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临州。
天还未亮, 新兵营的号声便已经吹响了。
这?是起床号,号声结束后还未达到练兵场集合的士兵,可?是要领罚加练的。
一天的正式训练本就已经排得很满了, 再?加练那纯粹是给自己找苦吃,谁也不愿意为了这?多睡的一两柱香时间去多练上一个时?辰。
是以, 起床的号声一响,原本安静的营帐几乎是立刻就传出了响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兵荒马乱过后,动作快的士兵已经?冲出营帐开始往练兵场那边跑了,动作稍微慢些的, 即便还没?穿戴好, 那也是踩上鞋子,拎着衣裳就出来了, 边跑边穿的大有?人?在?。
“我滴个老天爷,可?算是赶上了。”
同一队的孙老三赶着号声结束的最后一刻赶到了位置, 他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真是跑得他魂都?要飞出去了。
不过, 瞧着那些因为慢了一会儿而被拦在?场外的人?, 孙老三心中又生出了庆幸。
“值了。”
不枉他这?么玩命地跑哇, 孙老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长痛不如短痛, 比起事后加练, 这?会儿虽然累,却是幸福多了。
“这?军营里混口吃的还真是不容易。”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感慨, 而后便引来了一众附和。
“可?不是么,这?一天天的起得比鸡早睡, 睡得比狗晚,老子都?快被训成孙子了。”
“人?村里的牛都?不带这?么犁地的, 那姓陆的真是不做人?!”
……
众人?纷纷叫苦不迭,可?也就只敢在?这?小范围地抱怨几句,舞到陆将?军面前去,那却是万万不敢的。
人?陆将?军虽然年纪尚轻,却是有?实打实的功绩在?身的,先前有?个部族叛乱,仗着地利很?是嚣张,久攻不下之?际,人?陆将?军带了二十余轻骑孤军深入直接取了那首领的项上人?头,这?胆气绝非常人?可?比,不服不行。
只是服气归服气,却是一点都?不妨碍他们给人?取外号。
“也不知道今儿这?陆阎王心情怎么样?”孙老三歇了一会儿,从地上爬了起来。
仰头看这?天上星光点点的,估计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
“诶——”
孙老三叹了口气,天气好有?什么用,天气再?好他们也没?假放,说到底,还是得那陆阎王心情好才行。
可?问题是,这?么多天了,就没?人?见他笑?过,等他心情好大发慈悲,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孙老三就纳了个闷了,他转后看向排在?他后头的唐大刚,“哎大刚,你?说那陆阎王到底有?什么不顺,成天黑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媳妇儿跟人?跑了呢。”
“咳咳咳咳咳……”唐大刚忽地咳嗽了起来。
孙老三:“看吧看吧,我就说你?起那么早露气重容易着凉,这?会儿咳嗽了吧。”
不比他们每天都?在?生死时?速,唐大刚却是回回不待号声响便起了,通常他们还在?着急忙慌地穿衣穿鞋洗漱时?,她就已经?站在?这?有?一会儿了,脸不红气不喘的,从容得很?。
但可?见,这?从容也是有?代价的,瞧瞧,这?不就染上风寒了?
孙老三成功为自己的晚起找到了借口。
然而,唐淼缓过劲来后却是摆了摆手:“没?着凉,呛的。”
孙老三:“……”
呛的?他寻思着他刚才也没?说啥吧,这?怎么还能呛着?
孙老三挠了挠了后脑勺,很?是疑惑,不过很?快,他就无瑕去思考这?些了。
陆行知刚从远处过来,还没?走到那高台上,孙老三就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完犊子,陆阎王今儿又是阴天。”
孙老三低声哀嚎:“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唐淼站在?人?堆里,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台上那人?依旧挺拔英朗,只是与同她在?一块时?的收敛不同,这?会儿的他,多了几分肃杀,气势逼人?。
听着耳边的哀嚎声,唐淼沉默没?有?说话。
平时?训练严苛,真有?一天上了战场,说不定?就能够保命,她从小常听她爹念叨,自是明白这?些,可?旁的人?参军,有?的是因为兵役,有?的是为了温饱,却是未必能想明白其中的良苦用心。
只是她明白归明白,听到旁人?的抱怨,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虚。
算算时?间,她瞒着所有?人?进军营,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期间有?托人?报平安,但行知没?见到她人?,估计是放不下心。
良久后,她出声道:“再?过几天……应该会好一点。”
前面的孙老三微微侧首,气音询问:“为啥?有?小道消息?”
