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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兆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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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青林青衫如竹,身姿挺拔似松柏,长?身玉立一片红枫之下,模样温润平和,一双黑眸却下意识跟随着温寒烟的身影。

    纪宛晴跟在他身侧,不着痕迹瞥一眼季青林神情,抿着唇角垂下眼睫。

    她主动快走了两步,垂顺裙摆如水波漾开,走到温寒烟身侧。

    “温师姐。”纪宛晴语气怯生生的,眼神压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好奇,“先前?我们在朱雀台上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温寒烟看向身侧娇俏的少女。

    与这位剧情之中“夺走她?一切”的气运之女,她?的确打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熟悉。

    打心底里,温寒烟不怨恨纪宛晴。

    她?的结局自被?种下无名蛊时便?已注定,纪宛晴不过是?催化?了她?的悲惨命运,实际上并未左右她?的人生。

    师尊云澜剑尊、师兄季青林,甚至是?她?那位远在东幽的未婚夫司珏,他们弃她?杀她?,归根到底,也不是?纪宛晴造成的。

    为保性命而对?季青林和云澜剑尊夺她?本命剑置若罔闻,温寒烟对?纪宛晴这种态度不予置评,但不可否认,纪宛晴同她?本质上并无差别,不过是?个可怜人。

    她?的命运,同样无法掌控在她?自己掌心。

    只得仰人鼻息、倚仗着旁人怜惜宠爱而活。

    温寒烟注视着纪宛晴的视线太过专注,两?双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对?视着。

    纪宛晴被?她?看得心头有点发毛,又觉得有点困惑。

    温寒烟看她?不该是?这种眼神。

    没有怨怼,没有嫉恨,只有一片幽邃的平静。

    但温寒烟和原剧情之中改变得实在是?太多了,也不在这一点细节。

    她?强打起精神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甜蜜的浅笑来,低身盈盈一拜。

    “那日在朱雀台,我身体实在虚弱,没有同温师姐见礼,我心底一直过意?不去。”

    “纪师妹不必多礼。”温寒烟一把将她?扶起来,不动声色走快了些。

    她?不在意?这些虚礼,更不想牵扯进潇湘剑宗的怪圈漩涡之中,对?纪宛晴即便?不怨,也是?避之不及。

    “你离开潇湘剑宗之后,师尊师兄找来不少灵宝替我续命,我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

    纪宛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抵触,脚步不停直接跟了上来。

    “昨日一见,温师姐竟然已经恢复了修为,我真替你欢喜。”

    温寒烟皱眉瞥一眼季青林,见他不远不近跟在后面,视线偶尔飘过来,却又碍于什么面露难色,并未上前?。

    她?瞳孔微转,有点搞不明白纪宛晴这是?在闹哪出。

    ——纪宛晴不缠着季青林,跑来缠着她?做什么?

    【或许……这就是?独属于你这位龙傲天的魅力吧!】

    龙傲天系统洋洋得意?道,【男女通杀、老少通吃已经没什么稀奇了,现在流行的就是?攻略情敌,将普信渣男的脸皮按在地面上摩擦!】

    温寒烟不觉得纪宛晴是?出于这种“魅力”被?吸引。

    “季青林本命剑断受了内伤,凌云剑中云灵又能为你续命。”

    她?道,“你该去多关心关心他。”

    纪宛晴纤长?睫羽掩住眸底的情绪,她?偏了偏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状似无意?好奇地出声。

    “季师兄无碍的,倒是?温师姐,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是?遇见了什么奇人奇事吗?”

    她?眨眨眼睛。

    “我整日病恹恹缠绵病榻,对?外面的事情最是?好奇,你能不能同我讲一讲?”

