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苏子烨回来后， 直接先去了琳琅房里。

    大夫刚走，单腾正在忙里忙外，见他来了， 单腾识趣的让开地方， 出门的时候还将房门带上。

    “大人，你回来了， 怎么样？有飞扬的消息吗？”

    床榻上的少女还穿着早上离开的衣裳，面色却不如早上那般红润。发鬓微微松散， 落下的发丝垂下， 给她增添了几分颓美。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出笑意， 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荡起涟漪。

    本来琳琅半躺着靠在床头，见他进来作势就要起身。

    “不用动， 大夫说越动毒素蔓延的越快。”苏子烨温声说了一句，快步的朝着她走来， 伸手将枕头调整成更舒服的样子，扶着她躺下。

    刚从外面进来，青年身上的气息变得清冽如腊梅， 清新好闻让人耳目一新，驱散了鼻尖的药味，且熟悉的让人安心。

    琳琅忍不住笑了：“我没事。”

    “幸亏戴了大人送的手套， 而且我很小心的。”她仰着头看他漂亮的下颌线，笑着说话。

    就见男人的喉结滑动， 他嗯了一声， 将她安置好后，苏子烨坐在了床榻旁的凳子上。

    “难受吗？”

    其实手指上药后有点点不舒服， 但是可以忽略，所以琳琅没说实话， 摇头说没有。

    苏子烨颔首，给她倒了一杯水后，道：

    “一会药才好，你先吃点东西再喝药，对了，飞扬找回来了，还有那几个失踪的人都回来了。”

    “真的！”

    琳琅明显高兴起来，忍不住探头朝着门口望过去，以飞扬的性子，若是他回来定然会来找她才是，怎么没见到人？

    “身体不舒服，叫他回去修养了。”苏子烨伸手扶住杯底，半强迫似的让琳琅喝了一口水，眼见着她干裂的嘴唇变得湿润起来，苏子烨才放心。

    飞扬回来，算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苏子烨看着她吃完药后才离开。

    这时候，日头西落，已然黄昏时分了。

    单腾来找苏子烨，请他过去看看那个怪人。在去的路上，单腾道：

    “大人，大夫说飞扬他们需要休息两日才会好，您别担心。还有琳琅，她也没事，只需要调养几日就能痊愈。”

    单腾见苏子烨面色好一些了，不由得也跟着松了口气。

    之前大夫给琳琅看诊的时候，他还担心来着，生怕老大夫诊出来琳琅有身子。毕竟未婚先孕虽然是喜事，可这是不能说出去的事啊！

    这很容易坏了俩人的名声！

    但是老大夫没说什么，单腾又开始害怕是孩子没了。

    所以送人走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了好一会，结果竟然是——琳琅压根就没孩子！

    那苏大人那日和琳琅说什么“你不是一个人”，害的他误会了这么久。

    患得患失，这四个字真是让单腾体会的彻彻底底。

    到了怪人的房间，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怪人正在沉睡，断手的伤口又处理了一遍，脸上的污渍也擦干净了，露出干净斯文的五官。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会以为是哪家的公子。

    单腾在床边来回踱步，道：“大人，琳琅说那些怪人全部是听命于人，没有命令不会乱动，但这个怪人不一样，他似乎有自己的自主思想。”

    邓建文将抓到的人全部带回来了，当然也包括怪人。但这些怪人确实无法独自行动，就像典礼那日，好像只有让他们嗅到什么粉末，他们才会动。

    苏子烨走到怪人面前，边打量着边问：“叫人去找了吗？”

    苏子烨的意思是，乱党大概不会让他们自己人成为怪人，那就很有可能是利用抓来的人亦或者还是乞丐。

    但是这个怪人年纪和身形不像乞丐，极有可能是哪家的失踪之人。

    虽然大理寺没收到报案，但难保其他衙门没收到，所以苏子烨吩咐人去询问了。

    “去了大人，估计要等一会才能有消息。”

    “断手应该对上了吧？”苏子烨看着怪人露出来的那块肌肤，和断手颜色一致，且怪人的右手也平滑的很。

    单腾：“是，仵作来过了，已经对上左手就是这个人的。”

    那他就更不可能是乞丐了，乞丐没有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很快，去问消息的衙役回来，也让他们知道确实旁的衙门收到过报案。不过苏子烨细细的比对之下，都和这人的年龄对不上。

