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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东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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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兆宜府家主?叶凝阳在,温寒烟几人进入东幽一路畅通无阻,待遇几乎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源源不断的人马涌过?来,却并非来阻拦他们,反倒毕恭毕敬地将他们众星捧月般拢在中间,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往里走。

    空青撇了下嘴,还是有点气不过:“势利眼。”

    他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世家大族,也不过是捧高踩低的乌合之众。

    倒也不只是这些,令空青更不爽的点在于?,分明如今叶凝阳能够享受到?的一切,对于?曾经的寒烟师姐而言,也都?算得上是家常便饭。

    如今寒烟师姐却竟然沦落至此,连一个小小的守卫统领都?敢蹬鼻子上脸,给她眼色看。

    这是空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原来此刻和?曾经是那么不一样。

    仿佛隔着?一条长长的深邃的鸿沟,只能遥遥对望着?看见?彼岸,却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

    “原来这就是修仙界。”空青扯了下唇角,冷冷道,“就连杀了巫阳舟灭了浮屠塔,若无兆宜府相助,东幽也不会?给我们任何尊重?。”

    叶凝阳瞥他一眼,话糙理不糙地直言道:“修仙界强者为?尊,但仙门世家上千年基业,根本?不缺一两个少年英才?。炼虚境之下的修士同世家大族谈实力,是最?愚蠢的事情。”

    空青忿忿不平道:“可从前不是这样的,往日里寒烟师姐向来……”

    “你也说了,那是往日。”叶凝阳看向温寒烟,叹口气道,“那时候,她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寒烟师姐’。”

    不像如今,除了空青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愿意这样称呼一个潇湘剑宗的弃徒。

    ——这无疑是同宗主?陆鸿雪过?不去。

    那守卫统领的确趾高气扬了些,但他未必当真认不出温寒烟来。

    不过?是不敢认。

    空青显然也想到?这一层。

    他原本?便只是发泄情绪,干脆扁扁嘴,不说话了。

    心里却又忍不住涌上一股几乎称得上怨恨的情绪。

    云澜剑尊和?陆宗主?为?何要这样对寒烟师姐?

    她在落云峰时,天资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潇湘剑宗名声也跟着?远扬。

    这五百年间,潇湘剑宗能稳坐仙门世家之首,也与?寒烟师姐当年以身炼器脱不了干系。

    ——这样重?要的弟子,苏醒之后竟然不仅没享受到?半点拥戴补偿,反而像垃圾一样说扔便扔了,半点情面也不讲。

    他们怎么能就这样把她抛弃了呢?

    空青没读过?多?少书,但在他看来,这跟过?河拆桥简直别无二?致。

    温寒烟心里却没什么波澜。

    修仙界弱肉强食,实力和?地位缺一不可。

    即便是如今的纪宛晴,平日里受落云峰千娇百宠,在旁人眼中却也未必能得到?多?少尊重?。

    披着?糖衣的毒.药最?是麻痹人心,比起精致的死局囚笼,她宁愿选择自由。

    温寒烟轻抚流云剑柄。

    有朝一日,她会?用自己的剑,把她失去的一切重?新抓在手心里。

    司氏家仆很快将他们带到?院落里安置好,几人端茶,几人布置雅座,几人准备点心,分工明确,动作迅速。

    “叶家主?,您看这里如何,合不合您的心意?”

    叶凝阳一心向道,对衣食住行并不在意,随意道:“可以。”

    叶含煜跟在叶凝阳和?温寒烟身后,随手拿了一块蜜饯扔到?嘴里,含混道:“姐姐如今还真有几分家主?的派头。”

    “那是自然!”叶凝阳还没说话,身后便探出一个脑袋。

    绑着?双髻的侍女高高地扬起脸,自豪道,“少主?,虽然您没了,可是咱们家主?还在呀!”