    少女温声软语,馨香伴着体温一同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像是?甜蜜的云融化?在了心里。

    当真令人生不出多少恶感?。

    也难免季青林和云澜剑尊心绪萌动。

    温寒烟看着纪宛晴苍白的脸色。

    本是?大?好年华,却似被?折断双翼的金丝雀,被?禁锢在方?寸大?小的天地里。

    她?终究说不出多少恶言,但又提不起亲近的心思,只是?淡淡道:“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与天争命,运气好些罢了。”

    温寒烟态度冷淡,说话滴水不漏,根本打听不出什么细节来。

    纪宛晴脸色也淡了些。

    温寒烟身边跟着的那个黑衣男人究竟是?不是?裴烬?

    她?又偶然间得到了什么机缘,竟然能短时间内修炼到这种程度,甚至先前?能凭借重伤的废人之躯,把云澜剑尊给捅了?

    还有……

    她?究竟是?不是?穿越的?

    或者重生来逆袭她?的?

    纪宛晴只不过人站在这,都?能感?受到背后不时扫过的一道灼热视线,像是?在等她?什么时候离开。

    她?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若无其事,依旧噙着甜丝丝的笑意?。

    她?不再主动开口,但还是?不偏不倚走在温寒烟身旁,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季青林想越过她?和温寒烟联络感?情?

    绝对?没可能。

    纪宛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闭眼前?还躺在床上熬夜看小说,睁开眼就穿成了这本狗血虐文的女主角。

    在意?识到自己穿越的时候,起初她?是?有些兴奋的,以为自己能像很多穿越小说中的女主一样大?展拳脚,四处猎艳,最后抱得美男归走上人生巅峰。

    但很快,纪宛晴就被?一身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病痛逼迫着,认清了现实。

    这里是?修仙世?界,杀戮血腥就像是?吃饭睡觉一般家常便?饭。

    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被?带回落云峰,被?男主云澜剑尊和男配季青林一道在体内种入邺火,每夜神魂受到灼烧,痛不欲生。

    纪宛晴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现实一盆冷水兜头淋成了落汤鸡。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代?人,还是?个高中生,根本不像土著那样通晓修仙秘法。

    ——她?甚至连这个世?界的文字都?不认识。

    为了不暴露自己灵魂都?变了,被?云澜剑尊和季青林发现后死得更惨,纪宛晴只得像原文剧情中的女主那样隐忍着。

    她?一天天捱过撕心裂肺的痛楚,然后白天顶着熊猫眼默默地摸索识字,以免露出破绽。

    但她?原本成绩就差,上课读书都?费劲,让她?在这里自学更是?难上加难。

    半年之后,纪宛晴勉强连蒙带猜能看懂文字的意?思,开口交流也毫无压力,但对?于修仙口诀还是?一窍不通。

    这半年过去,刚穿越时的雄心壮志,早就被?没日没夜的煎熬痛苦磨得不能更平。

    纪宛晴不想死,她?也很怕疼,但是?她?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

    看小说的时候能看个乐子,骂一骂女主的清澈愚蠢,喷一喷男主的薄情寡性。

    可真的沦落到这个境地,纪宛晴根本找不到别的活下去的办法。

    没有云澜剑尊和季青林护着她?,恐怕她?活不了几秒钟就要死了。

    就算他们是?害她?受这种折磨的元凶,那又怎么样呢。

    她?只是?想活着。

    纪宛晴忍不住看向温寒烟,那双眉眼她?仿佛在镜中看见过无数次。

    起初她?忍不了痛,疼得受不了时,曾有一次挣扎着爬到铜镜前?,颤抖着拿起一枚雕着梨花的白玉簪,顺着眉心刺向眼尾。

    如果没有了这双像温寒烟的眉眼,她?是?不是?就再也不用受这种罪。

    视野被?一片朦胧的红浸透时,季青林跌跌撞撞跑到她?身侧。

    她?以为他是?怜惜她?,谁知他像是?疯了一样一把将她?推开,指尖颤抖着夺过那枚白玉簪捧在掌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在那时候,逐渐被?疼痛麻木同化?的心颤动了一下。