    将手中的册子交给单腾，吩咐道：“牢里不是还有人吗？你去核对一番，看看可否有失踪之人。”

    单腾称是走了。

    最后核对之后倒是有所发现，但琳琅带回来那个人还是没有身份信息。

    。

    翌日早上，谢莹莹来了，还拉着楚桃一起来，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欢快的像是百灵鸟似的，让人心情愉悦。

    琳琅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尤其是喝完药美美睡了一晚上之后，更是精神抖擞，三个少女就围坐在桌子旁，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不过琳琅脸上的笑多少有些寡淡，她低头吃东西，倒也没被俩人发现。

    楚桃将扒好的瓜子放进嘴里，瓜子皮顺手放在桌子上的碟子里，提醒道：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堂哥还等着你去和他切磋呢！”

    之前安可楚桃心情不好的时候，谢莹莹曾叫琳琅作陪哄人来着，然后安可常恒和琳琅惺惺相惜，俩人约好过几日比试。

    但琳琅一直有事，就叫谢莹莹帮忙转告一声，说声抱歉。琳琅还以为，像安可常恒那样的西国皇子，应当生气了才是，毕竟她只是平民而已，还将皇子给拒绝了。

    “西国人性子爽利，我堂哥性子更是好的没话说，要不是不打算找个大显姑娘，我都想将莹莹介绍给他了。”

    “别别，”谢莹莹赶忙说话，说完怕楚桃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小殿下不好的意思，我是说西国毕竟是异国他乡，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楚桃笑吟吟，逗趣似的问她：“怎么？不远的话你就考虑考虑？”

    谢莹莹腾的红了脸，哎呀一声，和楚桃两人打闹：“我才没有。”

    “你有。”

    “我没有。”

    琳琅笑着看俩人打闹，闹了一会，谢莹莹累了，喝了一口茶水歇歇，她脑袋忽地闪了一下，想到了一件事。

    “琳琅姐姐，我大哥可有将一个布兜交给你？”

    “布兜？你给我的吗？没有啊。”

    苏大人什么都没给她。

    谢莹莹：“不是我，是昨天有人送来说给你的，我代为收下交给我大哥了，这样，我让人去问问。”

    说着，就吩咐身边的小丫鬟跑一趟，琳琅将人叫住，道：

    “大人应当是在忙，不急，等晚上再说吧。”

    等俩人走后，琳琅又喝了一碗汤药，才被允许出这个屋子。琳琅第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飞扬，于是脚步朝着飞扬房间去了。

    “他不在这。”单腾忽然说了一句。

    琳琅转过头：“大人不是将人带回来了吗？”

    单腾叹了口气，道：“他们被关的地方是之前青楼那里的一个半地下室，空气流通不好，什么都没有，门口还放置了怕他们逃跑设置的机关。飞扬想带着人走，不小心触发机关，被上头淬毒的飞镖打中，苏大人去的还算及时，若是再晚一天……”

    这意思琳琅明白，若是再晚一天，说不定人已经不在了。

    “怪不得一直找不到，这么个已经被烧毁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琳琅叹气一声，明白了，“所以，飞扬现在在府里呢？”

    单腾点头：“府里有人照顾着，能好好的痊愈，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大夫说好的会很快。”

    虽说单腾这样说，但琳琅不放心，还是决定一会从冯府出来去看看飞扬。让单腾帮忙转告苏大人一声，琳琅便出门往冯府去。

    没几日就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已经装扮上了，大红的灯笼和漂亮的剪纸增添了不少节日气氛。街道上互相追逐的小孩笑的天真无邪，琳琅会心一笑。

    她想到了孩子们，想来汪一则能安排好他们。

    之所以一直没露面，是怕给他们惹去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她在走之前总是要见见他们的。

    还有苏大人那里，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准备离开这件事。

    需要做的事情还不少，不过在迈入冯家的时候，琳琅将心思收了，身心皆是沉重起来。

    领路之人认识琳琅，但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他只记得这位客人好像天不亮就曾来了，但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

    因着今日是头七，所以府里氛围格外的悲伤，还未走近便能听见哭声。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来府上的外人了，所以琳琅才敢来的。冯睁看见琳琅后，第一件事就是：