唐淼默了默,“没?有?,我猜的。”
她估摸着,今年的春闱应该是尘埃落定?了,不出意外,褚晏中状元的消息这?几天就会传来,到时?候,行知许就不会盯他们这?群新兵盯这?么紧了。
褚晏幼时?便做了行知的陪读,两人?一块长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情分非比寻常。
她记得,上辈子褚晏中了状元,行知可?是比他自己升了军衔都?高兴,这?次等消息传来,他们大抵能沾光松快上几天。
盼只盼褚晏那头可?千万别出了茬子。
想到这?,唐淼愣了一下,紧接着心中便叹起了世事无常,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指望褚晏的一天……
操练了一上午,众人?都?汗流浃背,打了饭三五成堆地蹲坐着吃饭,那味道,简直就是汗臭和菜香齐飞。
唐淼……唐淼心无旁骛,捧着碗一心干饭。
人?是铁,饭是钢,谁也不能影响她唐大刚吃饭!
“你?们说,咱有?可?能编入禁卫军么?这?皇城脚下当兵多威风!”
“你?可?拉倒吧,京城那等好地方还能轮得到我们?要我说……”
旁边的人?吃着饭都?堵不住嘴,还在?侃大山,说话间,粟粒喷飞,唐淼侧了侧身,背对向他们护住自己的碗,免得溅进来,对他们说的那话题那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到底要怎样才能立功,她得往上爬才行。
思索间,旁边的人?说着说着又吹起了牛皮,激动时?,那嗓门大的,唐淼简直恨不能再?生出双手来捂耳朵。
“看见没?有?,就我这?体格,往那城门口一站,北辽的使臣过来了,都?得吓得两股颤颤。”
“你?这?算什么,我听说北辽的人?,大多都?膀大腰圆,一家一个能抵你?两,要我说还得是像是我这?样会用巧劲的才行,到时?候老子打遍天下无敌手,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
“光会使巧劲有?什么用?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北辽的人?来了,老子上去就是一个左勾拳!一个右勾拳!再?来个扫堂腿!他们还不被我打得屁滚尿流叫爷爷?”
唐淼听得嘴角抽搐,谁家使臣好端端的会去和新兵蛋子打架啊……
她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不过,北辽的使臣?
唐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北辽今年会派使臣过来,他们大雍自然也会派遣使臣过去,到时?候就需要有?士兵护送。
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护送的队伍中有?一批士兵是从陆行知手下这?批新兵里抽调的,后来,护送的路上出了岔子,行知还因此?受到了牵连。
想到这?,唐淼那根弦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不行,她一定?要努力选进护送的队伍中去!
“诶诶诶大刚你?去哪,去洗碗帮我也洗一下!”
“还有?我的!”
后面传来几声大喊,唐淼头也不回:“滚犊子,自个儿洗去,老子要去练功!”
“练功?”
吹牛皮的几个面面相觑,这?一天的训练还不够,怎么还有?人?自己加练的?
良久后,一人?发表猜测——
“你?们说,他该不会是听我们吹牛上头了吧,真准备去练功打北辽使臣啊?”
其余几人?听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紧接着双目猛睁,拔腿就追了上去。
好家伙,他们别不是把大刚给忽悠瘸了吧?
“大刚!”
“大刚你?快回来啊!大刚!!!”
……
与此?同时?,京城。
殿试的名次全部出来后,皇帝再?度接见全体进士,即为大传胪,再?之?后便是宴请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了。
今日这?琼林宴乃是皇帝赐宴,虽然皇帝只来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但在?座者仍旧无一不是满面荣光。
席间觥筹交错,不少认同年的,林修远却是一个人?坐得稳如泰山,完全没?有?要去和他们攀谈的意思。
在?场的虽然都?是进士,如今看着差别不大,可?那也就只是表面上罢了,可?别小看了这?一甲和二甲三甲的区别。
像他这?般一甲及第的进士,那是可?以直接入职翰林院的,其余的那些人?顶多有?几个能通过吏部选拔做个庶吉士,再?剩下的那些,就得等着哪个地方有?空缺出来再?派官了。
这?等候派官的时?间,运气好的一两年,运气差等上七八年也是有?的,而且还不一定?能保证人?人?都?有?官做,就是走运成功补到缺,那也大多不是京城这?等繁华地界,偏远得很?。
再?者,纵观朝中的那些个重臣,哪个不是翰林院出身?他今后光是这?出身就比那些二甲、三甲的清贵上不少,日后的发展,那肯定?也是注定?天差地别的。
可?以说,今日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日后都?不会再?与他产生交集,更别说见面了。
是以,林修远不太愿意去结识这?帮同年,对自己日后的仕途帮不上忙不说,一旦交好,还极有?可?能求他给牵线搭桥,这?纯粹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目标很?明确——
林修远四处搜寻,纳闷嘀咕:“奇怪,褚晏哪去了?刚还在?这?呢?”