    纪宛晴仿佛醒过来了。

    在这个世?界里,人命如草芥,她?就连一枚发簪都?比不上。

    那也从来不是?她?的发簪。

    她?不喜欢梨花。

    喜欢梨花的是?温寒烟。

    偌大?的落云峰,看似处处属于她?,实际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温师姐,我真羡慕你。”纪宛晴轻声道,“有时候我真想成为你,若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像温寒烟一样,却并非是?夺走她?的一切。

    纪宛晴只是?羡慕温寒烟,失去了修为也依旧有能力绝地重生,能肆意?决定自己去还是?留,人生笔画如何书写。

    不像她?。这些年来,她?步履维艰如履薄冰,发了疯似的像原文剧情中那样讨好身边的人。

    纪宛晴没自信像原文女主那样有魅力,便?只能更用心更花时间,费尽了心思去讨旁人心底那一亩三分地。

    渐渐地,她?甚至都?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但朱雀台上雪亮的剑光,白衣女修淡漠沉静的眉眼,却撕裂了浑浑噩噩的混沌,将她?扯了出来。

    如果她?能像温寒烟一样厉害,那该多好。

    可纪宛晴很有自知之明,她?没有这个本事,她?就是?个普通人。

    她?只有剧情,只有那些被?作者一笔笔安排下的、偏向她?、最终属于她?的男人。

    她?只能争。

    所以她?决不能把季青林让给温寒烟,她?一定要抓住他。

    但如果能选择的话,纪宛晴也实在不想对?着季青林作出什么娇羞乖顺的表情。

    方?才她?心有试探,想看看温寒烟此刻究竟是?什么状况。

    在剧情里,这时候温寒烟应该还在落云峰要死要活,疯狂地黑化?疯狂地陷害自己。

    她?身上一定有秘密。

    纪宛晴沉吟片刻,笑容更明媚几分。

    “温师姐,你理理我吧。”她?放软了语气,像是?撒娇一般,“你还未苏醒过来的时候,我这十年间都?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我内心里可敬仰你了。”

    她?亦步亦趋跟在温寒烟身侧,像是?崇拜极了她?,怎么敢都?赶不走。

    温寒烟一脸莫名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推开她?。

    纪宛晴心底一喜。

    看上去,温寒烟对?她?没什么恶意?。

    反正只是?为了断绝季青林和温寒烟重归旧好的机会,以免他对?自己的关心程度减退,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那讨好季青林和讨好温寒烟,不是?一样么?

    只要让他们说不上话,就够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软塌,两?把太师椅。

    温寒烟率先入内,直接坐了一把太师椅,纪宛晴跟屁虫一般寸步不离粘着她?,眼也不眨地坐了另一把。

    剩下两?张能睡的床,三个男人分。

    空青和季青林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放弃了。

    空青毫不犹豫迈步走到温寒烟身后站定,季青林神情晦暗不明,站在房间正中的空地上,一时间没有动作。

    裴烬径自转身往唯一的床榻上走过去。

    他浑身没骨头一般往上毫不客气一躺,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你们两?位着实客气,不过正巧,我身体不济,有些困了。”

    他扯起唇角,“承让了。”

    看着这人面不改色倒头就睡,季青林眼底泛起一抹淡淡的凉意?。

    断他本命剑的仇,他一定会报,只不过先暂且放这人一马罢了。

    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温寒烟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睫轻阖,暖融烛光映在她?侧脸,皮肤五官都?像是?蒙了一层玉一般的莹润光泽。

    尽管是?休整,她?脊背依旧似利剑般挺拔。

    季青林心底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寒烟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也会有情绪,会喊累,会对?他抱怨,会依靠他依赖他。

    记得那时她?刚成年没多久,死活要缠着他,要他偷偷带她?下山。

    云澜剑尊特?意?嘱咐过,在温寒烟修成天灵境之前?,决不可私自下山,甚至为此亲自出手在她?身上落了禁制。

    季青林不敢忤逆师尊的意?思,又不忍心让温寒烟失望,便?自作主张离开潇湘剑宗。

    三个日夜,他一人一剑斩遍了南州魅妖,浑身浴血,凌云剑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向下淌。

