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八继续念经。
“你也要为阿妈肚子里的弟弟想想啊,现在每家每户只能生一个两个娃,咱们家有你和招娣两个女娃了,妈是不能再生弟弟了。”
周爱凤想起那些东躲西藏,就为生一个男孩的人,眼里有惶恐闪过。
她,她不要过这样担心受怕的日子。
周爱凤:“你去大姨家,以后,你就是你大姨家的孩子了,到时,妈只有招娣一个女娃,可以再生个弟弟,妈问过街道里的干部了,这样的情况是可以的……”
“没人会来抓妈,也没人会来咱们家搬东西砸房子……”
“来娣!你懂吗?妈为的都是咱们这个家!”
周爱凤提高了嗓子,有些尖利,有些刺耳,像钳子一样,一把就抓住了潘垚的手。
那力道有些大,潘垚吃痛,挣了挣,没有挣开。
潘垚泄气:……
不愧是属王八的,咬住了就不松嘴。
视线往上,目光落在周爱凤的脸上,潘垚突然发现,这便宜妈还挺年轻的,也生得不错。
脸庞清秀,细长的眉下是一双桃花眼,只是生活的操劳和愁苦压垮了她,此时发丝凌乱,面颊无肉,多了几分的疲惫。
死死盯着人时,眼睛很亮,隐隐有癫狂的刻薄。
潘垚垂了眼眸,瞧着她扁平的肚子,声音很轻。
“为什么要有弟弟?招娣和来娣都很好,都是好姑娘,以后也会孝顺你们的。”
许久未开口,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周爱凤唬了一下,一时倒也没有注意到潘垚直呼了招娣和来娣的名字。
“声音这么沙哑,别不是病了吧?”她皱眉贴了贴潘垚的脑门,是有点烫。
“再喝点水,多喝点水就没事了,回头别病的厉害,仔细你大姨夫不带你走。”
说起潘三金,周爱凤满肚子的不满和话头,紧着又抱怨了几句。
“你大姨夫那人我知道,小气得紧!还记仇!我当初就说了句让你大姨找别人试试生孩子,他就记恨在心了,这几年也都不和咱们家走动,就连你出生,他也都没有见过。”
紧着,她又埋怨,“人不到,就连礼都没到,不着四六,就是浑人一个!”
“唉,还不知道肯不肯养你,真愁人。”
想起往事,周爱凤眉眼间又染了忧愁。
潘垚:……
这爱儿妈时髦啊,还会撺掇人暗度陈仓,借种求子那一套,就这样,还想让人家给养孩子?
这哪是亲戚啊,分明是结了仇的仇家!
潘垚有些绝望了。
……
“有招娣和来娣不够吗?为什么要有弟弟。”
见周爱凤没有回答她的话,潘垚也不喝水,执拗的问一个答案。
“当然不够!”周爱凤脱口而出,“没有儿子怎么能行,哪家没有儿子,那是会被戳脊梁骨的,你爸以后还怎么见列祖列宗。”
潘垚不语。
有什么不能见列祖列宗的,祖宗又没传个皇位下来。
“好来娣,阿妈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你放心,姨妈也是妈,你大姨没有孩子,去了她家,你多听她的话,要眼里有活儿,心里有数,手上有招儿,勤快一点,嘴巴甜一些,日子不会难过的。”
周爱凤觉得自己真是慈母心肠,满腔柔情。
舍了来娣,真是剜了她肉一般的痛啊。
慈母心肠下,她的眼里又有了水花,抬手轻轻去抚小闺女儿那细细又带点潮意的发。
潘垚别过头,王八又来念经,不听不听。
“唉,也都是为了你们老吴家,有了弟弟,你以后才有依靠,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周爱凤叹息了一声。
潘垚左耳进右耳出,油盐不进。
周爱凤见她这模样,心中一梗,语气也重了。
“算了,我和你个丫头说什么,算算时间,你大姨这两三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以后就让你姨妈管你。”
临出门,不忘警告。
“你别想着开窗户,也别想着下楼,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你还活着,你也知道你爸爸那暴脾气,那是会抄棍子抽人的,妈没用,做不了主,也护不住你。”
末了,周爱凤定定的瞧了潘垚一眼,“来娣,你要乖。”
乖的孩子,才有活路。
……
木门“吱呀”一声阖上,阁楼这一处的屋子又暗了下来,靠西边那一处墙壁的木窗有光从缝隙照进,不大,也就一指的宽度。
光线窄窄,里头有浮尘在飞扬。
潘垚心惊。
这爱儿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一家子还真考虑过不要良心,想要做实了这死讯?