    “委屈你一早偷偷摸摸的过来了。”

    冯睁的意思是，琳琅才是冯府真正的继承人，但想要吊唁老侯爷却只能在天刚破晓时来，无法光明正大。

    但琳琅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她想着，能最后送一送老人家也是好的。

    之后，琳琅便被带去了老侯爷的房里，能看见墙上有挂过画像的痕迹。琳琅想起来，这是老侯爷给她看过的那幅画。

    是去世的侯夫人。

    “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一幅画，是他亲手画的母亲。”

    冯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平稳，但琳琅能听出来其中的忧伤，“所以，我将那幅画作为陪葬了。”

    琳琅点头，她知道冯家还有宫中的一个皇妃，想来冯睁做事之前也要和皇妃通过气，一切都他们做主便好。

    琳琅将自己打算离开京城的事情告诉冯睁，冯睁颇为诧异，但也没说什么，还给琳琅一沓银票。

    “你出门在外，总是要有钱才好，这些碎银子放在身上当零花。”冯睁说着，又将满满一袋子元宝也塞了过来。

    琳琅推脱说不要，冯睁只道：

    “府里的东西按理说都不是我的，都该还给你们才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你银钱，让你享受世家小姐该享受的。”

    本来冯睁还想着到时候让琳琅进府里，请女先生好好教一番，将来找个好人家。但一想，琳琅的性子怕是会不愿，所以冯睁便让妻子拿出了一大笔钱。

    “这笔钱里不止是国公府的，还有宫里娘娘的心意。因着宫规，你们暂时无法相见，但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还有这个，”冯睁拿出一只看起来极好的玉镯，道：“这是一对，娘娘给你和明薇一人一个。”

    推脱不掉，那琳琅就收下了。

    冯睁走了，琳琅在屋子里自己呆了好一会。出来的时候，眼睛微微泛红，她努力的恢复如常，不想叫旁人看出来。

    冯睁又将琳琅请到厅堂里，叫她见了见夫人和两个女儿。小女儿年纪小，不打算说实话，但是大女儿冯明薇年岁合适，便叫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说起来，也多亏了冯明薇在宴席上看见琳琅，才能将她认回来。

    冯明薇生了一张圆脸，看向琳琅的目光里甚至带了崇拜，最后琳琅要走的时候，她站起来说要亲自送她。

    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少女，送一送也不会被人说什么，于是冯睁便允了，还眼神示意了冯明薇，叫她对琳琅客气一些。

    不用父亲示意，冯明薇对琳琅甚至比对六公主还要尊重。

    “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来找我，”因着老侯爷去了，冯明薇伤心之下清瘦了不少，看着那双圆眼睛更大了，她轻笑了一下：“我几乎不出去，总在家里。”

    说完，冯明薇才想起来，自己在宴席上被孤立的事情，琳琅是亲眼看见了的。本来她还觉得有点尴尬，但随即一想，她们也算是好姐妹，没什么的。

    “嗯，”琳琅应下了，冯明薇很高兴，还送给她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小荷包，上头绣着两个特别饱满可爱的小球球，看不出是什么，应该是某种珍稀植物吧。

    “这是并蒂莲，”冯明薇主动解释，小脸上浮现了羞涩，“我女红不好，你别笑话我。”

    原来是并蒂莲啊。

    琳琅唇角勾了一下，原本沉重的心情散了不少。

    “多谢了。”