    千辛万苦,总算得来一枚豢影珠。

    回到宗门之时,季青林身上血迹都?干涸结痂,疼痛无孔不入,近乎麻木。

    他却丝毫不觉辛苦,抬手将丹田内最后一丝灵力注入豢影珠。

    青芒大?盛,栩栩如生的幻境在落云峰中似水波般铺陈开来。

    所过之处,苍翠轻松化?作鳞次栉比的大?街小巷,寂静无声的山中,终究盈满了喧嚣红尘气。

    季青林带着温寒烟一路向下走,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台阶,身侧马蹄声阵阵,车辙与地面撞击,发出轱辘清脆的声响。

    马车来了又去,人群熙攘,食物?与草木的香气交织在一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温寒烟脸上已少了许多情绪,精致的五官上神情淡淡,一双弧度漂亮的凤眸却忍不住四下张望。

    师尊说了,成熟的代?价便?是?隐忍克制,不可像儿时那样莽撞,什么都?写在脸上。

    她?要稳重,要把情绪藏在心里,无论是?苦还是?甜,都?要学会一个人承受。

    但眼前?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染着陌生的吸引,温寒烟自拜入云澜剑尊门下,整日不是?闭关便?是?苦修,整个人都?快被?磨成一把剑。

    她?忍不住开口:“师兄,那是?什么?”

    季青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几块木板支起来的小摊上,插着几个糖人。

    一名老人家坐在巴掌大?的小马扎上,在摊位后面手腕翻飞,眨眼间便?低头吹了个新的出来。

    “修仙中人不得吃这些东西。”季青林条件反射道。

    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一切不过是?豢影珠编织的一场逼真的幻梦。

    “不过,若寒烟喜欢,偶尔尝一尝也无妨。”他改了口,笑眯眯看向温寒烟,“想要吗?”

    温寒烟眼睫轻轻翕动一下,似是?纠结,半晌才迟疑地点了下头:“想的。”

    师尊不知道,她?偷偷尝一口应该没关系吧。

    但师兄绝对?不能告密,否则师尊定会罚她?的。

    季青林仿佛看出她?那一瞬间的犹豫究竟在想什么,不免失笑。

    他揉了一把温寒烟的发顶,温声道:“放心,师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缓声道,“除了天地,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再无旁人了。”

    温寒烟一怔。

    她?定定盯着季青林看了片刻,直到将他看得有些古怪,才挪开视线。

    “以后不准再这样摸我的头发。”

    她?小幅度一撇嘴,仿佛短暂从没有情绪的大?人,再次变回曾经那个生动鲜活的少女。

    “我已经长?大?了。”

    季青林眼底掠过一瞬即逝的笑意?:“……好好好,寒烟长?大?了。”

    那一日,温寒烟仿佛进入从未体验过、甚至从未幻想过的另外一个世?界。

    她?吃了糖人,唱了一口黄酒,画了花灯,看了皮影戏。

    天色渐暗,苍穹被?一片浓墨浸染。

    两?人起身回程。

    季青林双手都?提了大?大?小小的东西,温寒烟空着手走在前?面,只有一只手拿着她?自己亲手做的兔子花灯。

    莹莹火光透过薄薄的纸灯映出来,幽幽烛火探入虚空,被?黑暗湮没。

    周遭密林绵延,似张永远逃不出的囚网。

    他们何曾离开过落云峰。

    火光无声熄灭了,最后一点光亮被?墨色浸透,四周寂静无声,仅余一轮弯月挂在天边。

    季青林手里的东西都?化?作青烟般消散,他喉间滑动了下,小心翼翼抬起头。

    “……寒烟?”