是了是了,现在是1984年,她依稀记得,这时候生孩子抓的最严了,还有什么计生办,那都是有工作指标的,这爱儿妈一家想要个儿,来娣还真是个碍眼的。
也不知道大姨来不来,不来,她得想一想办法,带着来娣一起跑了。
缝隙透进的光黯淡了些,带着黄昏的橘黄,潘垚的思绪断了断,感觉到屋里的角落里多了点什么,回头看去,她愣了一下。
“来娣?”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蜷缩在身体深处的来娣清醒了,并脱离了这身体。
此时,她的魂体站在角落里,穿一身碎花的小裙子,细细的发潮乎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关阖的木门。
黑黢黢的,好像要透过门,再瞧瞧那狠心走了的周爱凤。
“来娣,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身体里。”
潘垚走了过去,伸手去拉小丫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死过一回,又或者是河底护过她的那道光,又可能是水底起的那道旋涡。
除了从2020年回到了1984年,潘垚还能瞧见寻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眼下,潘垚便拉住了来娣的魂。
吴来娣低头,两只一样的小手拉在一起,一个暖暖的,另一个是带着莹光的魂体,凉凉的。
吴来娣抬起头,瞧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是熟悉的模样,却因为里面不一样的灵魂,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那边,潘垚还在念叨。
“别瞧咱们这会儿在房间里待着就大意,这屋子漏缝的,回头被太阳晒了,疼的还是咱们自己,唔……傍晚的太阳也毒。”
对比和周爱凤在一起时的沉默寡言,对着吴来娣,潘垚的话可多了,絮絮叨叨。
吴来娣听了也不嫌烦,露出个甜甜的笑。
暖呼呼的,姐姐的声音和手一样,都是暖呼呼的。
她喜欢听姐姐说话,就像从大江回来的那条路上一样,因为有姐姐,她才能走回来。
“嗯?怎么了?”一拉没拉动吴来娣,潘垚诧异的回头。
“土土姐姐,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还来不及反驳那是垚不是土,听到后半句,潘垚惊了下,连忙追问。
“姐姐,我早就死了。”
透着一道光的屋子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坐在一处,她们肩挨着肩,脑袋凑着脑袋,一并瞧着缝隙中透进的暖光。
“我以前听阿奶说过,人死了,身体里的魂儿还会在身体里留一会儿,因为有许多舍不得的事……”
“我在河里飘得久了,早就死了,要不是遇见姐姐,我也不能再留这么久。”
吴来娣声音轻轻,“是我贪心,我想回来瞧瞧阿妈阿爸,和他们说说话,告诉他们我没事……我怕我死了,他们会难过。”
“我……我舍不得让他们难过。”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难过,是她一个小丫头想多了。
听到这话,潘垚沉默了片刻。
吴来娣也停顿了下,悬空的脚踢了踢,潘垚瞧到,来娣身上正散发着点点的白光。
很亮,很漂亮。
可是,却让人瞧了这么难过。
似乎是感受到了潘垚的心绪,吴来娣伸手握住潘垚的手,侧过头,笑眯眯模样。
“土土姐姐,你老是说我的名字不好听,我走了,以后,我也要找个会给我取土土姐姐这样好听名字的阿妈。”
潘垚回握住小姑娘的手,沁凉沁凉的,像山涧的流水,干净又剔透。
“来娣……”她心里酸酸涩涩,“是姐姐瞎说了,来娣的名字不难听,姐姐的名字才不好听,这么多的土,听起来就土气。”
“我和你说啊,在以后,大家说自己穷,都是说自己穷的吃土,姐姐的名字这么多土,一听就穷酸!”
“咯咯。”吴来娣被逗得乐呵呵。
像是想到了什么,潘垚连忙继续道,“你大姨就要来了,你去大姨家做孩子,咱们让大姨改个好听的,要比来娣和土土都好听的。”
她轻轻晃了晃小姑娘散着光粒的手,“你别走,好不好?”
