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自从齐明哲来探班之后, 剧组连着几天都有人来探班。

    让路明烦不胜烦。

    第一天是宋思尧和方有为，他忍了, 这两货也不是来看他的，是来看温俏顺便看他的，所以他忍了。

    第二天来的是姜淮，说是在隔壁剧组拍戏，顺路过?来看看。

    逗他的吧？

    从“隔壁”剧组绕了大半个影视基地，还翻了座山“顺路”探班？

    这他是真的忍不了。

    路明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尤其是在拍摄期间, 现?在整个剧组里就?没几?个人是不害怕他的, 只要他一出现?，片场再热闹也能?立马给安静下来。

    没人敢去触路明的霉头，这都?是有先例摆在前面看着?的。

    但?姜淮敢。

    两人脾气挺像的，都?不太好。理论上说, 姜淮是演员，位置肯定是在导演之下的, 可他现?在也不是路明手底下的演员，所以还真是不怕他。

    之前温俏住院，两人在病房门口见过?, 当时的气氛就?不太好，算是结过?梁子, 现?在再见面, 也是硝烟味满满。

    连旁边的徐汜青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几?位副导演都?躲得远远的，就?他还在自己的矮凳上坐着?，手里还拿着?剧本和笔。

    徐汜青也是一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打扮, 过?长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偶尔也会戴一副黑框的眼镜, 看着?十分?的少言孤僻。

    剧组的人知道他性格如此，也很少会和他说话，之前还有过?几?个演员来问他剧本的事，委婉的他们想要加戏的想法。

    徐徐汜青头也不抬，只给了他们一句话：“去找导演。”

    导演和编剧，剧组缺一不可，互相之间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但?徐汜青是真的不管事，怎么拍怎么演都?是扔给路明负责，他连片场都?不常来。

    多数时候都?是蹲在酒店房间里。

    但?他会来看温俏拍戏，看自己笔下的女主角是怎样鲜活的站在镜头里。

    现?在也是一场温俏和齐修远的戏。

    剩下的剧情内容里，多是男女主之间的感情戏，还有约会表白的场景。

    路明和姜淮两人还在那边互呛，谁也不愿退让一步。

    “我就?是一个小演员，再忙也忙不过?路导，路导名气大?，还管着?剧组这么多人，您最辛苦。”

    这声“您”，说得是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路明翘着?腿，裹着?他的棉大?衣，也跟着?回了句：“那还真是辛苦了姜影帝，绕了大?半个影视基地，翻山越岭的路过?咱们剧组，顺路过?来探班。”

    “顺路”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的。

    李副导站在一边，那是一句话都?不敢插进?去。

    生怕把两位都?给得罪了，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的，这一见面就?互掐起来。

    路明和姜淮对上视线，也不装了，直接道：“你人也看了，班也探了，现?在可以滚了吧？”

    姜淮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画面里的温俏：“急什么，怎么也得让我先打个招呼吧，毕竟也是顺路过?来的。”

    路明毫不客气地嗤了声：“不愧是影帝，还挺能?演的。”

    姜淮谦虚道：“客气客气，演技再好也不敢在路导的面前卖弄。”

    路明懒得搭理他，手里对讲机敲了敲徐汜青面前的小桌子：“你剧本改完没有，就?两场戏，都?不够你磨蹭的。”

    剧组里能?够有资格改剧本的，一是编剧，二?就?是导演。

    这两场戏是男女主感情转变的关键点，改动也不大?，主要还是在台词方面，至于?情绪转换方面则是需要演员自己去领悟和感受。

    徐汜青抬了抬自己面上的黑框眼镜，依旧的少言：“快了。”

    路明也没再催他，瞧见旁边姜淮悠哉游哉地坐着?，心里不爽就?想给他找些不痛快：“温琢让你来的吧？”

    闻声，姜淮收回视线：“就?不能?是我自己要来的？”

    路明嗤了声气：“那还真是新鲜了，我可没听过?你姜影帝会专门去探谁的班。”

    演员之间互相探班除了因为?关系好之外，有些也是因为?人情或是公司安排炒作，给电影炒热度，也给演员炒热度。

    新月剧组也不需要这些热度，所以根本就?没这方面的安排。

    姜淮是自己要来的，经纪人和助理都?没带着?，来得很低调。

    他出道这么多年，圈内也的确是没什么好友值得他去专程探班的，温俏是第一个。

    知道因为?之前温琢的事，路明对自己有偏见，姜淮也就?没解释这个。

    他不回话，路明自己一个人说着?也没意?思，正好一场戏开始，他又拿了对讲机开始现?场指导，被骂得最多的是齐修远。

    路明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骂得旁边几?个配角演员都?开始可怜齐修远了。

    “这路导今天的火气是不是太大?了点？”