    他也没想到豢影珠能够支撑的时间这么短。

    早知如此,最后便?不该陪寒烟看那么久的变戏法,早些回来就好了。

    温寒烟依旧走在前?面,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她?指尖微蜷,方?才兔子花灯的触感?还依稀残存在指腹。

    “其实我一早便?知道,你都?是?骗我的。”

    在偌大?的幻境之中逛了一整天,温寒烟有点累了。

    她?干脆停下脚步,在旁边树下席地而坐。

    她?脊背靠在树干上转过头,望着季青林在月色下更显修长?的身影,语气稀松平常。

    “你那么听师尊的话,怎么可能为了我骗他?”

    季青林脸色稍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借着夜色掩饰自己的尴尬。

    寒烟说的没错,他的确听师尊的话,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骗了寒烟,但也是?不得已。

    夜风却送来温寒烟清淡的声线:“但我甘心被?你骗。”

    季青林眸光微顿,抬眸看向她?。

    温寒烟坐在树下,裙摆似莲花般盛放,她?静静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失望。”

    她?的眼神很淡,却又蕴着一种比岩浆还要滚烫的情绪。

    季青林心底一热,弯腰在她?身边坐下。

    “抱歉,寒烟。”

    “无论怎样,师兄不该骗你的。”

    温寒烟摇了摇头,夜风吹散浓云,几抹星辰点缀在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不久后的曙光驱散阴暗。

    “师尊为何不允许我下山呢?”

    “师尊应当是?担心你,怕你受伤。”

    季青林静了静,轻声道,“寒烟,你是?他最宠爱的弟子,全天下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盯着你,心思叵测。”

    “你贸然下山,的确太危险了。”

    “可你不同样也是?师尊的弟子吗?”温寒烟瞳孔微转,眼底倒映出季青林的影子。

    她?语气有几分困惑,也有几分低落,“他却从未阻拦你下山历练。”

    “……或许是?因为,我已经晋阶天灵境,有自保之力。”

    季青林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她?发顶,安慰她?,“寒烟,你很有天分,入门不过短短十年便?已晋阶至驭灵巅峰,比师兄当年只快不慢。”

    “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下山了。”

    四周很安静,阵阵虫鸣连绵成一片。

    温寒烟没有回应,季青林转头看她?。

    白衣少女眼睫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困极了,下一刻便?要睡过去的样子。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愈发沉重。

    她?只勉强咕哝着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我们日后……也会成为像师尊一样,在修仙界独当一面、声名远扬的大?人物?吗?”

    说完这句话,她?便?实在支持不住,闭眼睡了过去。

    微弱的重量落在肩膀上,季青林浑身僵硬。

    自从温寒烟与东幽少主司珏定下婚约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这样亲近过。

    但在一瞬间的陌生茫然之后,熟悉的本能席卷而来。

    季青林身体朝着温寒烟微微倾斜,让她?枕得更舒服些,另一只手放轻了动作,将她?歪歪斜斜靠过来的动作扶正。

    与此同时,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包裹住他。

    他的心像是?泡在温水里,又暖又满。

    柔和的流水冲刷着,一切疲惫茫然都?淡去了,他陷入一阵安宁之中。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季青林仰起头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掩住眸底的思绪。

    “会的。”他说,“一定会的。”

    ……

    如今,他们一个是?五百年前?舍身炼器的寒烟仙子,一个是?享誉九州的潇湘剑宗首席。

    但是?他们之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季青林不明白,为何分明年岁在长?,寒烟却反而比曾经更任性妄为,更像个孩子。

    朱雀台一事,他又何尝不是?为她?好?

    他不想她?多想,不想她?思虑太重伤了身体,不想她?误解伤心。

    可寒烟怎么就变了呢。

    季青林抿唇上前?,宛晴在寒烟身侧,他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一时间不太想与寒烟表现得太过亲近。

    他心底那些热烈淡了不少,只站在温寒烟身侧,望着她?无波无澜的神情,轻声叹口气。

    “寒烟,你自小便?要强,什么好东西都?喜欢与旁人分享,先人后己。”

    季青林靠近她?些许,“若是?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片刻。”