    直到琳琅走出去好远，回过头的时候，还能看见冯明薇站在门口，抬起手朝着她摆了摆。

    心里划过暖流，琳琅第一次有了模糊的家的感觉。

    左右都出来了，琳琅想了想，将银票取出几张共计五百两面额的，走到孩子们的院子外，打算偷偷给他们。

    不过，她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只听见石头几个的动静，没听见汪一则的声音。

    想了想，还是直接放到汪一则手上才行，这不是个小数目。透过缝隙往里看，见几个孩子瞧着过的都不错，她才放下心走了。

    街道上有不少摆摊卖年货的，还有的卖自己写好的对联福字，生意火爆，来买的人众多。

    琳琅见围观的人不少，她便凑了过去想要看一眼热闹，却不想看见坐在那的少年，是汪一则。

    他依旧穿着去年做好的衣裳，因着总是坐那读书写字，即便再珍惜，穿了两年的衣裳，袖口处也磨损了不少，眼看着就要磨的坏掉了。

    好好的英俊少年，因着衣服破旧看起来没那么矜贵了。

    琳琅眉头蹙了蹙。

    她之前给他留了不少钱，还扯了厚实的布料让他们做衣裳，怎么还穿着这个？

    少年写的认真，并没有注意到琳琅的目光。他的对联每天都会售空，所以也接受现场点单，给钱立刻就写，想要什么吉祥如意的词都可以。

    因着汪一则年轻俊美，又写的一手好字，所以大婶们特别喜欢来他这买。还有家里有合适姑娘的，更是天天在汪一则面前晃，问东问西。

    幸好，汪一则是个脾气好的，并不厌烦，只是如此一来，暗恋他的姑娘又多了不少。比如此刻，就有几个少女面带红晕的看着汪一则，琳琅都看出来其中的喜欢了。

    琳琅放心了。

    汪一则是大人了，总能照顾好孩子们。她虽然告诉过他不让他摆摊，但他明显有自己的打算。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相信他会权衡好学业和生活。

    过了一会，汪一则摆摊结束，去卖肉的铺子买新鲜的猪肉。那老板娘欣赏汪一则，就多给了一块精瘦的肉。

    “不了，您算钱，都不容易。”汪一则边掏钱边道。

    老板娘笑哈哈：“这么瘦没人爱买，就一小块，拿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吧。”

    汪一则还是坚持，没办法，老板娘便让他提笔写了一副对联，算是抵消了肉钱。

    草绳拎在手里沉甸甸的，除夕过年的肉早就准备好了，但石头他们不舍得吃，非说过年等小林哥回来再吃。

    汪一则不知该如何说实情，只说小林哥去办事，明年才会回来。石头还是执拗，就是不让吃，谁提吃肉，他都生气。

    但贺飞，翠翠，和莲花都是小孩子，总不吃肉不行。所以汪一则有时候会买一小块，放在菜里给他们解馋。

    今天生意好，他才舍得买一大条的。没想到竟然没花钱，用一副对联就换来了。

    回到家里，石头他们欢呼着去处理肉，汪一则回到房间将东西摆放好，准备明天再去一天就结束了。

    只是他收拾收拾，发现包里有东西。掏出来一个，是一块石头，外面好像是几张纸。汪一则还纳闷，这是谁恶作剧往他包里塞东西？

    但他仔细一看，哪里是纸，分明是银票！

    还是五百两！

    这么多钱？

    汪一则当即想到了什么，立刻飞身跑了出去，却没看见任何人。

    他站在路口，眼里失望之色浓郁的要化不开了。对于他们来说，琳琅就是唯一的家人。

    少年身子单薄的像纸，他惶然的站在那许久，才低头喃喃道：

    “……不是说好，要陪着孩子们过年吗？”

    。

    这些事情，早就离开的琳琅当然不知道。她探望完飞扬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了熟人，是眉娘的一个要好的姐妹。

    正好，琳琅就跟着她去探望眉娘。

    “大夫说好多了，等开春时候就能好利索。”

    见眉娘气色不错，还用自己做的手工挣钱，琳琅点头夸她厉害。眉娘笑的开怀：

    “对了，给你送的东西看了吗？”

    “还没，晚上就看。”

    从眉娘那走的时候，琳琅拉着那个小姐妹走出房门老远，才问道：

    “眉娘，还在等那个劳什子严公子？”

    小姐妹苦着脸，也和琳琅一样的想法。

    “等着呢，我都和她说了好几遍了，那个严公子就是个大骗子！可是眉娘不听，还在攒钱呢，说等腿脚好了，出京城寻他去。”

    大家一致认为，严公子就是骗子，骗财骗色跑路了，肯定是找不到的。也不知道那人给眉娘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念念不忘的。

    从眉娘那回来，琳琅被苏子烨抓个正着。

    他还穿着官袍，清风朗月的男人长身玉立，面上带着无奈道：

    “不是叫你好好歇着了吗？”

    “我就是随便走走，”琳琅笑了，顽皮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无事。不过苏子烨还是看着她将汤药喝了，又和她一起吃了晌午饭。

    “今天单大人怎么不在？”