    “……”叶含煜嘴角一抽,一低头,果然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小侍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歧义,一本?正经道,“您不在之后,东洛州可热闹得很呢。”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眼睛红红的,“只可惜,您看不到?了。”

    叶含煜:“……”

    空青一脸同情地看着?叶含煜,沉痛地一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男声从门边传来,伴随着?一串平稳的脚步声。

    “东洛州月前动荡,却也未必不是因?祸得福。”

    “如今兆宜府声誉不减反增,皆是拜她一人所赐。”

    来人穿一身浅金色莲纹衣袍,长身玉立,俊脸含笑,“现在谁人遇上你姐姐,不真心佩服尊称一声‘叶家主?’。”

    叶含煜一愣,看清来人面容,惊喜道:“司召南?”

    温寒烟若有所思转过?头,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

    男子五官不算惊艳,但胜在气度清润,墨发披散,随意以一根绢带系起,衣服穿得不算规整,外衫松松垮垮披着?。

    若非身上衣摆处明晃晃绣着?象征着?司氏子弟的莲纹,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个随性的散修。

    空青心直口快直接问:“你是?”

    叶含煜上前一步介绍道:“这位是我先前在浮岚时的同窗。”

    顿了顿,似乎顾及什么,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几道视线落在身上,来人倒也不怯场,大大方?方?拱手行了一礼,主?动将叶含煜没说完的话接下去。

    “在下东幽旁系子弟,胸无大志,闲云野鹤惯了,在修仙界里没什么名气。”他笑了笑,坦然道,“诸位没听说过?在下,也实属正常。”

    温寒烟重?复一遍:“浮岚?”

    浮岚兴起的年岁已经很久远,但盛行大约是在千年前。

    它并非是个特定的地方?,更像是九州仙门世家的一种联盟。

    各大仙门世家的大能会?轮流入浮岚进行讲学,而这些大宗大家的嫡系子弟,则都?要进入浮岚接受传道,集百家之长。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利益共享,更是一种贵族子弟笼络人心的场合。

    以至于?千年前宗门世家之间关系紧密,虽然并无成文的约束,联系却坚不可摧。

    直到?裴烬横空出世,一人一刀血饮九州,杀伐狠辣,肆意妄为?,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温寒烟对于?浮岚的印象并不多?,在她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概不知。

    “浮岚?这个我知道!”

    空青猛地抬起眼,总算说到?他领域之内的话题,他连忙加进来,“但是……浮岚不是早已解散,不再举召了吗?”

    这话无意间戳到?叶含煜痛处,他尴尬笑了下:“实不相瞒,我入浮岚时正巧赶上最?后一批嫡子入学。”

    “刚入学浮岚便没了。”叶含煜轻咳一声示意叶凝阳道,“她还专门因?为?这件事,千里迢迢从游历的地方?赶回来,特地嘲笑我是个扫把星。”

    叶凝阳肩膀耸动一下,又是一声明目张胆的嘲笑。

    司召南温和?打了个圆场:“说来也是幸运,浮岚原本?只有嫡系子弟才?有资格入内。”

    “不过?这千年来,因?为?裴烬那个横行霸道的魔头,仙门世家凋敝,我这才?凑巧能够与?叶少主?相识。”

    靠坐在一旁的魔头本?人:“……”

    裴烬无声笑了下,懒洋洋剥开糖纸扔了一颗糖入口,惬意地眯起眼睛。

    叶含煜没注意,点头应和?道:“的确,若非有那个魔头将修仙界搅得腥风血雨,浮岚也未必那么早便销声匿迹。”

    “潇湘剑宗和?即云寺两大仙门声明不再参与?之后,入浮岚讲学的人一下子少了不少——”

    司召南道,“没有潇湘剑宗和?即云寺的功法,也结识不到?这两大仙门的弟子,其他宗门来往的兴趣都?淡了,远远没有千年前那么辉煌。”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声冷笑倏地从一边飘过?来。

    “这跟裴烬有什么关系。”

    几人一顿,顺着?声音望过?去,裴烬咬着?糖果的动作也略微一滞,掀起眼皮看过?去。

    正看见?白衣女子沐浴在晨光之中,清淡的侧脸。

    温寒烟轻笑一声,“是他将昆吾刀架在潇湘剑宗宗主?和?即云寺住持脖子上,逼着?他们与?浮岚割席的?”