吴来娣摇了摇头,扭过头,瞧着那缝隙透进来的光出神。
她阿妈说的不对,姨妈不是妈,她心里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可是,从大江里回来后,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爸爸妈妈的心里,他们不是只有一个孩子。
来娣来娣,从一开始,他们给她取这个名字,就告诉了她,她不如另一个孩子重要,甚至今日,她还要为它让出位置。
吴来娣的眼里都是黯淡,
“姐姐,妈妈是有弟弟了吗?”
潘垚摇了摇头,“可能吧。”
她没有感觉到爱儿妈身上的新生命,不过,就算是这下没有,以后也是准备要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吴来娣贴了贴潘垚,声音轻轻。
“再见了,姐姐。”
“谢谢你将我从水里带回来,水底真的好黑,我有点怕,现在,我不怕了。”
……所以,我走了。
木窗缝隙的那道光熄了,潘垚旁边的吴来娣也消失了。
潘垚一个人坐了很久,。
抬手摸了摸脸,小姑娘贴过的地方凉凉的,湿湿的。
“……坏丫头。”
潘垚闭了闭眼睛,傍晚的风透过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冰冰又凉凉。
来娣别怕……
瞧,光消失了,还能有风。
……
第 五章
楼道里有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几声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拎着化肥袋的男子陡然提高了嗓门。
“什么?你们让盘盘待阁楼里了?”
周爱凤莫名:“盘盘?什么盘盘?”
“小声点儿。”周爱红拉了拉潘三金的衣角,在潘三金耳边小声道,“还不是咱们家盘盘。”
不过,想着这么热的天,小妹居然将孩子藏在阁楼,周爱红谴责又失望的剜了周爱凤一眼。
是个狠心的妈!
“来娣,我说的是来娣,你怎么把来娣关阁楼里了?这不得闷坏孩子了?”
潘三金忍着心痛,喊了自家盘盘一声来娣。
“唉,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周爱凤愁着一张脸,“楼下走动的人多,要是谁听见了点动静,又或者是瞧见了什么,给大家伙儿知道来娣没死,我的儿又该怎么办?”
说这话,她抬手抚上了腹部。
周爱红瞥了一眼,“怀上了?”
“还不确定,兴许是有了。”周爱凤低了低头,神情有着羞涩和期待,“我和明峰问了街道干部,以后,我家只有招娣一个,随时都可以再生儿子。”
说完,她意味不明的看了潘三金一眼。
她家丈夫明峰可不是姐夫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她也不是她这不抱窝的大姐。
不就生儿子嘛,简单!
潘三金和周爱红没有理会周爱凤眼里的机锋,知道小孩被搁在阁楼,天这么热,两人怕孩子出事,心下一急,大步的朝楼上走去。
木头的楼梯被踩得咚咚响。
阁楼处,潘三金瞧着木门上的锁,眼里又是一阵气怒闪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关的是牢犯呢。”
他嘲讽了一句,也不多说,一把夺过后头周爱凤手中的钥匙,三两下就将锁头打开。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光一下就撒进了吴家这逼仄的小阁楼。
潘垚回过头。
除了这几天熟悉的爱儿妈,门口还站着一男一女,此时背着光瞧不清楚模样。
周爱凤脸上挂上笑,几步走到潘垚身边。
她用力拍了下潘垚,“你这孩子,这么木作甚,喊姨妈姨爸。”
“妈刚才和你怎么说的,嘴巴要甜一点儿,要有眼力见,回头才能过好日子。”
叫潘垚人不动,嘴也不动,周爱凤心中生闷气,手在暗处偷偷掐了掐潘垚,后面那句几乎是在她耳边耳语。
下一刻,周爱凤抬起头,脸上重新带上热情的笑。
“姐,姐夫,这就是我家来娣。”
那边,潘三金的心都快痛碎了。
他家盘盘,他家盘盘……他家盘盘受罪了!
瞧这巴掌大的小脸蛋,瘦的下巴都冒尖了,这胳膊腿儿……潘三金都不忍心瞧了。
还有,还有,还有这一头潮乎乎的细发!
注意到潘垚的头发,潘三金更生气了。
他刚刚都瞧到了,他们进来时,小丫头背着人坐着,屋里昏暗昏暗,只有木窗缝隙里透点风进来。
那背影怎么瞧怎么像他们村子里的土狗大黄!