    衙门的饭菜不好吃，单腾也不喜欢，所以能蹭他们的饭就会尽力蹭。午饭他竟然不在？估计是有事，而不是不想过来吃。

    果然，就听苏子烨道：“他吃过去忙了。”

    “大人，你们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那些乱党要审，还有怪人要研究。”

    府里派来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厮侍候着，见俩人吃完了赶紧将桌子撤了，倒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

    苏子烨手指摩挲着杯盏，点了点头。

    琳琅不免对那个“清醒”的怪人产生好奇，问道：“他醒了吗？大人，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与旁人都不一样？”

    苏子烨摇头：“没醒，至于谜团，还在探寻中。”

    也是，时间这么短，不可能一下就知道。等苏子烨走后，琳琅觉得累了，想要歇息片刻，发现自己床榻上有个包裹。

    她想到应当是之前眉娘叫人送来的，于是她打开看，果然是一套小衣。

    小衣小衣，果然小。

    琳琅用两根手指捏着那鲜艳荷花色的小衣，见只是一片布罢了。

    哦，布两旁还垂下两条长长的带子。

    这东西她知道，应该就是系在脖子上的。

    还有一件同色的裤子，看着长度，似乎只到膝盖处。

    琳琅不由得怀疑，晚上穿这套，当真不会冷吗？而且感觉不方便啊，若是睡觉不老实的，岂不是一动带子就掉了？

    琳琅摇了摇头，虽明白这是眉娘的一片心意，但觉得自己还是先不穿了吧。

    下午的时候琳琅还是出去了，她又回府探望飞扬。飞扬伤口在身上，都包扎好了，她也不方便细看。

    等到夜里，琳琅难得的失眠了。

    飞扬不在，如今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苏大人，怪孤单的。哦，倒是还有个新来小厮，没让他住飞扬的房间，而是住后头的偏房。

    睡不着又不知道干什么，琳琅索性拎着红缨枪出去了。

    月色下，少女身姿纤细，却慷锵有力，长。枪在手，虎虎生风。

    刚开始她还顾忌着苏大人睡着了，声音压的小一些，后来在兴头上便忘了，破风声越发的大起来。

    直到一套枪法结束收招，琳琅才发现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人。

    银白的月光为他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更显五官俊美。他长腿迈了过来，用手中的帕子给琳琅擦额头上的汗。

    “睡不着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琳琅的额头，痒痒的。

    “嗯，有一点。”

    苏子烨没问她为什么，只道：“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当炭盆里翻出几个烤熟的番薯时，满屋都飘散着香甜的气味。琳琅睁大了眼睛，惊喜道：

    “大人，你什么时候烤的？”

    “在你开门出去的时候。”

    琳琅一愣。

    原来他都知道。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本来我也没睡着，”苏子烨将剥好皮的红薯用纸包好，递给琳琅，“小心烫。”

    甜意从嘴巴里弥散开，带着温暖舒适的感觉。俩人围坐在炭盆旁，只觉得身心都是暖的。

    琳琅莫名的享受此刻，甚至想，若是一晚上在这坐着，好像也很不错。

    “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话本子，还有小人书。”

    现在市面上话本子竞争很是激烈，不少商家推出作画的形式吸引顾客，也方便了那些不认识字和不爱看书之人。

    琳琅一听来了兴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人，我这有几本，你想看吗？我去取。”

    不等苏子烨回答，琳琅便起身，一溜烟的回自己房间了。

    其实她有点小私心，想着若是俩人一起看书的话，起码要看一个时辰。那这一个时辰不就可以凑在那不分开了嘛！

    于是，琳琅激动的将小册子给苏子烨，让他选。

    苏子烨翻看的功夫，琳琅边翻炭火边说道：“这是之前眉娘给我的，我看了一眼，好像就是现在那个小人书，还挺有意思的。”

    弄好炭火后，琳琅转头，见他合上了。

    “怎么？没有喜欢的？我看一共三本呢，总有一本有意思的吧，要不我来挑？”

    端坐在那的青年难得的神色有些怪异，耳垂尖染了红，幸好屋里光线不足，才没叫琳琅看出端倪。

    “这个，不是……”

    琳琅没明白此刻苏子烨的窘迫，还凑过去要抢他手里的书。

    “大人你没看过这种的，所以才不知道，我明白，叫我来挑吧。”