    温寒烟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更没睁开眼睛,只当身边没这个人。

    如今房中不只有他们二?人在,无数道视线盯着他看,温寒烟却丝毫不给他面子。

    季青林脸色淡了些。

    纪宛晴却冷不丁打破沉默。

    她?笑意?盈盈抬起眼,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语气软软的:“师兄,你可真是?体贴入微。”

    “虽然温师姐同你之间有些误会,但想必你如此待她?,时间一长?,她?定能认清你的心,不计前?嫌与你重修旧好的。”

    被?当众说穿心思,季青林指尖微蜷,下意?识去看温寒烟的表情。

    可她?就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不仅感?受不到他的尴尬,更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仿佛他这个人在她?面前?,不过是?一团空气,根本不值得在意?。

    顿了顿,季青林又去看坐在一旁的纪宛晴。

    白衣少女笑容明媚,注视着他的时候,就像是?将他当成了她?的全部一般,专注热烈、柔情似水。

    季青林原本有些不虞,也有些狐疑。

    纪宛晴鲜少说这样的话,她?向来聪明识趣,在寒烟面前?点名他的挽回讨好,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迎上她?这样的眼神,他心底那些阴霾登时似被?暖阳驱散了。

    宛晴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或许是?由于,在寒烟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与她?太过亲近了。

    亲近到彼此身边,大?多时间都?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是?他将她?自尸山血海中救出来,是?他将她?带回落云峰。

    是?他在这十年间陪伴她?一点点长?大?,照顾她?无微不至,日日夜夜相伴于落云峰。

    所以,宛晴对?他心存着些雏鸟情结,感?情至深。

    生怕他离她?远了,心里少了她?。

    生怕他不要她?。

    季青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无声攥紧了,涌上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涩隐痛。

    他没再将纪宛晴方?才不太合时宜的话放在心上,转而迈步离开温寒烟,向着她?那边靠近了些。

    “宛晴。”季青林声线清朗,“累不累?”

    “师兄……”纪宛晴微微低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避开他温和关切的视线,“还真是?有些累了呢。”

    季青林神色一僵,一时间竟有些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他站在温寒烟和纪宛晴身后。

    在这个位置,隔着椅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触碰到他,更别提靠在他身上休息。

    如今,他只得在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

    房间里似乎变得更静了几分。

    温寒烟没有睁开眼睛,空气静得针落可闻,她?心底却只觉得讽刺。

    下一瞬,她?肩膀却倏地一重,不属于她?的发丝滑溜溜地顺着她?肩头垂下,一股熟悉的馨香从发间涌入她?鼻腔。

    纪宛晴的声音很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传来。

    “还好温师姐就在旁边。”纪宛晴笑眯眯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她?舒适地喟叹一声,“我早就想亲近亲近师姐了。”

    温寒烟愕然睁开眼睛。

    她?与纪宛晴之间隔着巴掌宽的桌面,眉眼与她?七分相似的少女身体柔软,越过桌面靠在她?肩头。

    纪宛晴身体虚弱,照顾她?几乎已经成了温寒烟昏迷之后,季青林修炼之余最常去做的事情。

    习惯不是?朝夕间养成的,自然也不会朝夕间改变。

    纪宛晴刚靠着温寒烟闭上眼睛,季青林便?条件反射从芥子中拿出一片墨色滚着金丝的绢帛。

    其上龙腾暗纹在光线掩映下若隐若现,做工极其精细。

    季青林刚拿出这片衣料,温寒烟和空青眸光皆是?一顿。

    空青讶然道:“我还从未见过质感?如此华贵的法衣。”

    “想必能够穿戴这件完整法衣的人,定是?修仙界名动八方?的大?能吧。”

    季青林唇角微扬:“在外历练不久,你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这的确并不是?寻常的衣料,而是?一件高阶防御法器,名唤“罗侯”。

    是?他六年前?在宁江州游历时无意?间所得。

    传闻中,它曾是?浮屠塔中供奉的圣物?,不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连炼虚境修士拼尽全力都?无法使它破损分毫。