    她真的倦了,以至于?听到?这种论调就直犯恶心。

    “裴烬或许的确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但我着?实听不惯,仿佛只要他犯下了错,就变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穷凶极恶的罪人。”

    温寒烟语调冷淡,“任何事情,任何罪行,但凡是旁人不想担责的,便能一股脑往他身上扔。”

    她抬起眼睫,凉凉掀了掀唇角,“莫非这样能够更清晰地证明,他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不值得怜悯,更不值得可惜,非得集天下之力讨伐他,将他狠狠碾到?尘泥里不可?”

    没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的裴烬手指轻搭在桌沿,微微一愣。

    院落四周栽满槐树,万籁俱寂之间,唯闻风声阵阵。

    槐花的清香氤氲而来,微甜,仿佛和?他口中的糖一同融化。

    裴烬突然在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温寒烟在想什么呢。

    太久了,太多?流言缠绕住他,辨不清甩不脱。

    他早就不想再白费这个力气,干脆放任,乐得自在。

    从未有人替他说话。

    除了温寒烟。

    浮屠塔中裴烬觉得新鲜,但他也没什么期许,只当她是心血来潮。

    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裴烬喉结微动,盯着?温寒烟面无波澜的侧脸,少顷,错开视线。

    窗外的光线太耀眼,刺得他稍微眯起眼睛。

    耳边传来司召南的声音。

    “这位是……寒烟仙子?”

    司召南微微勾唇笑了下,语气和?善,“有件事我也是偶然听说,想来你或许并不知晓。”

    “千年前寂烬渊一战,当时的潇湘剑宗宗主?嫡子险些被裴烬泄愤虐杀至死,终此一生不良于?行,修为?再难得寸进。之后没多?久,宗主?便忧思过?度,走火入魔,浑身灵力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他稍微顿了顿,平和?道,“听了这个故事,你还觉得此时与?裴烬无关吗?”

    温寒烟目不斜视,沉默片刻后,面不改色道:“既然是故事,又是偶然听说,我又如何能辨真假。”

    她没什么所谓一笑,“更何况,我如何看待此事又如何?一切既然已经发生,那便无从改变,裴烬如今身在寂烬渊下,你以为?他当真会?在意旁人如何评价他么?”

    温寒烟声线清冷,语速不疾不徐,虽然并未明示,字字句句却蕴着?几分对裴烬的回护之意。

    空青一脸便秘地看着?她,唇瓣动了动,还是忍着?没说话。

    叶含煜和?叶凝阳脸上流露出几分讶然来,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帮着?裴烬说话。

    兆宜府与?裴烬之间恩怨颇深,但毕竟相隔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尽管从小耳濡目染,他们却并无多?少实感。

    如今虽然意外,但他们自然还是选择站在温寒烟这一边,并未开口反驳。

    司召南直视着?温寒烟,良久,才?缓缓扬起眉梢,似是惊奇。

    “寒烟仙子五百年前不惜以命换命,也要将裴烬困于?寂烬渊之下。”他眨了下眼睛,“我以为?,你会?很恨他。”

    温寒烟不置可否地翘起唇角,并未回应。

    她的爱恨,向来不该被世俗界定。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寒烟感觉到?司召南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随着?她的话缓缓挪动,飘向桌旁的裴烬。

    那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比旁人更久。

    温寒烟没开口,司召南也识趣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他掌心灵光一闪,拿出几枚香囊,一一分给在场众人。

    他气质不争不抢,没有什么侵略性,为?人也友善周到?,待人接物毫无压迫感,赠香囊时体贴地没有漏掉空青。

    “这是在下闲来无事时亲手所做,里面添了些槐花,还有些清心凝神的草药,不算贵重?。”

    司召南分完了香囊便自发退后一步,回到?令人舒适的距离,微笑道,“小小心意,算作见?面礼。”

    空青自小漂泊,入潇湘剑宗后又是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不过?是听着?悦耳,实际上也不过?是打杂干活的。

    空青跟在温寒烟身边,却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这一屋子的修士非富即贵,他能够有资格站在这里已经是荣幸。