自打没了喂饭的王大爷,它那是日日在村口吐拉着舌头,蹲在黑泥地上看远方。
那模样瞧了就让人心酸。
这下子,小丫头也不说话,就巴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人,眼尾还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哭过好几场。
潘三金心里发酸,眼里也想发大水。
潘垚被潘三金这复杂情感,又包含父爱的眼神唬了一跳。
她瞅了潘三金一眼,又瞅了一眼,低头看脚丫子,还是不吭声也不喊人。
这姨爸,怎么瞧过去怪怪的。
周爱红拉过潘垚,不赞同的剜了周爱凤一眼,“孩子怕生,不喊人就不喊人,你掐她作甚。”
说完,周爱红低头瞧了一眼小丫头,又环视了这不大的阁楼,角落的方桌里搁着大白碗,上头的水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浅浅的一层。
真是造孽啊。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侧头和潘三金对视一眼,潘三金点了点头,周爱红心里有底,这是确定要带孩子走的意思。
接着,潘垚听着这姨妈姨爸和爱儿妈交涉。
“孩子我们就给领走了,不过,咱们也说好了,以后,她就是我老潘家的孩子,和你吴家没有分毫干系。”
“她喊我和爱红爸妈,年节什么的,咱们也少走动,就是连信件,没事的话,你也别给孩子寄来,孩子不需要,至于我们之间的亲戚情分,你也知道的,早几年咱们就闹掰不走动了。”
“这……”周爱凤迟疑了下。
潘三金眉头一皱,带出一分凶相。
“怎么,合着你们还打算养大了再认回去?瞧我和你大姐是冤大头不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周爱凤连忙摆手。
她讪笑了下,“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我还想着,要不有时我也给孩子寄点什么,招娣不是比来娣大2岁么,家里虽然不是太宽裕,不过,别的不说,旧的衣裳还是能给孩子寄去的。”
“不用你假好心。”潘三金将人撅回去,“娃不稀罕你这几身破衣,以后,娃不是你家来娣,她是我潘家的小月亮,小名我都想好了,就叫盘盘。”
说到来娣这个名字,潘三金有诸多的牢骚,那是不吐不快。
“小妹,不是姐夫说你,你想要生一胎带把的,这叫招娣来娣有什么用?你还记得你老家的邻居老陈吧。”
“记得,怎么了?”周爱凤迟疑的点了点头,“他家孩子,我们打小一起耍的。”
“记得就好。”潘三金点头。
“我听你大姐都说了,他家一生生了七朵金花,家里的丫头来娣盼娣引娣喊了一圈,到最后,生儿子了吗?没有!”他摊了摊手,“可见,给闺女儿取这名不管用。”
“老话都说了,求人不如求己,与其想着丫头带来弟弟,你不如从自己和妹夫身上想想办法。”
周爱凤期待,“姐夫,你知道什么方子?要是真生个带把子的,我和明峰一定有重谢。”
吴明峰,周爱凤的对象。
“嗐,客气了。”潘三金一摆手,“你啊,以后改了名儿吧,别叫爱凤,就叫招儿来儿,至于明峰,他就叫盼子吧。”
旁边,潘垚听了偷笑不已。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除了爱儿妈的名字好听,爱儿爸的名字也不赖。
吴盼子,嘿,还真别说,这名字就是比吴明峰多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这下,再瞧潘三金,潘垚不觉得他怪了。
“你!”周爱凤咬牙,“消遣我们呢。”
潘三金耸肩,“方子都告诉你了,爱信不信。”
一些运道不好的老是找于大仙改名儿,可见,这名字不一样,命也不一样,他说这话是有道理的。
周爱凤气得心口闷痛。
算了算了,是她糊涂了,居然还想问潘三金,他自己都没个娃,她居然还找他求经,那不是病急乱求医,破落户找乞儿问财路了么?
呸呸呸,她才不是破落户!