    而且,它贴在皮肤上时能够自发产生热量。

    这热量不会似烈火般过分灼热,反倒能够循着主人的温度调整。

    总之,是?一件难以多得的至宝。

    温寒烟却觉得这片衣料上的暗纹熟悉得很,仿佛何时惊鸿一瞥间见过,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不着痕迹瞥一眼裴烬。

    像是?丝毫没听见这边的动静,也感?受不到暗流涌动,玄衣墨发的人松散靠在床边,眼睑微阖,似是?陷入沉眠。

    同样是?一身黑衣,但这片衣料上的暗纹却更显端庄大?气,更有种横贯八方?,纵横开合的睥睨感?。

    裴烬身上玄衣却更显冷戾,纹路繁复诡秘,透着些许不祥的危险感?。

    温寒烟皱眉收回视线。

    但她?视线在衣料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落在季青林眼中,却被?曲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他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衣料递到纪宛晴身前?,却又堪堪停下。

    罗侯只有一件,他竟不知应该给谁。

    季青林有心修复与温寒烟之间的隔阂,然而纪宛晴体质虚弱,若是?离了这件罗侯,坐在这硬邦邦的地方?睡一夜,免不了落下一场大?病。

    他挣扎良久,艰难道:“……宛晴,既然你想亲近你温师姐,不如这件罗侯,你与她?同用凑合一晚?”

    “……”温寒烟一阵无语,正欲出声拒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不丁从斜地里伸出来,轻而易举将罗侯从季青林掌心扯过去。

    裴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软绵绵像面条一般倚着墙,俊美的面容上一片睡眼惺忪。

    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漫不经心低头打量着掌心的罗侯,动作随意?,丝毫不爱惜,仿佛这不过是?一片寻常的碎布。

    季青林脸色越发冰冷:“无礼之徒,还不快把这法宝还回来?”

    “法宝?”裴烬故作讶然。

    “一块破布而已,你却拿给两?个人分。”

    他翻来覆去把玩着罗侯。

    “这做派,倒真像你。”

    在季青林冷厉的目光下,裴烬撩起眼睫,微微笑道,“像你一般小气。”

    ……

    裴烬先前?并未说假话,他身受反噬,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他阖眸合衣靠在床头,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依旧像是?一根紧绷的弦。

    意?识被?刺痛和黑暗来回撕扯,裴烬剑眉微皱,依稀仿佛听见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

    “长?嬴,过来。”

    天光渐暗,屋外落雨,淅淅沥沥雨声绵延一片,房顶上也滴滴答答落着水声。

    屋内却暖意?融融,明珠浮动,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和温和热意?,沉香袅袅,悄无声息地盈满了整片空间。

    一只冷白的手指尖捏着一把刻刀,不疾不徐地轻抚过墨玉,簌簌粉尘在空气中无处遁形,飘飘洋洋坠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绵密的、墨色的细雪。

    裴烬迈步绕过矮几,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

    他视野很低,只能望见身边人宽大?的袖摆,龙腾暗纹在明珠光晕掩映下若隐若现,随着这人动作闪跃,更显大?气。

    “今日浮岚于潇湘剑宗传道,你不是?向来喜欢趁着这时候,去找云家那小子胡闹么,怎么反倒有功夫凑到我这来?”

    裴烬单手支在桌案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盯着那人手中刻刀看得目不转睛。

    “云风正追着司星宫的玉流华屁股后面跑,他才没空理会我。”他闻言轻嗤一声,声音尚且稚嫩,语气却老气横秋,染着几分年少轻狂。

    “重色轻友,我日后才不会做这种事。你等着看,我定日日夜夜勤勉修炼,在他泡在温柔乡里时,我修为早已甩了他几条街,到时看他拍马莫及的样子,一定极其有趣。”

    他身侧青年手臂微抖,刻刀一停,似是?忍不住在笑:“长?嬴,你与云风如今尚未及束发之年,称一句‘友’便?罢了,何来的‘色’,又何谈‘温柔乡’。”

    “玉流华性情的确温柔,怎么不是?温柔乡了?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裴烬不服气撩起眼皮看他,“再说,年纪小又如何?那些及冠的废物?照样打不过我。父亲,旁人笑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笑我?”