    空青根本?没有预想会?收到?见?面礼,即便这礼物并不贵重?。

    他习以为?常地垂下眼睫,却没想到?掌心一重?,一枚精致小巧的香囊安静躺在上面。

    空青下意识将香囊举到?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馥郁的槐花清香登时盈满了鼻尖。

    他眉眼间克制不住流露出几分喜色:“这味道真好闻。”

    顺势直接将香囊挂在了腰间。

    叶含煜也跟着?嗅了嗅,果然闻到?一阵扑鼻清香。

    但他自小对于?各类天材地宝都?司空见?惯了,没将这枚香囊当回事。

    “多?谢。”

    空青眼睛四下一扫,目光在温寒烟手中的香囊上微微一顿。

    “寒烟师姐。”他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香囊,新奇道,“只有你的香囊不一样。”

    众人手中的香囊皆绣莲纹,唯独温寒烟那枚绣着?一朵梨花。

    梨花并未盛放,叶片花蕊蜷缩着?,稍稍低垂,像是快凋落了。

    但怎么会?有人绣凋零的梨花?

    空青狐疑。

    应当是含苞待放吧?

    看上去差不了多?少。

    他心底陡然一凛,司召南为?何唯独给寒烟师姐赠特别的香囊。

    难不成他对寒烟师姐有非分之想?

    方?才?多?出来的那点好感还没捂热,瞬间就散了。

    空青脸色不善地盯着?司召南,像是条护食的小狗一般,虎视眈眈立在温寒烟身侧。

    司召南笑了笑,道:“诸位别误会?,这些香囊并非在下同时所做。虽然看上去不尽相同,但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一样的,效用也别无二?致。”

    说罢,他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温寒烟捏着?掌心的香囊,梨花花瓣在她指尖下凹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状。

    她将神识探入香囊,查探片刻。

    司召南并未说谎,里面除了大把晒干的槐花,便只有一些并不难寻的草药。

    温寒烟收回神识,并未将香囊戴在身上,扔回了芥子里。

    “叶家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她走到?叶凝阳身边,“我有些要事与?你商量。”

    自从兆宜府出事,叶凝阳对温寒烟印象便极好,闻言不疑有他,大方?摆手挥退了随行众人。

    叶凝阳豪迈往桌边一坐:“先前你对兆宜府有恩,如今若有难处,但凡是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屏退了众人,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一片寂静之间,温寒烟反倒有点难以启齿。

    她指尖握紧了剑柄,紧了松松了紧,半天也没开口。

    见?温寒烟这个反应,叶凝阳脸上神情凝固了几分。

    她直起脊背坐正,上半身不自觉前倾,眉间微皱,语气多?了几分沉重?:“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寒烟在她印象里向来果决利落,如今竟然如此犹豫。

    这得是多?大多?严重?的事?

    温寒烟深吸一口气:“……我想,借你的身体一用。”

    叶凝阳通身张扬气息倏地一散,脸上表情碎裂。

    她静了静,耳根肉眼可见?地爬上一缕薄红,语气也不复往日那般跋扈,有点磕巴道:“……啊?”

    这……

    多?、多?冒昧啊。

    ……

    裴烬慢悠悠往外走,鼻腔里哼着?辨不清的小调。

    [哦豁,心情不错嘛。]绿江虐文系统仿佛看破了一切。

    [老婆替你说话了,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暗爽吧?咱们相处这么久,我就没见?你心情这么好过?,瞧瞧,都?哼起歌来了。]

    裴烬眉梢微扬,没说话。

    许是阳光太温柔,映得他整个人都?少了几分冰冷戾气,眼眸微阖。

    徐徐的清风浮动他眉目间的碎发,发梢不规则地卷曲,微痒。

    绿江虐文系统:[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裴烬不置可否。

    他缓缓扯扯唇角:[你既然只想要这个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院落里彩金闪跃,几渠清泉泠泠流淌。