他端着一方酒樽边走边寻,终于在?走到一处假山旁的时?候,看见了那八角亭下的半边人?影。
原是躲这?来了,这?地方倒是怪清静的,想来定?是和他一样不想被那些同年给巴结上,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林修远绕过假山,刚想走近去打招呼,却在?迈出脚看到褚晏对面坐着的人?时?,嗖地一下又退了回来,他整个人?后背都?贴在?假山石上,满心震惊。
怎么回事?是他看错了吗?褚晏怎么会和李太傅在?一块?
他不可?置信地又探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听见太傅同褚晏道:“老夫有?个嫡亲孙女儿,与你?正好年纪相仿,有?空,不妨来我李府坐坐。”
林修远听见登时?就惊了,太傅这?意思……竟是有?意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褚晏?!
林修远背靠回假山,震惊之?余,心里直冒酸水。
他原以为自己和褚晏是一个起跑线上的,不曾想,人?家却是马上就要攀上高枝了。
太傅虽然不掌实权,比不得虞相如日中天,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国丈啊!更别提那李家自大雍建朝之?初便是大族,到如今更是已经?盘踞了多年,树大根深关系错节,稍微搭把手,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
林修远眼红得不行,这?泼天的富贵,怎就没?轮到他?难道是嫌他年纪大?
正遗憾着,林修远却突然听见了一道仙音。
“晚辈已心有?所属。”
林修远:“!!!”
好家伙,这?么好的机会,褚晏居然拒绝了!那他岂不是……
林修远眸光骤亮!
片刻后,林修远找到了机会,端着酒樽上前,朝太傅作了一揖:“晚辈仰慕太傅已久,不知——”
没?等他说完,李太傅便打断拒绝了他:“不喝了不喝了,老夫醉了。”
府里还有?人?在?等着呢,回去晚了,那老小子指定?又要念叨,可?没?功夫在?这?跟人?喝酒了。
说罢,李太傅便走了个飞快。
林修远:“……”
那步伐矫健得哪里像是喝醉了的样子……拒绝得真是有?够敷衍……
林修远脆弱的心灵顷刻间碎了一地。
……
李府。
李太傅一进门就抬手点了点屋里坐着的那人?:“老夫都?挖不动的墙角,这?下你?可?放心了?”
虞青山轻笑?起身朝李太傅拱了拱手:“有?劳李伯。”
“呵!你?小子,有?事叫李伯,无事叫太傅,哄得老夫被你?差遣得团团转!”李太傅佯怒,吹胡子瞪眼:“也就只有?你?小子,敢拿老夫去做验金石,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喝喜酒。”
虞青山失笑?,亲自给李太傅沏了杯茶:“那是自然。”
一盏茶过,李太傅看向虞青山:“我听说,你?又在?劝谏陛下莫去开凿运河?”
虞青山默了一会儿,眉头蓄满愁思,显然是忧心忡忡:“北辽虎视眈眈,被吞并的幽蓟十六州尚未收回,如若再?劳民伤财,怕是有?伤国本。”
“啧!”李太傅很?是无奈:“他要撞南墙,你?便让他去撞,何必——”
“百姓何其无辜?这?南墙一撞,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虞青山目光坚毅。
李太傅叹了口气,还欲再?劝,虞青山却是直接起身告辞了,那执拗劲儿,直把李太傅气了个倒仰。
“木强则折!”虞青山走到门口时?,李太傅到底是不忍,拍桌又劝了一句。
虞青山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学生明白。”
直到虞青山身影消失不见,李太傅还黑沉着一张脸。
半响后,他没?好气地摔了杯子。
“你?明白个什么你?明白!”
贤臣遇明主,自是皆大欢喜,可?遇上那位好大喜功的……迟早要遭了厌弃!
李太傅骂骂咧咧,他教过的学生里面,真是没?一个像他的!
……
几日后,虞秋秋收到了褚晏差人?送来的一沓书?。
“褚先生说,这?些书?是推荐给您的,他读来都?不错,若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问他。”
下人?告退后,虞苒翻了翻那堆书?,发现好几本都?是她和虞姐姐已经?读过的,很?是不解:“哥哥是不是糊涂了,他连他自己的教过的书?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是什么意思,醉翁之?意不在?酒呗。”
虞秋秋翻着那写满了批注的书?册,莞尔失笑?,狗男人?这?都?已经?是在?明示他最近有?多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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