    墨发青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并未开口,放下手中刻刀敛袖斟了一杯茶,指尖按着杯壁推过去:“降降火。”

    “我才不喝,苦死了。”裴烬嫌弃瞥一眼,原封不动推回去,“只有没意?思的老古板才喜欢喝这种东西。”

    墨发青年并不恼,不急不缓端起茶杯抿一口,声音染上几分笑意?:“你还真不客气。”

    裴烬抿抿唇,飞快抬眼睨他一眼,语气虚了几分:“……我又没说你。”

    他有意?将这无心之言翻过篇去,眼睛四下扫一圈,掠过青年宽大?的袖摆,定在桌案上摆着的墨玉,没话找话:“你在做什么?”

    墨发青年放下茶杯,佯装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好脾气顺着他回道:“准备你的生辰礼。”

    裴烬嗤了声:“可我还有八个月才过生辰。”

    “不是?八个月,是?八年。”青年淡淡道。

    裴烬皱眉:“嗯?”

    “这是?你八年后的生辰礼。”青年指腹扫过墨玉上的浮尘,一条栩栩如生的腾龙跃过指尖。

    裴烬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真好看。”

    “这是?腾龙纹,是?我们乾元裴氏的家纹。”墨发青年轻轻一笑,“行走在外,只要见到腾龙纹,便?似归乡。”

    裴烬吹着坠在眉间的额发,随口道:“可我就在家中,用不着见这些。”

    “所以我才说,这并非是?为现在的你准备的。”青年放下刻刀,一个龙飞凤舞的“长?”字在腾龙环绕之下跃然玉上。

    “及冠之后,裴氏子弟方?可佩上墨玉牌,穿上这身衣服。”他轻点了下袖摆上的暗纹,又去揉裴烬的发顶。

    “见到它,便?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乾元裴氏中人。”

    “别摸我头发,好恶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裴烬皱眉躲开他,眼神却一直黏在腾龙纹上。

    “若我离开了乾元,将它一直戴在身上,是?不是?就仿佛你们永远陪在我身边?”

    青年一怔,缓缓笑了。

    “是?啊,长?嬴。”

    “无论你身在何处,我与你母亲都?会永远陪着你。”

    视野突然暗了。

    一切声响归为死寂,发间的重量似风散去。

    明珠的暖光湮灭,温度也被?掠夺一空。

    裴烬头痛欲裂,喉间甜腥血气时不时涌上来。

    他烦躁一按眉心。

    本以为这次能顺势昏过去休息片刻,然而杂乱的画面却源源不断地浮上来,搅得他片刻不得安宁。

    裴烬闭着眼睛懒得睁开,他心情不悦,什么噪音都?不想听见。

    然而噪声却偏要来找他。

    [叮!白月光被?渣男师兄和绿茶师妹骚扰不厌其烦,请立即加入修罗场打败渣男,抱得美人归!鉴别绿茶,从我做起!]

    [叮!由于对?话的复杂性,本次任务不设置特?定台词要求,请发挥你的聪明才智,随机应变吧~]

    [叮!温馨提示:如果你的任务再次失败受到惩罚,你会承受不了反噬立即死在天道规则制约之下!]

    [叮!]

    吵死了。

    裴烬拧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此刻倒没那么在意?自己会不会死,只想要识海里这道太过尖锐的声音安静下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睁开时视野一片模糊。

    裴烬眯着眼睛适应片刻,一眼便?望见温寒烟无波无澜的侧脸。

    她?身前?立着一道青衫背影,颀长?挺拔,掌心捏着一块墨色的衣料,腾龙暗纹在光线掩映下,泛着若隐若现的莹润光泽。

    裴烬压着戾意?的眼神微微凝固。

    那一瞬间,凌乱的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

    令他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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