    水流穿过?飞檐亭台,水面上浮光跃金,粼粼荡漾,水中几尾红鲤游弋,掀起缕缕涟漪。

    裴烬立在水边,漫不经心垂眸看红鲤游动,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目不转睛。

    冷白指尖松松勾着?香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

    故地重?游,或许是心情的确不错的缘故,再见?到?这几尾活蹦乱跳的鲤鱼,裴烬破天荒觉得几分有趣。

    “不愧是出了名的风水宝地,东幽的鱼,都?比寻常的鱼更长寿。”

    他笑意懒散,稍俯身。

    香囊被扣在掌心,裴烬五指收拢,只听微不可闻的碎裂声,香囊被碾碎化作齑粉。

    裴烬随手将掌心里的碎屑一把扬了,水面上像是下了一场雨,倏地惊起细细密密的浪花。

    池中红鲤像是被什么独特的气息吸引了,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张大了嘴巴去抢落入水中的东西。

    裴烬懒洋洋收回手,却没急着?走,倒像是悠闲看风景一般,负手立在一边,垂眼看着?它们争抢。

    日光穿不透斗拱飞檐,拖拽出一片深冷的阴翳,坠在他肩头身前。

    垂落在眉间的碎发之下,那双狭长的黑眸底也似乎染上沉郁不明的暗色。

    “叶家主?,您请这边走。”

    两名家仆恭敬迎上来,一人摊手微侧身在旁带路,另一人自觉跟在叶凝阳身后,随时等待着?传唤。

    三人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一处宽阔的会?客大厅。

    家仆替叶凝阳斟上茶水,行了一礼退到?她身后。

    另一人已步入内院通传。

    “不必在这里守着?我。”

    叶凝阳环刀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道,“我不喜欢身边有旁人盯着?。”

    “您误会?了,家主?吩咐我等照拂好您,并非有意窥探您的隐私。”

    “离我远点便是好好照拂我。”

    “……那好吧。”家仆拗不过?她,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他语气却不显,“若您有需要,随时传唤即可。”说罢便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空间里只剩下一人,再次恢复沉寂。

    除了窗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之外,静得落针可闻。

    “潇湘剑宗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还没到?呢。”

    “可我方?才?分明在少主?院中见?到?一位潇湘剑宗的师姐。”

    “……”

    窗外气氛一滞,片刻后才?有人压低声音道,“嘘,你可注意点吧,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我说什么了?”起先那人一脸懵逼,“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你当然没看错了。”另一人被缠得无奈,只好解释道,“但那位可不只是潇湘剑宗的贵客,更是少主?私人的贵客。你懂我意思吧?”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先前那人才?惊奇道:“莫非少主?和?她……”

    “接下来的话不必说了。听说那位贵客娇气得很,偏偏少主?宠爱她,若是被她听见?了什么闲言碎语,少主?冲冠一怒为?红颜,咱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窗外静了静,似乎是两人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片刻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交谈声也变得更轻,仿佛轻而易举便要散在风里。

    “我可见?着?了,那位生得好看得很。”

    “少主?真是好福气啊……”

    “……”

    一阵压抑的哄笑声结束了这个染着?桃色的话题。

    这不过?是东幽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午,出现在窗外的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两个家仆。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上演过?多?少次。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过?温寒烟。

    仿佛她与?司珏的婚约不存在。

    一身红衣的女子抿了一口茶,神情平静地抬起眼,望着?窗柩一角垂落而下的槐树叶。

    叶凝阳,不,或许应该称呼她温寒烟。

    听见?这段对话是她预料之外。

    温寒烟看着?技能栏中闪烁的【形神和?】。

    她能够在叶凝阳知情且自愿的前提下,短暂地掌控她身体一炷香的时间。

    与?蛊有关的信息极度隐秘,只会?掌握在东幽极少数人手中。

    若想探听有关的消息,用叶凝阳的身份最?合适不过?。

    【你不会?难过?吗?】识海中传来龙傲天系统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心疼担忧。

    【难过??】温寒烟回过?神来,辨不清情绪地笑了下,【不。】

    这不是难过?。

    而是一种讶然之后绵长的了然。

    原来真的是这样。

    虽然有些事情,早在离开潇湘剑宗的时候,温寒烟就早已有预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亲耳听见?,那种直观的冲击力将事实血淋淋地撕裂,明晃晃摆在她眼前。

    这种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

    东幽建筑色泽鲜艳,反射的日光映在槐树叶上,显出一种近似血色的色泽。

    温寒烟仿佛看见?漫天的血色,记不清是哪一次了,她在历练之中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休养。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之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落云峰上潮湿的雾气钻进来,一团灼热的暖意紧随而来。

    “寒烟,你怎么样?”