    “路导哪天火气又不大?了，咱们这些人里除了温俏谁没被骂过?？”

    今天拍的是室内的戏份。

    场景是提前搭好的，全都?是实景拍摄，常氏影业十分?的大?手笔，很适合路明这种烧钱的拍摄手法，最后出来的效果也很好。

    《新月影集》也是类似于?民国背景的电影，但?女主新月和温俏在《望天城》里扮演的女主曼音有很大?的区别。

    甚至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

    曼音妩媚风情，被重重枷锁束缚着?成为?了纸醉金迷，时代背景下的牺牲者?。

    新月则是热情外放，像是山间顽强生长的野雏菊，追求自由，向往更加广阔的天空。

    这于?温俏而言是一次挑战，但?同?样的也是演技的证明。

    演员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局限在某一类角色之中，就?像是温俏之前两年总是不间断的出演相似的角色，嚣张跋扈，任性张扬，最后能?让人注意?到的也只有她那张惊艳漂亮的脸。

    至于?演技，完全没有。

    想要拿奖，就?需要不断的去挑战。

    这是杨旭给温俏制定的路线，他本来还挺担心角色跨度太大?温俏会驾驭不了，最后事实证明我，温俏是体验型的表演方式。

    什么角色她都?能?演得来。

    她不缺机会，路明和宋思尧可以把所有最好的剧本资源都?给她，但?有时拿奖也是要看运气的。

    温俏当年能?在国外电影节上拿下“最佳新人奖”也是有运气的加成。

    那一年的评委里，第一次出现?了华国演员的面孔，也是她打破了其他人对国内电影的成见，再加上之前路明在纪录片单元一举拿下最高奖项，二?者?相加，才最后促成了温俏的拿奖。

    当然，温俏在电影里的表现?也很好。

    毕竟是本色出演，是她最擅长的表演方式。

    齐修远被路明骂过?后，也不见任何的生气和低落，完全就?是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模样。

    很多人都?说齐修远就?是脾气太好，太能?忍了。

    温俏也这么觉得，趁着?戏还没开拍，她坐到齐修远身边，问他：“你怎么都?不生气？”

    这场戏是在照相馆里，空间不算是很大?，右手边摆了个很大?的玻璃柜台，里面摆着?的都?是一些风景照，齐修远就?坐在玻璃柜台的里面。

    温俏则是坐在外面。

    齐修远摇摇头说：“路导也没说错，刚才的确是我没演好。”

    他出道很多年，但?演过?的戏很少，经验甚至比不过?一些刚出道的演员，只是一些小片段的时候看不出来，镜头一长，缺点就?暴露出来了。

    温俏无聊地翻着?桌上的相册玩，她今天穿了一件靛蓝色的旧袄子，显得有些灰扑扑的，但?眼睛很亮，像是永远都?这么鲜活又灵动。

    “其实我觉得你还演得挺好的。”她这么说。

    语气很认真，不是为?了安慰齐修远，也不是为?了鼓励他。

    齐修远听出来，面上多了笑容：“谢谢。”

    温俏觉得他就?是太闷了点，其实路明有句话说得挺对的，齐修远不像是能?演戏的人，这不是说他演技上的问题，而是性格。

    性格不像是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的人。

    他没有野心。

    温俏是有的，她想拿影后，就?像小时候很想要橱窗里的漂亮娃娃一样，不管这份喜欢和兴趣会持续多久，她总是要先得到再说。

    有些任性和蛮不讲理。

    但?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

    温俏看着?齐修远，突然就?有些好奇：“等这部戏演完了，你会做什么？”

    齐修远就?只是把演戏当作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工作，这几?年他除了拍戏之外也会摄影，只是发?布的作品都?是以匿名的方式。

    “还没想好。”他和公司的合约就?只剩下最后半年。

    所以这段时间他那位经纪人变了几?幅面孔，先是警告，给他下马威，既不给他助理，也不给他安排其他的通告形成，想要告诉他，艺人的命脉就?是抓在经纪人和公司的手里。

    可齐修远一直都?没妥协，他也不在乎有没有助理，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因为?这样就?看轻自己。