……
这时候的猪肉一斤八毛二分,七岁的潘垚很瘦,下了班的吴明峰找养鸭邻居借了称鸭蛋的大秤,添一个二十斤的砝码,又添了个十斤的砝码,给潘垚秤了个三十五斤。
秤的尾巴压得低低的,潘三金和周爱红谁也没计较。
最后,潘三金交付了28.7的毛票子,从吴家手中拿到了按了手印的断亲书。
从此,吴家再没有吴来娣。
潘垚抱着个小包,里头装了几件夏日的薄衫。
暮色已深,陆陆续续有人拉了电灯线,灯昏黄的亮起。
小弄子里,偶尔能听到阿妈招呼娃儿吃饭的声音,路上没什么人,潘三金和周爱红趁着夜色,带着潘垚离开。
石头铺就的窄路上,潘垚回头瞧了一眼木窗。
夏风从指头宽的缝隙里吹进,随着她的离开,周爱凤和吴明峰拿着羊角锤,正用扁平的那一头撬着木窗上的钉子。
只听“噗砰”一声,多余的木板被卸下,木窗打开,夏风徐徐的吹进,驱散了屋里的闷热和粉尘。
潘垚回过身,转身离开。
……
凤凰洲靠近A市的市区,交通比芭蕉村通达,夜里还有电车,潘垚瞧着电车脑袋上吊着的“大辫子”,颇为稀奇。
这玩意在以后可瞧不到了。
潘三金瞧到潘垚眼里的好奇,一把牵过小丫头的手,“走,咱们盘盘也去坐坐。”
周爱红嗔了他一眼,她低头瞧见小丫头眼睛亮晶晶,也不好说什么坐车浪费了。
算了算了,这可是他们这个月来心心念念的小月亮,再说了,小孩子腿短,确实不如她和三金能走。
一角钱可以坐一趟的电车,上了车,潘垚坐在靠窗的位置。
随着叮叮叮的声音,车子在大辫子的牵引下往前。
窗户开得大大的,夏风轻轻吹来,潘垚瞧着外头。
行人和自行车在电车的左右后退,偶尔瞧见小摊贩在街边来回吆喝,胸前挂个木板,上头是瓜子糖果等小食。
清风吹来,有茉莉花的香味。
定睛一看,那是老婆婆为了补贴家用,自己串了茉莉花串。
好香。
潘垚喜欢这味道,瞧着那手串,车子开远了,还扭过头去看。
周爱红轻笑了下。
是个小丫头,就喜欢花儿串串这样的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潘垚的小辫子,哄道,“咱们村也有,等回家了,姨……”顿了顿,她又改了口,“等回家了,阿妈带你去摘。”
潘垚回头瞧她。
周爱红冲她笑了笑。
潘三金凑话,“不用你妈,爸给你采!”
“于大仙那庙附近就有种茉莉,正好,爸带你去于大仙那儿问问,瞧瞧给你取什么名,得要有好运道的,那老仙儿虽然有时不靠谱,不过,他的学问倒是还成,那一手字写得极好,十里八乡都知道的。”
潘垚迟疑了下,“改名?”
“是啊。”潘三金眉眼里有笑意,“一个人的名字很重要,关乎运道的,马虎不得。”
潘垚瞧了一眼潘三金,又瞧了一眼周爱红。
这两人的年纪虽然大了些,还不见外,现在都一口一个爸爸,一口一个阿妈了。
不过,这两人倒是瞧着和善。
周爱红是高挑的个子,五官大气,瞧过去便是性子爽利的人。潘三金个子稍微矮一些,这年月很少有胖的,他虽然个子不是很高,面相却生得不丑。
浓眉挺鼻,眼睛清亮有神。
潘垚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也是姓潘了,她试探的问一句,“我能叫潘垚吗?”
“潘瑶?”潘三金意外,“瑶池娘娘的瑶吗?”
“不错不错,怪好听的,和我们取的小名盘盘也相称,回头我问问于大仙,他说不妨碍就成。”
“不是这个瑶。”潘垚摇头,“是这个垚。”
说完,在潘三金摊开的手上,潘垚伸出食指,仔细的写下了三土垚。
潘三金愣了愣,“这……”
潘垚抬头,想着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扭扭捏捏不是她的性子。
不自在了下,下一刻便脆生生道,“行吗,阿爸。”
这一喊,潘三金本就酸楚的心,一下就被戳了。
只见那圆眼睛突然落了泪,唬得潘垚吓了一跳。
潘三金讨伐,“媳妇,都是你小妹不好,是她亏待了孩子!”
要不是吴家亏待了孩子,孩子怎么会养成了这样小心的性子?
又怎么会想着把自己的名字取做潘三土,就是为了和他潘三金看上去是一家人?
苦了孩子,真是苦了孩子啊。
潘三金眼含热泪:“孩子,就是你不叫潘三土,那也是我潘三金的孩子。”
潘垚:……
她艰难的解释,“……它真的念yao,不叫三土。”
……
本来还想今天更一章大章的
好吧,现在食言而肥了. TT
昨晚,我小孩半夜去医院打点滴,肺炎了
一整晚没睡,今天补眠了
暂时只能这么多了. 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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