    温寒烟有点头痛,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有点虚弱:“我没事。”

    她长大了,这种程度的伤势,从前能吓得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现在却早已习惯。

    除了熟悉的疼痛,只剩下麻木。

    说完这句话,温寒烟便想重?新闭上眼睛。

    她现在很累,需要休息。

    只要好好地保存体力,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然而来人却半点迟疑都?没有,强势地破开她冷淡的自我防御,像一束烈阳般不容置喙地映亮她的世界。

    温寒烟感觉口中一热,有什么东西被塞进来。

    她反应过?来想吐出去的时候,它早已融化在唇齿间。

    紧接着?,一股汹涌的暖意呼啸而来,裹挟着?更霸道的灵力瞬息间包裹住她浑身伤势,细细地安抚。

    温寒烟浑身一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一瞬间便多?了不少力气。

    她睁开眼睛,视线却还没有恢复,只能看见?一片朦胧。

    “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司珏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不过?是一块先天道骨。”

    “先天道骨?”温寒烟愕然睁大眼睛。

    先天道骨顾名思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靠后天修炼而成,是一些身负天道气运的修士,自降生时便拥有的。

    这些修士有些飞升,有些陨落。

    陨落之后的修士尸骸会?留下先天道骨,但道骨并非随随便便就能拿到?。

    后人想要获得道骨,必然要通过?试炼传承,九死一生。

    因?此,先天道骨数量稀少,更得之不易,可以称得上有价无市。

    拥有先天道骨的修士,修为?精进一日千里不说,但凡能够冲击晋阶,便绝无可能失败。

    甚至就连飞升时,九天雷劫都?可挡下三道。

    渺渺修仙大道,无疑一片坦途。

    司珏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块,即便他身为?东幽少主?,此生说不定也唯独只能得到?这么一块。

    可他却竟然想也不想地给了她。

    温寒烟几乎看不清司珏的脸,模糊的视线之中,只依稀分辨出他的轮廓。

    先天道骨已融于?她骨髓之中,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此刻就算想还,除了生生挖骨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温寒烟张了张口,却半晌发不出声音。

    她似乎太虚弱了,又似乎被什么浓郁的情绪哽住了喉咙,良久才?小声问:“你只有一块,为?什么不自己用?”

    司珏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我想留给你。”

    温寒烟困惑道:“你不会?后悔吗?”

    这样珍贵的东西,放眼九州没有一个修士不想要。

    司珏与?她虽然是齐名的天才?,但如今她有了先天道骨,结丹结元婴都?永远不会?失败。

    司珏却不同,但凡一步出了差错,他便要再蹉跎数百年。

    甚至耗尽寿元,身陨道消。

    “寒烟,我爱你胜过?我自己。”

    她的手被用力攥紧,温寒烟听见?司珏磁性沉缓的声音,虔诚得像是在发一种永远不会?违背的誓言。

    “我永远不会?后悔。”

    在那一个瞬间,温寒烟心脏冷不丁漏掉了一拍。

    或许这是心动,或许不是,她辨不清。

    总之,在那一刻,她发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如此笃定地拥有过?什么,也从未被什么人坚定地选择过?。

    不努力修炼,师尊便会?对她失望。

    不做好大师姐应该做的一切,宗门里的师弟师妹便不会?像现在这样敬重?她。

    但这一份看起来永远不会?改变的坚决,司珏给了她。

    像是一把金沙洒落进掌心,温寒烟下意识攥紧了手指,想要留住它。

    她本?能地反复确认:“可修仙界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是日后……我们并未在一起,你也不会?后悔?”