    后来那位经纪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齐修远的哥哥是齐明哲，立马又变得有些讨好起来，说了些好话，还想往齐修远这里塞助理。

    都?被齐修远给拒绝了。

    经纪人面上过?不去，又撂下几?句狠话。

    只是这次没坚持过?几?天，他也知道等《新月影集》上映之后，齐修远的热度肯定会连翻好几?倍，也知道齐修远的合约只剩下最后半年。

    公司想吃这次电影带来的红利，所以最近正在和他谈续约的条件，连哄带骗的，就?想把齐修远先稳住。

    温俏也知道这些，她还给齐修远提议：“你要是还想演戏，想签约，可以来我们公司。”

    齐修远笑着?点头：“我会考虑的。”

    温俏觉得他这是客气话，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星芒是小公司，所以瞧不上？”

    齐修远微愣，立马摇头。

    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接着?温俏又说了：“我们星芒的确是挺小的，但?我相信，再过?几?年，它肯定会发?展成最大?最好的娱乐公司！”

    这是星芒老板都?不敢有过?的豪言壮语。

    星芒所有员工加起来都?不超过?二?十个人，经纪人就?一个，艺人助理两个，其中一个常年还是身兼数职。

    以前总有人笑话，星芒最倒霉的就?是签了温俏这么一位不省心，还四处拉仇恨闯祸的艺人，但?现?在那些人又说，星芒最幸运的就?是签约了温俏。

    她自带资源，还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顶级资源。

    大?小姐以前是没有事业心，可现?在一但?认真起来，谁也赶不上。

    星芒虽然小，但?这一年靠着?温俏也挤进?了知名娱乐影视公司的行列，属于?最特别的那一类存在，只签一个艺人，却能?抵得上人家半个公司。

    也有公司试过?想要把温俏挖走，可不论价钱开到多高，温俏那边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有人猜测过?温俏的背景，结合路明还有宋思尧，很容易就?能?猜到，只是因为?先前有过?一个萧云城，扰乱了很多人的视线。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温俏就?是靠着?萧云城才敢那么嚣张，直到后来两人分?手，☆仙☆女☆整☆理☆也不见温俏有任何的影响，反倒是萧云城那边受了不少掣肘，才算是让人回过?味来。

    温俏替星芒的老板发?表完豪言壮语，齐修远也没忍住笑出来。

    温俏蹙眉问他：“你笑什么？”

    “抱歉。”齐修远咳嗽了声，“你说得很好，不过?我可能?不会再接着?演戏了。”

    温俏还没见过?像是齐修远这样的人，要是换了其他的演员，得了机会能?出演路明指导的大?制作，肯定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继续后续的发?展。

    能?出演路明电影的男主角，以后咖位都?不会低。

    但?齐修远看着?就?……真的很没有野心。

    温俏不太能?理解：“不演戏，你打算做什么？”

    齐修远看着?手里的相机，想了想道：“或许会去摄影。”

    这是他的专业，认真来说，也是他的本行。

    演戏只是一时兴起，算是兼职。

    温俏看过?齐修远拍的照片，她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拍得很好，像是会拿奖的那一种。

    常年也很喜欢摄影，自从发?现?齐修远和屈泽是同?学，而且摄影水平也很高之后，几?乎每天都?要来找他，说是要跟他学习。

    温俏也看过?常年拍的照片，看完之后就?只有一个想法。

    或许和摄影比起来，常年还是更合适回去继承家业。

    不过?这一点也没打击到常年的自信心，他深信自己还是很有艺术天分?的，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多在脖子上挂着?个相机，走到哪里拍到哪里。

    被路明遇见过?一次，路明直接把他当作狗仔处理给赶出了剧组。

    禁止在剧组内拍照，这是规矩。

    常年还反驳他，他是“小常总”，也算是投资商之一，投资商拍张照怎么了。

    路明冷笑了一声，让人直接关了门。

    后来常年就?老实了，不能?在剧组里拍，他就?跑到外面去拍。

    杨旭最近在考虑要不要把他给炒了。

    下一场戏准备开拍，造型老师在给温俏整理她的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小棉袄和半身长裙，白色的袜子再加一双黑色的皮鞋，十分?的有年代感，衬得她整个人又纯又脱俗。

    和平时的她也很像。

    开拍前，温俏问片场的场务拿了一个对讲机，对讲机对面是路明。

    温俏知道他听得到，告诉他：“你别再骂齐修远了，他演得挺好的。”