    苏子烨怎么能让她看！

    于是青年身子朝后仰，少女扑的时候没收住，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苏子烨被她大力带的向后，眼看着就要摔倒，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护住她，然后二人一同倒在地上。

    带着温热感的宽阔胸膛，趴在上面还能听见男人咚咚如雷的心跳声。

    琳琅觉得他急促的心跳声似乎传染给自己了，因为她也心跳快的厉害。

    最先反应过来的苏子烨松开扶住她腰肢的手，温声问道：“你没事吧？”

    这算什么危险呀？再说他将她保护的很好，甚至连地面都没碰到，当然没事。

    于是琳琅摇了摇头，摇晃的脑袋蹭在苏子烨的胸口处，痒的他口干舌燥。

    俩人都起来后，苏子烨还是没将东西给琳琅，这回琳琅咂摸出不对劲了。

    “眉娘给我的不会是春宫图吧！”

    “咳……”

    正在喝水的苏子烨被她的大胆发言惊了，咳的面红耳赤。握住小册子的手松开又握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寻常闺阁女子，若是听见这三个字，定然都娇羞的如同熟透的红果子。

    但琳琅是不同的，这东西她见过的不少，甚至还和田润一起鉴赏过，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

    “大人，大人你怎么样？”琳琅帮忙拍背，让他好受一些。

    “没事。”苏子烨让她坐下，随后问：“这是眉娘送你的？”

    琳琅点头，如实说道：“就是上次送她回家，她随手给我的，我都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先放在我这里吧，可以吗？”

    琳琅明白了：“大人想看？行，那你先看。”

    苏子烨：……

    他怎么会想看这个？他是不想让她看。

    少女眼神坦然，不见半点扭捏，一副豪爽大方的模样。苏子烨不由得捏了捏鼻梁，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

    翌日，谢莹莹又来了，不过楚桃没来。

    “琳琅姐姐你不知道，我二哥现在好像开窍了。”

    “什么开窍了？”

    “哎呀，就是那个呗！他好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因为这两天楚桃来找我的时候，二哥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

    琳琅挑眉，没想到颜淮像块木头似的，竟然转性了？

    俩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报，说眉娘来了。

    琳琅腾的站了起来：“她腿还伤着，怎么出来了？”

    “不是找您，姑娘误会了。那个叫眉娘的是来认人，大人叫我来告诉姑娘一声。”

    认人？

    琳琅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但她得过去看看才是。正好，谢莹莹也一起去见苏子烨。

    还未走近，便能听见女子低低的哭声，房门半开着，能看见眉娘正趴在床边，边哭边低声说着什么。

    见琳琅来了，单腾小声解释了一番。

    原来，那个怪人虽然没醒，但在大夫的治疗之下，好似恢复了不少自己的意识，睡梦之中念念有词，被施针的老大夫听见。

    而怪人念的便是“眉娘”。

    苏子烨直觉不对，叫人请来眉娘，然后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能让眉娘哭的这样肝肠寸断，那人定然是至亲。琳琅抬头看向怪人，见男人虽然闭着眼睛，但能看出相貌斯文。

    再联想到眉娘心心念念的那个严公子……

    琳琅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床榻旁，眉娘握住男人的手腕，不敢触碰他断手的地方，越看越心疼。浸透的红色像是流淌在眉娘心口似的，刺的她疼的厉害。

    “严公子，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我啊，我是眉娘……”

    “你不是说等我自由了，我们就离开京城吗？你起来，我们走，我们离开京城。”

    背影瘦弱的女子泣不成声，哭了许久之后，琳琅才借机上前安抚，说让大夫给严公子看看身子，将眉娘请到旁边的屋子里。

    “这位严公子，是何身份？”单腾主动询问道。

    眉娘眼尾都哭红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旁边的琳琅给她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眉娘接过道谢后没喝，双手捧着，低头看水面。

    半响之后，她才低声回答：

    “严公子是经商之人，祖籍在阳川，我们相识于花楼，他那时候还打算带我赎身，谁成想……”

    刚认识严公子的时候，眉娘是害怕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客，虽然有人教过，但教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眉娘穿着鲜艳的绯色单薄衣衫，透过薄薄的料子能看见少女美好的躯体。她缩在那，宛若一朵瑟瑟发抖的小野菊。