    回应她的是手中传来更重?的力道,仿佛要死死扣着?她,将她和?他融到?一起去,不分你我,再也分不开。

    “不可能。”司珏道,“我心疼你,在意你,从前你不信我,可今日我将道骨给了你,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吗?”

    “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是唯一的。”

    他指腹摩挲了下她手背,“没有任何人能替代。”

    司珏逆着?光,在温寒烟的视野里,某一个一瞬间,真的像是天神降世。

    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神明。

    所以她信了。

    温寒烟以为?司珏当真爱她,矢志不渝,忠贞不改。

    但谎言总是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此时此刻,她坐在这里,在他们结了五百年的婚约却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

    司珏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一点都?不特别。

    她可以被替代。

    甚至在她苏醒之后,这么久了,司珏就像是从未认识过?她。

    专属于?他的那一枚通讯符安静躺在她的芥子里,片刻都?没有闪烁过?。

    温寒烟无声地哂笑一声,她险些忘记了,他还留了这样一个垃圾在她这里。

    她眼也不眨地将那枚通讯符从芥子里拿出来,干脆利落地碾碎。

    通讯符化作一缕青烟,于?她纤长白皙的指节间消散。

    司珏的爱实在太廉价。

    如果她在意这样一个廉价的男人,那她的在意也会?变得廉价不堪。

    所以她放过?自己,不去在意。

    不在意,又怎么会?难过?呢?

    东幽临深阁。

    鼎中燃着?香,袅袅烟雾从精致的镂空雕纹中逸出来,被切割成不成形状的薄雾,丝丝缕缕朝着?四面八方?弥散而去。

    司珏身姿挺拔,坐在桌边,眼睛黑沉沉地,盯着?香雾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上摊着?一枚玉简,密密麻麻的字眼浮跃其上,尾端却少了落款。

    侍立在一旁的家仆等了许久,忍不住出声提醒:“少主?,家主?说了,该动笔了。”

    司珏手指搭在玉简边缘,指腹上染着?血。

    血珠顺着?伤口涌出,悄然地随着?重?力向下凝集。

    就在它即将承受不住重?量坠落下来之前,司珏手腕微动,反手将血珠抹在左手手背上。

    他抬起眼,声音冷淡:“她现在在哪?”

    她?

    家仆愣了下,没想到?司珏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过?自从潇湘剑宗那位提前到?达东幽,直接住进了司珏的临深阁,司珏便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家仆只迟疑了片刻,便将纪宛晴的动向和?盘托出:“此刻应当是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问的不是纪宛晴。”

    司珏不悦地打断,似是有点头痛,未受伤的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停顿片刻才?缓缓道。

    “……是寒烟。”

    家仆彻底惊了。

    虽然少主?同寒烟仙子的确早有婚约,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桩婚事早已名存实亡。

    寒烟仙子苏醒之后,少主?就连一个字都?没有问过?她。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问起她?

    虽然意外,但少主?开口他没有质疑的权利。

    家仆迟疑片刻,道:“寒烟仙子同兆宜府来客被安排在一处,并没有什么动向,至今未出。”

    “哪。”

    “南和?阁。”

    司珏应了声,依旧盯着?香鼎上的莲纹,指尖不自觉捻起。

    这是他心情烦躁或者思索时的习惯动作。

    他似乎是出了神,甚至没有在意指腹的伤口。

    还未愈合的伤处被反复揉挤,愈发多?的血珠滚出来,落在袖摆上。

    司珏倏地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家仆睁大眼睛:“少主?,您去哪?”

    司珏连眼神都?没分给他,更没回应,拉开房门便踏了出去。

    五百年没见?了,温寒烟的五官身形在他心底都?快要模糊。

    然后被另一个人的脸彻彻底底地覆盖住。

    时间过?去太久了,任何锋锐的东西都?会?被岁月磨平棱角。

    他等过?,怨过?,但太浓烈的情绪在太短的时间内用尽,现在什么都?不剩下。

    司珏不想争了。

    他原本?已经认了命,可那个他下定决心要忘记的人,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回到?他的视野里,打破他默认的平静,让他心烦意乱。

    他突然觉得不甘心。

    既然是她主?动闯进他的世界里的。

    他为?什么要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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