    女孩温软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整个棚里都?能?听得到。

    离得最近的姜淮和徐汜青自然也能?听到。

    徐汜青眉眼被头发?遮住，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姜淮笑了下，调侃了句：“脾气变好了，都?会护着?人了。”

    以前都?没看温俏对他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不过?也是他自己先把人给惹着?了。

    整个剧组，路明就?只听温俏的话：“行，听你的，我不骂了，好了吧。”

    温俏听到这句，才把对讲机又还给了负责现?场调试的场务。

    场务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从自己的对讲机里也能?听到路导这么温柔好说话的声音。

    这场戏一直拍到了晚上，天黑之前换成了几?个配角的戏份。

    下周就?是除夕，虽然是在片场，但?影视基地附近的年味也很重，不少饭馆商铺的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贴上了对联。

    就?连道路两边落了叶的树都?被做了装点，天色暗下来，树上的彩灯便也跟着?亮了起来，在仿古的街景里，来得格外的有韵味。

    虽然还没到放假的时候，但?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来旅游的游客，餐馆里几?乎都?坐满了人，包间也是被人早早的预定下。

    温俏的晚饭是在酒店的餐厅吃的。

    餐厅在顶楼，人不算是很多。本来就?只有温俏和小夏两个人，也不知怎么的，待了才一会儿，人就?一个接着?一个的上来了。

    最先找上来的是姜淮。

    他还戴着?帽子和口罩，如果不是认真去看，几?乎认出是谁。

    进?了餐厅，他才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片场附近的酒店保密性都?很好，服务员们也都?嘴严，倒是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温俏知道姜淮今天来探班，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了：“你不是还要拍戏，能?出来这么长时间？”

    姜淮中午来的，现?在是晚上。

    “还行。”姜淮说，“我请了假的。”

    他们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上次见面还是在年底的颁奖典礼上。

    温俏拿了个提名，没拿奖。

    换了其他和她一个年纪的演员，能?得到月华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夸奖。

    但?温俏以前太过?张扬高调，拉了不少的仇恨，圈子里讨厌她的人，被她得罪过?的人太多，所以很多人提起来都?是在笑话。

    票房笑话不了，也就?只能?拿这些来说。

    姜淮之前还想安慰温俏两句，不过?她明显是不太需要的。

    两人对面对的坐着?，温俏正吃着?餐盘里的沙拉，想起什么，问了姜淮一句：“温琢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姜淮刚点了餐，把菜单交给了一旁的服务员：“他最近挺忙的，我们没怎么见面，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有个猜测：“你们又吵架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又，因为?他们就?没和好过?。

    温琢重新装修屋子的事情他也知道，能?让温琢这么费心思的也就?温俏这个妹妹。

    不过?目前看来，两人的关系还没什么缓和。

    但?要说吵架，也不至于?。

    “没吵。”温俏言简意?赅地说，手里的叉子戳着?盘子的沙拉，能?看出没什么好心情。

    看她这样，姜淮就?更好奇了，他直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温俏没打算和他说，姜淮也问不出来。

    在这一点上，温俏和温琢很像。

    “你没回家住？”姜淮又忍不住问了句。

    温俏放下了手里的叉子：“你要是想，可以搬去和他一起住，我是没意?见的。”

    姜淮：“……”

    行，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他搬去和温琢住？那成什么了？

    他可不想又好奇碰了什么，又挨温琢一顿揍。

    凡是涉及到温俏的，温琢那都?是下的狠手，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同?班的一个男生因为?不爽自己喜欢的女生和温琢表白，就?偷拿了温琢宿舍里的东西?。

    那是姜淮第一次看到温琢生气动怒的样子，没有歇斯底里，也能?让人感受到的低气压，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觉得危险。

    姜淮甚至觉得，那天如果不是他拦着?，温琢是真的能?对那个男生下死手。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男生拿走的是温俏送给温琢的生日礼物。

    很久以前的生日礼物。

    最后那件事也是不了了之，男生也没敢和老师告状，只是再看到温琢都?是躲着?走。

    姜淮也是自那以后想清楚了一点，温琢这家伙也就?是看着?纯良有风度，实则心肠都?是黑的。

    温俏不知道这些，就?像是姜淮也不知道温琢时隔这么多年之后还会把当初揍人的事情再来上一遍。

    两人之间有点信息差。

    没等他们多聊什么，其他人也跟着?来了餐厅。

    开始只是一张小桌子，最后直接给换成了大?桌，成了剧组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