    严公子倒不见生疏，似乎是常来这种地方。但那时候的眉娘什么都注意不到，只觉得害怕。

    即便自己面对的是个年华正好的俊俏男人。

    严公子很温柔，也没着急做什么，和眉娘谈天说地，讲述自己去过地方的风土人情。眉娘听的入神，慢慢的卸下了防备。

    那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也是在那一晚，眉娘爱上了严公子。

    眉娘想，严公子也是喜爱她的，因为他出了很多钱，一直不让她接旁的客人，还偷偷给她钱，给她买了很多饰品，带她出去逛。

    就像很多互相爱慕中的人做的那样。

    后来，严公子说替她赎身，给了她一千两银票。眉娘赎身钱是八百两，还能剩下二百两。

    但老鸨坐地起价，直接涨到两千两白银。

    在和老鸨对峙中，眉娘肚子里月份尚浅的孩子没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严公子的生意出了问题，赎身钱不够不说，眉娘还将自己积攒的银钱拿出来交给严公子，让他渡过难关。

    再后来，严公子就不见了，音讯全无，不见踪影。

    眉娘怎么也找不到。

    那时候所有人都和眉娘说：“那男人一看就是骗子！”

    “是啊是啊，他这么有钱，又这般年轻，家里定然早就给娶妻生子了！说不定他在旁的花楼里，也有像你这样的相好呢？”

    “先骗色，再骗财，怎么也不亏！”

    眉娘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她们说，可她们的话就像是会飞似的，往她的耳朵里钻。

    夜深人静，无助迷茫的时候，眉娘也曾怀疑过。

    难道，那些恩爱都是假的吗？

    就算严公子是常出入烟花之地的人，但是和她在一起后，他从来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眉娘自知身份低微，也从未奢想过正妻之位，她想能当个妾室就已经很好了。

    因着严公子的呵护，眉娘才能在大染缸似的花楼里安然度日，才不会被那些人欺负。

    所以眉娘不信，他一定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无法来见她。即便后来，眉娘不得不准备接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坚信他的。

    说到这，眉娘眼泪滚滚，哭的梨花带雨。

    “我就说他没骗我……琳琅，他没骗我啊，他是被坏人抓走了，这才联系不上我。”

    眉娘抓着琳琅的手，琳琅点头。

    “对，他没骗你。”

    那些背后的说三道四，面对困境时的无奈心酸，以及对恋人的思念，全部倾泻而出，再也阻拦不住。

    当所有人都不信任的时候，只有眉娘还在坚守。如同一个人对战所有人，疲惫不堪。

    幸好，那些都已经过去，严公子出现了。

    将哭的失控的眉娘安抚好，苏子烨又问了几句话，然后让人安排眉娘先回去。眉娘自然不肯走，直到苏子烨答应她每日可以来探望一次。

    待人走了后，单腾道：“严公子啊，没想到怪人竟然是这样的身份。哎，不对啊大人，那严公子出事，身边的长随怎么没报官呢？”

    “听眉娘的意思，严公子并未置办地产，租住了一个院子。那么院里侍候的人可能也不多，大多都是京城本地的，而严公子带来的人很少，且都和严公子一样出事了。”

    和严公子一样出事了？

    这几个字在单腾脑子里过了一遍，立马骇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单腾搓了搓胳膊，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的人都被做成怪人了？”

    苏子烨点头。

    “叫人去眉娘提供的那处地址看看，如果有人在的话，请那人过来认人，看看牢里有没有严公子的手下。”

    “是。”

    琳琅不免唏嘘，道：“好好的一对恋人，就因着那乱臣贼子而变成这样，当真是罪大恶极。”

    转过头，见苏子烨似乎在想什么，琳琅便没再继续说话，怕影响苏大人想事情。

    屋里安静下来，外面的喧闹被房门隔住，宛若隔出一个世外桃源。

    茶水的清香漂浮在空气中，混杂着青年身上清冽的气息，让人沉醉。

    琳琅左手放在桌子上支撑着脸颊，笑吟吟的看着他。青年睫毛浓密，垂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把小扇子，将阵阵风儿扇进人的心里。

    正看着入神，不防青年忽地侧目看她，形状温柔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琳琅看不懂的情绪。

    “阿玉，你是要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请假就是会更新哦，如果有事会提前说明哒，耐你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