟,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你修剑道,我便替你铸剑。终有?一日?,我铸名剑,你做名动九州的剑修,然后我们一同破碎虚空,飞升上界。”
“在那之?前,把我放在心上吧。”
“就像我对你那样。”
眼前画面朦胧,温寒烟几乎脱了力,她?口腔里尽是甜腥血气,那是她?自己的血,很痛,但她?只觉得?快意。
她?看?见司珏惊疑不定的脸,那张脸缓缓扭曲,变成另一张几乎一模一样,却更显青涩的脸。
那张脸上露出温柔的笑,仿佛比暖阳还要耀眼几分。
“寒烟,我会永远待你好的。”
温寒烟用尽全力挥出一剑,天尊像破碎,灵光湮灭遁入虚空,零零散散的光点坠落下来,像是五百年前一场流星雨。
这些年嗔痴爱恨,也仿佛随着这一剑——
尽数斩断。
司珏克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法相破碎反震上他通身经脉,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随即,知觉慢慢回?笼,他感?觉浑身发凉,像是坚冰顺着四肢末端寸寸向上冰封,不用他去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告诉他,此刻自己多半已经是失禁状态。
司珏脸色一僵,抬手便要再次掐诀。
但他双臂都?被?反噬得?刺痛不已,眼前蒙着一片血色,尤其是右臂,仿佛自骨到筋一寸一寸绷断,根本动弹不得?。
“温寒烟……”
温寒烟在狂风中抬眸,青丝贴着脸侧飞扬,她?拭去唇畔血痕,一步一步走到司珏面前。
这就是她?亲手给自己的答案。
司珏本能?地向后躲,但他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狼狈地紧贴在地面上,双足用力蹬地向后挪动。
“你——”司珏愕然看?着温寒烟。
他自幼负盛名,虽然身为阵修不擅近战,可这么多年来,也不至于被?什么人像方才那样压着打。
他发现方才在温寒烟手底下,他竟然接不下一剑。
刷——
剑芒闪过,流云剑不偏不倚横在他颈侧。
“你自幼受东幽家?训规束,却似乎从未有?人教导过你,不得?轻量于人。”
温寒烟看?也不看?脸色苍白?的纪宛晴,她?几乎呆滞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不敢相信,怔怔看?着温寒烟。
“今日?,我来教你。”
温寒烟将剑刃向前递了一寸,司珏脸色很难看?,但此刻命门受制,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司珏,你日?后好自为之?。”
司珏眼睛猛然睁大。
温寒烟高扬起另一只手,婚书在她?掌心泛着莹润光泽。
她?眼也不眨,重重将它砸落。
喀——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婚书瞬间?被?她?摔得?支离破碎。
温寒烟觉得?不够,又将脚底踩上去,又用力碾了碾。
司珏盯着被?摔得?粉碎的婚书。
这粉碎的婚书,就像是响亮的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连同着被?温寒烟一剑一同粉碎的自尊。
简直是奇耻大辱。
宴会一片凌乱,司召南站在角落里。
他只淡淡扫一眼乱做一团的人群,视线定格在高台之?上浴血仗剑的白?衣女子身上。
司召南手指轻轻勾了下,一抹绿意钻入袖中,一瞬即逝,仿佛未曾存在过。
几乎是同时,被?温寒烟扔在芥子里的香囊闪烁了一下。
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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